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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信

作者:尼可拉斯.史派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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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十五章

第二部

第十五章

「嗯。」莎文娜的語氣很平緩,「只是以前就聽你這樣說過了。」
接下來爭執就開始了,一切就像第二次休假那時的爭吵:我沒辦法坦承自己的想法,不管莎文娜說什麼,只覺得她在套我的話、試探我,或覺得她根本不想讓我好過一點。我討厭這種談話內容的程度,比厭惡自己的嫉妒還深,雖然心裡清楚這兩者其實互為因果。
到十二月,我電話打得更勤了,而且很努力讓自己不要嫉妒、強迫自己用輕鬆的語氣講電話,期望莎文娜會想聽聽我的狀況。我以為一切都有改善,至少表面上是這樣沒錯,但是耶誕節前四天,我提醒莎文娜,說我不到一年就要退伍了。莎文娜沒像我想的一樣興奮地回應,反而一片沉默。我只聽得到她呼吸的聲音。
我們是偷空出去散步過幾次,還一起吃過兩次晚餐。不過因為莎文娜要教課,根本不可能留下來過夜。我努力試過不要抱怨,但壓抑不住的時候就只有吵架一途。我痛恨自己這樣,莎文娜也是,但是兩人似乎都沒辦法不吵。雖然莎文娜沒說,甚至在我提起的時候還否認,但是我很清楚,這一切的問題,都是因為我本來應該退伍卻沒有。這是莎文娜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對我撒謊。
平民和敵人看起來可能沒什麼兩樣。一遭到攻擊,我們就還擊,但是有時候甚至不清楚到底在打誰。等到推進遜尼三角地帶,戰事越演越烈。在法魯加、拉瑪迪、提克里特都有戰事傳出。這些戰鬥都是其他幾個師在打。我的小隊加入八二空降部隊進攻塞馬沃。在那裡,我們一群人第一次嚐到戰鬥的滋味。
五月到了,我安慰自己,至少下次休假我們又可以見面。但是命運顯然跟我們作對,正式休假前幾天,指揮官叫我到辦公室。等我到了,他叫我坐下來,說是我爸嚴重心臟病發,還說因此他特別批准我緊急休假回家。所以我沒去教堂丘,跟莎文娜好好聚首兩個星期,反而去了維明頓,守在爸的病床邊,呼吸裡盡是醫院消毒水的味道,非但沒讓我想到康復,反而只讓我想到死亡。我到醫院的時候,爸人在加護病房。其實我整個休假期間,爸幾乎都在加護病房裡。爸的皮膚看起來是灰白色的,呼吸又淺又急。第一個星期,爸時睡時醒,不過他清醒的時候,臉上的情緒我是頭一次看到,而且是好幾種情緒全部交集在一起:既是絕望的恐懼,又是短暫的困惑,還有讓我心碎的感激,以及看到我在他身邊的喜悅。不止一次我伸出手握住爸的手,這又是另一個我生平第一次的經驗。因為喉嚨插管,所以爸沒辦法說話,就我一個人講所有的話。我很少提到基地最近發生的事,多半都是講跟錢幣有關的消息。我還念《灰頁》給爸聽,等當期的讀完了,我回家拿了爸存在抽屜檔案夾裡的過期《灰頁》繼續讀給他聽。我還在網路上搜尋錢幣的訊息,像是大衛霍爾稀有錢幣投資集團,或是傳奇古幣收集網站,我講給爸聽最近有哪些錢幣待售,價錢又是怎樣。這些錢幣的價值高得讓我很驚訝,就算最近幾年黃金價格大漲,錢幣的價值下跌,爸收集的錢幣總值,說不定也有那幢房子的十倍不止。我不善言辭的爸爸,卻是我認識最富有的人。
不過現實擺在眼前,如果選擇為國效命,我就要做https://www.hetubook•com.com出犧牲。九一一事件的相關調查進行得很快,但是二〇〇一年對我們來說幾乎沒什麼不同,什麼都沒發生就結束了。我的軍團完全沒參與推翻阿富汗塔利班神學士政權的行動,大家都很失望沒能盡一份力。我們整個冬天和隔年春天都還在操練和演習,大家都很清楚,這是為了進攻伊拉克做準備。
沒錯,我們也都很清楚是這樣,不過接下來整個星期我都沒睡好。
中午剛過不久,大伙正要撤退,卻從對街一棟樓傳來炮火攻擊。大家貼住牆找掩護,我們的所在位置非常危險。兩個弟兄在前面掩護,我帶領其他人衝過槍聲大作的小巷到對面比較安全的地方。我很驚訝居然能全員撤退,沒有人傷亡。在那裡,我們又更靠近敵軍的炮火,只能待在原地不動。等情勢稍稍平緩,我們小心朝大樓方向移動。我帶著弟兄進門,把頭探進去,一片煙霧瀰漫,硫磺味充滿鼻腔。裡面已經完全夷平,但至少還有一個伊拉克軍人生還,我們一靠近,他就開始射擊。東尼手掌中彈,我們的反應是回敬一陣猛烈的攻擊。槍聲大到我聽不見自己的叫喊,不過我的手指完全沒離開扳機,瞄準每個角落開槍。室內因為強烈的炮火,殘磚破瓦四處飛濺,等終於停火,我很確定絕對沒有人生還。不過為了安全起見,我又丟了一顆手榴彈,然後大家撤退到外面,榴彈引爆。
我也恨我自己。寫這封信更讓我清楚面對這個事實,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我看到一個不確定自己值得被愛的人,真的。
新年那天是滿月,雖然我照樣出去看月亮,想到我和莎文娜愛上彼此那個星期,那些情景開始模糊,彷彿是我內心沉重的憂傷,使得美好的回憶蒙上重重濃霧。走回營房的路上,我看到一群人圍成一圈,或靠在牆上抽菸,好像什麼都不在乎。我納悶這些人看我走過,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是不是感覺到我失去了一切?還是感覺到我希望自己能改變以前的決定?
如果你不想再跟我說話,我完全能夠了解,就好比若是聽到你說恨我,我也能接受。
雖然你可能不想聽,但是我要你知道,你永遠是我的一部分。我們在一起的時光,你就在我心裡佔有一個特殊的位置;那個地方會永遠留在我心裡,沒有人可以取代。約翰,你是個英雄,也是個紳士,你仁慈又正直,不止如此,你是第一個我全心全意深愛的人。不管未來怎樣都是如此,就是因為愛過你,我的生命比以前更美好。
戰鬥發生的頻率很零星,至少在一開始是如此,因為空襲掌握了空中優勢,陸軍從地面公路前進的時候不必擔心頭頂上的狀況。大部分的時候都沒看到伊拉克軍隊。這只讓我更緊張,不知道之後會遇到什麼狀況。隨時聽到敵人迫擊砲攻擊的消息,大伙就會趕快整裝待發,才發現是假警報。每個軍人神經都繃得很緊,我自己就三天沒睡。
我想就是從那時開始,莎文娜寫來的信開始變了。本來是一週一信,變成十天一封,等到冬天過去,白晝時間變長,就變成隔週一封。我努力安慰自己,告訴自己信裡的語氣跟以前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樣,不過再過一段時間,連信的內容也變了。以前莎文娜總是寫很長的段落,告訴我她是怎麼想像我們的未來,讓我也期待早點退伍跟她廝守。現在信裡連這個都沒有了。我們兩個都很清楚,這個夢又後推了兩年。對莎文娜來說,討論這麼遠的未來,只會讓她想到還要等多久,對我們彼此來說,這個等待都太過痛苦。
空襲讓我們省了不少工夫,前一天就已經有炸彈、迫擊砲和飛彈攻擊。步兵過橋進城的時候,我的第一個感覺是四處讓人驚訝地寂靜。小隊奉命到離市中心比較遠的區域,任務是地毯式搜尋,確保完全殲滅敵軍。移動的時候,附近的景象映入眼簾:半毀的樓房、四處冒煙的車子。零星的步槍攻擊讓大家提高警戒。巡邏的時候,偶有平民跑出來,舉手投降要求援助,我們也會盡全力救援傷者。
不過有時候莎文娜聽起來又很正常,好像什麼事都沒有,我也就還能體會到她的關心和愛。從頭到尾我都一樣愛她。我也發現自己想到過去單純的時光,會感到無可抑止的心痛。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現在我們漸行漸遠,我只是很絕望,只想留住我們曾有的一切;不過這就像是惡性循環,我越急切,莎文娜就越疏遠。

「聽到了嗎?」
我知道這個時機很糟,雖然我努力告訴自己不要去想戰爭的事,可是沒辦法逃開那些畫面,我很害怕,隨時隨地都是這樣。每天看新聞、讀報紙,想知道你人在何方,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每天晚上,我都祈禱你會平安回家,往後的我也會一直為你禱告。希望你永遠記住,我們共享的情感有多麼美好。我也希望你知道,你對我的意義,就像我對你一樣。約翰,你擁有一顆少見的、美好的心,我不但愛上你,更重要的是,遇見你,讓我明白真愛的意義。過去兩年半以來,每次望著滿月,我就想到我們共有的一切。還記得第一天晚上跟你聊天,感覺就像回到家一樣自在,我也記得我們共享親密關係的那個夜晚。我永遠都會很高興自己經歷了這一段、跟你分享彼此的一切。對我來說,這代表我們的靈魂永遠都會緊密聯繫在一起。
夏天過去,雖然康復的過程很慢,爸的狀況越來越進步。信裡,爸告訴我現在每天在附近散步三次,每次二十分鐘,就算是這樣都嫌太累。如果散步對爸有什麼幫助,應該是讓他在退休後有事可做,我是說除了錢幣以外。我一方面繼續給爸寫信,一方面也開始在星期二和五打電話給他,每次都是準時東岸時間下午一點,好告訴自己爸沒事。電話中我仔細聽他是不是很累,還要提醒爸好好吃東西、多休息、按時吃藥。爸覺得講電話好像比面對面聊天還要痛苦,每次聽起來都只想快快掛電話。有時候我也會拿這點開他玩笑,不過從不確定爸是不是知道我在開玩笑。這點很有趣,有時候我會大笑,爸卻從來都沒笑過,可是語氣馬上會輕鬆一點,雖然維持不久,又會陷入一片沉默。這樣也沒關係。我清楚爸很期待我打電話回家。每次都只響一聲,他就接了起來,我完全能想像他盯著時鐘等電話的樣子。
在醫院照顧爸讓我們的關係改進不少,但這段時和_圖_書間對我和莎文娜卻一點幫助也沒有。
基地保持最高警戒,弟兄們的表現讓我非常驕傲:接下來幾天,所有持不同政治立場、具不同性格的人們通通團結在一起。在那個時候,大家不分你我,都是美國的一分子。
幾小時之內,我就知道美國政府會對這次攻擊做出回應,我也知道勢必會動員軍隊。
那時候莎文娜的來信還算固定,我們通電話的情況也是。我通常會在黎明之前打給她,一直以來,我都是差不多這個時間打,大概是東岸時間午夜時分。以前莎文娜總是會在家接電話,但到了這時,我就已經常常找不到她人了。雖然我告訴自己她可能是跟朋友或爸媽出門,但還是沒辦法控制自己不要胡思亂想。掛了電話,我總是想莎文娜找上別人了。有時候接下來一個鐘頭我會打個兩三次,鈴聲每響一次,我的怒火又會升高一分。
親愛的約翰:
我打電話告訴莎文娜我的決定,一開始她非常支持。我想莎文娜就和其他人一樣,被發生的事嚇壞了,而且能了解我所肩負的責任,我都還沒來得及多做解釋,莎文娜就說她為我感到驕傲。
我們盡量不去想爭執的事,等我收假回去,又是一次充滿淚水的送別,不過這次莎文娜比較沒有哭得這麼凶。如果能把這種情況想成是因為我們已經習慣了這一切或我們都更成熟了或許會好些,但是等坐上飛機,我很清楚我們之間的改變已經無法挽回。眼淚比以前少,是因為她的感情不再像以前那樣深了。
現在,我正坐在廚房餐桌前寫信給你,這封信很難下筆,因為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我心裡多希望你現在人就在我身邊,讓我能當面告訴你。不過我們都很清楚這是不可能的,所以現在,我帶著淚搜索枯腸,希望你能了解我的苦衷。
我不知道;他們也沒問。世界變得很快。第二天我們一直在等的命令終於下來,幾天以後,我這一小隊到了土耳其,準備從北面進攻伊拉克。大家參加會議了解任務內容、研究地形、演練作戰計畫。幾乎沒什麼空閒時間,但當我們有機會走出營地時,很難不注意到當地人充滿敵意的目光。我們還聽到傳言,說土耳其政府計畫拒絕美軍取道當地進攻伊拉克,甚至已經著手進行會談,要阻止這一波攻擊。我們以前就學到對謠言要維持保留的態度,不過這一回顯然是真的,因為大伙又全部移師科威特,一切重新開始。
這一點我很確定,九一一的畫面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看著黑煙從世貿大樓和五角大廈冒出來、看到電視螢幕上有人從高樓跳下,看到我身邊弟兄肅穆的神情,還看到大樓倒塌、附近籠罩在一片煙塵和殘碟之中;看到所有人員必須從白宮撤離,我就壓抑不住心裡的怒火。
我知道這聽起來像是藉口,但請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有意要愛上別人。如果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怎能期望你了解?我們經歷過這麼多,我就是無法再繼續瞞著你了。繼續撒謊,只會讓我們共享的感情煙消雲散,我不想這樣,雖然我明白你覺得我背叛了你。
那時很多士兵是從十一月就已經在科威特了。所有的謠言也傳得沸沸揚揚,但是沒人知道到底什hetubook.com.com麼時候要開戰。我聽過生物和化學武器的傳言,還聽過海珊經過沙漠風暴以後學乖了,現在在巴格達四周積極部署內線防禦工事,大規模集結共和衛隊,準備一場血腥的殊死戰。到三月十七號,我知道戰爭已經是一觸即發。最後一天在科威特的晚上,我寫信給自己所愛的人,一封給爸、一封給莎文娜,以免我有萬一。當天晚上,我加入超過一百英里長的地面隊伍攻進伊拉克。
不過爸對錢幣價值一點興趣也沒有,如果我提到,他就把眼睛別開,我很快就想起自己遺忘的事:爸對錢幣的興趣在於收集的過程,而不是錢幣本身的價值。對他來說,收藏之中的每一枚錢幣都代表一個結局完滿的故事。想起這一點,我絞盡腦汁,努力回想父子倆一起買到哪些錢幣。因為爸對每一件收藏都有完整的紀錄,每天睡前我都會看看那些資料,漸漸回想起從前一起研究錢幣的事。第二天去醫院,我就會跟爸提起那些往事,那些去洛里、夏洛特或薩凡那的記憶。雖然連醫生都沒把握爸能不能撐過去,不過那幾個星期,爸笑的次數比我記得的都多。收假前一天,爸恢復到能出院回家,醫院也安排人手照料,讓爸能繼續復原。
經過這輩子最驚險的二十分鐘,街上回復一片寂靜,耳朵裡聽到的只有自己的耳鳴,以及弟兄們不是咒罵就是重述剛才戰況的聲音,甚至有人緊張過度吐了起來。我草草包紮東尼受傷的手,等大家準備好,我們從原路撤退。不久後,終於回到火車站軍團駐守的地方,然後所有人全部不支倒地。當天晚上,我們收到將近一個半月以來的第一批信件。
伊拉克內部開始發生小規模的戰鬥,那時候我才學到伊拉克自由行動的第一條規則:
國內各地的徵兵處開始湧入大量人潮,大家都想入伍盡一份力。我們已經身在軍隊的人也就更想要報效國家。我這一小隊,東尼帶頭志願再服役兩年,然後一個接一個,大家都跟隨他的腳步。即使是我,之前滿懷希望年底要光榮退伍,回家跟莎文娜團聚,也跟上這一股熱潮,志願再服兩年役。
儘管如此,我還是覺得我們撐得過去。這輩子我最想要的,就是跟莎文娜共度未來。
在那一疊信裡,有六封是爸寫來的;只有一封是來自莎文娜。在昏黃的燈光下,我打開信開始讀:
我可以輕易地說自己是受到周遭氛圍的影響,不過那只是藉口。事實上,我不只是滿腔熱血要報效國家,在我身上還有友誼和責任。我了解身邊的弟兄,也關心他們,如果在這個時候拋下眾人不管,在我看來簡直是沒種。我們已經一起經歷過這麼多,在二〇〇一年那種國難當頭的時刻,退伍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莎文娜
不只是這樣,當我閉上眼睛,你的臉龐就在腦海中浮現;當我一個人走在路上,似乎能感覺你握著我的手。所有的回憶都那麼真實,只不過以前帶給我的是安慰,現在卻讓我心碎。我了解你繼續服役的原因,也尊重你的決定,至今依然。但是我們都清楚這段感情已經變了。我們都變了,我知道你心裡也很清楚。或許分隔兩地實在太難過,或許我們的世界都改變太多。我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麼。但是每次吵架我都痛恨自己。雖然我們仍愛著彼此,但是把我們緊緊繫在一起的那種感情已經不復存在。和_圖_書
等莎文娜終於接起電話,我應該要問她去了哪裡,卻從來都問不出口。莎文娜也不見得每次都會告訴我她去了哪裡。我知道保持沉默反而壞事,因為不問只會讓我想更多,無法專心眼前的談話。通常我的口氣很不好,莎文娜也是。我們的對話變成只是公事公辦,交代對方很平常的狀況,而沒有情感交流。掛上電話,我總是痛恨自己這麼善妒,接下來幾天只想海扁自己一頓,告訴自己這種事不能再度發生。
我們當天下午抵達,天空萬里無雲,四處是一望無際的沙漠。馬上大家又上了車,開了好幾個鐘頭,抵達我看過最大的沙漠基地,帳棚數都數不清。軍隊努力讓大家過得很舒服,我們吃得很好,福利社也應有盡有,不過生活實在很無聊。信件投遞的狀況也很差,我連一封信都沒收到,排隊打電話總是要排上一英里的長龍。演習之外,我跟弟兄不是在討論何時要進攻,就是練習盡快換上化學戰裝備,戰鬥計畫是要我這個小隊支援其他軍團開進巴格達。到二月,我覺得自己已經在沙漠裡待了一萬年,不過大伙兒還是一樣蓄勢待發。
但是我們仍舊需要時間在一起,單獨在一起。若我們的感情像電池,我在德國的時間就是不停耗電,彼此都需要時間好好把電池充滿。有一次,我坐在爸病床邊,聽著心臟監測儀穩定的嗶嗶聲,想到過去一百零四個星期,我跟莎文娜只有四週在一起,連百分之五都不到。就算不停打電話、寫信,我有時還是茫然瞪著前方,心想不知我們還能撐多久。
八月過去,九月到來,然後是十月,莎文娜結束在教堂丘的生活,搬回家找工作。我在報紙上讀到聯合國和歐洲國家努力阻止美國出兵伊拉克的消息。在北約組織盟國的首都,四處瀰漫緊張的氣氛。新聞報導民眾示威遊行、各國領袖警告美國一旦出兵就會犯下大錯,但同時我們的政府也努力要改變盟友的想法。我跟小隊裡的弟兄每天只是繼續按表操課,以堅定的決心繼續操練,準備應付難以避免的戰事。結果到十一月,我們又被派回科索夫。到那時候,我已經厭倦巴爾幹地區,也不想要再執行維和任務了。重點是,我跟軍隊裡所有的人都知道,不管歐洲國家怎麼想,中東戰爭是絕對不可能避免的。
不要誤解我的話,莎文娜已經盡可能過來陪我,不但很支持我,也很關心爸的狀況。但是因為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醫院,根本很難修補彼此情感的裂痕。老實說,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莎文娜給我什麼:她來陪我時,我希望陪著爸;等她回去了,我又希望跟她在一起。不過莎文娜從頭到尾都沒有被我的負面情緒影響,在這片滿是壓力地雷的情緒戰場上,莎文娜自始至終都能避開所有的引爆點,她似乎很了解我的想法,也能預期我想要什麼,甚至比我自己還清楚。
對不起。
這種領悟很痛苦,下一次月圓的晚上,我發現自己漫步在沒有人的足球場,就像我承諾莎文娜的一樣,這讓我想起第一次休假兩人在一起的情景。我也想到第二次休假,奇怪的是,我不想去回憶第三次的休假,雖然心裡很明白那次休假預告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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