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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

作者:琳達.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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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他喜歡他所看到的;早在市政廳的走廊上時,他就有相同感受。她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格調」,從她身上的套裝,到她那頭濃密黑髮在腦後挽成的光滑髮髻。還有她那雙堪稱頂級、引人臆想置身其中的美|腿:修長有致,線條勻稱,肌肉緊實。他幾乎能感覺到酒吧中眾人對她的興趣正逐漸高漲。通常會來此光顧的女警們都打扮低調,壓抑自己的女性特質,這不僅是為了更易於融入男性員警,同時在應付民眾和罪犯時也能增加權威性。而這個女人全身沒有任何低調之處,但也絲毫不顯得過於華麗或低俗,這令她更加富有吸引力,因為「格調」和「莎蒂」可是鮮少有並存的機會。
「我自己的婚禮。」他坦率地回答。「那一整個週末就是場噩夢,我想我是唯一一個不曾哭泣的人,而且那些眼淚可不是出自於喜悅。」
「莎蒂」並未供應太多時髦花俏的飲料,但艾瑞克認為瑪格麗特加冰算是種介於中間等級的調酒:既不會過於精緻到沒有男人會點來喝,卻也跟波本威士忌或可樂不屬於同一層次。她點的調酒送上桌後,他看著她抿了一口,品嚐著滋味,然後更加放鬆地陷進座椅裡。
「我也離婚了。」
「只是一個姓氏,不代表我的個性或生活方式。」
從他吧檯末端的位置,艾瑞克無須轉頭就能輕鬆地將她維持在視線之中。她並未理會其他人,所選的位子也讓她必須轉身才能與人有所互動。她也許是在等人,而他發現自己對她可能約在一間條子酒吧裡見面的對象,意外地感到興趣。她在跟某個警察交往?或是她和男友因出於便利,安排在此會合,然後兩人再轉移陣地去進行晚餐約會……或其他計劃?
他考慮走過去和她攀談,但儘管他對她很感興趣,如今的他對於女人要比過往來得謹慎多了。以他卅五歲的年紀,早已不再任由慾望來主宰他的行為;而離過一次婚的經驗,更讓一個男人明智地體認到行事不該過於急進。
作為案件證人在法院待了一整天後,他很需要在回家之前先來享用一杯啤酒。很少有其他事物比律師和整個法律系統更令他感到挫折,即使最後有個好結果時仍是一樣;而壞結果則是當某個狡猾的訟棍,利用一些程序上的小瑕庇讓吸毒案件遭到駁回。這實在令他火冒三丈,不禁惡意地希望那隻毒蟲會回頭闖進自己律師的家中行竊,偷走財物好維持他的吸毒惡習。不過今天的案子相較之下倒不算什麼重案,正義最終也得以伸張,只是他不得不把原可用來查案的時間耗在法庭裡,等上好幾個小時只為了提供五分鐘的證詞。儘管這屬於他的工作內容之一,卻也是他最厭惡的一部分。
她歎口氣,模仿他的動作也拿起她的瑪格麗特。他喝酒可能是在享受樂趣,而她卻是一想到凱芮.愛德華茲,就需要酒精來作為防禦的助力。「我是名婚禮策劃師,和我整個職業生涯裡見過最糟的客戶,進行了一場漫長、悽慘的會談。她有辦法把世上最溫和的人氣到發狂。」
她選了其中一張空桌坐下,幾乎背對著整間酒吧,但從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她的側面。他知道這代表她要麼毫無求生者的本能,沒意識到該隨時留意門口,否則就是不想和任何人有目光接觸。她在坐下後,明顯地呼出一口氣,轉動了一下肩膀,左右扭動頭部好鬆弛緊繃的肌肉;看來她走進這裡的目的,似乎和大部分的常客雷同。
他把近空的啤酒杯夾在雙掌間滾動著,然後抬眼望向她。「所以我該等到下星期再打電話給妳?」
「請坐。」她道,指了指桌旁的空位。
好吧,她不是什麼警察迷。吉勒斯匹是個年輕小夥子,包裹在制服下的是一身勤練而成的厚實肌肉,再說他長得並不難看。如果她真的有意想釣警察,吉勒斯匹此刻會坐在她身邊,而不是聳了聳肩,走回自己的桌位。至少他沒有因為她的拒絕而惱羞成怒,也讓艾瑞克對這名年輕巡警的評價提高了不少。
「婚禮策劃師,」他道,「聽起來像是挺有意思的工作。」
他注視著吉勒斯匹露出平易近人的微笑,邀請對方加入他。「格調小姐」表情不變地抬頭望去,平靜地搖頭道:「不用了,謝謝。」然後以一副事情就此底定的神態移開視線。艾瑞克聽不見她的話聲,但她堅定清晰的口型,讓他輕易看懂了她的唇語。
「我從不深陷於https://m•hetubook•com.com任何一種迷霧裡。」她說。
「通常?」他揚起深色的眉梢。
他研究著名片。「很有格調。」他的視線回到她身上。「像妳一樣。」
「你是基於什麼得到這樣的結論?」她問道,既感到有趣,又因他所言的可能性而有些忿忿不平。
在她能回應前,他伸手從外套口袋裡抽出他自己的名片。黑白兩色,字體簡單,完全公事化。就和她一樣,他的名片也是物如其人。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筆,翻過名片在背面寫了幾個字。「我的手機號碼,隨時打來都行。」
「十三年。我高中一畢業就直接從軍,在軍中拿到學位,退伍後就立刻考取公務員資格。」
「那真是太糟了。」
「現在沒有。我離婚了,至今已經六年。」他舉起啤酒。「妳呢?」
她感到有趣的咧嘴一笑,握住他的手。他修長、溫暖的手指包裹住她的,她得運用所有的意志力,好讓自己不會徹底被那美好的感覺降服,儘管想要迷失在其中實在再容易不過了。「懷爾特?」
「嚴格來說我是個活動策劃師,但我們接到的大部分委託案都是婚禮。我必須承認,有些案子要比其他的來得有意思多了。」她忘了要故作冷淡,直接望著他,而他回視的目光令她的神經系統再次受到重擊。他那對專注的眼眸——是的,它們的確是淡褐色——定定地鎖住她的。
「妳結婚時就是名婚禮策劃師?」
「以我的經驗,用婚禮作為婚姻的開端是很糟糕的方式。」艾瑞克道。
「一個為所有人策劃婚禮的女人,碰到自己的婚禮時是會全力施為?還是妳已厭倦了那些排場?」
「你的工作八成比我的有趣多了,起碼我每天打交道的人們通常不會犯罪。」
「世界真小。」
她好整以暇地慢慢啜飲那杯瑪格麗特,也許是刻意而為以消磨等待的時間。他看著錶上的指針移動到八點半的位置。但八點半來了又去,並沒有任何人出現;她也一直不曾查看手錶,代表她並不焦急於時間的消逝。每當大門開啟時,她從未回頭關心過。吭。顯然他錯了,她並不是在等人。也許她走進酒吧唯一的理由,只是想要喝杯酒放鬆一下,就跟此處大多數的來客一樣。
該死。
他的評語竟與她心裡的想法不謀而合,讓她愣了片刻才又開口道:「至少我今天下午沒再撞上任何人。」
但他確實想知道,所以她描述了整個親友團在儀式前抽大麻的那場婚禮,還有一次因新郎猶豫不決,以致準岳母從皮包裡掏出一把刀,威脅要當場閹了他,看他敢不敢在她為支付婚禮費用荷包大失血後,還想臨陣脫逃……以及其他幾個遊走在法律邊緣的例子。他在所有該笑的地方發笑,帶著真誠愉悅的低沉笑聲充滿了自信。他也提供了一些自身的實際經歷,她知道他只是輕描淡寫,保留了那些較黑暗、懾人的細節。
「那什麼會令妳迷失?」他問道,她幾乎能感受到他火熱的凝視灼燙她的肌膚。
「妳總得吃飯。」他道,嗓音低沉隨和,微微帶了些粗嘎。那是足以說服她做……好吧,做任何事的嗓音。噢,該死,他要不是極好,否則就是極端危險,或兩者皆是。
受到引誘的顯然不只他一個。椅腳刮擦過地面的聲音響起,他看著布雷克.吉勒斯匹,一名仍穿著制服的巡邏警員走近「格調小姐」的桌子。艾瑞克按捺下不悅。如果吉勒斯匹想試試自己的運氣,那也與他無關;若她真是個警察迷,那麼吉勒斯匹會是比其他人更好的對象,至少他還是單身。這並不代表艾瑞克喜歡看著另一個男人對他先看中的女人出手,即便他自己並不打算採取行動。好吧,男人就是群愛佔地盤的渾蛋。去通知報社,打電話給電視台啊,看看是否有人會把它當回屁事。
「你不會想知道的。」
她的荷爾蒙並不了解他們的相撞是場意外,只知道它們喜歡她和這個男人的身體接觸。她以前或許也曾感受過如此鮮明的肉體吸引力,只不過此刻她完全想不起來是在何時。事實上這樣強烈的感受,令她同時情不自禁又心生排斥。一部分的她興奮地想要做出回應,想看看它將帶領她到什麼地步;另一部分則警告她最好盡快逃離。她向來所期望的是能從男女關係中得到撫慰,能彼此相容https://m.hetubook.com•com,相處起來輕鬆且和諧——當然也包含肉體方面的吸引力。但若是肉體的吸引力強烈到影響了她的心智,這可不是件好事。
「不是。」
「很高興認識你,艾瑞克.懷爾特。」她道,「我叫潔珂琳.懷爾德。只是一個姓氏,不代表我的個性或生活方式。」他的手稍稍轉了個方向,這個微妙的動作讓原本單純的握手變得更為……親密。她的心跳加速,費力忍下突然間想要舔唇的衝動。
他靠回椅背,舉起啤酒喝了一口。「所以,潔珂琳.懷爾德,妳為何過了一個糟糕的下午?」
「我也覺得妳不會哭。」
如果她稍作思考,就會領悟到這裡有挨著警局的地緣關係,店裡會有成堆警察的機率當然不小。她不認為是她的潛意識引她來此,希望會看見他。她這一整天忙到昏頭,根本沒再想起過他……但如果真是她的潛意識作祟,那她只能說一句:幹得好。她很高興進了這間酒吧,更高興再度遇見他。
短短的幾個字卻嚇了她一跳,因為它們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抬起頭,臉上仍是一副冷淡的神色,然而當她認出面前的男人時,腦子倏然變成一片空白。她這輩子從來不曾結巴過,但此刻的她正搜索枯腸,試圖想找出某些話語,而最後出口的字句,與她原先打算好的冷漠拒絕可謂差之千里。「別再稱我為女士。」她說道,雙眼警告地瞇起。
「這世界還真的挺小,不是嗎?」他鬆開她的手。儘管她再不願捨棄那股溫暖和力量,總不能抓著人家的手不放。接著他刻意執起了她的左手,查看她的無名指。她揚起眉毛,然後沉著地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同樣刻意地細看他的左手。沒戴婚戒並不能證明某個人的確是單身,但至少保險一點。
對於「格調小姐」,還有一個令他加倍謹慎的可能性。她也許是個警察迷。有些女人喜歡和警察上床,制服跟槍——無論是在槍套還是褲子拉鍊裡的,或者兩者皆是——令她們感到興奮。有些警察,尤其是菜鳥們,會被這種性誘惑沖昏了頭,以致毀了事業前途和婚姻。艾瑞克向來對這種事敬而遠之,甚至在他還是名制服員警時便是如此。現在他已是名警探,正著眼於未來升職的機會,才不會讓兩片臀部——儘管它們的確是上等美|臀——危害到他良好的判斷力和常識。
潔珂琳從眼角餘光中看見又有一個男人走近。她可以期望那人並非朝向她而來,只是想去正好位於她桌位後方的男廁,但對方很明顯地直接走向她。他手裡拿著一杯酒,因此她幾乎能肯定他的目標不是廁所。為什麼一個女人就不能在下班之後停下來喝一杯,而不會被男人——至少某些是男人——假設她願意被人把?還好上一個男人修養不錯,在她拒絕後並未爭辯就離開了,她只能期盼這個傢伙也能照做。她刻意不朝他的方向看去,希望他能接收到她的暗示,繼續前進不要停下。
他笑了,眼裡閃動著光芒,頭微向後仰,露出強壯、曬成古銅色的喉嚨。「妳是說真的?」
「是的,我母親和我當時剛開始創業。」
一名女侍走近她的桌位,放下一張雞尾酒餐巾,提筆等著她點餐。艾瑞克聽不見她點了些什麼,但幾秒鐘後女侍將點菜單滑過吧檯,朝威爾說道:「瑪格麗特加冰。」
如果威爾曾經存有讓他的酒吧更為高雅、世故的意圖,現在也早就放棄了那份心思。店裡供應的飲料主要為啤酒和波本威士忌,餐點的選擇不多,且大半趨向於重口味。在「莎蒂」裡你可以點上一籃炸雞柳加薯條,但不會有沙拉;可以大嚼花生,但吃不到爆米花。偶爾若是威爾心情好,會來場「雞翅之夜」,除了辣雞翅之外不提供任何其他食物。艾瑞克倒不介意這裡簡陋的菜單,他來「莎蒂」從不是為了用餐。
「真的。」
這名警察兩者齊備。
她又喝了口瑪格麗特,艾瑞克抬手召來女侍。「我再幫妳叫一杯。」
她在門邊停留了片刻,眼睛掃視過成排的桌位,似乎在尋找著某人,接著她大步朝後側靠近洗手間的兩張空桌走去。和-圖-書腳上的三吋高腳鞋意味著她難以邁步奔跑,但她行走時臀部擺動的方式,該死的讓他無法移開視線。今早在她離開市政廳時,他就很難阻止自己不去欣賞她的屁股;而老實說,那樣的美景也的確值得回味。
她喝完了瑪格麗特,但尚未打算離開。女侍過來收走她的空杯時,潔珂琳點了一杯無咖啡因咖啡。艾瑞克仍慢慢啜飲著他的啤酒,她很高興他沒有幾口就飲盡,然後再叫一杯。和她一樣,他相當有自制力。
「妳不是來此好深陷在檸檬和龍舌蘭酒的迷霧中?」
「很好。」他調整了一下姿勢好坐得更舒適,然後伸出手。「艾瑞克.懷爾特。」
「妳看起來不像發狂的樣子。」
他瞥了眼腕錶。一般人約時間都是定在整點或半點,而現在是八點十一分;如果她在等人,那麼她大約早到了廿分鐘。他警覺到那種每次注意到不尋常狀況時,都會出現的違和感。多數女性都寧願待在車上等著男伴或會面對象到來,而不是獨自一人坐在酒吧裡。這也許是出於自保意識,或只是單純地不想應付任何不需要的關注。這名女子在早於合理會面時間的前廿分鐘獨自走進這裡,並不符合他腦子裡所歸類出的常態行為。
艾瑞克把注意力投向他的啤酒,研究著琥珀色的液體好幾分鐘。他或許應該喝完它,然後打道回府;他最沒必要做的事就是浪費更多時間,想弄清楚女人腦子裡在想些什麼,即使那個女人有著一雙世界級的美|腿,和令人垂涎的臀部。不過——「管他去死。」他嘟囔道,向攫住他不放的誘惑投降,從吧檯椅上起身,抓起啤酒杯,朝著那有格調、昂貴的「複雜性」走去。
「工作狂總比酒鬼好。」潔珂琳道,想到自己父親與酒精之間的拉鋸戰。她家中沒有任何酒類並非偶然,就跟她總是限制自己只喝一杯的量一樣。她從未有過酗酒問題,卻一直不曾忘記傑克.懷爾德的弱點所在,以及她遺傳了他容易沉迷於愛好之中的可能性;或甚至是,上帝助她,成癮的傾向。不過她不願多想她父親——她愛他,但只需偶爾念及便已足夠——也談了太多的自己,她想了解更多關於他的事。「你當警察多久了?」
潔珂琳微笑。「那不是我們想建立的形象。」
他瞥向那張名片,舉起它對著燈光以便能看得更清楚。「不是『狂野婚禮策劃』?」
她不自禁地回了他一抹帶著些許懊喪的微笑,解釋道:「我只是……在事事不順的一天後,聽到近乎我年齡的人稱我為女士,讓我覺得自己很老。你禮貌周到,我不該為難你。」
他喜歡這個地方,喜歡能在這兒放鬆精神。酒吧裡黯淡的照明,深紅色的磚牆、粗礪的磁磚地板,以及沿牆邊擺放的一排黑色小桌,給人一種有如置身在洞穴裡的感受。大約六呎寬的走道隔開了長形吧檯和桌位,也讓兩名女侍能有足夠行動的空間。角落裡立著一台點唱機,算是「莎蒂」提供的娛樂項目。店內並沒有舞池,但若是足夠的酒客們有此興致時,會將桌子推到一邊,好騰出地方旋轉熱舞一番。酒吧裡通常充斥著喧鬧的談笑聲和病態笑話,這是警察在艱苦的一日工作後,自我放鬆的方式。每次一踏進店門,艾瑞克就幾乎能感覺到肩頸處的緊繃開始舒緩下來;等他來到吧檯前,威爾早已倒好一杯泡沫滿溢的「百威啤酒」,準備滑過檯面送到他面前。這樣的服務,可不是別的地方能比得上的。
「那就好。要是再來一次,我就得開單告發妳違規妨礙交通。」他語氣裡的另類幽默令她再次微笑,儘管她內心正一如往常地在自我爭論。她不認識他。除了她的確受到他肉體吸引的事實之外——她可不會讓他知道這一點——他們毫無共同話題。很快他們就會開始聊起天氣,或是他會詢問她的星座。她實在不想進行那類無意義的閒談,但他似乎擁有某種特質……讓她不想任他離開。現在還不想。
跟他交談相當容易。儘管她幾乎要被生理反應的熱度灼傷——如果她任由它延燒的話——但她仍能控制住自己,單純地享受和他共處的時光。他們之間沒有初識之人常見的尷尬沉默,她只感覺到跟他談話的樂趣,和受到吸引的刺|激興奮。從那天早晨與他相撞時,她便心有所感,現在和他更加熟悉之後,那股強烈的誘惑力仍無絲毫減退。她會走進「莎蒂」純粹是因為開車經過時看見,又正好https://m•hetubook•com•com有個停車位,加上她無法抗拒喝杯調酒好放鬆一下心情的欲望。而今她很欣喜自己並未抵抗,也沒去其他某間更時髦的酒吧。
她把名片收進皮包裡,起身道別。「我會跟妳聯絡。」他說,而她對此毫不懷疑。她走向出口,感覺到他注視著她,正如今天早晨一樣。這一次她回過頭並露出微笑……果然他的視線牢牢鎖住她的目光。他看著她的方式,足以使她的骨頭融化成奶油。
「是啊,我想是的。」也許最聰明的做法是遠離他渾身散發出的、強勁有力的男性荷爾蒙所形成的磁場,以便她能清晰思考。況且無論她樂意與否,時間已經不早,她也需要回家睡覺了。她遲疑了片刻,然後打開皮包取出她的金質名片盒。「我的名片。」她有些多餘地說道,將乳白色的名片其上有著以金箔印成的「卓越」兩字,以及她的名字和電話號碼——放在桌面上朝他推過去。「我辦公室的電話和手機號碼都在上面。」
隨著時間過去,主客雙方早已彼此做出調適;「莎蒂」容忍這些條子酒客,而員警們也遷就「莎蒂」這位削瘦的鄉巴佬酒保。「莎蒂」顯然並非他的真名——他其實名叫威爾.埃斯特——而無論他當初選擇用女人的名字作店名,是打算為這間酒吧創造出何種氛圍,如今也早已被潮水般來去的制服員警、武器裝備和睪酮素淹沒。當然有些女性員警也會來此光顧,間或有某個警察會帶著老婆或女友前來,不時也有一般民眾會誤闖而入,但「莎蒂」基本上已幾乎成為警察專屬的酒吧。
「工作。」她誠實地回答,雖然有部分的她——休眠了很久的那部分——意識到她可能很輕易就會迷失在艾瑞克.懷爾特的魅力之中。「你呢?」
「是啊,但很接近了。就因為那位暴龍新娘,讓我覺得很有必要在回家的路上先停下來喝一杯。我平常不會做這種事。」她不想讓他認為她是個酒鬼……雖然他怎麼想並不重要。她與他同桌共飲,然後她會回家,如此而已。
艾瑞克.懷爾特警探安坐在「莎蒂」——他最喜愛的酒館吧檯前。他喜歡這裡的原因在於它離市政廳和警局最近,也因此最為便利。對身處於這間狹長昏暗屋子裡的其他警察來說,這也是最吸引他們的理由。
他閒坐了大約十五分鐘,足夠讓全身肌肉因無所事事而逐漸鬆弛下來時,酒吧的大門開啟,街頭的噪音和溫暖潮濕的空氣也隨之而入。店內所有警察都自動抬頭,查看新來者的身分。這是種反射行為,對潛在的威脅下意識地做出評估:新來者是朋友或敵人,警察或平民?艾瑞克也做了同樣的動作,並立刻認出了來人。一股熱氣襲向他的下腹。毫無疑問,她就是今早在市政廳的民政法庭外撞上他的那名女子。她仍然穿著同一套高雅的黑色套裝,顯示她這一天過得就和他同樣漫長。
他坐了下來,把酒杯放到桌上時的力道,彷彿意味著他就此佔據了這塊地盤。他直直迎上她的視線,臉孔不再像剛才站立時那樣籠罩在陰影裡。方正的下巴,還算挺直的鼻樑、深色齊平的雙眉,以及具有穿透力的專注目光。他的髮色也很深,眼睛或許是如榛果般的淡褐色,不過在黯淡的光線下她無法確定。但最重要的是,這個男人渾身充滿了自信。他習慣了一切照他的心意而行,這一點可能會令人反感,但他表現出來的態度卻不至於讓人感到傲慢。她突然有種感覺,他的良好禮節是種偽裝,以便掩飾他犀利的眼神所暗示的危險性。
那對淡褐眼眸裡的熱切,讓她的心臟再度急促跳動,嘴裡發乾。她的頭一個反應是,也許她的性生活乾旱期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了。她的第二個念頭是,她敢打賭他會是位絕佳的乾旱終結者。她想到的第三件事是,該死,她沒有時間。然而當她開口時,卻迸出一句「那倒不一定。」接著常識判斷力發揮了作用,她歎口氣道:「但下星期的確會比較好。五天之內舉行六場婚禮,讓我不會有任何空閒時間,即使有媽媽和我分擔工作量。」
她並非在等待任何人,也無意與人搭肋。見鬼了,也許她就僅只是個想來喝杯酒的女人。他完全能夠感同身受。不包括身為女人的那一部分,但他絕對能理解那種想要喝一杯的感受。
潔珂琳朝正往這邊走來的女孩搖搖頭,用手蓋住杯口示意她不想再加點,然後轉向艾瑞克。「一杯就夠了,我要開車www.hetubook.com.com。」
他自動地評估起她的外表特徵:五呎七吋高,體重約在一百廿五到一百四十磅之間,色調是黑與藍。她的頭髮是純正的黑色,雖然此刻看不見,但他還記得她雙眸那種清澈的湛藍,以及她近乎蒼白的膚色:道道地地的黑色愛爾蘭人。她身材高䠷苗條,衣著打扮頗為講究,讓他一再想到那個形容詞——格調。
她的胃部沉沉墜落,潔珂琳感覺到她的脊椎僵硬起來,和他交談帶來的意外愉悅感在瞬間消逝。「你結婚了?」
「並沒有。」她得盡力抬高頭頸好看向他。酒吧內的昏暗燈光,和他站立的位置所造成的陰影,讓她無法如願看清他的五官,但她的記憶力很好。她知道他很高,因為加上高跟鞋她約莫有五呎十吋,而他仍比她高上了三、四吋。她喜歡他肩膀的寬度,和成熟厚實的胸肌。她還清晰地記得他們相撞的那一刻,他堅硬溫暖的軀體緊靠在她身上的感覺,並在心底暗自逃避著它所暗示的親密意涵。
謝謝上帝,終於解決了這個小細節。他們倆都已離婚,顯然目前也都是單身。是否單身對一場單純的閒談而言,當然並非必要條件,但能弄清楚總是比較好。
依她的個性,通常不會這麼快就能跟一個男人自在相處,但他表現出的安然自得也影響了她。聊完了工作上的經歷,她繼續談起她的公司、她的母親兼合夥人,還有接下來幾天瘋狂緊湊的行程表。
「希望妳的一天在離開市政廳後就開始好轉。」他道。
「妳在等人?」他求證道,即使他已經坐下。
「我先從後面的問題回答起:並沒有,還有——是的。」她坦承道,自我挖苦地加上一句,「那段婚姻比婚禮儀式並沒長多少,但我從不曾對我的工作感到厭倦。當一切順利圓滿,每個人都度過了一段歡樂時光,那會是很美好的回憶……」
她手上並沒有婚戒,腕間戴著一支細窄的金錶,耳際是兩圈細小的金環。事實上她一枚戒指都沒戴,如果他靠近一點,也許能看清她無名指上,是否存在著日曬後的戒痕或印記,但從他目前的位置上什麼也看不見。
那名警察嘴角輕揚,露出她先前就已注意到的,和稍早時同樣略帶些幽默意味的微笑,也讓潔珂琳的內心崩塌了一處小角落。這個男人給人的感覺很真實,散發出某種直接了當的味道,絲毫沒有想把姐,或是想玩什麼把戲的意圖——而且他長得該死的好看。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合適的形容。他並不英俊,但她所有的荷爾蒙和化學反應的感知細胞,全都在頃刻間活躍起來。它們正在歡呼著男人二字!她不是會對著男人冒出星星眼的那種女人,上帝知道她從來不曾咯咯傻笑,或善於調情——一點也不!但那不代表她不懂得欣賞男人的身材和長相,前提是對方擁有值得欣賞的身軀和臉孔。
「工作。」
「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在自己的婚禮上並沒有哭泣。」她戲謔地補充道。
事實是,她看起來十分昂貴,而他沒心情應付昂貴且複雜的關係。女人向來是複雜的,願上帝保佑她們邪惡的小心腸。基於很多理由,他樂於享受女人的陪伴,但他也享受當個單身漢的單純。男人甚至不需要結婚就可能會失去單身漢的自在,只要跟女人維持某種尚算穩定的關係,他就會發現自己在重新分配閒暇時間好配合對方。更別提要是跟女友同居,那還不如乾脆結婚算了。他很清楚,因為他嘗試過每個階段:結婚,未婚同居,穩定交往,半固定約會……最後的結果總是一樣,彼此的生活糾纏在一起。目前的他並不想跟任何人的人生交纏。將來某一天,他或許會再婚,但現在他一點都不急;當他決定要踏出那一步時,絕對會該死的確定他和對方能彼此相容,而不像他和第一任妻子那樣。其實真該立法規定,人們必須年滿廿五歲方可結婚才對。
男人並不會令潔河琳感到緊張。她很清楚自己是誰,這樣就夠了……通常是如此。然而艾瑞克.懷爾特卻令她緊張。不是焦躁、坐立不安的那種緊張,只是讓她連皮膚都變得極端緊繃和敏感。她驀然間無法承受再繼續注視他,於是盡力裝得若無其事地環顧酒吧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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