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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醫生

作者:漢斯.康沙里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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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過問嗎?」
「我們需要一位大夫,」神父以大聲而清晰的語調說。他就坐在孕婦身邊,握住她出汗的雙手。「機上有大夫嗎?」
「信任,你是說……」范篤拉回頭望著港灣。那個胸脯豐|滿的女人現在穿好了衣服,那是一套黃色褲裝,有著一條紅色飾邊圍巾,在她的黑髮四周飄拂。一名水手正在安放一塊跳板到岸上。那個穿白衣服的男人則戴著一頂巴拿馬帽。
「假使我是一名江湖郎中?一名藥丸販子?有這樣的醫生呢!」
「你使我覺得非常舒服!」范篤拉大夫走向帳篷的另一頭,那兒一個鐵架上放著一盆消毒藥水,那是有強烈氣味的淺紅色藥液。「這是什麼鬼東西?」
「這倒使我回到童年時代——我有一本書上,有個這樣的故事,一個號稱穆斯塔法的人,騎了一匹馬,橫越一處魔湖!我的名字是賴甫.范篤拉。」
「一個女人如何?」
「讓我們直話直說,不繞圈子打轉。范篤拉大夫——如我剛剛說過的,我們需要好醫生。」
「作為同行,我是否可以坦白跟你說?」卡拉巴希問。
「膿,」范篤拉大夫簡潔地說。卡拉巴希點點頭。
「這不是一個清楚的答案。是的,我知道你何以猶豫。革命,動亂,內戰及其伴隨而來的恐怖……但不是要你做一名政治家或政客,我重複一次,只是做一位醫生,如此而已。我可否邀你一同去穆瓦夸?看看那個地方,沒有一個人會煩擾你,然後,如果你想要,你可以再離開。我會把你帶回貝魯特。同意嗎?」
「范篤拉大夫,政治不是你的職務。」卡拉巴希將雙手擱在范篤拉的膝蓋上:一種信任的姿態。「我只是要你當醫生,沒有別的什麼。包紮受傷者,為受傷者動手術,截肢,減輕垂死者的痛苦。幫助人們。以色列人或阿拉伯人,拜星者或革命分子,這些人對於當醫生的你全都相同。范篤拉大夫——只是幫助那些急需幫助的人們。」
「一個理想主義者!你知道理想主義有多麼危險?我自己也是一名理想主義者——這也是何以將我帶到貝魯特的原因。」
六個星期之後,「哈金.帕夏」在這一帶已經成為家喻戶曉的知名人物。這時,一架美國西北航空公司的巨型噴射客機在薩爾瓜沙漠機場上空繞著兜圍子。一百五十五名旅客透過機艙窗戶,凝視著在熱霧下閃爍的片片荒漠沙地。到處都是沙漠,無窮無盡,就像月球上的景觀那麼荒涼。
「革命就是運動,」她說,並將手術器材放進消毒器。他們甚至在沙漠中有電力供應;他們自己的發電機日夜不停地發電。「現在,我們採取行動了!不久,我們就要推動整個世界。」
范篤拉大夫用手帕將嘴巴與鼻子圍住。細如塵灰的沙粒鑽進每樣東西內,透過任何形式的衣著直至流汗的皮膚覆蓋一層沙粒,就像扎扎作響的盔甲。
「你是什麼意思?」
「何等悲傷的愛情故事!雖然從生物學的觀點,不能令人滿意。」
「哈金.帕夏,」萊娜現在說:「你或許是個好醫生……」
「謝謝你!」卡拉巴希鬆了一口氣。「你的薪水是兩百約旦幣——德國馬克,相當於……」
「狂風沙來了。很好,這樣可以把我們的人留下的蹤跡吹掉。」
「不,我住在這兒。我住在這裡已有三個星期了。你知道德耳.艾.阿傑爾嗎?不知道?那是離開主要道路,通往大馬士革一條沙漠小徑的一個黎巴嫩貧窮小村,接近一道只有雨季才有水的溪流。九百九十個人住在那兒,其中五百四十八個人,幾乎罹患沙漠所能有的每一種疾病——由梅毒到慢性胃腸感染,由肺病到壞血病。唯一似乎沒有的疾病是冠狀動脈硬化,這是很有趣的事。嗯,他們需要一位大夫在德耳.艾.阿傑爾。而離當地最近的醫生是在拉傑耶,有著四十公里的艱困路程。我總算認識他:阿哈默德.休華醫生。他已七十四歲,現在患了關節炎,步履維艱。」范篤拉大夫伸手去拿他的果汁。「我要在德耳.艾.阿傑爾開業。當地村民以及路過的遊牧者,足夠我過活。」
「哈金.帕夏是一種你不該獲得的恭維。我尤其不喜歡。帕夏,那是布爾喬亞階級奴役工人階級的壓迫時代的遺跡。」
這個阿拉伯人微笑並指著扔在地上的德文報紙。「我可以?」他朝向靠著小圓桌邊的一張帆布凳。
「七十九人受傷。艾希拉夫大夫本是小兒科醫生。」
一百五十五名無辜者,在沙漠中失蹤。
萊娜握緊拳頭,好像又要吼叫什麼的,但來自卡拉巴希的一個小小手勢阻住了她。她回轉身,脫掉小帽,隨意搖搖她的黑髮,大踏步走出帳篷。在她的白外衣下,穿著靴子,他們看來都很有軍人味道。
「太棒了!這正好是我們所要找的。」
「范篤拉?不是一個德國名字。」
座落在一片奇異的岩石景觀中,這些岩石投射出小小的陰影,但每當夕陽西下,則呈現美麗的紅色與紫色光輝,點綴著艾爾.穆瓦夸的房舍。由白色與淡綠帳篷構成的一座臨時城市之牆,在沙漠的永恆之風裡嘆息。光禿、晒乾的小山坡上,豎立了一座篷頂有著巨型紅十字的長方形帳篷。這是當范篤拉大夫由薩爾瓜機場,搭乘吉普車來艾爾.穆瓦夸途中所注意到的頭一件事,而薩爾瓜機場不過是在沙漠中央,一處被遺忘的戰時飛機臨時跑道。卡拉巴希一直坐在他身旁,穿著一身淺褐色軍服,戴著阿拉伯頭巾,並攜有一挺輕機槍。
「而是一處更為重要的部分。需要你去治療那些彈孔,而不是去摸那些沙漠農人的肚皮。」
「啊,我會宰了你!」
「不必,謝謝你,大夫。」范篤拉狡猾地笑一笑。「我嫁給我的回憶。」
當時還很早,夜和圖書的清冷仍然籠罩沙漠。艾爾.穆瓦夸四周奇怪地投影的岩石,看來好似巨人漂白了的骨骼。萊娜扣好她的白外衣,戴上帽子。自從范篤拉大夫到來後,她的外貌改變了:她擦口紅,細心地畫眼線,拔除她的眉毛;當她不戴手術帽時,她為她的黑髮繫上一條顏色絲帶。這些看來都很美,都很使人看了舒服,並不完全是革命的,但范篤拉壓制自己不說出來。
「那是在哪裡?」
范篤拉大夫此刻正坐在「聖喬治」飯店半圓形日光浴場那柄橘紅色遮陽傘的一張輕便摺疊椅上。在他前面的是陽光照耀著的大海,閃耀著銀色與碧藍,而這個大城之聲傳抵他的耳鼓猶如遙遠波濤的碎裂。他正在喝著一杯冷凍的果汁,報紙掉落在鋪有磁磚的地面上,而他也正瞭望著這個海港。他注視一艘正要停靠的白色巨型遊艇。有位裸體女人躺在藍色遮陽篷下。她沒有移動,甚至當一名水手拋出一根繩索,碼頭上的工人將它接住,繫牢在樁柱上,也是一樣。一個穿著白色服裝的男士自駕駛室走出,彎身向她發亮的棕色身軀,輕拍她的臀部。這時,這個女人才抬起頭來,將她長長的黑髮推往背後,笑著,隨即拖出一條浴巾蓋在身上。
「老天——一個同行!我自己是慕尼黑人。」
「你怎麼知道我是德國人?」范篤拉問。
「這是可能的,」當他們從將他們由安曼載來的直升機裡爬出來,卡拉巴希解釋說,「胡笙國王腦子裡把我們看作製造麻煩的人,而不是開始從事統一阿拉伯世界者。如果這事發生,我們已經武裝,我們並不害怕正規的約旦陸軍,他們的空軍微不足道,他們的坦克太過笨拙,而他們最強之點是胡笙國王的伯特印族部隊,這才真的不可小看。但是用駱駝對付機關槍與坦克有什麼用?我要給你看這一點。我們本可直接在艾爾.穆瓦夸著陸,但我想,樂於讓你看看我們的革命植根於實際,而不只是烏托邦式的夢想。」
「妳嚇我一大跳。好吧,妳可以告訴你們在那邊的紅色同志們,我對聖墓沒有陰謀。」
「阿拉伯人叫你作哈金.帕夏。」
「啊,老天,」范篤拉從杯子喝了一大口。「這全非我的本行。你是不是那種要將以色列人趕下海的人?」
「完啦,」清晨三點的時候他說,放下手上的開刀用具。「萊娜,我不要妳因我而翹辮子。」
他終於將過去埋葬了。
她那豐|滿的胸部,在強烈的陽光下,看來更覺堅挺。站在她身邊的男士,在和她說話時,還抽著菸。
「同意。」
對范篤拉誤下判斷的布蘭德勒警官,這時也鬆了口氣。詹米茲大夫雖然有點失望,但也送給卡蒂亞一束花以及他的致慰之意。但他沒有提到范篤拉大夫一個字。一個人縱使證明無辜,但因看來有罪,也會連忙逃跑。
「我猜,所以是紅色的。」范篤拉將雙手放進裡面:有點刺|激,但他覺得管用。雙手滴著水,他轉回手術檯邊。艾希拉夫大夫隨後也去消毒。接著是萊娜。她的雙眉皺在一起,雙唇是一條細細的紅線——但是紅的,先前還沒有。她擦過口紅,卡拉巴希覺得奇怪。一個革命新娘,但畢竟這是個女人!
「你無聊嗎,我懷疑?」在他旁邊,有人用德語對他說。慢慢地,范篤拉轉過頭來,一個穿著淺灰色絲衣的男子正好站在遮陽傘的陰影之外。他有藍黑色發亮的頭髮,一小撮鬍鬚,一張清秀、細長而聰明的臉龐。中等身材,瘦削,他的皮膚呈淺褐色,但帶有一些蒼白的意味。
「好。但我們得把一宗事弄清楚:對你們可愛的革命,我可完全沒有時間。」
卡拉巴希喝完香檳。「何以這會教你厭煩?」
「阿拉伯世界正在清醒,」卡拉巴希說。「我們正要完成救世主未竟的工作:這些日子,我們有了較好的條件,較現代的武器,而我們的目標也更清晰。救世主以真主之名戰鬥——我們是以社會主義者的進步與公正重新分配財產之名而戰鬥。」
「出於你的自由意志?」
廣告出現的第一天,范篤拉大夫正在薩爾瓜的沙漠機場著陸。德國報紙在他心目中已不再存在,他的世界是用受傷的革命分子組成的。
「我的來到已經宣佈了?」范篤拉帶點諷刺地問。
「現在怎麼辦?」當這一陣風波過去之後,卡蒂亞問警官布蘭德勒。
「那麼,這是沙漠——但是另一部分?」
「由於革命註定死亡,妳很快就會成為寡婦,但後面一句話,個人並無任何惡意,我的名字是范篤拉。」
「艾希拉夫大夫,當然,萊娜也可以。」
「香檳是藥物,對血液循環有益。」卡拉巴希啜了一口。范篤拉靜靜地笑,仰身向後。
「說得不錯,很恰當。」
貝魯特,這「傍海的白色奇蹟」是在一處半島上,早在公元一千五百年前,就有貿易船在此靠岸。當年,羅馬皇帝阿吉利巴統率下的羅馬軍團,還曾在這裡紮營。而第五馬其頓與第三高盧軍團的退伍軍人也曾在此定居,並以其皇帝的女兒名字為這座新城命名:歌朗尼雅、裘莉亞.奧古斯都、伯利特斯。作為腓尼基人蠶絲貿易中心,這裡,十字軍為聖地東征也曾在此歇腳,最後,卻為十二世紀穆斯林英雄薩魯丁所征服,自後回教君主與酋長們便在這裡建立享樂的王宮,以及中東最好一所寺廟——傑米.艾爾.克比爾寺。貝魯特,這是通往東方的門戶。在海岸,高聳入雲的旅館,擁有最豪華的設備享受;在舊城,則有綿延不絕的古老時代見證;而在近郊,則是隊商旅棧、駱駝與黑色遊牧者帳篷的沙漠之城。但這也是個漸趨康復的油國酋長、觀光客、懶散的有錢人、工商界人士、國際盜匪槍手、革命分子、難民以及政治狂https://www.hetubook.com.com熱之徒的城市。
「只要你不問我任何更私人的問題,我樂於跟你聊。」
「你在德國有過這樣的經驗嗎?」
「至少我們現在可以擺脫他,」詹米茲大夫私下對他的醫界同行說。「他那偷偷摸摸為我病人注射的非職業行為仍然存在。最好將整個事情遮掩起來。」
勝利!勝利!
「要不要我三呼萬歲?」范篤拉兩手交叉,擱在腦後。「阿拉伯統一,夠光明正大了。但是,陣線——對不起,我對陣線這個字過敏。」
「不錯,我注意到妳正熱心地擦掉蹤跡。」
「不成問題。」范篤拉自摺疊椅上坐起。「事實上,我並不無聊。我在觀察。人類是值得注意觀察的。」
「不錯,這裡或許還停留在中世紀,范篤拉,但這就是我們在此戰鬥的方式。勝利者是那種叫得最響,看來兇惡,開槍最快,而最重要的是一無恐懼的人。我們的現代武器只在支持我們。」
「老天。」范篤拉大夫轉身,跟著卡拉巴希去宿舍。「要艾希拉夫大夫給頭一批十個人準備好——你最緊急的病人。我在二十分鐘內就去。」
「那麼,你認為你會以那種方式成為所有阿拉伯國家的主人?」
一個傷得很重的男人,已經躺在手術檯上,教范篤拉大夫大吃一驚的是,這張手術檯乃是最新式可摺疊的型,裝配了所有最新式的設備,就如你在歐洲最好的醫院裡所能找到的那一種。病人赤身露體,呻|吟著,痛苦地握緊拳頭。一個穿著白外衣的女孩,她的黑髮塞進回教小帽內,正在為他傷得很重的左腿,剪掉沾滿血,還和膿汁黏在一起的繃帶。范篤拉大夫立刻注意到她的動作多麼迅速確實。
手術檯邊的女郎轉回身。在她窄小的臉龐上,有著一對大而圓的深褐色眼睛,就像是畫在淺褐色的羊皮紙上,一個諸如你可見於拜占庭畫像或印度象牙雕像上的頭。范篤拉向她低了一下頭,然後走向手術檯。
「他會死嗎?」艾希拉夫大夫問。
「艾爾.穆瓦夸是我們的總部。一處約旦沙漠裡的綠洲,一個好地方——很近安曼,沙漠就在我們背後,而我們知道沙漠水井所在處,三個水穴有著很好,清澈,新鮮的用水,離鐵路線只有二十公里,十分接近一處舊的沙漠機場——薩爾瓜——我們還有何所求?當年卡斯楚也是由一處更其不利的位置開始的。」卡拉巴希傾身向前。「范篤拉大夫,你要走那條路?」
「我已經叫了。」卡拉巴希又迷人的笑了。
「薩爾瓜需要哈金.帕夏。」
她那無助的憤怒很美,整個她的女性美在她那對大而寬的眼睛裡倏地燃燒起來,流進她那發抖的嘴唇。就在此刻,她感覺自己瘋狂地想要這個男人,要他雙手的摸觸。我在違犯革命,她想。他懷疑我不是真正的女性,什麼女人忍受得了?但我們中誰會採取第一步,誰敢打破我們之間那層薄薄的牆壁?現在她不去想什麼後果,一切都不重要,只有眼前。
有名侍者,見到卡拉巴希的手勢,送來兩杯香檳,好像他們兩人完成一宗大的生意買賣,舉杯互敬。
「醚,嗎啡,一點斯荷佛遠爾——大量的重鐵鎚!」
卡拉巴希滿懷感激地點點頭。他想,他會留下來,一旦他看到他們的受傷者……
沒有救助到來。當范篤拉大夫突然放了她,用一種激|情的語調對她說話時,也不是「革命」發生了什麼作用。「紅色公主,讓我們把那條折斷的小腿帶進來——快,否則整個手術程序會給耽擱。」
「是,那麼,這就讓我告訴你,我是怎麼樣的理想主義者。我將我自己發展出來的一種新的抗硬化藥物,給他注射,以期挽救他的生命。但他死了。這或許只是巧合,而非我的藥物的過錯,但我永遠不能證明這點。這就是我何以離開德國的原因。」
范篤拉注視海岬另一端的海水浴場。一個男人站在跳水臺上,健壯,晒成褐色的皮膚,正在做著鬆弛肌肉的運動。他在空中翻騰了一個優美的弧度,然後頭朝下躍入海水中,身體挺直得有如一支箭。范篤拉啜飲著果汁,又回頭注視港灣。現在遊艇上那個裸體的女人已經坐起,正在梳著她的頭髮。
四架巨型抽風機在隔作手術間的長帳篷裡嗡嗡運轉,想使人們能夠忍受這兒的環境,但並未成功,風扇只是使熱氣循環流動。在這個帳篷的另一邊,如范篤拉大夫所要求的,簡單的木擔架上,躺著十個情況緊急的病人,他們興奮的眼神瞪著這位歐洲醫生。艾希拉夫大夫也在那兒,為他們打氣。「他是位外科醫生,」他告訴他們。「兄弟們不用害怕。他能做的不光是將子彈取出。感謝真主,他來了,雖然或許他是異教徒!」
「我愛你。回來吧。你的名譽已經清白,我正在等著你。卡蒂亞」
「全部我所需要的,只是一張床、食物與飲料,間或有點白蘭地,再就是每天五十支香菸。你們把錢留著。」
「但何以你不向衛生部申請?黎巴嫩需要好醫生。在貝魯特、的黎波里、薩打、巴爾伯克或泰爾任何醫院都會熱忱歡迎你。」
第二天早晨,他們飛往安曼。
「只要你願意,大夫。此外,你會感到開心的驚奇:我們中不少人都講德文,在貴國讀過書。我們阿拉伯人喜歡並欽佩德國人;我們之間有著一種傳統的友誼。」
艾爾.穆瓦夸有如一項特別景觀使范篤拉大夫大為吃驚。它的石砌房屋已經塌成廢墟,在無情的烈日下,已經成為粉末,但人們仍然和他們的女人、孩子、山羊、狗、驢子以及貓住在裡面。在那貧困的園地裡,還有幾個男和_圖_書人捲起褲腳在鋤耕堅硬得有如石塊的土地。他們罩著頭巾只留下眼睛和鼻子當吉普車嘎嘎地駛過街上,也沒抬頭看上一眼。另一方面,帳篷則是典型的兵營。廣場上,甚至有支部隊在操練步槍與刺刀。
范篤拉大夫正在作截臂手術時聽到這個消息。萊娜,由醫院的復原區來,衝進帳篷,她那窄長,拜占庭式的臉龐泛紅。
「啊,我在德國過得很開心!」她那大而漂亮的眼睛閃著光。「但革命更加重要!」
「我不敢確言我會是這種醫生,穆斯塔法。我喜歡有你名字的我那則童年故事。他娶了回教國王的女兒,騎馬而去。」
「可不是,妳已擦掉自己所有女性魅力的蹤跡……」
「我不喜歡傷口處那種彈孔的火藥氣味。」
就在這時,卡蒂亞採取了要命的一步,使得古魯瓦那些好心太太們,對她僅存的一點同情,為之一掃而光。那是,她在德國每一主要報紙,付出大筆廣告費刊登廣告,長達一週之久。這則廣告四周以花朵圍邊,每天措詞都是一樣,寫著:
「在慕尼黑,我沒有太多機會開刀動手術。我發現我在那裡已經變成一位時髦的開業醫生,有著一滿室的女性候診——如果一個男人來我的診室,那是真正有病。啊,講這個有什麼意義?」范篤拉臨時想到卡蒂亞,便壓制這項回憶。昨天已經逝去並埋葬,不要再挖掘出來。「好吧,我在聽,卡拉巴希大夫。」
他們正在醫院盼望他的來臨。一位大夫站在進門處,兩名男性護士在他身旁,算是一支小小的儀隊。
「看來不錯。咖啡呢?」
「你到底是誰,卡拉巴希?」
萊娜眩惑地離開手術帳篷。
「已在銅壺裡煮了。」
「……但你是社會主義進步的敵人,而這仍然會扭斷你的脖子,教你送掉性命!」
「你出生在德國那一部分?」這個不知名的阿拉伯人問。「我在漢堡住過兩年,慕尼黑住過三年習醫。」
「我負責指揮阿拉伯統一陣線。這是一支由愛國分子所組成的隊伍,他們無法忍受和看著他們的國家在全世界注視下,任人分配。這些愛國者想要動搖這個懶惰世界自以為是的自滿,並想讓它知道除了革命,沒有什麼可視為當然!」
卡蒂亞變成一個社交的被逐者。
「但是一個好醫生何以要將自己糟蹋在滿是蒼蠅與狗屎的沙漠小村呢?」
穆斯塔法瞭望大海,那兒有三艘遊艇在藍色的海面上,顯示三個白點。他喜歡范篤拉,為自己能接近他而慶幸。他已經注意他兩天了,而他的本能是正確的。這個人有點神祕,卡拉巴希對那些不以真面目示人,而戴上假面具的人,特具專長。這也是他何以找得英國人約翰.克拉克現在沙漠裡正忙於為他們製造定時炸彈的道理,同時,也是他何以認識一個快樂的義大利人馬利奧.法勃里希奧,此刻在歐洲人地區組織政治運動的原因。以同樣方式,他還贏得兩位德國航空工程師的服務,這兩人以前都曾在雅典機場的控制塔工作。
「你知道他們正在談論你嗎?」她突然問:「整個約旦與敘利亞。甚至在耶路撒冷。」
「這就是那些想要製造戰爭者的說話方式,真恐怖,看來倒是挺人道主義的。無私心的醫生們想法是只管傷痛,別的一概不管,也不問他們從何而來?」
「你自己說的,范篤拉!」卡拉巴希走過來,站在他身邊,瞧著他將最後一點膿從傷口清除。「我們需要你,如果我們能及時像這樣治療人們。現在,你總見到了吧?你會留下來嗎?」
「我不該這樣做,不該在一個男人面前,」她自責地說:「但,男人很少。」
「喝酒嗎?我的好朋友,關於這,阿拉(上帝)怎麼說?」
「聖.喬治」是一家宮殿式旅館,在這裡,一個人可以享受一切現代文明的便利,又可縱情於「天方夜譚」的夢想。它結合了東方豪華與美國人的效率。這裡擁有空氣調節設備、酒吧、各種特殊風味的餐館、寬大而清涼的休息室以及俯瞰海面的陽臺,而海總是深藍的。海岬上還有一處附設跳水臺的專用海水浴場;一處專用遊艇港,各種運動設施。此外,在旅館柱狀正面之上,還有一處旅館獨有的半圓形日光浴場——這是一項滿足人們視覺的美與奢侈的結合。
「失手?那是荒謬的!人們在突然的激|情發作,殺死他們情婦的丈夫!」
「當然,我想妳是帶著一枝槍上床的?」
這架波音七〇七兜了一個很大的圈子,然後平安地在沙漠著陸。兩輛坦克以及三輛滿載阿拉伯統一陣線部隊的運兵車出現在飛機旁邊。一輛車子的無線電設備開始對外拍發消息——到艾爾.穆瓦夸,安曼,貝魯特,耶路撒冷以達於世界各地。
卡拉巴希猝然停住,他的目光中閃耀著勝利的光輝。「那麼,你要留下來,范篤拉?」
「那就是我們的醫院,」他說。「如果可能,我們便將我們的受傷者空運至薩爾瓜,然後送來這裡。我們有兩輛救護車,是從以色列人手裡擄獲過來的。」
卡拉巴希的兩手搭著他的膝蓋,交叉地緊握,並熱心地注視范篤拉。「我們似乎進入真實的自白哪麼讓我們有話直說,大夫,你何以來這兒?」
沒有,只有一名來自奧斯陸的藥劑師。
「你呢?」
親耳聽到這樣樂觀的話,卡蒂亞離開警局。她寄希望於萬一,范篤拉大夫會從報紙上獲知這件事。固然,報紙上有關他清白的報導,和他犯有謀殺嫌疑的新聞相比,可短得多,但他如果一字不漏地閱讀這些報紙,必然就會見到這宗新聞!
「警戒措施。」卡拉巴希大夫站起來,攀住吉普車邊,揮動一面小小的紅旗。「三星期以前,一支軍方巡邏和圖書隊在這裡出現。」
「結果怎麼樣?」范篤拉大夫問。
范篤拉大夫經介紹給那位約旦籍醫生和兩位護士。他吸了吸鼻孔,聞了一下出自帳篷的那種怪味。
「然而,你們或許得先讓我們這類人看看你們受傷的人。等我做完事,我會告訴妳,然後,妳可以拿起妳的掃帚,開始打掃。」
「我想知道這一回卡拉巴希希望從他革命策略的魔術箱裡,產生什麼?」范篤拉大夫對萊娜說。「我不是瞎子;我已見到二十輛運輸車滿載人員離開這個兵營。相信你們不會去做這樣的傻瓜,挑起一場真正的戰爭?」
從六樓陽臺,你可以展望全城。
「咳,我看不起你!」萊娜.胡世妮放下手上正剪繃帶的剪刀。手術桌安置在一個木製檯上,地面就是沙漠本身:沙、小圓石和簇簇淺色、堅硬的草。
「她在德國受過一年醫學訓練嗎?」
「那是誰?」他問卡拉巴希。
赫勒森的喪禮是件大規模而時髦的事情。此後,古魯瓦區的生活重新恢復平靜。但卡蒂亞,赫勒森的未亡人,首當其衝,受到當地社會的非難。她可以欺騙她丈夫,太太們並不反對她這樣做!老天,你總該懂得這類事情,沒有誰一生都是天使——但怎麼可以和「她們的」范篤拉大夫!這好比偷了另外一百個女人的丈夫,就為這一點,她不該被寬恕。古魯瓦沒有了范篤拉大夫,就變得遠比從前糟。
當他們驅車向艾爾.穆瓦夸前進,兩輛快速裝甲步兵作戰車輛向他們馳來,揚起一股塵霧,就在離營地前不遠處停住。塵霧落定之後,他們的槍炮瞄準著,並且準備開火。
「不錯,我是這樣!」她向他吼叫,並且傾身向前,露出她那小小白白的牙齒。「我們要把你們這類人從地面掃除掉!」
她瞪著他,將頭上的帽子向後推,雙手在她的膠布圍裙上擦拭。
「你已經重新分配你父親的?我想像他不會是個窮人。」
「我會當心我的脖子。」范篤拉大夫抬起他的頭。外面,風正繞著帳篷颳得呼呼作響。醫院帳篷頂像巨浪般翻滾,它的柱子與繫繩在呻|吟。細沙沿著地面吹起,有如黃霧。「散步的好天氣……」
「這是恭維,還是侮辱?」
范篤拉並未感覺有何驚奇。從他在薩爾瓜舊的軍用機場著陸起,他已不再為任何事感到太大的驚奇。這處飛機跑道在沙漠中央,並無保護,它在驕陽下,就像天空掉下來融化了的鉛,為熱與荒涼所圍繞。二十輛卡車排成一列車陣相互之間有帆布帳篷相聯結。接近這處代用營地,在灼熱的天空下只有簡陋可憐的遮蔭,列著九輛坦克,黝黑而有殺氣,三輛敞篷卡車展示著重機槍、三架高射炮以及一只裝滿水的水櫃。
在沙漠機場邊緣一處小小基地,另一則訊息已經發往艾爾.穆瓦夸。
「我可以給你另一個工作。請你別打岔一分鐘。我不要問,但我懷疑你已經燒掉你的橋——包括你返回德國的橋。我不在意什麼原因。這是說你已決定成為一名世界公民。」
這時在慕尼黑,范篤拉的案子已經結束,控罪撤銷,國際刑警組織的檔案卡也已毀掉。驗屍所的報告清楚地顯示死亡係因冠狀動脈血栓形成,而這卻是非常自然的。
他突然伸出雙手,一把將她拉過來讓臉朝上,他抓得那麼緊而粗暴,她甚至沒想反抗。他吻她,嘴唇壓在她的嘴唇上,直到她張開嘴,徹底投降為止。她感到既快樂又羞恥。一個白種男人,一個歐洲人,一個工人階級的敵人——她靜靜地祈求革命救助她。
「你真是慧眼識英雄。現在她還在貝魯特聖約瑟夫大學醫學院讀書。至少,她曾經是。她提早結束學業,成為一位革命新娘。」
「范篤拉大夫,你是在試驗我的耐性!」萊娜的聲調提得高些。她知道自己必須提高警覺;她瞧不起這個人,因為他是白人,她甚至不必去容忍他,但她承認,當他每天早上進入這個帳篷,四周看看,稱她作「紅色公主」,總會感覺一種怪怪的快意。
「我失手殺了我情婦的丈夫。」
「一種蘇聯的消毒劑。」
「下來了!我們成功了!現在這個世界不會那麼自以為是,自鳴得意了!我們已經劫持了一架美國飛機!」
西北航空公司的這架波音七〇七,載了四十九名婦女;十二個小孩,一個嬰兒,一名就要臨盆的孕婦,一個有著嚴重心臟病的男人,一名天主教神父以及九十名來自十個國家的男人。他們是在去紐約途中。現在,沙漠的細沙由飛機打開的機門吹進去。
「不,我只是打算看看那些受傷的人。」
「現在我已沒有父親。我賣掉我所繼承的財產,將換來的金錢獻給革命。」
「我想我的祖先是從保加利亞,沿以撒北來,但那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我是德國人。要不要我為你弄杯飲料?」
「可是,間或一個人也該信任別人!」阿拉伯人給范篤拉動人的一笑。「你不在意我作一下自我介紹?穆斯塔法.卡拉巴希。」
「甚至在你還未抵達之前!」
「這就是你要我工作的地方?」他低聲說。甚至嘴唇用濕手帕摀住的情況下,也沾滿粉末狀的細沙。
「什麼,準備好了?」
「你是一位大夫?多麼巧合!」這個男人的目光中,有著一種深思和打量的神情。「你在黎巴嫩度假嗎?」
「而來了這裡。這裡,如你所能見到的,你的路分歧了。你可以走兩條路中的一條:去德耳.艾阿傑爾,或去艾爾.穆瓦夸。」
「行,沒有人會制止你那樣做,范篤拉大夫。」卡拉巴希將凳子移近。「你會遇上最可愛的沙漠公主!」
「萊娜。一個四年級的醫科學生。」
「我們需要一位像我們一樣,沒有什麼好喪失,卻有好多要獲得的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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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我想像,一位醫生事實上在找尋一處沙漠村莊開業,就不會是一位江湖郎中。」卡拉巴希將話打住,等侍者把一隻裝著香檳的高腳杯放在桌上,然後走開。「在我們這一行,只有好醫生才有這樣的勇氣。」
「蒼蠅可以對付,偏偏我又喜歡狗。」
「我們可以同意不喜歡它,萊娜。」范篤拉大夫瞧了一下艾希拉夫大夫每晚擬好的手術預定表。一項適當的醫院作業程序已經採用:手術討論,手術計劃,接著就是手術本身的準備以及在一處特別指定區域進行復原。這些全都在外面有著沙漠風吹颳,沙粒從裂縫鑽進,驕陽成天吸掉人們身上水分的帳篷裡完成。卡拉巴希由耶路撒冷與吉利橋找來九個受過急救訓練的男人,飛抵艾爾.穆瓦夸。「他們會和你一道把這裡弄得更好。」他說。范篤拉大夫採用那種可以引起他們尊敬與讚美的方法,將他的阿拉伯助手們組成一個有效率的醫療服務單位,他有一張嚴格規定的時間表,清楚地劃分責任。每晚為他的急救人員講課,教授他們解剖與基礎外科原理以及傷口護理,他問他們的問題,好像他們是學生,而萊娜則擔任翻譯,如果他們忘了課外作業,就會向他們吼叫。
「好吧,讓我們動手。把那個革命新娘弄回來。有任何麻|醉|葯麼?」
「我們真的無能為力,」布蘭德勒說。「是的,我知道范篤拉大夫的名字已經清白,但是因為他已失蹤,我們無法告訴他這項事實。這點妳和我們一樣清楚,赫勒森太太。尋找罪犯是我們的職責,不是尋找無辜。最好等等看,或者我們可以從某個第三方面得到他的消息。」
「可能。壞血病進展得很深。我會盡力而為。假使我能早幾天在這裡……」
范篤拉審慎地注視這個阿拉伯人。他的語調是冷漠的。「這跟你有什麼關係?」
營地已響起一片槍聲。男人們對空射擊,並且欣喜若狂地跳舞。
他繼續動手術。直到清晨三點。他們一個換一個地,將卅五名受傷者放在他面前的手術檯上。午夜一點,艾希拉夫大夫吃不消了,累倒在他宿舍的床上。兩個男護士的眼睛也差不多睜不開。范篤拉大夫像架機器一樣動手術——萊娜站在他身旁默默不語,寸步不離地,認真協助他,沒有顯出一點軟弱的樣子。她有著超人的精力。
范篤拉發笑,輕輕敲著他的前額。卡拉巴希點點頭。
「但他們仍然是受傷者,受傷者需要醫生。」
「謝謝妳。」
「正如阿基米德所想的,他能用他的槓桿做到這一點。」范篤拉大夫轉身用背對著萊娜,好讓她為他穿好手術衣。她花了較長的時間做這件事;或者是鈕扣孔太小了。
星期天上午,范篤拉大夫和萊娜兩人在醫院帳篷的手術區碰頭了。卡拉巴希已經飛往耶路撒冷。在他所謂的「陣線」有著許多活動,與以色列在邊境進行攻擊與破壞行動。游擊隊中有一支正與約旦陸軍的一個單位進行一次大規模戰鬥,這使得艾爾.穆瓦夸的醫院運來許多傷兵。無線電新聞報告傳來消息說,巴勒斯坦自由鬥士的各個不同團體正準備對以色列進行一次「聖戰」。埃及或許會加以攔阻,胡笙國王可能試圖談判,而聯合國安理會則召集開會,但整個局勢彌漫危險氣氛。
「這樣說來,你是要給我另一個工作?也是在沙漠裡?我該解釋,我也是一個受過訓練的外科醫生。」
「除了英雄氣概,無線電就是我們最重要的武器!」卡拉巴希笑著,幫著范篤拉大夫鑽出吉普。「那邊宿舍旁有個帳篷裝了淋浴設備。去淋個浴,提提神,然後吃烤羊肉和蒸肉丸。」
范篤拉拿起大的鉗子,開始切除那些因化膿而腐蝕的肌肉組織以及壞死的地方。然後,將難看的傷口洗淨,並切得更深,用鉗清除忘在裡面的炮彈碎片。這塊碎片一直穿過骨頭,就像一根刺插在上面。范篤拉大夫用鉗子將它取出。「死亡,剛好十公分長。」他將它扔進沙裡,再俯向受傷者的腿。
「我是神經科專門醫生。」
「需要注射點荷爾蒙,」范篤拉大夫說,彎身向躺在手術檯上受傷者的那條潰爛化膿的大腿。「像她那麼可愛的女孩,獻身革命,一定是她某處身體組織出了毛病。」他看看艾希拉夫大夫已經準備好的開刀設備。拿起一支長的探針,探視傷口,這個受傷者咬緊牙關,但沒有喊出來;一個虔信者如何能在一名異教徒面前表現懦弱?「呀,裡面還有一塊炮彈破片,毛病就在此。我得立刻開刀,誰能幫忙我?」
艾希拉夫大夫很快為受傷者進行麻醉,沒有什麼客氣,將一隻面罩蓋住受傷者的鼻孔,並將醚倒在上面,趕緊退後,以免自己受到影響。他守著,直到病人身體鬆弛,他那靜靜的呻|吟聲也已消逝。「好了,」他說。
「他們是我們的客人。」卡拉巴希又再回坐在堅硬的金屬板座位上。「總而言之,我們是兄弟,只是制服不同而已。」
卡拉巴希吃吃地笑著。「現在你設法使萊娜到任何地方去!我未碰到過一個女人,那麼完全獻身革命的。」
「對我而言,它們都太接近文明了。」范篤拉大夫喝光了杯子,一個穿著寬鬆褲子,緊身白夾克的侍者,站在那處可以看到整個日光浴場的位置,立刻走過來,將杯子加滿。「你不知道嗎,最初的醫生們都是來自沙漠?來自尼羅河另一邊的埃及沙漠,來自中國的山區與阿拉伯沙漠。我正在倒轉這種過程——回到源流處。」
「啊,是的,真的我們會。」看來那麼堅定而有信心。范篤拉沒說什麼。雖然,他本人也有點為之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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