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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變化球

作者:珍.安.克蘭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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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沒有,而且我也不信。」她伸展軟弱的左腿,隔著卡其布長褲,心不在焉地按摩膝蓋。「你跑去聖塔伊尼斯島躲避年輕的槍手?」
「我想跟妳住在這裡,漢娜。」
漢娜長嘆一聲,想起那場爭論。「我不自量力,企圖在我不夠格的領域跟她爭長短。」
「到了聖塔伊尼斯島,你準備住哪裡?」
「意料中事,你沒那麼多愁善感。」
他銳利地斜覷她一眼。「妳覺得呢?」
「性?」
傑登走出市場,橫過第一大道。他想再跟她說話。即使漢娜或多或少地敵視他,找她促膝長談的想法依然令他心動。而且,明知不會執行,他依然想再聽她那一套充滿理想的建議。九年來,他已在另一條路上走得太遠,再也無法回頭。
「當然。」
「你準備打電話找旅館嗎?」
「到賭城的假期算什麼?」
不知為何,這引起他的注意。「很爛?因為腿痛?」
「他是我的商業夥伴。」
「那問題在哪裡?」他耐心無比地問。
「差不多。」傑登承認。
「迷路了嗎,先生?」
漢娜感到一股衝動,很想握住傑登握緊扶手的大手,但堅定地忍住。這男人最懂得操縱和利用別人。若以為他不是在引導她,她就是天大的傻瓜。她只是不明白他為何費這個力氣。
「旅館,到處都有旅館。」
「妳最後就像螳臂擋車。」
警車逗留在視線範圍內,直到傑登依言步上較為熱鬧的大街。西雅圖警方體貼周到,但傑登一點也不感激。他該如何發洩焦躁、挫敗與好鬥的衝動?飯店沒有游泳池。
「岔過去只有三條街。」他努力壓住敵意。無從釋放的緊張與腎上腺素正讓他全身躁熱。
漢娜思索片刻,研究傑登.凱吉這個謎團。「除了多年前百齡檀害你兩手空空,還另有內情,對吧?」
「來,給我。」他拿走她肩上的旅行袋,彎腰拿起自己的皮袋。「走吧,我們要趕飛機。」
「原版在這裡。」傑登放下旅行袋,打開四面的窗戶。室內的霉味很快開始消散。漢娜開了天花板上的吊扇,空氣愈發清新起來。
「而後他佈下最後一局,害你傾家蕩產。」
「謝謝你,警官。我會的。」
「沒事,」傑登命令。「告訴我過程。」
「我盡量不去想。」
「妳阿姨對蘇格蘭威士忌的品味絕佳。」
「稍後再說。」傑登全神貫注地看著路面,駛近海港小鎮。
「來。」傑登在座位旁停步,把隨身行李塞進頭頂的置物櫃。
「下次我會記得。妳的歡送會怎樣?」
閃爍的眼睛瞇起來。「我不是鬧著玩的,城市佬。你還來不及喊,我就能割斷你的喉嚨。」
「也許你說得對。」
「他看到可以利用的特質,」傑登嚴詞糾正。「開始是公平交易。我對他忠心耿耿,每天二十四小時待命;他給我幾年大學教育和首屈一指的在職訓練。賽勒斯教會我一切:如何買西裝,款待客戶,操縱別人的同時將他們蒙在鼓裡,合法地得到想要的一切。」
「人類學?」
漢娜嘲弄地微笑。「有時你真是一針見血。」
「嗯。通常我都有很自知之明,不在學術界人士面前逞強,但昨晚維琪真的把我惹火了,讓我非常好鬥、充滿敵意。」
「當我發現只要夠謹慎,可以偷走一套輪圈蓋再賣給原來的車主,還不會被逮捕。」
「我不是鬧著玩的,城市佬。把皮夾給我,不然……」一輛車彎入這條街,刀子抖動一下。男人瞥向傑登身後,罵聲粗話後閃進巷裡。
「你把他看成父親。」漢娜宣佈。
「不可能,」她誠實地回答。「失控不是你的作風。你昨晚去哪裡了?」
「啊,有道理。」她瞥向敞蓬吉普車的後座。「我租車時沒想到。」
「你想要什麼嗎?.」傑登禮貌地問。
「忘掉她吧!漢娜。」
她轉身走向小雜貨店,感覺十分暢快。從百葉窗式的門縫間,她看到一排熟悉的洋芋片和飲料。一進門,她就發現品種多樣的罐頭,但幾乎沒有新鮮蔬菜。她挑了一箱牛奶、麥片、麵包、金槍魚和其他東西,走向收銀台。店員正用輕柔的小島方言跟女友聊天,抬頭看見漢娜走來,改說口音濃重的英語。
傑登倚著欄杆眺望大海,背對著她。漢娜發現游泳讓他的肩膀強壯有力。當傑登舉起放在欄杆上的酒杯,再飲一口,她看著他結實的肌肉在襯衫下微微隆起。
漢娜誠心希望她沒有開口https://www.hetubook.com.com,因為現在她確定了。他黑色的睫毛後,帶金色斑點的眼眸閃閃發亮,傑登毫不掩飾他沒有明說的企圖。新的一塊拼圖加上,謎團的輪廓再度改變。漢娜不太明白新的信息,但身體的深處感受到很大的衝擊。
次日早晨,漢娜抵達西雅圖國際機場候機室,發現傑登正來回踱步。不知為何,她並未非常驚訝,背定是昨晚想他想太久了。她從櫃臺人員手人中接過登機證,背起有許多搭扣的旅行袋,無可奈何地拄著手杖朝傑登走去。
停在跑道起點的飛機發動引擎。漢娜睜開眼睛。「除了需要度假,你不知道為何要去那裡?」
「所以你出來度假,一邊思考對付百齡檀兒子的良策。」
「你和賽勒斯.百齡檀的關係有多密切?」
「我不知道。可能已經足夠,只是我覺得不止這麼簡單。」
「別再抱怨粉紅色流蘇。看,傑登,多美啊!」當吉普車轉彎,迷人的小海灣映入眼簾,漢娜深吸一口氣。西斜的夕陽照在小島完美的景致上。溫柔的海浪捲起泡沫,拍打彎曲的白色海灘,迷人的景色好像廣告畫面,只缺一對相擁的情侶沿著海灘漫步。傍晚溫暖的微風帶著大海的氣息。「我已經開始放鬆了。」
異國情調的棉布軟墊、上著白漆的藤製家具和熱帶濱海小屋相得益彰。經過漂白的木地板和寬敞的窗戶,在視覺和實際上帶來清涼的效果。窗戶旁邊及頂的書櫃裝滿雜誌、札記本和終生收藏的厚重書籍。雕刻精美的巨型柚木書桌佇立於窗前,海景盡收眼底。
飛機在聖塔伊尼斯島唯一的跑道降落時,加勒比海暮色漸闔。一百哩外海洋中模糊的綠點逐漸變大,成為遍佈棕櫚樹和沙灘的畫家天堂。漢娜和傑登踏入熱帶的悶熱空氣裡,看到小小的機場建築發出歡迎的光芒。
漢娜輕鬆的感覺立刻消失。她抓緊擋風玻璃邊緣,深吸幾口氣。
他的氣色真的很差,漢娜決定。他的頭髮梳得太整齊,一絲不苟的風格更凸顯眼角與雙唇的陰沉,身上的淺咖啡色長褲和開領棉襯衫都有點皺,好像剛從袋子抽出來。
「百齡檀?也許。」
「我知道,粉紅色流蘇讓妳忘了一切。」他一手搭在方向盤上,朝她微笑。「去吧!漢娜。」
「一定要有理由嗎?」
「例如你的?」
漢娜知道爭不過他,懶得白費口舌。十五分鐘後,傑登把鑰匙插|進吉普車的點火裝置,漢娜爬上乘客座。
「有用嗎?」
他們向空服員要咖啡,灌下止痛藥,沉默中有著出乎意料的友好。小小的儀式結束後,漢娜靠回椅背,一隻手指若有所思地敲著扶手。
「別讓我的西裝騙了你,我也在街上混過。想要皮夾?過來拿啊!」
「我不該這麼傻。我離開研究所太久,忘了那類激戰的技巧。」漢娜搖搖頭,後悔出洋相。「我忘了所有重要人物和著作,不記得足以支持我的論點的書和論文。維琪搬出所有大師壓我。」
「總得有人看行李,這車沒法上鎖。」
傑登按摩前額,樣子非常痛苦。
傑登警惕地看著她。「還有什麼?」
漢娜從椅下取出皮包。「我正要吃。」
「你為何突然要去那裡,傑登?」
傑登拿起兩人的旅行袋和雜物袋,跟著她走上陽臺的臺階,她沒有反對。她打開高雅的雙扇門,找到牆上的開關並開燈,佔據小屋整個前方的客廳呈現眼前。她快樂地微笑。
「沒有電話,很難打電話找旅館。」
「是嗎?」
「他看到喜歡的特質?」
「維琪不一樣。」
「你得記住我不是你的員工,傑登。」但漢娜從皮包抽出小地圖,彎腰就著儀表板的光研究。她死也不會承認,但這項小任務幫她轉移注意力,省得老盯著愈來愈蜿蜒曲折的路。漢娜也不喜歡下面就是海水的感覺。雖然景色如畫,但她不喜歡懸崖邊緣的路。「阿姨的小屋在小島另一頭。我們必須穿過小鎮,再開始找路標。你可以順便留意旅館,看到喜歡的,可以停下讓你去登記住宿。」
「妳想報復?」
她沒睜開眼睛,但聽得出他微微聳肩。「我說了,我需要度假,又從未去過聖塔伊尼斯島。」
「試試看啊。」
傑登沉默一下,而後輕聲開口:「我會看管好的。」
「算我不幸,我真的想知道。」這是實話,雖然漢娜希望不是。她不想對傑登.凱和圖書吉感興趣。
「真巧。」
「中立地帶。」
「你一個人穿過市場走回飯店?」
「我親自寫書,展現伊莉莎白.諾德的生涯與想法。我很會寫,也知道要怎麼做。我不會交給高高在上的大學出版社,變成僅供學術界閱讀的冷門論文,我會交給紐約的大商業出版社,包裝成熱門而富有爭議的科普暢銷書。你知道那種書。學術界嗤之以鼻,但電視臺非常喜歡選來做特別節目。既然阿姨的許多研究繞著女性的社會地位打轉,她的傳記肯定會有市場。女人很喜歡看這種書。我會寫得繪聲繪色,絕不枯燥無味,對科學輕描淡寫,偏重討人喜歡的好料。」
「問題不在這裡。」
「我想要自己的交通工具,準備租一輛綁著流蘇的可愛小吉普。」她指向一排粉紅色吉普車。「外面應該有無數計程車在排隊。」她建議。
「怎樣?」
「你在哪裡長大?」
「妳覺得那不足以做為摧毀他的理由?」
「宿醉?」
「可以想像,」漢娜在心中拼上另一片拼圖。「沒坐牢算你走運。」
亮閃閃的機器將異國佳釀注入酒杯,傑登坐在舒適的吧檯前,欣賞在漆黑水面穿梭往來的渡船燈光。偶爾會有巨型貨船緩緩沿岸駛過,朝港口而去,一些小拖船緊張地在附近徘徊。在高級酒吧內安然觀看,一切顯得景色如畫,更平添一絲虛幻。
「沒錯。談到女性角色,肯定要對性大寫特寫:成年禮、婚姻與離婚習俗,各式各樣的熱門話題。還有私人秘辛。阿姨很有個性,謠傳她是女同志,還參加天啟島的一些儀式。」
「必須從小偷手中買回來,會很丟人。」
「不對,承認害怕別人不像你的風格。」
傑登注視她的側臉。「亞米特博士讓妳想起妳本來可以有的成就?」
「你整個事業都建立在復仇的基礎上。想想看,真不可思議。」
「我坐車時依然有點緊張。最近已有改善,但……」
「很不一樣,對吧?」漢娜開口,感覺如履薄冰。「跟土桑或西雅圖完全不同。」
「妳真幸運,避著她,等她離開就行了。」
傑登若有所思地覷她一眼。「寫書是艱苦的長期工作。」
「而非某位生涯規劃顧問?」
「你經常喝醉嗎?」等飛機平穩飛行,漢娜禮貌地問。
傑登看著她。「妳真的想知道?」
「還是你的導師?」漢娜猜測。「據說商場上導師是很重要的。」
「算你走運,」漢娜驚嘆。「你應該坐計程車。」
「該死,把皮夾給我!」
漢娜忍住微笑。「你是吹噓還是真的?」
「生涯規劃顧問都有這麼變態的幽默感嗎?」
傑登看向她。「如果我們上床,不是新鮮,而是因為那很重要。」
傑登依言轉彎,將小吉普停在兩輛計程車之間。
「我不會為了新鮮跟你上床。」漢娜閒聊般地說,其實胃部揪緊。
「二十世紀前半,人類學者討論自然與文化的問題時分成兩派,」漢娜解釋。「一派堅信,文化與人類的行為全由遺傳或大自然決定。另一派堅信,文化塑造人類的行為,人的成長由其身處的文化決定。當然,兩方都有道理和偏頗。遺傳與文化緊密相連,都影響著人類性格的形成。但當時的人類學者就這問題爭得你死我活。維琪聲稱阿姨支持文化一方,她歪曲在天啟島上的發現,以證明文化就是一切。她認為島上那些資料或許能證明。」
「沒錯。」
「我要買點食物,」漢娜若有所思地說:「前面好像有小雜貨店。停車。」
「我在這裡等。」
「我要是知道,一定優先告訴妳。」
持刀的男人躲在已打烊的錄影帶出租店旁,從黑暗的巷口出來。刀鋒來到面前的前一秒,傑登已察覺到動靜。好鬥的感覺浮出意識。他通常靠游泳發洩挫敗與憤怒,但也有其他方式,雖然那些方式生疏已久。他盯著持刀男子瘦削的臉。
「聽我一句,吵輸一場架、自取其辱,大概還不足以構成長期工作的動力。」
「妳才瞭解我多少?少再預測我的行動了,漢娜。」
「是啊,我正是要妳感激涕零。」他滑進靠窗的座位,扶住她的手肘幫她坐下。「妳還好嗎?樣子有點憔悴。」
傑登打開最後一扇百葉窗,在柚木小櫥櫃旁停步。頂層有一盤積有灰塵的玻璃杯。他彎腰開門,各式各樣的酒瓶閃閃發亮。傑登毫和*圖*書不猶豫地挑出一瓶。
「你何時遇上賽勒斯.百齡檀?」
「妳坐靠走道的座位,腿會比較舒服。」
「沒關係,我陪妳坐吉普車。」
「敬真正的假期。」傑登鄭重其事地把一杯威士忌遞給她,凝視她的眼睛。漢娜溫順地舉杯至唇邊,品嚐醇美而刺|激的佳釀。
「就算是想要我的建議,這樣也太過火了。傑登,我沒有邀你同行。」
「沒錯。現在我只偷公司,而且是合法生意。」
「那又何必從現在開始?」
傑登在下一個路口轉彎,朝昂貴、豪華而孤獨的飯店房間的方向而去,發現下一條街寂靜得多。街燈下沒有妓|女,也沒有穿皮夾克的年輕混混成群結夥地遊蕩。傑登繼續向前。
傑登無需回頭,也知道來的是什麼車。他繼續向前走。幾秒後,警車來到身邊並慢下來,乘客座的巡警搖下車窗。他一看昂貴的亞麻西服和義大利皮鞋,立即判斷出傑登的身分:遊客。
「不是走運,是機靈。」
「你是在道歉嗎?」她的口氣有點太甜。
「他會摧毀凱吉投資公司。」
「而妳試圖捍衛妳阿姨?」
「妳不想保護阿姨的好名聲?」
「呃,沒錯,可是……」
「沒錯。」
「不急,我先送妳到妳阿姨的地方。」
「嘿,」傑登輕聲說:「放鬆。」
「高中的最後一年,學校有半工半讀的計畫,讓我們這種所謂弱勢族群到企業兼職,嚐嚐合法工作的滋味。百齡檀為求減稅,加入該計畫。我一看賽勒斯.百齡檀的賓士和價值五百美元的襯衫,就知道商界有利可圖。我工作勤奮,從送咖啡到分發信件無所不做。我非常留意百齡檀的一舉一動,努力模仿他的衣著、用餐禮儀、說話方式,終於引起百齡檀的注意。」
「你的體貼真讓我感激涕零。」
「沒錯。有阿斯匹靈嗎?」
兩人沉默一下,傑登謹慎地問:「如果百齡檀請妳當顧問,妳會給他什麼建議?」
「不,是女人。維琪.亞米特。我提過,一位人類學教授。她知道我要去聖塔伊尼斯島整理我阿姨的藏書,一再認為我應該把這件事交給有能力分析、並懂得賞識伊莉莎白.諾德的紀錄和札記之真正價值的人。」
「漢娜,復仇要能成功,訣竅就是確保沒有任何事比復仇更重要。」傑登單調的聲音全無情緒。「動機必須非常強烈。」
「這不是最好的路。」
「我大概會教訓你說,以復仇為基礎而建立的事業,到最後會沒有意義。」漢娜喝完咖啡。「但說實話,今天早上我的工作情緒不佳。坦白說,昨晚跟亞米特教授吵這一架,報復突然變得相當有道理。」
「這是經驗之談?」
「我本來就是遊客,我比較擔心大家會以為我是自癡。」
「別讓人偷走輪圈蓋。」
「我沒看到電話。」漢娜小心地說。
傑登轉身,微微一笑。「我們去游泳吧?」
「我的公寓就該長這個樣子。」她宣佈。
鵝卵石街道兩旁停滿進口車,時尚的車主安坐在市場星羅棋佈的新潮餐館。車主會回來取車,鎖上車門,迅速駛過貧民區,抵達時髦的公寓大樓下保全森嚴的車庫。
「真的沒什麼好說的。我不自量力地跟人爭執,結果自取其辱。維琪滔滔不絕地大談我阿姨的論文對學術界的重要性。她說伊莉莎白.諾德的文章是自然與教育的長久爭論中、極端激進論點的最佳例證。」
「我能想像那種感覺。」他鬆開油門,稍微放慢車速,迅速朝她一笑。「還不給我指路?」
「說的很對,」傑登同意。「美妙之處在於我事先毫未察覺。」
傑登聳聳肩。「算是吧!我會的大多數事情都是他教的,他很有才幹。我……」傑登猶豫。「我尊敬他,信任他。」他小心地說。
「沒錯,我想要很多,首先是皮夾。」他的刀往上比,伸出另一隻手,眼中閃著野蠻的光芒。「給我。」
「尷尬的社交插曲,俗稱出醜。」漢娜從空服員手中接過咖啡,等傑登接過他的。「我狼狽地跟人起了爭執,」她坦率地繼續。「我討厭爭執,尤其討厭自取其辱的爭執。」
「你到這裡必定有很好的理由。」她兇巴巴地在他面前止步。她穿著軍式襯衫和斜紋卡其布長褲。漢娜從一家郵購公司訂購多數物品,這套衣服昨天剛送到。配上她最喜歡的兩英吋寬皮帶,顯得十分瀟灑。這套裝扮給了她虛張聲勢的勇氣,正是跟傑登.凱吉這https://m.hetubook.com.com種人相處時最最需要的。
「你不想一起去嗎?」
「那不是度假,」他告訴她。「我現在明白了。」
他走入另一條街,心情愈來愈鬱悶。鬱悶化為陰沉,陰沉轉為好鬥。傑登把雙手插在口袋,繼續往前走。街上有其他人。幾個年輕妓|女和男妓從藏身的門口注視他,但他的某種特質使他們不敢上前搭訕。經過小巷時,傑登聞到大麻、丁香和尿液的刺鼻味道。幾群小流氓踱過,用虎魚般冷酷貪婪的眼神打量他,但也沒敢惹他。
但飯店有舒適的酒廊。傑登踏入鋪著厚地毯的大廳,毫不猶豫地走過去。一小時後,他喝完兩杯威士忌,離開吧檯到大廳打電話。漢娜的公寓沒有人接,還在聚會。傑登掛上電話,打電話到她訂票去聖塔伊尼斯島的航空公司。人有權利度個好假。一到加勒比海,他要下海游多久都沒問題。
他走過她身邊,穿過客廳來到陽臺。漢娜跟著他,意識到她站在很寬的深淵邊緣。
「洛杉磯街頭,不錯的教育場所。」
「妳怎會自取其辱?」
「不行嗎?我今早也沒力氣做其他事。至少妳有選擇。只要妳按兵不動,就不會有重大變化。生活與維琪.亞米特出現前毫無區別。妳說過,她只是客座教授,幾個月後就會離開西雅圖,對吧?」
「但妳看到我也沒有很驚訝。」他帶頭走向登機門。
伊莉莎白.諾德的海濱小屋有著惹人懷舊的優雅氛圍,四周有陽臺環繞。白色木屋屹立在棕櫚樹林中,蔥鬱的綠色熱帶植物與色彩鮮豔的巨型花朵隨心所欲地在房子四周揮灑綻放。傑登在圓形車道上停車,吉普車頭燈所照之處,茂盛的植物只略見一斑。漢娜打開皮夾找小屋鑰匙,聽見遠處海浪輕拍的聲音。
「天啊!女人,妳非得把每件事分析得這麼透徹嗎?」
離開漢娜的公寓後,這念頭就在他腦中徘徊。大概是她家充滿異國風情的裝潢讓他聯想到島嶼,再加上到廚房沖咖啡時看見流理檯上的機票。訂機票很容易,只需打個電話。
「跟加速設計公司抵擋你時那樣。」
「好。」她決定不去想這一個字同時答應了多少事。
初夏的夜風寒冷刺骨,跟賭城與土桑六月的炎熱形成鮮明對比。傑登身上的亞麻夏季西裝一點也不保暖,在加勒比海的島嶼倒是正好。傑登反覆考慮,穿過派克市場的鵝卵石街道,這不是突發奇想。
「我們會習慣的,」傑登向她保證。「妳不搭計程車嗎?」
「你是說,換做九年前,我會給你什麼建議?」
「不然呢?」
傑登知道他沒有資格瞧不起人。畢竟他也開昂貴的進口車,多年來出入昂貴的餐館,而非貧民窟。他穿過市場,經過已打烊的蔬菜店。店門口有一絲動靜,是所謂街民的流浪漢或許錯過了回慈善機構的免費公車,只得在寒風中找個門口或樓梯間過夜。
充滿西班牙與荷蘭殖民地風格建築的小鎮與小島同名,反映其多彩多姿的歷史。漢娜很喜歡那些粉紅與白色相間的建築。她的右面是小海港,停泊著各式各樣的小船,從閃閃發亮的白色遊艇到生銹的出租船都有。唯一的主要道路上,車速慢如龜爬。人行道上的人們大聲跟車內的朋友打招呼,衣著五花八門的遊客和當地人混雜在一起,漫步走出快打烊的小店。夜幕降臨,露天酒吧開始熱鬧起來。
「妳非得租一輛掛著粉紅色流蘇的?」他倒車,駛上兩旁種著棕櫚樹、狹窄的環島濱海公路。
「除了吵輸架的羞辱,我還有其他動機。」
傑登微微牽動嘴角。「到聖塔伊尼斯島度假只是小小的拖延戰略。我不能永遠躲下去,指望他離開。我遲早得對付他。」
「你何時發現自己有商業天賦?」
漢娜點頭。「今早我刷牙時突然想到,若能讓維琪把她說的話吞回去,感覺該有多棒。通常我不會受人影響,尤其是學術界人士。」
「我愈聽愈糊塗。」傑登警告。
「誰知道?」傑登雙唇稍微放鬆。「都有吧。我確實沒坐牢,但絕不是因為我有多奉公守法。」
他確信的口吻讓她戰慄一下。「你確定?」
「我九年沒有度假。」
漢娜微微一笑。「你知道怎樣可以把維琪.亞米特氣到七竅生煙嗎?」
「到下一個路口右轉,比繼續往前走好一點。」
傑登想起他將過夜的地方。飯店房間昂貴、豪華而孤獨,然而他睡前可以到舒適的酒廊再喝一杯威hetubook.com.com士忌。他又想起參加歡送會的漢娜。其實他不喜歡聚會,尤其全是陌生人的聚會,但如果能跟漢娜在一起,他們可以不理其他人。
他瑟縮一下。「小聲點,我的頭痛得要命。」
「我最近走不快。」她用手杖點地,強調原因。「就算我活動自如,有人覺得我應該跑,我就偏不跑。叛逆心理。我會是很差勁的企業員工。你還沒回答我,你在這裡做什麼?」
「抱歉,習慣成自然。」
「很可能。回頭見。」
漢娜突然意識到他的言外之意。「不像你和百齡檀?」
傑登靜靜等待,興奮的感覺火速攀升。他正需要打一架,但一定是眼神洩露了躍躍欲試的衝動,年輕男人並沒有真的上前攻擊。
「不用擔心,大家只會覺得你是遊客。」
雖然宿醉不適,他的眼光依然銳利。漢娜跟著他走上梯子,發現自己非常依賴手杖。可能是昨晚站得太久,她的左腿格外不舒服。
「剛到五分鐘,我就需要洗澡了。」漢娜走向機場之後的租車處。
傑登推開玻璃門,踏上人行道,客觀地判定他沒有喝醉。為了放鬆肌肉和神經,他喝了點蘇格蘭威士忌,但並未喝醉。不幸的是,肌肉與神經並未放鬆下來。他把雙手插|進外套口袋,思忖漢娜的歡送會不知進行得如何。大概很愉快吧!漢娜肯定有許多好友,但他不在其中。
身後餐館的玻璃門合上,將室內的溫暖與高雅的氣氛緊鎖在內。傑登轉身走向街角。雖然他只在時髦的橙紅與灰色|色調的吧檯逗留,但他知道整個餐館好像用玻璃建成,每塊巨型玻璃窗都框住艾略特灣夜景的一角,美不勝收。
「她沒有好名聲,只有惹人爭議的名聲,她也樂在其中。相信我,要是我將她的生平寫成通俗暢銷書,她九泉之下絕不會反對。她會樂得哈哈大笑。」
「碼頭附近的餐館,很多玻璃窗、景色很美的。我忘了名字。而後我走回飯店,再喝兩杯後上床。算不上狂熱的夜晚。」
「很爛。」
漢娜拉著手杖下車,抬頭看他。
「絕對確定。換作我也會這樣做,我就是這樣對付他父親的。當我從聖塔伊尼斯島回去,就必須為我的事業起身迎戰。」
「不容易,你從偷輪圈蓋起家?」
傑登呻|吟。「我們可以忘記這件事嗎?」
「我的最佳狀態在早上,所以別指望我會更好。」漢娜把頭靠上椅背,閤上眼睛,摸索著繫上安全帶。「說吧!傑登。」
「少幸災樂禍。」他誇張地看錶。「妳跑到哪裡去了?已經開始登機了。」
他把玻璃杯和威士忌拿到設備意外齊全的廚房,漢娜下意識地跟著他。她看著他在水槽洗淨杯子,在兩個杯中斟入分量不少的威士忌。她的胃再度揪緊。
她正要說一定有,但此時飛機高速前行,即將起飛。漢娜不想為壓過隆隆的聲響扯開嗓門。當西雅圖綠油油的山林逐漸變小,她偷偷觀察他。傑登.凱吉確實正因宿醉而不舒服。這想法新奇有趣,不甚符合她心中的拼圖。
相比之下,他早先經過的第一和第二大道則寫實多了。在市區重建計畫的浪潮中,這些磚牆外露的破舊建築是負隅頑抗的少數,抵抗著昂貴的公寓大廈和辦公大樓的蠶食。那些舊屋所形成的黑洞,提供有趣且極為寫實的氛圍。傑登敢打賭漢娜從未踏入那種地方。想像她向那些貧困的住戶提供生涯規劃的建議,他就想笑。
漢娜勉力抱著大包小包,拄著手杖走出店門時,才勉強承認她買了兩人份的食物。傑登一言不發地發動引擎,緩緩駛回車滿為患的大街。
她再飲一口威士忌,希望能解開胃部的糾結,但只感到熊熊烈焰。如果她跟這男人上床,不會是因為新鮮,而是因為它非常重要。至關重要。
「有什麼不對?西雅圖是很友好的城市。」
漢娜揚起眉毛。
「很好。」傑登嘟噥。一輛破爛的計程車呼嘯而來,危險地馳騁在年代久遠、若隱若現的白線上,逼得他貼近路邊。司機興高采烈地揮手並大按喇叭,隨即消失在身後的夜色中。
「什麼?」
「多謝讚賞。」
「對方是男人嗎?」傑登兩口喝完咖啡,好像很感激這小小的舒適。
「嗯,我不是來送機的。」
「現在輪到你給我建議?」
「妳明明在度假,」傑登低聲抱怨,停頓一下後說:「我從未見過親生父親,我還沒出生他就跑了。」
傑登長嘆一聲。「沒有,我正要回飯店。」他說出飯店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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