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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片斷時光，康南認為我和彼得一道離開了這個家，那麼悄無聲息地溜走，以致誰也沒有注意到我們。

現在，他像我一樣，老態龍鍾了。從我們在米蘭教堂結婚以來，又增添了三個康南——我們的兒子、孫子和曾孫。我高興的是我能給康南生兒育女。我們共有五男五女，他們現在也都是兒孫滿堂了。

聖體遙拜窗裡滿是灰塵——因為自從艾麗絲與謀害她的兇手來過這兒之後，沒有人再來過；但是在牆壁的浮灰上現出一隻手印，康南看到這一跡象，便對吉莉的話認真起來了。要找到打開門的秘密彈簧是不容易的，即使知道它就在那裡。絞盡腦汁地找了十分鐘，在這段時間裡，康南差不多決定要推倒這幾堵牆了。

當彼得回來的時候，康南說他很高興，一想到他曾經心懷醋意我就大笑起來。當我把這種想法告訴他的時候，他回答說：「至於說到琳達．戴斯林，你就越發傻了。」

人們為什麼會相信死在火車上的那個女人是艾麗絲呢？是由於她戴的項鏈盒。是克莉絲汀認出這個金屬小盒的，她說那是她送給艾麗絲的，但是，她當然是有生以來從未見過這個小盒的。

康南於夜間十一點回來，本來指望家裡的人給他一個歡迎儀式。沒想到是波爾格雷太太接待了他。「去告訴李老師，說我回來了。」他傲慢地吩咐。他一定是有點慍怒，因為他過去是——現在依然是——一種需要極大柔情和關注的人，他到家時我可能睡了的這種情景對他來說是難以想像的。

我必須承認，在我婚後的最初幾年裡，戴斯林夫人還繼續折磨我。我發現自己是個有妒忌心的女人——一個妒忌心十分強烈的女人。有時我認為康南喜歡故意逗我，他說這是作為他對彼得．南斯洛克的妒忌的報復。

就是在這樣一個時刻，我們兩人都了解，在我們之間，除了彼此，再沒有第三者的立足之地了。

在我注視她時，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童年。我想到珍妮佛的故https://www.hetubook.com.com事，她那位可憐的母親有一天沉入大海。那故事便是我的故事的一部分。我們的生活是那麼巧妙地、錯綜複雜地交織在一起。

康南把我從那黑窟裡搭救出來後三個月，我們才結了婚。那次的遭遇對我的影響太大了，有一年多，我在睡眠中常常惡夢不斷。在生命消亡之前就被活埋，即使墳墓是敞著的，那也真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每當半夜驚醒，康南馬上抱住我，直到我在他懷中再度舒適睡去。

然後，我們就坐在和煦的陽光下，感激生活給我們帶來的所有的美好事物。

他們把克莉絲汀帶到了博德明，在那裡，她終因謀殺艾麗絲的罪行將要受審。但是在開庭之前她便成了一個十足的瘋子。起初，我認為這是她耍弄的又一花招。後來經醫生證明屬實，於是並未受審，而直接送至精神病院。她活了二十年才鬱鬱地死去，其間她一直被禁閉著，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

他們一次又一次提出要求。他們在公園裡玩耍，在林間遊戲，他們從南面的花園裡給我帶來花朵——送給一位老嫗來的禮物。這老嫗總是能夠以她如何嫁給他們的曾祖父的故事來使他們陶醉。

沒有什麼能永遠留下來，我想，可是大地和大海會永遠存在，萬古長新；像吉莉被人們想到的那天一樣，像艾麗絲毫不留神地走進墳墓的那天一樣，像我感到康南的雙臂摟著我，知道他已把我從死神手裡奪回來的那天一樣。

我們降生出世，飽嘗艱辛，鍾情相愛，垂老棄世，一旦我們離世，又將會有無數新的小生命來填補空缺。生命的浪潮仍舊不停地拍擊著岸邊的岩石；年年歲歲，播種與收穫週而復始，只有大地永世長存。

康南以後的歲月常是風波迭起。我料想過，我和康南兩人的秉性都太剛強，因此不可能終生相安無事地生活在一起；不過在這些歲月裡，我覺得生活得很充實，一個人還能有什麼更多的企求www.hetubook.com.com呢？

對於我來說，這故事清晰得就像昨天才發生的一樣。我剛來到這座米蘭山莊時的情景，我與已故的艾麗絲在黑暗中度過那段不堪回首的時光之前的一切，至今歷歷在目，記憶猶新。

是克莉絲汀把鑽石手鐲放到詹森老師的房間，因為這位家庭女教師對這個家的了解甚多，這就必然要導致識破聖體遙拜窗和艾麗絲之死的真相。於是，她煽起戴斯林夫人對這位年輕俊美的家庭女教師的妒火，因為她早已洞察戴斯林夫人是個存心報復的女人，一有機會，便會對準詹森老師傾瀉怨恨。

就這樣，光陰荏苒，日月流逝，我和康南都已經過中年而步入老年。現在，當我坐在這兒想到這一切的時候，頭髮已花白又行動遲緩的康南正從花園的小徑上走來。再過片刻，我就能聽到他那仍富有磁性的聲音了。

當我給孩子們娓娓講敘這段故事的時候，我緬懷著往昔的歲月。愛芬長大後，愉快地嫁給了德文郡的一個最大的地主。至於吉莉，她從來沒有離開過我，現在還和我生活在一起。她很快就要端著上午十一點鐘的咖啡出現在草坪上——在暖和的日子裡，我們把咖啡端到南花園的那棵樹下，這裡也正是我第一次見到戴斯林夫人和康南在一起的地方。

菲利達與威廉和孩子們都趕來參加我的婚禮，她喜氣洋洋。艾德蕾姨母也是如此，她老人家堅持婚禮要在她的倫敦市內邸宅舉行。就這樣，我和康南在倫敦舉行了一次時髦的婚禮。倒不是我們熱衷於那樣做，但是那樣能使得艾德蕾姨母心滿意足。她，出於某種原因，似乎頭腦裡有個想法，認為她是十足的介紹人，這一切都是按照她的安排進行的。

她愛上了——熱戀上了米蘭山莊，她想嫁給康南，僅僅是因為這樣她就會成為這個家的女主人。發現了聖體遙拜窗之後，她一直嚴守秘密，伺機謀殺了艾麗絲。她了解艾麗絲和她哥哥傑佛里之間的愛情；她知道愛芬是傑佛里的孩和圖書子。這是很容易推敲出來的，因為她一直在等待時機。如果製造艾麗絲與傑佛里乘火車出走的假象難以辦到的話，她便會以別的什麼方式除掉她，正如她打算通過傑辛思除掉我一樣。

因此，她在日光浴室裡見到了我和克莉絲汀走進大廳。我想像她穿過房間，到房間另一端的窺視孔來觀望，因此她見到我們進入小禮拜堂。我們過了聖體遙拜窗，不過小禮拜堂的另一面從日光浴室的窺視孔不容易看到，吉莉這時立即飛快地跑到詹森老師的房間，在那裡，從窺視孔她可以把聖體遙拜窗看得一清二楚。她恰好及時地看到我們從那裡消失了，一直在等待我們出來。她一等再等，因為克莉絲汀自然是從通院子的門出去，然後偷偷溜走的。所以，克莉絲汀便認為，除了我以外，再沒有誰見到她進入這個宅子，她可以裝出根本沒有來過的樣子。

我的腦海中勾勒出這樣的場面：波爾格雷太太報告說我不在臥室裡，於是就四處尋找我，接著是康南對克莉絲汀處心積慮編造的謊言信以為真的那個可怕時刻。

「南斯洛克先生今天下午來道別的。他搭乘從聖．傑曼斯開來的十點鐘的火車去倫敦，再坐船去奧大利亞……」

康南常常對我談起我的失蹤在家裡引起的一片混亂。他對我說，那個孩子走過來耐心地站在他身邊，等待他聽聽她的話；她猛然用力地扯動他的衣角，搜尋話兒來說明。

她是給戴斯林夫人的一封匿名信的泡製者，又是檢察員，對托馬斯先生之死的種種疑點加以評論。她相信，如果惡意中傷聲勢夠大的話，那麼，康南和戴斯林夫人的婚姻在多年內都將是不可能的。她作出這種判斷，並不知道康南對我的感情；因此，她在得知我答應與他結婚時，便立即策劃除掉我。她在峭壁小道上謀殺未遂，因此，就誘使我重蹈艾麗絲的覆轍。那天，彼得啟程去澳大利亞的機會使她下了決心實施這個計謀。全家的人都知道彼得對我的態度是輕佻的，這樣，表面和-圖-書上看起來我一定與他私奔了。

不過，幾年之後，她到倫敦去了，我們聽說她在那裡結了婚。

這樣，當我在艾麗絲死去的囚室，捱著那一段可怕的時光時，吉莉站在詹森老師房裡的凳子上，目不轉睛地盯住通向那個聖體遙拜窗的門。

按原計劃，典禮完畢後，我們去義大利度過蜜月，然後才回到米蘭山莊家中來。

但是她終於把他們領到了那兒……從門進到聖體遙拜窗裡。

但是，他們最終還是找到了那個秘密彈簧。當他打開密室時，他找到了我，也找到了愛麗絲，真相這才大白於世，愛麗絲的死亡之謎也得以水落石出。

當彼得第一次主動地把傑辛思那匹母馬送給我的時候，她極力主張我應當接受——我猜想，因為她怕康南很可能對我感興趣，因此她樂意促進我和彼得之間的友誼。也就是她，後來發現峭壁上有鬆動的礫石，便藏匿在那裡等著我，想殺死我或將我致殘。

多麼奇怪，我想，這一切很可能會得逞的；僅有的兩個可以說明真相的人，成了聖體遙拜窗牆後的兩具骷髏。如果不是這個生於煩惱、隱形而居的單純的孩子指出弄清真相的途徑，誰會相信，也許直到如今，艾麗絲和馬撒這些經歷也不會有人知曉。

「上帝原諒我們，」他說，「過了好一會工夫，我們才肯聽她說話，因此耽擱了把你從那地獄般的地方救出來的時間。」

我常常在想，等到他們發現我並沒有與彼得一道私奔時，該會花去多少時間啊。我可以想像出會發生什麼情況。康南會失去了——我認為我剛給他帶回的——對於生活的信念，他或許會繼續保持他與琳達．戴斯林的戀愛關係。但是那不會導致他們的結合，克莉絲汀對此一定會留心的。一到時候，她會找到某種方式使自己成為米蘭山莊的女主人；她會狡詐地使自己成為對愛芬和他來說都是必不可少的人。

當孩子們聽到我的故事時，他們喜歡核對所有的細節。他們老是愛尋根究底。

但是她沒有估計到吉莉。誰會想到一個可憐的、頭腦簡單的孩子在挫敗這一凶殘的陰謀中竟能起到如此巨大的作用呢？吉莉曾經愛著艾麗絲，就像後來愛著我那樣。吉莉一直以為艾麗絲在這個宅子裡，因為艾麗絲養成了臨睡前向吉莉和愛芬道晚安的習慣；她出去赴宴時也總是這樣做的。因為她從來沒有忘記過，吉莉不相信這一次她會忘記。因此她總以為艾麗絲絕沒有離開這座房子，一直不斷地尋找她。我在窺視孔見到的正是吉莉的臉。吉莉對這個宅子的所有窺視孔都很熟悉，常常從這些窺視孔往外看，因為她老是在尋覓艾麗絲。

這是我給我的曾孫們說的故事。他們聽過許多次了，不過有些人總是百聽不厭。

我們在四顧無人的時候，他會說：「啊，我親愛的李老師……」正如他在最溫柔的時候所常常說的那樣。那就是提醒我，他沒有忘記那些早年的歲月。一個笑紋會浮上他的嘴唇，那就是告訴我，他所見到的我，不是像我現在這個樣子，而是像我當初作為家庭女教師的樣子，對自身的命運有幾分不滿，謹守著自尊和莊重，情不自禁地陷入情網——這就是他的親愛的李老師。

艾麗絲的殘骸被重行下葬，埋進米蘭家的大墓園，那裡曾埋了許多不知名的女人，則被移葬在無名公墓裡。

他走過來了，吉莉跟在他的後面……她仍然與別人略有不同，還是沉默寡言，一邊做著活計，一邊哼著歌，聲音有點兒走調；這使我們認為，她有點天外來客的風姿。

彼得離家大約十五年之後又回來了。他娶了妻子，有了兩個孩子，但是卻囊空如洗；然而，十幾年不見的他還是一如既往那麼快樂，那麼精力充沛。在此期間，威德登山莊變賣了；不過後來，我的一個女兒嫁給那個買下威德登山莊的新年輕莊園主人，所以那個地方像米蘭山莊一樣，對我來說，幾乎也同樣成為我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