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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物

作者:琳達.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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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他霸道地闖進她的空間,帽簷對上她的帽簷,他低頭看她,距離如此之近,當她抬頭時甚至能看見他深藍眼眸中的白色條紋。安琪不由自主抽一口氣,但立刻懊悔了,因為連她吸進的空氣也都是他,皮革、咖啡與丹寧布的氣味被他的肌膚烘暖蒸散。原始的示警機制令她頸後的汗毛豎立,陣陣寒顫竄過背脊。本能尖叫著要她後退,離開接觸範圍,他的接近威脅到她純粹的自我,但今天她的自尊已經被他凌遲殆盡,現在退卻等於全面落敗。
他抬頭望著禾倫的仲介事務所,又看看道路遠方只剩一個小黑點的藍色卡車。「管他的,」他說出口,「試試又何妨。」他大步穿越停車場,登上樓梯來到禾倫的事務所前。禾倫當然聽見了,他的靴子重重踩著階梯和二樓的木板地。他打開門,禾倫已經將椅子轉過來,紅潤臉上帶著期盼的神情。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不讓她走。「等一下。」安琪全身一僵,心跳瞬間加速,有如脫韁的馬匹,她低頭一看,那隻黝黑、強壯的手整個圈住她的手臂。那隻手很精壯,手指修長,掌心有繭,手背上有一道五公分長的白色疤痕。他的手釋放出高溫,穿透她的外套和襯衫。「妳的生意要賣多少錢?」
「我才沒有跑,」她同樣不客氣地說,本能地往旁邊滑行幾公分。「難道我不能臨時想到有其他急事嗎?」她甚至懶得裝誠懇,她的理智似乎放大假了,因為她的語氣幾乎像在挑釁。她不想對蠻牛揮紅布,也不想撕破臉大吵大鬧,她只想上車離開。她想做的就這麼簡單,但她卻站在原地,不想出口的話一句句由嘴裡冒出。「或許我不認為和你見面、或說話有那麼重要。」
達悍加進兩匙糖,稍微攪一下之後將杯子遞給禾倫。事務所裡有四張給客人坐的椅子,不得不說禾倫實在太過樂觀,他選了一張,沉沉放下高大身軀。「安琪剛才告訴我,她要賣房子,」他開門見山,對他而言,一起喝咖啡就等於盡了寒暄之禮。「開價多少?」
在帽簷下,他明亮的藍眼睛憤怒地瞇起。他的頭略微一歪,下巴擺出傲慢好鬥的角度,接著他伸出右手食指,對準她的胸骨做出同樣的動作。「推和_圖_書、開、我、啊。」
靈光乍現,如同閃電劃過腦海,令他呆站在原地動彈不得。這個辦法顯而易見但又太匪夷所思,他自動想要否決。就算再過一百萬年她也不會同意……真的嗎?當然。或許吧。
「謝謝,」達悍欣然答應,從不拒絕咖啡是他的原則。因為永遠不知道何時才能喝到下一杯,而且他受夠了沒咖啡喝的苦,所以他總是珍惜每一杯。他走到放咖啡壺的地方倒了兩杯,一杯給自己、一杯給禾倫。「奶精、糖?」
康達悍站在空蕩蕩的停車場中,怒目看著裴安琪駕著藍色福特車絕塵而去,活像撒旦大魔王在後面追她。「媽的!」他緊握雙拳怒吼。他現在的心情很想來一場老派的酒吧互毆,但最近的酒吧遠在五十公里之外,而且這個時間也找不到人打架。次好的選擇是打沙包洩憤,他的農場穀倉裡現成有一個,但車程要一個鐘頭,他現在就想出氣。眼前僅有的選擇是猛槌老舊磚牆,但他不希望落得雙手骨折。
他的神情變得強硬。「妳認為是我害的?」
她拉開卡車門,將皮包扔進去,接著爬上駕駛座。她想做些暴力的事,打他、踢他,但最後只是用力甩門,將鑰匙狠狠插|進鎖孔一轉,引擎立刻轟隆隆發動。這輛車沒有離合器,不然她一定會痛快地踩下去,可是她只能滿足於將油門踩到底,帥氣甩尾開出停車場。可惜停車場是柏油路面,如果是碎石地多好,車輪激起的石頭一定會打得他滿腿。
她咬著牙,努力把話說出口。可惡,怎會這麼難?她做了兩次深呼吸,挖出深藏的自制力,終於能夠說出:「雖然不關你的事,但我剛剛簽了約要賣房子。」她壓低音量,即使語帶哽咽他或許也不會發覺。「我現在沒心情和你打交道。如果傷了你的感情我很抱歉,但我現在真的沒心情和你打交道。可以了嗎?」
「不要奶,只要糖。」
「我想知道妳是哪裡不爽,」他咆哮的聲音如此粗礪,彷彿真的能刮傷人,她得用力克制退縮的衝動。他的聲音比印象中更沙啞。她來不及阻止,視線已經飄向他的咽喉,一條淺色疤痕斜斜劃過肌肉結實的脖子。他的嗓子惡化了嗎?還和-圖-書是因為他太生氣,所以聲音才像吞了碎玻璃?她希望他很生氣,希望她無意中讓他火大到幾乎發不出聲音。而假使能知道是什麼讓他氣成這樣,她願意不辭辛勞再來一次。
顯然她已經到了極限。跳上車開走是她所能想到最好的主意,若能在開出停車場時順便輾過他就更棒了,不過既然他急得火燒屁股,那好吧,她願意聽他說說看。或許她輸了這場戰役,唉,甚至整場戰爭都一敗塗地,但就這一次,她要正面迎戰,此後她再也不必跟他說話,甚至不需要裝客氣。她挺起肩膀、抬起下巴,放開門把並離開卡車,她心裡軟趴趴像果凍,但外表十分強硬,姿態宛如在大街中央和敵人開打的槍手。
「站著別動,」他嘶吼。話說回來。因為他聲帶受傷,即使唱搖籃曲也像在嘶吼。
「兩匙。」
然而,儘管每次看到他,她的眼神都像踩到一坨熱烘烘的新鮮牛屎,但他卻只想在床上讓她爽到兩眼發直。打從第一次見面,他一直有這種感覺。他甚至開口邀約過兩次,但兩次都被斷然拒絕。她的態度很明顯,她對他一點意思也沒有,但他的老二蠢到搞不懂。只要一看到她挺翹圓潤的臀部,或是在背後甩來甩去的黑色馬尾,那個蠢貨就會亢奮起來,只差沒有哀求撫慰。
她抬頭望著他,迅速在心中評估她的選擇,種種矛盾情緒令她無比掙扎。接著忽然間,她內心有個東西輕嘆一聲認輸了。她大可以堅持自尊假裝急著要走,但何苦做表面功夫呢?他贏了。就讓他享受勝利的榮耀吧。
怒火在她的肌膚下亂竄。推開他?老天,她多希望推得動他。挫敗與憤懣漲滿胸口,幾乎令她窒息。她有自知之明,絕不可能推動他分毫,他自己也知道。既然推不動,次好的選項是賞他的下顎一拳。但她並不蠢,因為下場絕對很慘,被他以傷害罪名報警逮捕還算小事,但他恐怕不會想到用這種方式解決。不,他將親手回敬,雖然猜不出他會用什麼方式,但她鐵定承受不起。有些時候人會自然察覺其他人的特質,她知道康達悍是個固執的混蛋,當他有話要說時絕和*圖*書對會把禮貌踢一邊去。
「除了你,這一帶沒有其他人新加入嚮導生意。」
她將那個念頭推開,她沒有本錢同情他。就算他在伊拉克被榴霰彈擊中又如何?他沒死、沒毀容也沒殘廢,她可以在抽象層面上同情他在戰場上的遭遇,但不該產生其他感情。
要命。說不定行得通。
他大步走來,靴子踏著柏油路上的碎石發出喀喀聲響。他的帽子是和卡車一樣的黑色,壓得很低,帽簷陰影遮住大半張臉。西部片中戴黑帽子是壞蛋的標誌,對吧?她十分認同,因為對她而言,他的確是生命中的壞蛋。大壞蛋如蒸汽火車頭般氣勢洶洶朝她而來。她伸手想抓門把又停住,努力壓抑衝動。她不怕他。雖然和男人相處她總覺得不自在、但那是因為她不信任自己的判斷力。此外,孬過頭就會失去所有自尊。
他隨之調整姿勢,跟著她轉動,保持和她面對面。
他低頭瞇眼看著她,嘴唇抿成一條線。「我先說清楚,我可沒有搶妳的客人。是客人主動來找我,不是我去挖他們。他們比較想雇用我,休想要我道歉。」
「那為什麼每次我一出現,妳的態度就像我欠了妳幾百萬?」他嚴厲質問。「剛才也是,一看到我,妳轉身就跑。我受夠了,可惡。如果妳對我有什麼意見,那就當著我的面說清楚。」
瞬間她想起他臉上、手上的疤痕,立刻將石頭排除在暴力想像之外。那樣太像榴霰彈,她不能……唉,她就是不能。她要將這段人生拋在腦後,開展新的旅程。未來一定會更好,她曾經計算偏差、決策失誤,但她由中學到了教訓,以後一定會更好。一定。必須。
他再次移動,調整姿勢與她正面交鋒。這次他們似乎都落入無意識裡,相對繞圈,有如兩個憤怒的人在交手,觀察並尋找對方的弱點。她隱約察覺他們兩個很像神經病,在停車場跳著充滿恨意的探戈。她祈禱沒人看見,小社區裡的大小事都人盡皆知,她不希望讓人懷疑她和康達悍之間有什麼。老天,千萬別讓禾倫在這時候往外望,因為他會自認有義務要出來確認沒有問題。
她早該猜到他不會讓步。或許他小時候比較溫和友善,但自從退伍回鄉之後,大家都知和-圖-書道他有多乖僻,大部分時候脾氣壞得要命。說不定他是因為某些原因而變得性格惡劣,也或許他天生如此。無論如何,她得應付他現在的脾氣,因為他就堵在面前。
一瞬間她不敢相信他真的問了,接著她氣得臉色發白,手臂用力掙脫。「我要賣的不是我的生意,」她怒吼。「而是我的房子,我要遠遠離開這裡、離開你!」
他站得太近,她身後又被卡車堵住,以致於有種被困住的感覺。可惡,真是夠了,她再也無法忍受,連一秒鐘都不行。她可惡的頑強自尊不允許她退卻,於是她往旁邊移動,離開車子。
她多希望他有口臭,而不是開口就飄出咖啡香……多希望他身上有什麼令人倒胃口的缺陷。他剛回故鄉時曾經約她出去,她真夠白癡,竟然常在意志軟弱時悵然亂想,自問若當時答應了現在又會如何。接著她會心生疑慮,懷疑他是否因為情場受挫而故意毀掉她的事業;果真如此,那他就是個超級大爛人,和他約會絕沒好下場。令她心思搖擺不定的關鍵在於她並不確定,結果就是她不斷想像各種不同情節,卻無法得知何者為真。她只知道自己不善於應付男人,加上康達悍毀了她的事業。只有這兩件事她十分篤定。
「為什麼?是你一直擠過來,不是我在擠你。如果想要我別動,那你就先後退。」說到最後兩個字時,為了加強語氣,她伸出手指用力戳他的胸口;感覺好比在推岩石,雖然有生命、會呼吸,但依然是塊大岩石。她不確定和岩石溝通的難度有多高,於是為了要讓他聽懂,她重複:「後退。」
又來了,她又開始咬牙。他就不能用別的詞彙嗎?非得說歇業?她再深呼吸幾次,像頭狂怒的公牛一樣由鼻孔噴氣。「我沒有選擇。自從你搬回來和我競爭之後,我的生意一落千丈。現在我只能選擇出售或破產。」說完了,夠坦率吧?她沒有企圖保護自尊,也沒有指責他蓄意逼她歇業。無論他是不是故意的,總之他肯定是主因,雖然她很想一口咬定是他搞鬼,但這個說法有欠公允。此時此刻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結果都一樣。
她咬緊牙關、挺直背脊,絕不退讓。「你想幹麼?」她沒好氣地問。感謝老天https://m.hetubook.com.com,至少她的聲音很穩定。
她離開之後,會有更多客人找上他。他說不定得開始拒絕——
「多少?」
「我沒什麼不爽,」她咬得太用力,以至於下顎發痛。看過他喉嚨上的疤痕之後,她發現自己一一觀察他臉上的其他疤痕:右顴骨上方有一條,嘴唇邊也有一道,如果不知道那個疤是榴霰彈造成,很可能會誤以為是酒窩,他的鼻梁上有一道箭形疤痕。這些疤痕都不到毀容的地步;他本人似乎不以為意,她也不該放在心上,但每次看到總讓她有種類似莫名憂傷的心情,甚至胸口疼痛。
他的老二一直懷抱著瘋狂的希望,認定總有一天能有機會得到她,等她離開後,應該就會放棄了吧。說不定他自己也會認真考慮另尋對象,找個能容忍並和他相處幾分鐘的女人,裴安琪顯然辦不到。他不至於為了她抱著啤酒痛哭;他以前也被拒絕過,有時候很慘,但他沒有縮成一團哼哼唧唧、哭哭啼啼。但是,不知為何,只要她在,他就無心去找別的對象。雖然在第二次被拒絕後他沒有再開過口,但他很清楚自己好勝的天性,那個部分與他的老二有志一同,始終專注在她身上不肯放棄。
「我有要求你道歉嗎?事實上,我根本沒有要求你做什麼。」打死她也不可能,連雞毛蒜皮的小事都不可能。「你剛才問我有什麼意見,我說了。請別再管我的事情,也別來煩我。」她退出兩人之間的恨意小圈子,再次伸手握住卡車門把。
他的表情變得空白,抬頭望向禾倫的辦公室,接著重新看她。「妳要歇業?」
「達悍,」他的表情有些意外。「我以為是安琪回來了呢。坐吧,陪我喝杯咖啡。」
她離開之後生活將平靜許多。該死,她甚至不算大美女。黑髮、黑眼,清晰立體的輪廓中隱約能看出幾代前有過印地安血統,但除此之外沒什麼特別。是挺迷人沒錯,但僅此而已。除了她的翹臀,那可是令人下巴脫臼、雙眼暴凸、口水直流的極品。
她就是有本事惹他抓狂。和她相處不過十秒鐘,他已經想找個東西狂揍一頓,什麼都好。她固執己見、滿腔怨懟、令人火大,讓他覺得自己像傻瓜。能甩掉她真好。她離開之後他一定開心得不得了。
或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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