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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讎

作者:凌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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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一章 另一個世界

第卅一章 另一個世界

現在,外事部的主要工作是銷毀各式文件。後勤部為了安全起見,把所有的檔案和成千的促聯成員名冊搬到我們的大樓裡來。這是軍方和革聯最感興趣的東西。
我舒舒服服地裹在大衣裡,懶洋洋地任由玻璃窗透過來的陽光曬著。一年多前推動我參加串連的那股熱烈衝勁已經不知去向。我對窗外揮手的人已經無動於衷了。轉過頭,看見同伴們多在閉目養神。大家都曾是不可一世的人物,現在一個個都失意了。
據我所知,老板已經搭上了街上的地痞流氓,開始穿著拖鞋到處遊蕩,遇到女人就吹口哨,打架鬥毆他都有份。
促聯的二號頭子盧大瑤要回福州結婚。他拿出女朋友的相片給我們看:「她參加過革造會。不過,那是過去的事了。」看他悠然自得的樣子,我猜他過去兩年來一定刮飽了私囊。
「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萬一碰到巡邏艇,我會盡力吸引他們的注意,你就一定要盡力一個人逃。」
我們經過了鼓浪嶼和廈門大學,回頭一望,祇見廈門島的半邊天天色通紅,像是燃燒著烈火,左邊的山巒如巨蟒似地蜿蜒著。
我先宣布解散八-八戰鬥隊。我們不再是戰友,但永遠都是好朋友。然後,大家隨便聊聊朋友間的知心話,談談將來的抱負。
同時,在四月,梅梅的母親已經復原了很多,可以離開療養院了,她出院的那天,我送她回家。我們在一路上沒有談什麼話,她祇是輕輕地重複著:「她走了,她走了,不要再提她。」
「等著瞧吧。總有一天,我會從國外回來,成為著名的音樂家。那時不要見了我不好意思啊!」
「小妹妹,妳聽我的話,好不好?」母親說:「到我們家來住,等妳的媽媽好了再回來。」
然後,恐懼又湧上了心頭,我發覺我們是茫茫大海中的兩顆小栗。
「我不知道你沒有準備。」他說,不過聲音已經有點猶疑不決。我們一面爭執著,一面已經開始向廈門海岸飄回去。
整個下午,我都和母親和三姐坐在一起。可是,隨著時間的消失,我漸漸覺得呼吸困難,雙手發抖。
午飯後,我躺在床上聽母親在客廳中踩縫衣機的聲音。終於,我走出去,坐在母親的身邊,看著車針迅速地跳動著。
「我是在困苦中長大的,」他說:「帶大我的,不是母親,是鞭子。所以,放在監牢裡大概也過得慣。」
從車站回家的路上,我們看到了「砲轟陳伯達!」的標語。有些朋友說這是廈門的民情,市民反對陳伯遠處理福建問題的做法。
「如果你叫他們今晚就收拾個破包袱上路,」他說:「他們百分之九十的人不會挪一步。」
母親的建議使我有機會說出幾句離家前想說的話。我懇切要求三姐好好地照顧母親,又要求母親不要再工作了,兒女賺的錢夠她用度,她應該享享福了。
然後,我又會到高一六班梅梅的位子上,舔舔她那積著灰塵的桌面;想到以後開了學,教室裡這個位子會www•hetubook•com.com空著,我幾乎跳窗自殺。
現在,我最想的是回校求學。有時在夜裡,我真的回到了高一五班的教室,坐在第三行第七個自己的老位子上埋頭而想。我,一個這麼不可一世的紅衛兵,真能再回到教室裡遵守校規嗎?對那些在鬥爭期間被我們百般羞辱的老師們,我還能像以前一樣地尊敬嗎?我記得曾聽人家說過,有許多老師在被鬥以後決定辭職不幹了。
到了鼓浪嶼,母親感懷往事,不勝唏噓。我們去看了父母親曾經住過的房子。現在,裡面住了好幾家人,糟蹋得面目全非。淺紅色的牆壁發黑了,小孩子在樓上房裡哭叫,花園變成了小小的農場。我們還到了龍頭街去看一家老牌糕餅店,這家店以賣馬蹄酥出名,聽說大哥幾乎是靠吃這種糕長大的。
「不要擔心,媽。我走了,妳早點睡覺,不要等我。」
開始時很順利,使我們增加了勇氣。我們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游著,免得濺出水花來。我一直跟在二哥後面五公尺左右。兩人平安無事地溜過了鼓浪嶼的哨站。這裡離梅梅的墓是那麼近,棄她而去的哀愁一時使我忘記了恐懼。水流迅速地帶著我離開了她。
然而,阿豬還是回到了福州。她的成份好,總還可混得過去。
「你這呆瓜,還這麼年輕就有滿腦子的怪主意。」二哥說:「你難道不曉得安眠藥沒這麼快發作嗎?而且,他們總有辦法救你醒過來。不要擔心,我會盡力弄你過去。我比你大,活夠了,為你死,我不在乎。」
其他人都想自由自在,從此不再牽涉到派系鬥爭。堂哥愛上了詩和畫,時常作詩和韻,畫山水寫竹林消磨時光。
我呢?我不斷地開玩笑,搖頭否認有什麼計劃。不過,事實上並不完全這樣,也許我已經有了計劃,祇是我還沒有準備好罷了。
我盡力想冷靜下來,偏偏無法控制自己。我不但在幫母親做早飯時燒焦了一半的食物,後來去洗碗時又把一個湯匙掉到了井裡。「你這孩子是怎麼回事?」媽媽有點不放心地問:「最近老是心不在焉的——。他們又要搶武器了,是不是?他們難道忘記了三月黑風?你可不許再參加了,讓媽安安心吧!」
這天正好是母親休假,三姐也留在家裡看書。趁著母親出去辦事的當兒,我趕著燒毀了我個人的東西。我撕毀了無數的紙張,又堆起八年來的每一本日記引火燒掉。在劃火柴以前,我翻開第一本的第一頁,看看自己四年級時寫的:「將來我要做一個科學家,我要探測地球,為人類謀福利。」
列車終於駛進了廈門車站。我的堂哥和搥胸等人來接我們,顯然是想在任務失敗後替我們打打氣。
黃昏時候,我到了鼓浪嶼,帶著鮮花來到梅梅的墳前,坐在祭台上哭。除了哭,我還能做什麼呢?
「不行,太重了,不可能。」
七月,各處的工人宣傳隊開入各個學校,終止了一切學生活動。學生領袖被抓、被公開鬥爭的報導如雪片般飛來。中央並公開表示要送成千上和_圖_書萬的學生「上山下鄉」去和鐵鍬鋤頭過一輩子。這時,二哥和我已經準備就緒,可以衝向自由了。
「是我拖住了你。」我說,我看得出他有多麼沮喪。
我們一同爬上石階,來到日光岩的頂端,遠方的金門島隱約可見,但很快又消失在薄靄中。突然,二哥指著那島嶼說:「那邊是另一個世界。」
二哥從他的房裡出來,把我拉進去說:「你怎麼這樣不鎮定?」說完又如往常一樣地上工去了。
有一陣子,我老想是否有別的方法?因為晚上就是站在岸上看看黑濛濛的大海都會令我不寒而慄。危險太多了。
當晚,八-八戰鬥隊的全體隊員在我家聚首。母親看到有這麼多老朋友來看我,很是高興,拿出大橘子和糖果分給大家。我們圍桌而坐。堂哥把去年試製手榴彈喪生的王洛仁的遺像也帶來放在桌上,空出一張椅子給他,使他能和七位活著的戰友同在。
我把這話告訴二哥時,他表示這些人祇是空口說白話,缺乏行動的勇氣,他很瞧不起他們。
小女還搖搖頭,「我不能丟下媽媽。」她答道。
「我並不認為你們的派系造反鬥爭能解決問題。」他曾說。
「算了,」他最後說:「今晚我走不成了,多可惜!」
「不,要死一起死!」我好像已經看到了一切的恐怖:「我們帶把槍吧,我不要死在他們的手裡。」
「不要緊,不要難過,以後還有機會。」他回答。
祇剩下幾個小時,我反而不知道該對她們說什麼才好。
二哥知道我游泳的耐力不行。他的泳術高強,游得又遠又穩。所以,在溫暖的四月天,促聯準備再度搶武器的當兒,我曾每天到海濱去,在二哥的指導下練習游泳。趁著他們抄搶海軍基地之便,我又曾經常出沒各個碼頭,觀察船隻和附近的情勢。
真不知道這幾句話怎麼會說得這麼平靜。
從梅梅的母親精神失常後,她的父親也變了。他經常不按時到醫院工作,好像多半把時間消磨在茶樓棋社裡,跟人家下棋。
我覺得那一天二哥的行跡反常,神情緊張,說起話來也語焉不詳。他打開照相機換膠捲時,我發現他的雙手在發抖。
我緊緊地抓住二哥,差一點兩人一起沉下去。我苦苦哀求他,說風太大,水太冷。他看著我,也許明白這突來的離別對我打擊太大。然後,我又說:「我要跟你去,可是今天我辦不到,我絲毫沒有準備。」
他補充說:今天大多數中國人實在缺乏行動勇氣。
頭頭中,大多數都說要隱居到閩西山區去,和紅塵俗世斷絕來住。當然,這都是說說而已,大家的心裡都明白,在現有的統治下,誰也別想長久為閒雲野鶴,高臥西山。
母親說,她每星期都來這裡,要接小妹妹回去住,每次都得到同樣的答覆。然後,她含著淚,默默地動手整理各個房間。
我趕快打量四周,幸好附近沒有人。母親和三姐在另一端瞭望風景,二哥沒有再說什麼。我們下了石階,走上海灘。
上了沙灘,我已是滿眶淚水。
組織是和*圖*書每況愈下,我們家卻是生氣蓬勃。看到家庭生活恢復正常,母親很是快慰。她每次從市場回來,懷裡總是塞滿了大包小包,我則假裝對她買回來的好東西都十分嘴饞。我替她拿拖鞋,告訴她我做好了那些家事。晚飯桌上的談話也充滿了愉快的氣氛,二哥會留下來和貓兒玩一會,三姐負責洗碗筷。
最後,我不得不再撒個謊。我對母親說,晚上要去吃我以前的俄文老師的喜酒,因為街上黑暗處常有狙擊手出沒,晚上就在舊總部過夜。
阿豬說要當泥水匠。她的父親反正沒有對她抱太大的希望,祇求她能中學畢業接下他的水泥板就行了。到上海以前,她甚至有意買一套泥水匠的工具,然後買張票直接回廈門。我問她怎麼不回福州去見韓先楚?她出乎我意外地說韓先楚很可能不理睬她。
梅梅的小妹現在祇靠吃罐頭過日子,因為她不會做飯,但她仍然不肯跟哥哥回青島。
回家後不到一小時,我就和母親一同到精神病院去看梅梅的母親。為了不刺|激她,我們祇從她的病房的窗口看看她。她睡著了。在我看來,她好像瘦了許多。梅梅的小妹坐在床邊看書,她抬起頭來看到了我,立刻跑到我們的身邊哭了起來。
「哦?真的?」母親緊緊地盯著我:「你的臉色蒼白,要保重一點。」她似乎害怕著什麼。
我有點不耐煩了,天太黑,雨水會把我們留在沙灘上的衣服打濕。我又叫他。
「可是你祇會拉小提琴。」有人說。
傍晚的海灘上人很多,可是我很快就找到了比我先找藉口離開家的二哥。一切都準備好了,他叫我嚼下兩片高麗參,然後,我們徘徊到天黑,在有好幾個小孩嬉耍的地方涉入了海水。
鐘敲了兩下,我再也不能保持緘默了。我說:「媽,文革快結束了,最近軍隊又在抓人。我也許又要離開廈門到別地方去避一避。」
(完)
王洛仁則已長眠地下。
我吃了一驚,立刻緊張起來,幾乎沉下去。勉強浮上來後,我大叫:「不行,現在不行!現在不行!時候還沒有到!太突然了!」
七個月以前,正值七月裡的一天,我剛從福州的流血事件回來,被母親軟禁在家,二哥提議帶我到鼓浪嶼去走走。他說海水對治療我的皮膚傷有幫助,還向母親保證很快就帶我回來,結果母親和三姐也要去,於是就變成了一次郊遊。鄰居看到我們帶著陽傘和綠色的旅行包去郊遊,覺得很驚奇,以為是什麼喜慶的日子。
第二次從北京回來後,我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考應如何一步一步結束自己的工作。現在的外事部已經是前所未有的冷落而荒涼,祇有我的新的男副部長留了下來。他和搥胸一樣,決心要繼續和陳伯達周旋到底。他是個得力助手,從前是廈門紡織廠的工人。我曾警告他,軍區司令部正在密切注意反陳份子。
「再游一會兒。」二哥說。
他抬起我的頭,仔和*圖*書細地端詳我,我們都很感動,我覺得兩人合而為一了。
母親和我陪梅梅的小妹回她家,宅子已經零亂荒蕪。進了屋裡,梅梅常常坐的長沙發上胡亂地堆著幾個枕頭,鋼琴蓋上了。廚房櫃子裡塞著一些罐頭,有些是母親送的,有些是梅梅的哥哥從青島帶回來的。
「沒有用了,」我說:「這是幼稚的舉動,問題不在陳伯達自己的看法,是中央決定這樣做的。」我覺得自己對一切已經不存幻念,反而才對一切事看得這樣清楚。分手前,我請堂哥和其他的人約八-八戰鬥隊的全體隊員在晚上到我家來開會。
我心裡想,如果她知道了真相,還會讓我冒生命的危險去追尋另一個世界嗎?
許多同事說要逃到香港去。他們說:「祇要有路通到香港。爬也要爬了去。」
稍後,我喝了一點母親煮的綠豆湯,又好喝,又不膩,是游泳前最好的點心。母親彷彿有先見之明而特意為我準備似的。
二月到四月之間,我的正式的工作是協助戰史編輯委員會的編輯們合編「八-二九廈門公社戰史」。因為經費不足,原來準備配用照片的計劃祇好作罷,全書的厚度也由三百多頁縮減為一百四十頁,出版日期則是一延再延。四月初,戰史編篡完畢,我也辭了職。我覺得好像是謹慎小心地在把每一件事都交待清楚似的。
「耿弟,」他說:「我不回去了。」
「別這麼大聲!克制一下。今晚天黑得正好,我該走了。」
「那,安眠藥呢?」
八-八戰鬥隊裡唯一的一個音樂家帶來了他的小提琴。他說過去兩年來,他最大的收穫是上過台,得到了臨場經驗。他從紅衛兵的舞台上看到了一心嚮住的「世界大舞台」。
「但我沒有梅梅漂亮。再說,現在我對他也沒什麼用了。」
我知道二哥已經計劃逃亡,而且已經考慮了好一段日子了。他曾說全國到處是一片混亂,廈門正走向滅亡。我曾告訴他,不管怎麼樣我也要在這片混亂中成就一些大業。
他仔細地查看地圖和日曆,研究月光和潮水,謹慎地作了決定。我們計劃游泳到金門附近的大擔島,這是一條比較長,但比較安全的路線,全程共有一萬兩千五百公尺(八英哩)。我們要在一個夏日的傍晚七點到八點鐘之間,趁著低潮混入海濱戲水的人群中,隨著傍晚時分散步的人踱到輪渡碼頭,在碼頭附近溜進水裡。然後在暮色的掩護下,游到海峽中央,浮水半小時,等候退潮。然後,隨著每秒零點四公尺的潮流,我們應該可用每秒零點八公尺的速度前進。如果一切平安,我們在四小時內就可以到達彼岸。
火車轆轆南行,沿途的大地逐漸復甦了,農夫和水牛都在忙著春耕,見到火車隆隆而過,農夫向我們招手。孩子們仰頭看著,露出掩不住的神住,小帽上的耳蓋隨風飛舞著。
「耿,早上你是不是在燒什麼東西?怎麼不告訴媽媽?」三姐突然問。
何為明果真要回家鄉種蕃薯去。他開玩笑地說,他要種出一斤重的蕃薯來和陳伯達比個高下。
「又要出去流和-圖-書浪了?為什麼不去跟你的姐姐們住住?她們都寫信來要你去玩。」
我又回到房裡,可是,一瞬間天旋地轉,我扶住門框喘不過氣來。然後,我離開臥室,走出家門。
不過,數以百計的促聯份子這時已經相繼退出了組織,組織部長自己處理「退出聲明」,還分門別類地歸檔,就像整理圖書館卡片一般,把理由相同的人歸入一類,顯然並不為退出的人太多而不安。我也幫著他整理由廈大學生繳進來的部分。
但是,八月份,我返回促聯後,二哥似乎與我疏遠了。
「可是,妳總是他的乾女兒呀。」
搥胸決心繼續作戰,說想抓到廈八中八-二九公社的控制權,掀起一個反陳伯達的高潮。我想勸他放棄這個念頭,向他解釋廈八中絕非陳伯達的對手,搥胸的成份又不好,我很替他擔心。
在我看來,我在香港絕對找不到和我現在的學校一樣好的地方求學。我有幾個小學同學到了香港後,會寄相片回來,看到他們油光光的頭髮、尖尖皮鞋和緊腿褲,我就噁心。我從來沒有真正喜歡過僑生。如果我到香港去,很可能也變成一個人人瞧不起的流氓。但是二哥認為我傻氣,他認為在自由世界裡,人的本質和自律才是決定為人的因素。
每天一大清早,我們兩個人就在公園裡練跑步,連跑好幾圈來增強體力。晚上則在家裡用水泥製成的啞鈴練舉重,增加肺活量。
「萬一碰到巡邏艇呢?」我有一次問二哥。
四月中的一天,當我這個沒有職責的頭頭和沒書可讀的學生對二哥說準備和他一起逃亡時,他的心裡想的並不是香港。
汪大銘一直後悔脫離軍職加入了廈門市委會。他說,想當年他玩女人,軍方一定為他掩飾,但他總覺得住不慣軍營,而且穿軍服行動不便,終於退了下來,現在沒有了制服,他又覺得自己像是脫了鱗的魚。
夜闌人靜時,二哥則會對我吐露他的心底的失望,「又是一年!」他常恨恨地說。他追求自由的慾望越來越強烈。我們每次談話,他都提醒我要為前途著想。
我說我已經準備儘早辭職,希望他能接下我的位子。他回答說,陞官對他並沒有什麼好處。他的消沉並不完全因為政治局勢不好,他在情場上也失了意。他曾經追求我的女副部長,對她很崇拜。她是個大學生,而他祇是個普普通通的工人,因此自覺配不上她。我回來後不久,她就離開了外事部。她的父親堅持要她嫁個有錢的「穿拖板的」——一個華僑,澆了她一杓冷水,叫她「覺悟」。她曾寫信告訴我這件事,我很同情她。
對二哥而言,這一片混亂粉碎了他的一切希望,也帶給了他一個機會。郊遊後第二天的傍晚,二哥又堅持要帶我去游泳。這一次,祇有我們兩人,他顯得鎮靜得多。我們靜靜地向外游入寬廣的海洋,和往常一樣,他在前面帶路。天色已黑,又下著雨,我想回去。
一九六八年七月十九日,我在清晨五點鐘醒來。天上浮著小朵的白雲,雲中透出了旭日的光芒。這會是個平靜而燠熱的大晴天——好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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