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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蘭夫人

作者:維多利亞.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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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上)

第三章(上)

我笑了笑,因為我明白那意味著什麼。他剛才提出邀請的話完全是為了進一步接觸我而說的,他的本意並不在請我喝茶。我想像著,他從前來到這個家,是為了和詹森老師調情,她是一位俊俏的年輕女郎,這是人們交口稱譽的。我知道他是哪種人,我心中暗想。
「這完全是你本分之內的事嘛。我來告訴你我們會怎樣安排。你就把愛芬小姐帶到威德登山莊喝喝茶。把她帶到我們那兒再帶回來。我相信這完全不會超越一位最謹小慎微的家庭女教師的職責範圍。」
「有時他們也許有鬼魂。」愛芬說著,回頭望望。
我對他的來到感到不快,因為這破壞了我那一點兒得意的興致。我在想當我向他奉獻一個技術嫻熟的小騎手時,他會做出怎樣的反應,而我決心要讓愛芬成為這樣的騎手。也許他會說上幾句輕蔑的話,對我們漠不關心,以致使我們覺得只是一場徒勞。
基蒂像是不樂意離開房間似的,我覺得趕她走未免不近人情。我認為波爾格雷太太在一定程度上也被這個男人迷住了。我心中暗道,這一定是因為他與主人如此顯然不同。彼得用眉目傳情來討好人,我已經注意到他隨時把這種阿諛毫不吝惜地奉獻給所有的女人:基蒂、波爾格雷太太和愛芬,他對她們所獻的慇勤並不比對我的少。
看到她臉上露出的喜色,我感到不理解一個人怎麼可以如此冷漠無情以至全不理會孩子所要求得到的撫愛,這一點深深刺痛了我。
「我認為這非常不明智。」我說著便站了起來,「來吧,愛芬。」
我冷冷地說:「來吧,愛芬;我們得馬上走,如果我們要不誤吃茶點的話。」
「太褻瀆神明了!」他悄悄地說,興奮的目光幾乎是情意纏綿地落在我身上。在他目不轉睛的盯視下,我感到窘得不是味兒。
「我聽了這句話很遺憾。」
「你爸爸想讓你騎馬。」我告訴她。
我輕輕關上門,回到臥室。望著投射到地毯上的陽光,我的亢奮心情重又復甦。我要辦成這件事。我將與.康南.特里.米蘭交戰,如果他要那樣的話。我要讓他為女兒而感到驕傲;我要迫使他對她關注:什麼是她的權利,什麼是她的要求;只有殘忍的人才會拒絕她。
「我不懂,你還沒有考察過我的馬術,怎麼就可以懷疑我能教會她。」
我想:就這樣。我將等待通知,這裡再不需要我的服務,月底,我就可能整理行裝,離此而去。
我看到她臉上的肌肉抽搐了,我的心猛地一沉。教會害怕到如此地步的孩子騎馬是可能的嗎?
「謝謝你,」我說,「你的話使我放心了。」
我舉起一頂女式黑色水獺呢帽——顯然是騎馬時戴的。我把它戴到頭上,愛芬笑得聲音都有點哽塞了。自我來到這個家庭以來,我覺得這笑聲比什麼都更感人。這是一種不習慣如此大笑的孩子的笑聲,她的笑容幾乎帶有內疚的意味。我決心讓她常常大笑,而且絲毫不帶一點自責的心情。
康南.特里.米蘭這時開始談到莊園的繁雜事務,我覺得這一點提醒了我:我的本分是分別給他倆遞上茶水,再沒有什麼別的事了。我並沒有把自己想像成女主人,而在這裡只不過是個女僕頭領,如此而已。
一見我進來,他跳了起來。
我剛才實在可笑。為什麼我不能穿艾麗絲的騎裝呢?反正她現在也用不著了。我對穿舊衣服感到不習慣嗎?
我沏了茶,愛芬把麵包與牛油遞給了他。
我覺得心彷彿要跳出來似的,自言自語地說,這太荒唐了。還有什麼地方能找到現代騎裝呢?不會在她說過的閣樓櫥子裡,那裡的衣服是為化裝舞會準備的。
他繼續說:「有些人永遠學不會騎馬。」
不過我遲疑了,因為我剛開始理解愛芬。她是個不幸的孩子。悲哀不止從一個方面打擊她。她失去了媽媽,這是任何一個孩子可能感受到的最大悲哀;但是她的父親對待她只有冷淡,而她還那樣深情地愛戴他。這真是一個雙重的悲劇。
我曉得康南.特里.米蘭正饒有興味地望著眼前的一切。假如我知道他會回來,我是不會願意在飲酒室招待彼得.南斯洛克喝茶的,我覺得主人會認為這個地方絕不是我的活動場所。
「我穿了一次。也許我做得不妥當吧。」
「你得原諒我,李老師。」他說完就離開了我。
我感到當他外出的時候,我像是扮演了這個家庭的女主人的角色。
波爾格雷太太點了點頭,表示同意我的看法。我連這個小問題都報告她,看來她很滿意。
「你又在說謊了,」愛芬嚷道,「我們沒有一個是女士,因為我還沒有長大,老師是個家庭女教師。」
當我到飲酒室的時候,愛芬不在那兒,彼得.南斯洛克懶散地伸著四肢坐在其中一張蒙著椅套的椅子上。
「那就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了。你穿了這件衣服,他也不會有意見的。我想不出你為什麼不應當把它放到你的房間裡,當然嘍,以備你給愛芬小姐上騎馬課時穿。」
她已經拉開櫥門。這是為了讓我看到使她如此激動的什麼新東西。我是多麼高興,竟發現了通向叩開她心扉的途徑。
而他並沒有這麼做,卻走進房裡去了。
「我來訪是為了與你們兩位女士一起吃茶的。」
他舉起一隻手。「很奇怪,」他說,「我發現這孩子這麼害怕。多少孩子騎起馬來就像呼吸空氣一樣。」
我笑自己竟愚蠢地糾纏在這些念頭裡。
她突然控制住自己,像是想起了自己的處境。
「愛芬,」我說,「請把這杯茶遞給你父親。」
「你有這樣的習慣,總是使我想起你只是一位家庭女教師!」
「你來訪是為了見特里.米蘭先生的吧?」我問。
「實在沒有什麼可怕。你所必須做的就是抓牢,別害怕……你就不會摔下來。」
「噢,徵得他的同意了,確實如此。這件事我事先是講清楚的。」
「我想和你www.hetubook.com.com談幾句話,」我一本正經地說,「也許這個時間不方便。」
我笑了,她向我投來恨恨的目光。我急忙向她保證說,那是馬兒的行為方式,直到它們理解你才不這樣。它們了解你時,就會愛你,好像你是它們非常親愛的朋友。
到了早晨,我覺得頭天夜裡的幻覺彷彿是可笑的。我捫心自問,為什麼有那麼多人——包括我自己在內——都想把這個家裡所發生的一切弄得神秘化。那不過是個十分平凡的故事。
基蒂進來了,我指了指地毯上的茶葉渣和碎瓷片。「請再給特里.米蘭先生送個杯子來。」我加了一句。
愛芬流露出熱切的神色。她在她父親面前並不快樂,但又捨不得離開他。
「真的?」
他快活地和我打招呼:「早晨好,李老師。」這時我自語道:原來我聽到的是他的馬的嘶聲。他是凌晨才騎過馬還是騎了整整一夜呢?我想他是去拜訪近鄰中的放蕩的女人了,如果有這樣的女人的話。那是我對他的看法。我很惱火他在我滿臉緋紅的時候,竟沒有表現出一點尷尬。
「好了,」我繼續說,「我們只有一個小時,所以就別浪費一分一秒了。」
「他們在這兒也舉行。」她說。
「愛芬,」我說,「請拉一下鈴,讓再送個杯子來。」
「我敢說,這是今年夏天最後幾個好天氣中的一個。」我大聲說道;推開窗戶,探出頭來,我那睡覺時用藍綢子繫著的、古銅色的粗辮子也隨著探出的頭甩到了窗口。
波爾格雷太太點了點頭。
我把注意力集中到書上,心想我們不可能一起讀那個帶著捲髮紙的半老徐娘夜間歷險的故事了。這對於像愛芬這般年紀的孩子來說是太不合適啦。
「你為什麼要把一切都搞糟?」她問。
「呃,」我說,「我們早該回去吃茶點了。」
「灰母馬不該你來騎。開始學,你應該騎一匹小馬。」
「那當然啦。」我說。
「雖然,」他接著說道,「我常想到死於大笑一定是死的一種非常痛快的方式。」
門忽然打開了,使我倉皇失措的是——我恨不得藏起來才好——康南.特里.米蘭進來了。
獻慇勤的價值就在這裡!我暗自思忖,覺得有點不快,因為此人有一種善於撫慰人的本領,使他身旁的每一個女人都感到自己是迷人的。
康南.特里.米蘭說:「讓我們從草坪上走過去。五分鐘內準備好,怎麼樣,比利?」
我告訴她:「我沒有騎裝。」
「老師,到這裡來嘛。這兒有許多衣服,」她說,「都在櫥子和高腳櫃裡。一定有女騎裝。有你可以穿的。」
「那要看你想和我談多少話。」他說著取出錶,望了望。「我可以給你五分鐘時間,李老師。」
「那座房子不像這一座那麼古老,也沒有這座大。它的歷史談不上悠久,但的確是個可愛的地方。我相信倘若你和愛芬哪一天肯大駕光臨,我的妹妹一定會喜出望外。為什麼不過去與我們一道品茶呢?」
「這實際上更多的是這個地方怎樣看待我的問題,有權力的人是否決定留我的問題。」
「主人不在家。彼得先生提出由你招待他吃茶——你和愛芬小姐兩人一道。」
我聽到馬蹄聲,於是走到窗前往外張望。看不見一個人。草坪上滿是晶瑩的晨露,看上去格外清新可愛。多麼美麗的景色啊,我想;棕櫚樹賦予了熱帶風光的韻味,這是預示著艷陽天的一個清晨。
愛芬見我裹足不前,便好奇地看著我。
「對,我們進來的時候見到他了。」
當我換好了衣服時,聽到一陣敲門聲,看到波爾格雷太太站在那裡,我放心了。
她與她父親共進午餐,我獨自一人在書房吃,飯後我決定去責難康南.特里.米蘭。
「我就失敗了……」
我想愛芬一定很傷心,於是我穿上長袍,衝動地穿過書房,來到愛芬的房間,拉開門,走了進去。她雙腳分開騎坐在一張椅子上,自言自語著。
噢,不,不是,我嚴厲地對自己說道。
我忍不住走到窗前,沿著一排窗子望過去,想認清曾經是她臥室的窗戶。我以為我認出來了。
從現在起,我不能這樣胡思亂想了。
「好的,主人。」比利回答道。
「我給愛芬小姐上了一堂騎馬課,」我很快地說,因為我急於在她尚未來得及說明來意之前把衣服的事講清楚。「由於我沒有帶騎裝來,愛芬替我找了一件。我想這是她媽媽的。」我走到衣櫥那裡,把它取出來。
「小姐,你願意動手沏一下茶嗎?」波爾格雷太太問道。
我寬慰她道:「沒關係。拉一下鈴。基蒂會來掃乾淨的。」
「好吧,我一定去。」
「確實是這樣。不過,當然嘍,她不了解我的身份。她怎麼會知道呢?那時她還沒有聽說過大名鼎鼎的南斯洛克。她甚至不知道還有威德登山莊。當然嘍,我是知道她的。真是造化弄人,我正好和她坐在一個車廂的同一小間裡。」
愛芬的臉刷地變得通紅,露出很不自在的樣子,不過我已經對彼得.南斯洛克說了聲再見,向門口走去。
她搖搖頭,帶著疑慮的目光望著我。我知道她認為我可能想使她出洋相,以此懲罰她的無禮。我本想用手臂摟著她,但是我知道那不是接近愛芬的方式。
「因此,」彼得繼續說,「她發現我們是近鄰時,大吃一驚。」
那天上午的功課難度很大。根據這個家庭的習慣,今天早晨,愛芬與她爸爸一起吃早餐,上課遲到了。我想像著他們在那個房間的大長桌上吃早餐的情景。我發現在沒有客人時,這個房間就用作餐室。他們稱之為小餐室,但這只是根據米蘭山莊的標準來說的。
「請你,爸爸……」她說。
「是的,」愛芬近乎悲哀地說道,「我知道。」
我開門見山地說道:「你爸爸說了,我可以給你上騎馬課,愛芬。你喜歡嗎?」
「第一堂課到此結束,」他喊道www•hetubook•com.com,「一堂精彩的課。我過去還不知道呢,」他把臉轉向我,又接著說,「騎馬的本領也包括在你的許多技藝之中。」
她大剌剌地走進我的房間,此刻我覺得對她很有好感了。在她身上有一種諸如必然能把幻覺一掃而空的正常神態。
「在你開始騎馬之前,有一件事你要學會,」我說著,彷彿沒有注意到她的神情,「那就是愛你的馬。那麼你就不會害怕,馬就會開始愛你了。它會知道你是它的主人,它需要一個主人;但是這個主人必須是個親切可愛的主人。」
「我們本來可以隨便什麼時候上課……隨便什麼時候……」
「那就有點缺乏鄰居情誼了。噢,我明白你要說些什麼:你到這裡不是來串門兒,而是來做家庭女教師的。」
「噢。」我說,希望我的聲音能給她留下深刻印象。
波爾格雷太太和氣地微笑著說道:「那麼,你這就下樓吧?」
我們沿著畫廊往前走,一直來到波爾格雷太太曾對我說不是我住的那個地方。愛芬在門前停留了片刻,我有這種印象:她是硬著心腸往裡進的。她終於把門推開,身子閃到一邊讓我進去,我下意識地感到她是要讓我先進入室內。
「那是因為我穿了騎裝的緣故。向別人借來的衣服。一隻野雞如果得到尾巴,看上去也會像孔雀似的呢。」
「那個,」康南說,「倒是挺有意思的。」他看起來似乎覺得不論什麼事情趣味也不在這以下。
這是一間臥室,一間陳設美觀的大房間,地板上鋪著藍色地毯,窗子上掛著藍色天鵝絨簾子。床是一張四柱臥床,雖然我明白它很大,但設在這個大房間裡卻顯得又矮又小。
在櫥子裡有許多連衣裙、襯裙、帽子和靴子。
見到我,他面露驚訝之色,接著便是微微一笑,我確信他一定是記起了上次見到我衣衫不整的情景。
「不,不,我不反對。」
片刻間我了解了許多。她的父親是位好騎手,他想讓女兒也成為好騎手。但是,極想博得他的歡心的愛芬卻害怕馬。
「不過,」彼得嚷道,「在這種場合,規矩總可以放鬆些嘛。」
「老貓不在……」他低語著,他的目光在我的騎裝上掃視一遍,那副神態我只能用「傲慢」這個詞來形容。
一副杯碟送給了我,我給他倒了茶。他望著我,等我站起身,把茶水遞給他。
「一個美好的清晨。」他大聲說道。
臥室內滿是陽光,我感到室內的陳設與往日早晨有所不同。我挺興奮,我了解其中的原因。這要歸於那個人——康南.特里.米蘭。我不是喜歡他——恰恰相反;不過似乎他提出了挑戰。我要把這項工作做得出色。我不僅要使愛芬成為堪稱楷模的小學生,而且要讓她成為一個嫵媚動人、落落大方、無需約束的姑娘。
「噢,李老師,」他幾乎是嘲弄地說道,「你錯怪了我。就你教她騎馬來說,我並不懷疑你的能力;我只是懷疑愛芬的能力。」
他的語調峻急,表情嚴厲。我想對他大叫一聲:你像個什麼爸爸呀!我想像得出他的一次又一次的訓斥,對孩子缺乏理解,卻指望創造奇蹟,難怪孩子總是害怕。
「我奇怪你為什麼要來,」愛芬說,「你以前從來沒有……除了詹森老師在這兒的時候。」
聽了這句話,康南.特里.米蘭便離開了馬廄,我趕到他的身旁。
「你不喜歡馬!」我說話的聲音充滿了驚愕。「怎麼,它們可是世界上最馴良的動物呀。」
當我們走出圍場時,一個人影從草地上站了起來,我大吃一驚,原來是彼得.南斯洛克。
我只好去找她來上課,她人雖然來了,卻對此很反感。
這是不該向她提及的;這使她回憶起往日的恐懼,往日的羞恥;我看到根深蒂固畏懼重又在她的眼神裡出現,不禁對那個傲慢的人——他對孩子的心情竟如此漫不經心——萌發了一種新的憤怒。
「搞糟?」我重複道,「一切事情?」
他嚴厲地看了她一眼。「我親愛的孩子,你聽見你的教師是怎麼說的了。」
一切準備停當,我給巴特卡普套上了韁繩,讓愛芬騎上,並把她帶到了馴馬的圍場。
「你的叔叔是個愛開玩笑的人,愛芬。」我插了一句。
在我們往前走的時候,他鼓著掌。
她對自己做的事是那麼專注,以至沒有聽到門開了。我在一旁站了幾秒鐘,一直注視著她,因為她是背對著書房門的。
「瞧,小姐,家裡沒有女主人,有時是有點困難;當一位紳士提出要你陪伴時——呃,我實在不知道其中有什麼惡意。我已經對南斯洛克先生說了,茶將送到飲酒室去,我相信你會準備去陪伴他和愛芬小姐的。你不會反對吧?」
「謝謝你,李老師,說了那麼多友好的話。」彼得說。
「多麼高興呀。」
她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說道:「我學不會,我不喜歡馬。」
她掩飾不住心頭的喜悅。
在書房裡,愛芬兩眼瞪著我。
我吃驚地發現已經三點半了,我想愛芬也是如此。「我們必須立刻回家,」我說,「要麼我們就改變吃茶點的時間。」
「噢?可是我們應當……我的意思是,我應該這樣做嗎?」
她立即站起來去拉鈴,但此刻她與剛才迥然不同了。現在她是那樣小心翼翼,急於把事情做好,以博得爸爸的歡心。這使她的手腳有點笨拙,當她從椅子邊站起來時,撞翻了她的茶杯。她羞得面頰緋紅。
「你戴上它看起來挺滑稽的,老師。」她說。
我意識到我在強使自己鎮靜——這太滑稽了。
「啊,」他說,「是李老師。」
「太有趣了。一旦你真正掌握了騎馬術,你在坐騎上就會感到既安全又舒適。」
「我不知道灰母馬怕我。」她說。
「這是一次公開的邀請。」
我來不及克制自己,便衝口而出:「有些人就是不會教。」
我幾和圖書乎吃驚地發現,當我全無意識地唱起這支歌時,我聽到吉莉在林間唱道:「艾麗絲,你在哪裡……」
「特里.米蘭先生今天下午很早就離了家,」我說,「我不清楚他到底回來了沒有。」
我拿起連衣裙,從她的手中接過帽子,走回我的房間。她則匆匆忙忙進了她的房間。我立即穿上騎裝。
「你是這麼美貌的女主人!確實,你在給愛芬上騎馬課時,看上去可不像一位家庭女教師,我從來沒有看到過你這樣兒。」
彼得.南斯洛克在我們後面走著,當我們到達馬廄時,我看見他正向屋子走去。
我開始策馬小跑起來,一手抓住巴特卡普的韁繩,向家裡馳去。
「為什麼人們要說『像墳墓一樣默不作聲』呢?」愛芬問道。
「正像我總想說些讚美兩位美麗女士的話一樣。」他說著,把手放在心口上,優雅地鞠了一躬。「我從來不說一句假話。」
我重又哼起《輕輕吹》來,這時康南.特里.米蘭從馬廄處出現了。在我還來不及抽身離開的時候,他看到了我,我感到自己窘得滿面緋紅,因為被人看見這麼披散著頭髮,穿著睡衣。
《走進花園,莫德》……這首歌從前父親喜歡彈奏、由菲利達伴唱。除了別的才能之外,菲利達還具有美妙的歌喉。接著我又唱《輕輕吹》,一時之間,我忘記了所在的地方,眼前浮現出父親坐在鋼琴旁的情景。他的眼鏡滑到鼻尖,穿著拖鞋的雙腳在鋼琴的踏板上踏得正歡。
我跑到愛芬的房間;她已經穿上了騎裝,看見我時,眼裡閃出興奮的光芒。她像帶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有興致的眼神望著我。
愛芬突然笑了起來;我可以看出她並不是沒有被這個人的可愛之處——那是我料想到的——所感染。
「試一試吧。」愛芬說。接著……「不,不要在這兒。你把它拿到你的房間去穿。」她像是突然急於離開這間房子,拿起帽子,跑到門口。我認為她是想早點去上騎馬課。如果四點鐘要趕回來吃茶點,那就沒有多少時間了。
想到我沒有女式騎裝,我不由失望得輕輕叫了一聲。與艾德蕾姨母在一起時,我沒有機會穿。她根本不會騎馬,因此從來沒有被邀請到鄉下去打過獵。這樣我就沒得到騎馬的機會。我上次看到我的騎裝時,發現上面長了蛀蟲,覺得只有丟掉算了,認為我再不需要它了。
我把這件騎裝拎起來貼在身上比了一下。「我認為,」我說,「這一件會合適的。」
我知道比利.特里海在場,如果康南.特里.米蘭要責罵我,我不想讓一個僕人在無意中聽到。
我回答:「我不知道你指的是誰,愛芬。」
我們下樓到馬廄去,我告訴比利.特里海為愛芬給巴特卡普備鞍,再給我另備一匹,因為我們就要上「騎馬課」了。
「並且,」康南說,「我們絕不干擾你們上課。」
他怒火中燒,我可以看出他在竭力地抑制著。他還在凝視我,但我估不透那淡色眼睛裡的神情。我相信是鄙夷。然後他回顧一下馬廄。
此刻,我站在離窗口較遠地方,聽見愛芬喊道:「喂,爸爸!」她的聲音是那麼輕柔,帶著她頭一天談到他時我曾察覺到的渴求的語調。我知道,見到他,她十分高興。聽到他的聲音,她在臥室裡醒了,一下子跑到窗口。如果他肯停留片刻與她聊上一會兒,那會使她極為快樂的。
愛芬臉色陰暗了,我補充一句:「學騎馬並沒有什麼值得羨慕的。成千上萬的人每天都在這樣做。」
「它們不是這樣。它們不喜歡我。我騎上灰母馬,她跑得飛快,就是不肯停下;如果不是戴普迪抓住韁繩,它一定把我摔死了。」
「她會成為康沃爾這個地方的冠軍,你瞧好了!」
「今天挺忙吧,康南?」彼得問道。
「直到此刻為止。」我刻薄地說。
我和愛芬下了馬,把兩匹馬交給廄裡的馬倌,就急忙回我們的房間。
我看到小姑娘是多麼急切地等待他的回答。
「好的,」她說,「讓我們試試,我去換衣服。」
「理應感激。」康南.特里.米蘭輕輕說道。
「不錯。」我嘲諷地說。
她非常熱心地做了。
她悶悶不樂地坐在桌邊,眼睛瞪著我們正讀的書本。這是狄更斯先生的《匹克威克外傳》,我認為這本書會給我這個置身於沉重狀態下的學生帶來些許調劑。
「我們什麼時候去呢?」愛芬問。
站在鏡子前,我端詳著自己。太不像樣了,我想,很不計策。我穿著一件扣到喉間的粉紅色法蘭絨睡衣,頭髮披散下來,甚至直到這時我的臉還和法蘭絨的顏色一樣!
我的常識怎麼啦?不管我對自己說什麼,我都打消不了這樣一個念頭,即我希望這件衣服原來屬於除了艾麗絲以外的任何人。
「你的話聽起來似乎是懷疑我能成功。」
她失去了對於書本的那種慣常的熱情,心不在焉,眼睛突然往上一翻,說道:「我認為你恨他。我認為你根本不願意與他在一起。」
「我恐怕是有這個意思。」
這時,我看到她眼裡流露出沉思的神色,我非常高興,因為我終於明白了她行為乖張是由於她極端孤獨和渴望得到憐愛。
我往前走,第一個衝動便是對她說,我來教你騎馬。這是我可以做得很出色的一件事,因為我們在鄉間總是騎馬的,我五歲時,菲利達和我在當地的賽馬表演中就上過場。
我剛在想到哪裡能找到他,恰巧看見他出了屋子,向馬廄走去。我立即追上去。當我來到馬廄旁的時候,聽到他吩咐比利.特里海給羅亞爾拉西特上鞍備他騎用。
我繼續說下去:「當一匹馬像灰母馬那樣跑,這就是說,它害怕。它就像你一樣地害怕,表現方式就是跑。現在你害怕,千萬別讓它知道。你只要小聲地對它說:『沒關係,灰母馬……我在這兒。』至於巴特卡普——它是一匹www.hetubook.com.com淘氣的小馬。它懶惰,知道你對付不了它,所以就不聽你指揮。但是一旦你讓它知道了你是主人,它會馴服的。瞧,它是怎樣對待比利.特里海的!」
「波爾格雷太太告訴我,在特里.米蘭先生不在的情況下,我可以來盡主人之誼。」
「啊,她這個小女士!」彼得嚷道,「親愛的愛芬,你和李老師多好,肯讓我和你們一道享用茶點。」
我感到很愜意,不自禁地輕聲唱起來。
「但是肯定……」
彼得說:「李老師擔任了女主人,我不勝感激。我請求她賞光,承她好意答應了。」
你這個可憐的孩子,我在心裡想,你在努力贏得一個不懂慈情含義的人的慈情。可憐的愛芬!可憐的愛芬哪!
「呃,」他翹起一個指頭,向她搖動著,「別忘記你應該感謝誰噢。」
「我想我是否可以受到邀請到書房去吃茶?」
這時我明白了:那間屋子原是梳妝室;我瞥見的臥室正是她的臥室。我感到奇怪,愛芬竟會把我帶到那兒,把她媽媽的衣服拿給我穿。
見到我對這間臥室有興趣,愛芬顯得憂鬱。她走到連通兩個房間的門邊,把門關上了。
「一點兒也不像個家庭女教師。」她解釋道。她抽出一件連衣裙,我發現這是一件用黑羊毛料子做成的騎裝,鑲著緞帶和球形花邊。這件騎裝有藍色領子、藍色護腕,剪裁得也很考究。
「小時候,」我說,「我常常在馬鞍上度過。我相信愛芬想學騎馬。我請求你同意讓我來教她。」
我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對自己說。當人們看著像這樣的古屋時,他們讓自己相信如果它能開口說話,便可以講出一些神奇的故事來。他們想到在這兒生活並蒙受苦難的世世代代的人們,便逐漸沉浸於幻想之中。因此當這個家庭的女主人因橫禍身亡時,他們想像她的魂魄仍在遊蕩;雖然她死了,但是她依然還在這兒。好了,我希望自己是個頭腦清醒的女人。艾麗絲死在火車上,那是艾麗絲的歸宿。
這個玩笑被愛芬的出現所打斷。
他帶有幾分驚訝望著我,不過我對他說我們沒有多少時間了,急等著開課。
「呃,是的,老師。我想這是妥當的。我認為這也是主人所希望的,特別是彼得先生這樣提出來了。詹森老師在這兒的時候,常常幫助招待。可不是嗎,記得有一次,她還被請到了晚餐席上來哩。」
「我覺得,」我回答,「有必要這樣做,既然你可能早已把這拋到九霄雲外了。」
我盡量使課上得生動有趣,我肯定成功了,因為儘管她對我持反感態度,但是她對安排在那天上午的歷史、地理課卻難以掩飾地感到了興趣。
「你用的形容詞不準確,我的身份是不宜評頭論足的。」
「南斯洛克先生的意思是,」我急忙接過話頭,「他要為我們保守一點小小的秘密。我認為南斯洛克先生想再來一點黃瓜三明治。」
「你剛才在看我們嗎,彼得叔叔?」愛芬問道。
戴茜和基蒂不是解釋過嗎?說我所謂夜間聽到的喁喁低語不過是拍打海灣的浪濤聲。
「看了後半個小時。我對你們兩位的羨慕是難以表達的。」
他發出大笑,露出潔白的牙齒。「親愛的家庭女教師,」他說,「你真是要我的命。」
愛芬說:「這暫時還是個秘密。」
「早晨好。」我說,聲音聽起來近於敷衍。
她跳起來遞給他一些;能使她這樣溫順友好實在是太令人爽心適意了。
基蒂出去的時候,傻笑著。很明顯這種場面使她感到有趣。至於我卻感到自己在這種場合很不相稱。我不是那種善於在應酬場合取得迷人效果的人,現在家主已經到場了,我覺得侷促不安,正如愛芬剛才一樣,我必須小心,以防招惹禍事。
「我同意你試試,李老師。」他說。
我望望錶,說道:「我要請你們原諒我和愛芬。快五點了,在五點與六點之間我們要上課。」
我彷彿感到艾麗絲已經闖進了飲酒室。這時,我在心中對她的描繪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為清晰。她是一個和我身高相仿的女人,只是腰身比較苗條——不過那時我從來沒有熱衷於束腰,哪怕是稍微束細一點兒。我的體形很適合於那套配有藍色領子和護腕、黑色水獺呢帽的黑色騎裝,完全模糊、朦朧的部分只是面部。
愛芬很快說道:「在閣樓上有好多衣服。幾大箱子的衣服。有祖母和曾祖母的。一到開舞會,她們總是穿起來猜謎兒……」
「不過,從來沒有人教得這麼妙,也從來沒有人學得這麼耐心過。」
「後來我騎了巴特卡普。它也同樣壞,只是換了個樣兒。我要它走,它偏不走。它在坡上塞了滿嘴的嫩樹枝,我使勁地拖呀拖,它就是不肯動一步。比利.特里海只要吆喝一聲『過來,巴特卡普』,它就把樹枝兒放了,走過去了,好像都是我不好。」
「你給她上騎馬課得到主人同意了嗎?」
「噓!噓!你洩露了我的秘密。」他低聲說道。
他這時驚詫地望著我,我知道,在這個家裡沒有一個人敢這樣對他說話。
這是一個小房間,我判斷是個梳妝室。裡面有一面長鏡,一個高腳櫃,一個五斗櫥,一只櫟木箱。像這個家裡的大多數房間一樣,這間屋子有兩個門。畫廊裡的這些房間看來都是互相通著的,另一道門開著一條縫。當愛芬進入梳妝室、向鄰房探頭看時,我跟在她身後。
他一定是在讀報,或是在看信,我想像,愛芬一定是在桌子的另一端,想從爸爸那裡聽到一言半語,而他卻毫無疑問吝於張口。
我傾注全力給她信心,我使她逐漸習慣騎馬和對馬談話。我讓她週身躺在巴特卡普的背上,仰望天空;然後我讓她閉上眼睛。我給她上馬和下馬的動作要領。巴特卡普只不過在場地上遛遛,但是我確實相信這一小時結束時,我在使愛芬消除恐懼上已做了大量工作;m.hetubook.com.com這就是我決定上的第一課的內容。
這件騎裝並不太合適,不過我對衣衫向不講究,正準備忘記腰身有點兒緊、袖子有些兒短的缺陷時,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女人從鏡子裡看著我。我戴上水獺呢帽,對自己的裝束十分欣喜。
我脫去騎裝,換上自己的衣服,向自己看了一眼,心想,穿上這套灰棉布衣我似乎顯得多麼單調啊。我對自己的傻氣做了個不耐煩的姿勢,拿起騎裝掛到小櫥上,決定一有機會就先問問波爾格雷太太,我穿這件騎裝是否妥當。我想,下午這麼做完全是憑一時的衝動行事,但我是受到刺|激才採取了這一敏捷行動的,我認為,這是由康南.特里.米蘭的態度促成的。
「彼得.南斯洛克先生在樓下。」她說。
「你是說別人教過她,卻失敗了嗎?」
他簡潔地說了聲「謝謝」,彼得利用這一停頓又把我捲入話題。
她的臉色先是失意,繼而喜形於色。「跟我一道來。」她說,幾乎是要搞什麼陰謀似的。我很欣賞我們之間的新型關係,這是通向友誼的重大進展。
「我不太清楚……」我說道。
我很快轉變話題。「我認為愛芬遲早會成為一名出色的女騎手的,」我說,「你的看法呢?」
「我相信,」康南說,「這不是一個令人不愉快的發現。」
愛芬向我投來的一瞥幾乎是羞澀的,我感到一陣快樂,我為在這兒而高興。我對生活的厭倦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遠離了我;我再不對我那楚楚動人的妹妹欣羨不已了。此時,我只想做一個:這個人就是李馬撒,坐在飲酒室裡與彼得.南斯洛克和愛芬.特里.米蘭喝茶。
我們在那裡練了將近一個小時,當我們離開時,我知道愛芬和我已經建立了一種新的關係。她雖然沒有完全承認我——那樣要求也就太多了——但是我完全相信,從那天下午起,她明白了我不是一個敵人。
她就像來時那樣威風凜凜、大剌剌地走了出去。我覺得自己在微笑,而且並非沒帶著一點得意之色。這原來是非常快樂的一天。
他正迅速地穿過草坪而來,我肯定他想細看我穿睡衣時的模樣來進一步使我難堪。
愛芬慢慢微笑了。「你真的羨慕我們嗎?」
「我還沒有想起來要去。」
「我親愛的野雞小姐,我不同意你的看法。『一個男人的成功取決於他的風度』——女人也如此;不是靠好的服裝。不過,在我們親愛的小愛芬到來之前,讓我來問你這麼一個問題:你認為這個地方怎麼樣?你將和我們生活在一起嗎?」
「瞎說,」我輕聲說道,不過我想我的臉漲紅了。「好了,」我說,「我們是在浪費時間。」
「請進!」我說,「我正要找你。」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然後我抖動一下身體。我穿了她的騎裝,她一定會高興的,我對自己說。她當然會高興的。我不正在幫助她的女兒嗎?
我說我很樂意沏茶,波爾格雷太太便向基蒂做了個手勢,而基蒂帶著近乎崇拜偶像的表情凝視著彼得.南斯洛克。
「我將像墳墓一樣默不作聲。」
「愛芬,」我說,「讓我們來試試。」
波爾格雷太太與基蒂走進來。基蒂把托盤放到桌上,同時波爾格雷太太點亮了酒精燈。我看到托盤上有一個茶葉筒。基蒂在小桌上蒙上檯布,送來了糕點和黃瓜三明治。
她向我厭惡地掃了一眼,我相信那天下午取得的進展這一下全完了。
「美極了。」我答道。
我說:「瞧,愛芬,現在跟我一道出去。讓我們看看我們在一起能幹些什麼。」
「啊——有權力的人在這點上並沒有不可理解之處,不是嗎?你認為老康南怎麼樣?」
「真開心,」他大聲說,「我覺得自己像個蘇丹,兩位漂亮的女士在侍候我。」
「你明明知道,」她指責地說,「你知道我指的是我爸爸。」
我大膽地拎起女騎裝,把它掛到小櫥裡。
「因為,」彼得插話道,「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在她還來不及作出回答的時候,我很快地接著說道:「我和我的妹妹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都特別愛騎馬。她比我小兩歲,我們在當地賽馬表演時總要爭個高下。我們一生中最興奮的日子便是村子裡舉行賽馬表演的時候。」
當我拿起女騎裝的時候,我在腰帶上看到了名字。這使我有點吃驚,正如我凡想到有關這方面的每一件事,時不時都會使我吃驚一樣。「艾麗絲.特里.米蘭」這個名字用清晰的小字母凸出裝飾在黑色緞面上。
「這難道不挺有趣嗎,」我說,「使他大為驚奇?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學會騎了,你可以跳上馬,策馬飛跑,而他對這些根本不知道……直到他看到你能這麼做為止。」
她現在注意聽著我的話,顯然已經發生興趣。
我直接去找愛芬,我發現她在書房裡。她的眼裡閃現出陰鬱的、蔑視的目光。我知道她剛才已經見到我跟她爸爸在談話。
「對,我們要讓她爸爸大吃一驚。」
我縮進房間,這時我聽見他嚷道:「喂,愛芬!原來你也起床了。」
我站起身來,走到長鏡前面。看來肯定不像我本人了。在黑色水獺呢帽的映襯下,眼睛顯得很明亮,頭髮的古銅色也顯得更深。我確信看起來我比平時越發少了動人之處,那就是愛芬所說的「滑稽」。
「李老師來的那天,我們在火車上見過面。」
「你還沒有走訪過威德登山莊呢,李老師。」他說。
「可是我們規定在五點與六點之間上課,不是隨便什麼時候。」我駁回她。我的話音較前冷峻,因為我害怕自我內心升騰而起的激動。我要向她說明白:你愛你父親,你渴望得到他的准許,但是,我親愛的孩子,你並不知道什麼是實現你的要求的正確途徑。讓我來幫助你。不過我並沒有把這些話說出來。我從來就不是感情外露的人,現在也不會有所改變。
我欠身站起來,他很快地向我笑了笑。「李老師,」他說,「有我的一杯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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