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菲兒的目光清澈,毫不動搖。參議員歎了口氣。有些人一生渾渾噩噩,但菲兒不然;她總是清楚自己是誰,是什麼身分,在做些什麼,而且永遠理直氣壯,不虛偽妥協。她的個性並不冷酷,但也不是易於相與之人。他是凡人,會犯錯,跌跌撞撞地度過人生,凡事竭盡所能地做到最好,卻仍然覺得及不上她的標準。最令他難堪的是,儘管她嘴上不說,心中卻也對此心照不宣。
丹尼森參議員凝目望著她的背影,臉上的神情變得有如雕像般空白冷漠。
「是的。」
潔珂琳環視了會場一圈,在心裡替自己和她母親嘉獎了一番,並隔空和黛卓及蜜桃擊掌以示慶賀。這一天對身為主角的新人來說將是永難忘懷的一日,知道在這瘋狂的世界裡,還存在這樣的美好實在令人欣慰。
不,待在這裡比較好。這是六場婚禮中的最後一場,也最為傳統、壯觀。男女雙方的家庭都來頭不小——一邊是音樂界的名人,另一邊則是建築機械業鉅子,雖然比不上樂壇的多采多姿,但顯然收益更加豐厚——因此金錢完全不是問題。新娘的母親出身於喬治亞州的名門望族,讓這場婚禮受矚目的程度非同小可,早已成為這個週日下午眾人競相出席,不容錯過的最大盛事。
艾瑞克的背脊因憤怒而僵直。在他的世界裡,「不信任情結」通常直接與肉體暴力相關。「是她前夫?」他低吼道。
「有事情要發生,對吧?」她緊張地問道。
她不該四處亂看,因為她的目光落在巍然不動地立在教堂後方,半隱藏在陰影下的那個高大壯碩的男人身上。他並未受到邀請,但他身上佩帶的槍和警徽就是最有力的邀請函。他初到之時,兩位新人的父親們曾面色凝重地上前與他談話,之後艾瑞克當然得償所願,讓兩名男士點頭同意他留下。在婚禮進行中,他始終保持低調,但她沒有片刻忘記他的存在,完全不需抬眼也能精準知道他所在的位置。
再說,忙於工作要比一人獨處好,讓她不至於無從逃脫她的思緒,而不得不承認自己其實是個懦夫。
只是今天的情況實在令人心煩意亂。參議員和丹尼森夫人都出席了婚禮。艾瑞克不確定要是參議員發現潔珂琳,或是她看見他的話,會發生什麼事。幸好教堂內部寬廣,「卓越」的四名員工忙著各司其職,加上丹尼森夫婦的座位在前段,所以目前這兩種狀況均未出現。巨大的教堂內採用體育場式的座位,每個人都能清楚看見聖壇,但坐在前排的人卻不可能看見後方的情形。他想設法讓潔珂琳看到參議員——但先不告訴她是怎麼回事——好看看她目睹真人時,會不會觸動記憶認出他來。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想讓參議員發現潔珂琳。
「一切看起來棒極了。」他說道,試著緩和氣氛。「我喜歡那種橘色。」
「我的意思是,尚恩仍有些委靡不振,今晚在殯儀館還有告別式——」
而在潔珂琳眼中,他不信任她,也並未證明自己值得她信任。當然,如果事情重來一次,他仍然會採取同樣的做法。不過他現在感到有底氣多了,不只因為他已了解將要對抗的難題是什麼,還可能多了一個幫手。若瑪德琳對
和*圖*書
他沒好感,他大概就機會渺茫了;但有了她的理解和支持,至少他不會再槓龜第三次。伴娘群的淺鮭魚色禮服將她們襯托得美麗迷人,每一位顯然都很欣喜能參與這場婚禮。就算其中有哪位因為自己「總是伴娘,不是新娘」而感到不快,也絲毫沒有顯露出來。她們的禮服簡單優雅,潔珂琳毫不懷疑它們往後會有再度亮相的機會,而不是在車庫拍賣時被賤價出售,或甚至燒掉。
然而凱芮的確替她自己引來了殺機,潔珂琳也的確曾是嫌犯,而艾瑞克的確偵訊過她,拿走她的衣物去查驗血跡;即便每次望著他都令她全身的血液沸騰,她又如何能對這些過去釋懷?
攝影師即將結束拍照時,潔珂琳瞄見艾瑞克正在和她母親交談,一股愚蠢但強烈的恐慌,讓奔流的血液在她耳際發出怒吼。他們唯一可談的只有她,這令她彷彿有種在洗澡時被人看見的暴露和脆弱感。真是棒透了。要是她母親繼續對他橫眉豎目,她或許會覺得好過點,但瑪德琳的神情就在她眼前慢慢柔和下來。
潔珂琳抵達教堂後才意識到,有鑑於她近來生活中層出不窮的紛擾,她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不來監督週日下午舉行的這場婚禮。「卓越」裡沒人會眨一下眼睛,只會齊心確保一切都妥善安排好。但在她們這星期要負責的六場婚禮中,這算是很盛大的一場。「卓越」的每名成員都或多或少參與策劃了今天的婚禮和喜宴,並有權為此感到驕傲。在受到警方調查,遭人槍擊,連日來應付足球、梭魚和親友團爭吵的壓力後,她很需要這樣一場婚禮。為了她自己的神智著想,她必須來這裡。
瑪德琳倏地抬頭。「約會過?你在說什麼?如果潔珂琳跟你約會過,一定會告訴我。」她的語氣有如她的女兒剛告訴她,自己罹患了不治之症。
「我認為我們不該去參加這場婚禮。」和菲兒準備著裝時,丹尼森參議員心神不安地說道。
「有可能,」他同意道,「但我想不是。」
好吧,所以在他眼中,桃色和鮭魚色看起來跟橘色沒兩樣。顯然他並不善於閒談,拐彎抹角也讓他難有任何進展,至少無法讓瑪德琳.懷爾德給他好臉色。艾瑞克決定乾脆直搗黃龍。「我喜歡妳的女兒。」他直接了當地說道。「當這一切結束後,我打算和她約會,看看會有什麼發展。」
她淺淺地吸了口氣。「好吧,你需要我怎麼做?」
「如果局裡不批准,我會申請休假,用我自己的時間去做。」他的確會這麼做,雖然一直到話已出口,他才領悟到自己是真心的。無論他是否喜歡這樣,潔珂琳對他而言都已經變得太過重要。
瑪德琳歎了口氣,搖搖頭。「沒那麼戲劇化,只是一輩子和她父親打交道造成的後遺症。如果我在潔河琳幼年就和傑克離婚,也許對她會比較好。就算在當時我也已經看出傑克.懷爾德是個會走動的災難,不是對他自己——傑克向來以他自身為先——而是對他周遭的每一個人。潔珂琳一生都在面對父親一貫破碎的承諾,這對一個孩子來說是很難釋懷的記憶,即使如今她已長大。接著她自己的婚姻又在極短時間內觸礁……她對自己都懼於信任,遑論一個男人了。」
整間教堂處處裝飾著典雅的白色、淺桃色的玫瑰與百合,多不勝數的閃耀燭光顯示新人家族為婚禮一擲千金的豪氣。小提琴三重奏演繹著完美的古典樂曲迎接賓客到來,稍後也將負www•hetubook•com•com責提供新人進場時的音樂伴奏。基於這場婚禮的重要性,賓客們都打扮得體,目前也都行止合宜;就連可愛到不行的兩名花童和戒童都表現得萬分乖巧,不曾惹出任何麻煩:沒有哭泣耍賴,亂發脾氣,或是嘔吐在紅毯上。這絕對算得上是項成就。
或許瑪德琳也看出了這一點,因為她的嘴角放鬆了,不過眼裡似乎蒙上了一層極淡的憂傷。「好吧,」她開口道,然後更為堅定地重複了一次。「好吧,我相信你。放手去做吧,年輕人,但我認為該讓你知道,潔珂琳有嚴重的不信任情結。」
就在今天。無論合適與否,無論會不會引發後果,潔珂琳.懷爾德今天都得死。
所幸以丹尼森家這樣的社會階層,甚少會費神留心身邊的人事如何運作,他們只會注意事情有沒有做好。
「我希望妳能指認嫌犯,」他道。「但認不出來總比隨便指認好,那樣只會對案情有害。有時候排除無關人士就跟列出嫌犯同樣重要,因為這有助於縮小調查範圍。」
就算凱芮沒有遇害,她還是會想著他,潔珂琳暗忖。她會等待他來電邀約,猜想著他是否會說話算話。她告訴過他,一切等到這五天內六場婚禮的混亂過去之後再說。如果拿他們在一起共度的第一個夜晚當作指標的話,他們可能又會回到她的公寓,開始一段美好的新關係,或許還能找到某些,比彼此初遇時所期待的更為深遠的東西。她聽說過這種例子,愛情來得毫無預警,出乎意料,只是她總認為那是人們誇大其辭。
接下來會場的大門開啟,賓客們魚貫而入。這場喜宴並非採取一般安坐上菜的方式,而是提供了豐盛得嚇人的自助餐點,可坐八人的圓桌環繞著光可鑑人的硬木舞池擺放。新娘建議這種較不拘泥形式的安排,以便朋友和家人可以自在隨意地與人群談話、交際,享受一段美好時光。但有所謂的不拘泥形式,也有連鞋子都不見得必要的隨興。她忍不住比較起這場喜宴和昨日的差別,嘴角不甚情願地揚起一抹微笑。她已向其他「卓越」成員描述了那場畢夏口中的「鄉巴佬地獄」,但她必須承認,最終她也過得十分開心。
如今的她仍然裹足不前,害怕冒險,害怕真正去愛一個男人。唯一曾引誘她踏出安全藩籬的人是艾瑞克.懷爾特,而她用所發生的一切作為把他遠遠推開的理由。儘管不斷告訴自己她毫不在意,但在她心底深處,她知道她在意的程度,要比她有膽子承認的多得多。
艾瑞克強迫自己忍下突來的怒氣。對著潔珂琳的母親發火對他可沒有幫助,但……管他去死。「我那樣對待她?我拚了老命想洗脫她的罪嫌和保護她,在惡劣的情況下盡力做到最好。因為我們曾約會過一次,我——」
等過了明天事情就會簡單多了。富蘭克林一早就會回來上班,如果有必要,艾瑞克可以把愛德華茲案移交給他,全職守護潔珂琳。縱使他最好能繼續負責調查,才有助於保持案件的一貫性,不過有了富蘭克林加入,賈維可以回去坐他的辦公桌,他們繁重的工作量也能減輕不少。
最糟的是,他也愛菲兒。愛她,也畏懼她,有時他甚至分不清哪種情緒更為強烈。
她突然再度感到暴露及脆弱,只是這次她要面對的也許是真正的危險。她的腦袋因不斷審視一張接著一張的面孔而發暈,直到她覺得要是再不暫停一下,就會承受不了壓力而尖叫出聲。婚宴進行和*圖*書得相當順利,還陸續有人排隊進場,上前向新人賀喜。直到切結婚蛋糕的時刻來臨前,她的職責算是告一段落,於是她取了杯不含酒精的綜合果汁,喝了一大口,然後退到一個安靜的角落;至少在那裡她不會感覺好像有把槍正對著她的背脊。她只想要獨處幾分鐘,好安撫一下緊繃的神經——
「別荒謬了,」菲兒輕快地說道。「如果你或是我曾經喜歡過凱芮,那自然另當別論,但我們從未假裝對她感到滿意,即使在尚恩面前也一樣。尚恩知道我們看在他的份上,已經準備好歡迎她進門,但僅此而已。就算她死了,我也不會為了她而變成一個偽善之人。」
「注意每一個進入會場的賓客,這樣就行了。如果認出任何人就告訴我。」
新郎新娘仍被堅守職責的攝影師絆住無法脫身,忙著拍下數量令人咋舌的照片,因此來到喜宴上的賓客寥寥無幾。稍後大門就會打開,迎進大量人群,開始一場和諧有禮的慶祝饗宴。但至少在大門開啟前,他可以稍微放鬆幾分鐘。目前只有新婚夫婦,親友團和少許工作人員在場,暫時不會有任何事發生。他料想一旦喜宴正式開鑼,「卓越」的成員們會更忙得不可開交,所以現在是解決自己遭敵視狀態的最佳時機。
先前潔珂琳忙於工作,沒空去想艾瑞克.懷爾特……幾乎沒想。然而每次她轉過身,他就在她面前,或僅有幾步之遙,注視著她。他保持警覺的態度令她憂心,納悶他是否知道些什麼卻沒告訴她。他有對她隱瞞消息的前科。
是他的想像,還是瑪德琳的眼眸柔和了一些?她很容易讓人理解,表情比她女兒易懂得多。「好望市警局會批准這項勤務?」
這下可好了。
丹尼森夫人很快揚起微笑,拉住潔珂琳的手臂攔下她。艾瑞克加快腳步,差點想用蠻力推開擋路的人群。丹尼森參議員仍持續和某位男士交談,有那麼一刻,艾瑞克以為潔珂琳能躲得過去,但丹尼森夫人隨即拍了拍丈夫的手臂,想吸引他的注意,好介紹兩人認識。
新娘選擇的是拖地的傳統型婚紗,而新郎的燕尾服合身得一眼就能看出是手工訂做——不過話說回來,以這群人的身家,八成每位伴郎也都各自擁有合身訂做的燕尾服。教堂裡飄揚著鮮花、蠟燭和淡淡的香水味。外頭的天氣炎熱,但強力放送的空調讓室內涼爽舒適。在這一刻,當兩位新人交換婚誓時,一切都顯得那麼美好。
從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鬧得天翻地覆。在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裡,她徹底拋開了向來謹慎小心的天性,放縱自己一晌貪歡,隨即被客戶攻擊並開除,然後又因那名客戶遇害而蒙上殺人罪嫌,遭到偵訊——訊問她的正是與她一夜風流的男子。噢,對了,她不該忘記自己還成了被人謀殺的目標,下手的八成就是殺害凱芮.愛德華茲的凶嫌。現在連她的車子都被警方扣留,因為安全因素有家歸不得,只能住在旅館裡。她一直認為自己很堅強,但不夠堅強到獨自承受這接踵而來的災難。她很高興艾瑞克在這裡。或許她無法向他承認這一點,但對自己卻沒必要撒謊。
「好。」他應道,表情讓人看不出端倪,但潔珂琳覺得他似乎有些失望。他原本期待她能指認某人——顯然是那個灰髮男子——但她唯一能確切認出的只有那兩名伴娘。她仔細留意了每一張面孔,而不僅是有著灰髮的男士們,但沒有一個看起來眼熟。
「我很抱歉。」她hetubook•com•com道,希望自己是個更好的證人。為了她的性命著想,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能當個更好的證人!「我知道我沒幫上什麼忙。」
自從週五晚上的計劃失敗後,就再也找不到下手的機會。潔珂琳顯然住在別處,一直沒有回到她的公寓,想在白天跟蹤她的打算也功敗垂成。似乎沒人曉得她負責的是哪一項活動,也可能是知情之人都噤口不語。但現在她人就在這裡,要跟蹤她應該會很容易。
瑪德琳和樂團領隊握手致意,回過身深吸了口氣,用帶著評判但滿意的眼光審視著會場。艾瑞克也做了個深呼吸——在交鋒前建立起防禦工事絕對有其必要——然後朝她的方向前進。隨著他的接近,她評判的目光也轉投向他,而且其中不帶絲毫滿意。
他走過來,靠在她旁邊的牆上。「我們需要談談。」他壓低嗓音道。
她努力穿過雲集的婚禮賓客,朝會場外前進。艾瑞克一路跟在她身後,緊盯著她。
她的下巴揚起,眼神如冰。「那是桃色和鮭魚色,不是橘色。」她的口氣恍如他剛伸手獻上了一坨狗屎。
他看著潔珂琳經過參議員和丹尼森夫人,雖然隔了些許距離,但足以讓丹尼森夫人看見她,認出她是其中一位婚禮策劃。丹尼森夫人會關注到這類事情,艾瑞克並不感到意外。參議員背轉過身,並沒有看到潔珂琳,她也沒看到他。艾瑞克屏住呼吸,期盼潔珂琳能安然走過,不會被察覺。他雖然想要她見到參議員,卻絕對不願參議員見到她,尤其是在如此靠近的情況下。
她早該想到艾瑞克不會容許她這點奢求。
此刻潔珂琳正在與新人及雙方父母談話,安排賓客前往一旁喜宴會場的動線,給予一些最後的指示。黛卓和蜜桃監督著餐點事宜,瑪德琳則忙著和樂團領隊商議。在賓客們蜂擁聚集在會場門口等待進入的情況下,她的安全暫時無虞。
她的嘴巴大張。「你是不是腦袋抽風了?」她怒聲道。
她迅速掃視過擁擠的會場,結果看到令人不快的一幕。有權有勢之人向來都抱成一團,因此就算她認出了兩名凱芮的伴娘也不該感到意外。但如果連她們都出席了婚禮——這種作為實在令人齒冷,畢竟今晚在殯儀館將舉行凱芮的告別式——那麼還有多少與凱芮相關的人士也在現場?這讓她身上竄過一陣寒意,因為殺害凱芮的兇手很可能就是她身邊的人。
「我不能一直站在這兒。」過了一陣子後她嘟囔道。「我真的、真的很需要去一趟洗手間。」
從艾瑞克的位置聽不到他們說了些什麼,但他看得見參議員的臉上瞬間失去血色,而潔珂琳面帶微笑,冷靜優雅的儀態讓人完全瞧不出她正急需解放|尿意。她甚至還閒談了幾分鐘,才有禮地致歉離開,繼續朝洗手間走去。
他一點也不想在瑪德琳臉上看見揶揄的表情,但它取代了她先前的驚愕。「在你那樣對待她之後,你真認為潔珂琳會想跟你約會?」
他說過多少次類似的句子了?
但要是沒有她,他該怎麼辦?他愛泰蒂。他真的愛她,因為跟她在一起很輕鬆。泰蒂並不完美,所以他也不必是完美的。在他們兩人的關係中,他才是掌握主控權的一方。在菲兒面前,他永遠是那個靠著她才一帆風順的丈夫。他們現今享有的社會地位,都是經由她家族的財富而來;是她的商業才幹讓他能過著優渥的生活;是她的人脈關係讓他得以在政壇發展。
好望市的「宴廳」非常豪華,但鹿首鎮的這間喜宴會場足以令和*圖*書它相形見絀。光是主廳就比凱芮.愛德華茲遇害的那間宴會廳大了兩倍有餘,多了三倍面積的停車場四周樹蔭圍繞,在熾熱的夏日裡提供了寶貴的遮蔽。從外觀看上去,整棟會場就像是座南方的莊園豪宅。如果業主的目的是想塑造出舊日南方的富有望族形象,那麼他們做得很成功。眼前會場裡裝點著和婚禮同樣的色調,以他的品味來說有些太過花俏。他個人更偏好昨天的農場烤肉宴,但他可不打算向潔珂琳坦白這一點。不過花俏歸花俏,看起來倒是挺賞心悅目。
她臉色倏地發白。所以她猜得沒錯,兇手的確在場——起碼艾瑞克認為是兇手的那個人在這裡,這就足夠令她害怕了。
也許潔珂琳沒透露他們曾共度一晚的事,是因為她不認為那算是約會,也因為她不是會宣揚風流韻事的那種人——但他對瑪德琳可就沒這麼有信心了。「那時我們剛認識。」他解釋道。「但正由於我認識潔珂琳,我得對她保持更客觀的立場,否則眨眼間我就會被調離這件案子。局裡近來正人手不足,所以我做了我必須做的。可是那並不改變我對潔珂琳的感覺。我對她很有興趣——見鬼,我是喜歡上她了。等明天我的搭檔度假回來之後,若有必要,我會自請調離愛德華茲案,以便能全天候保護潔珂琳,直到兇手就逮。」
艾瑞克根本沒費事冒充潔珂琳的男友。不僅是因為對這場婚禮的群眾來說沒有必要,而且她並不是一個人前來,她母親和「卓越」的另外兩名員工也在場。如果他對潔珂琳表現出一絲親密,那三個女人會砍下他的頭。關於這一點,他實在需要想個辦法解決,他一面想著,同時瞇起眼睛再度掃視了一遍教堂裡的人群。
也因此,菲兒說他們必須出席婚禮,他就乖乖打好了領帶。
仔細想想,等上一段時間再動手也許是個好主意。搜尋她的下落是計劃中最困難的部分,但如今只要找到她的住處,靜待事情平靜下來就好。遲早那個警察會鬆懈防備,放潔珂琳獨自行動。她總有一天會回家。但要是在那之前,潔珂琳就想起週三下午曾見過他呢?萬一有某件事——一段畫面,一些氣味,一個夢——觸動了她的記憶?警方也許會嘗試採用催眠或其他方式,那樣一切就完了。事情一旦曝光,他將會萬劫不復。
聽起來挺有道理。她不認為他是刻意說來安慰她,但她感覺好過多了。
她們以為既要工作,又要隨時注意她的安危很容易嗎?因為賈維只能偶爾派遣巡警去查看潔珂琳,他身上得擔負起雙重的責任。他得洗澡、刮鬍子、吃飯和睡覺,還有,該死的,他總得上班吧。多躬了賈維也同意,想殺潔珂琳的人幾乎可以確定就是謀害凱芮的兇手,隊長才批准這項保護勤務,但即使隊長不批准,他還是會這麼做,有誰不爽的話盡可以去吃屎。賈維大概也清楚他的心思,所以才向奈爾隊長提出申請。
這就是為何她自認是懦夫,因為她想大度地忘記這一切,卻又感到恐懼。她厭倦了孤單,厭倦了看著其他人找到幸福,她卻只能站在一邊,唯有母親和朋友為伴。她並非不感激生命中有她們存在,以及她們對她有多重要,但有時這樣並不足夠。她想和其他女人一樣,伸出手去攫取幸福。她曾試過一次,結果是看著它在眼前崩解。她的婚姻觸礁是否因為她並未全心對丈夫許身,而是保留了一部分的自己,等著他讓她失望?而他也的確很快便原形畢露。她該說自己是未卜先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