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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莊新娘

作者:維多利亞.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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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哦?」
寶玲按著我的手。
我的臉突然紅起來,「柯醫生!」
「哦?談什麼?」
「我說過,我們不喜歡。我們很喜歡你,斐文——我自己還有……安陸。我看是有人想陷害你,那人可能在彭莊。」
「好,太太。柯醫生確信大人是死於自然情況,並不鼓勵我門多談實在的變故,沒有經過驗屍,死因已被判斷為自然死亡。太太,可是我和道生太太覺得大人是被趕向墳墓。」
她突然笑起來。「她作祟的是老彭莊,不是蘭莊。」
「你對她一點沒有妒忌之意?」我問。
「呀!回家了!」她喊到。「進來,親愛的,看看這幢我家的老屋子。」
「咖啡?」
「是,在安崗山附近,他們已經送她去崔崗醫院。」
「哦,斐文,我希望能在這裡找到你。」她望著我說。「樂石似乎有點匆忙地離開,怎麼回事?」
「嘉莉!嘉莉!她……知道……」白玲呻|吟地說。
我是躺在床上突然入睡的,我不用轉頭,便可以看見床頭小几。沉重睡意仍攫抓住我,周圍的黑暗山穴宛如隨時會縮攏來。
「昨夜我睡不著,一直在想你。安陸也很擔心,昨夜我們一整夜談到你,我們不喜歡這些事,斐文。」
「這次不行,親愛的。你和白小姐在家裡,我們就回來。」
「你要我來做什麼?」我問。
消防隊在一個小時後抵達孤立的蘭莊時,已經太晚了。當我們打過電話給消防隊,侯家夫婦來的時候,我們才想起白玲。侯先生勇敢地想上去救她,我們又阻止要衝進火海拯救女主人的嘉莉,我們明白現在太晚了。
我實在分不出有什麼區別,我說它實在非常美味。
「你是說……」
她把它放在床邊小桌上。
我想我是在做夢。自然我是在做夢,在陰影中走出一個人影,那是個穿藍色家常服的女人。當月光照到她臉上時,我便知道她是誰了。
「好,假設其中有個解釋,假設大門是如他們所說的,正虛掩著……」
「你不能相信一個騙你一次的人,是吧?」
「是,」寶玲說。「我們立刻就去。可憐的祁林!進來,斐文,路並不很遠。」
她又用雙手捧著我的臉輕吻。
「八月八日。寶玲已經在這裡住了兩星期。她越來越常到彭莊,寶玲似乎有種改變,她更活潑了,她更易談笑風生。她的改變另有原因,別人可能不會注意到……因為她們不像我那樣瞭解她,前天她借了我的騎馬帽——那頂扎有藍絹帶的黑帽,她站在穿衣鏡前說:『我想任何人也看不出我不是你……誰也看不出』。自從她變得活潑後,便和我幾乎完全一樣。有幾次僕人把她稱作我,這使她很高興,我覺得她想要學我的地位,但是她不清楚,因為有些事我未對她講。不,我不能對寶玲說每當我醒來時,洛克不在我身邊,我起身在房內踱步,心中想著他到底是在做什麼。她如果明白我的痛苦,便不會要學我了。她和別人一樣看見洛克如此英俊瀟灑。但是做了他的妻子卻又是兩回事了,我有時不禁憎恨他。」
她出我意外地走過來在我臉上親了一下。「我知道你和樂石的事不久就會好轉。」
我下定了決心要看看,於是我打開它。
「你知道,也許你不知道……但是他實在是,我是說安陸,他是個直腸子的人,但是他不滿意,他認為這是個不可忽略的意外。」
「不,謝謝。我不能留太久。」
「聽我說,斐文。有人想把你鎖在墓室裡,不讓你出來。你的叫聲外邊聽不到,你會凍餓而死,這是他的計劃。」
第二天我們又去醫院,但是只有祁林和樂石允許入見,寶玲對雙胞胎女孩非常愛護,我覺得這幾天海茜需要特別照顧。我想不到她對母親的感情如此深切。
「這種事使人更喜歡亂講,」寶玲說。「不,我相信那樣不對。你看,親愛的,斐文每天過去讓你畫不好嗎?」她又轉向我,「如果你想離開,親愛的,何不讓我帶你去特凡郡過個週末,不好嗎?你不是想去看我家嗎?如果你高興,我們明早就動身,如何?」
她沒答應,只是喜不自勝地望著山地。
樂石走後,我整夜不能入眠。第二天早上柯梅萍打電話來,問我早上能不能去陪她喝咖啡。她似乎有什麼事要說,我到醫廬時,梅萍緊握著我的雙手說:「感謝上帝,你來了。」
「還有一件事,」我又把山路上的事告訴她。「還好樂石記了起來,跑來趕我。」
我急著要聽正文,所以我說,「哦,我自然瞭解,道生。」
她送我到門口,我們道別後,我走下山路。她站在門口目送我離去。
「你看,斐文。」他說。「它對她的意義太大了,自然我也想要個兒子,但是她似乎更緊張。從此她不能……再生育了,這是他們對我說的。」
我們在功斯陸地方渡過泰瑪河,似乎我們和彭莊離得越遠,寶玲的精神越好。無疑,最近的事也使她頗為沮喪。
「這裡放衣服的地方很多。」她打開衣櫥的門。
我想抗辯,但是我的喉嚨乾得發不出聲音。我受夠了,我不再強自掩飾現實。
她談了許多關於維娜的事,對她的復原也十分高興。
「和包家全不一樣。」她說,她以戲弄的笑容,對我伸來香煙盒。
何太太望著我們車子駛走。
我抓住嘉莉的臂膀。「告訴我電話在那裡,時間不能浪費。我們必須立刻離開這裡。你懂嗎?」
「我告訴侯太太房間裡經常要插點花,」她看見我的眼光,便說。「白玲結婚以前,都是她自己管花,後來由我接過手。我插花沒有她那麼漂亮。」她聳肩微笑。「我想帶你去看你房間,她們應該收拾好了,但是我現在餓了,你呢?是我們山地空氣的關係。哦,回到家真令人高興!」
「不,謝謝。」
「不安?」
「哦。」
「奇怪的事發生得不少了。」梅萍堅決地說。
「我猜是你讓他立的遺囑。」
「她丈夫?」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情不自禁地問。「那是意外,是不是?」
「我只是來想告訴你,我要到柯家去住一兩天。」
出事時有個證人,安崗山——並不是個很陡的山,不過有個較長的斜坡通向雀崗。有個本地人看見車子,忽然它滾出公路,顯然是輪盤失靈,他看見輪盤後有個恐懼的婦人,車子滾下坡,碰到一棵樹上。
我走向房屋時,何太太一定看見我走來,跑到門外。她緊張得連話都說不清楚。
「你……喜歡它,是不是?如果你不喜歡,可以再換一間。」
我走出屋,沿海邊走,不久就到了慕蘭小屋。
「沒有關係,你用車子好了。」
出事後三天,聽說維娜已渡過危險期,但是她失去了胎兒,不過這件事還沒告訴她。
這是個我以前不認識的樂石,我首次不是經由猜疑的眼光望著他。他有保護我的強壯力量,而又為我的安全而感到虛弱,他準備為了我的安全與惡魔戰鬥,他恐懼我會發生任何不測。
我望著四周,牆上有些梅萍賣不出去的畫,壁爐上還有些她手工的樣品。
「請告訴我,道生。」
「如果我們對柯梅萍說明,她一定會諒解。」寶玲說,「我們去把她請進來解釋。」
白玲寫的日記,如果我看了,便可以知道關於她的一些事,而自從我聽見她的名字後,便生出無比的好奇心。現在這份好奇心更加濃重,因為我確信以前在我身上發生的一些事和她多少有關係。目前我坐在異地床上,自然不如像在彭莊時一樣,感到危機四伏。我回去後,生活中必須採取若干新的對策。
「等她康復後……」我低聲說。
要正確地追憶以前繩曾發生的事情,已經太困難了。可是我記得當我們在侯家喝茶時,我突然聽見熟悉的聲音。
「是。」
我不能強迫我自己答應。
「我相信。」我說,因為我真的相信她。
她去後,我也動身去包家。坐著亂想也無濟於事。我由海邊走,心中盤算如何創設孤兒院,以便忘了樂石與不快的事。
「因為家人的關係……維娜,樂石,海茜和蘿蘭!彭莊是他們的家,如果要和他們在一起,只好去彭莊。我時常把海茜帶來,蘿蘭喜歡海,但是海茜卻喜歡山。」
不過,這是她與寶玲共享有的兒時日記,很可能沒有後來彭莊生活的記述。
第二段是九月十二。「嘉莉替我們縫新裝,她也分不清我們誰是誰,她準備把『白玲』『寶玲』的名各別簽訂在新衣服上,但是我們時常換穿衣服,我們對她說,寶玲的就是白玲的,白玲的就是寶玲的,可是她說我們應該各穿各的。」
我還記得,正是那天我看見樂石和葛英霞在海灘上的時候。
「我想知道你要我來做什麼,我以為你有事要告訴我。」
她站著對我微笑。「晚安,親愛的,好好睡一覺。」
「我知道,親愛的孩子,我覺得你需要徹底的休息。她母親在那邊,所以不能帶她來,我回到這邊像是年輕了許多,這裡使我回憶許多事,我似乎覺得父親還活著,白玲隨時會由那扇門進來。」
「一切都這麼令人不安。」
「太太,我們本來不想提這件事,但是何太太對道生太太談了些話,使我們對這件事的看法增加了些份量,這個微妙的話題,太太,道生太太希望你能瞭解我們對你的忠心……」
她們跑到車邊。
「雙胞胎女孩……」我開口。
「有一天,彭莊要有個新的新娘,白玲才會安息。」
「如果你喜歡這邊,」我說,「你為什麼要在彭莊花那麼多時間?」
「不知道她現在什麼地方?」
樂石於週末出發。
她把窗簾放下,房間顯得更加美麗,她把床邊桌上的燈扭亮。
「你希望他把財富留給你?」
「我該駕車送她去。」我說。
「還不完全明白,」我說,「我外祖父怎麼死的?」
她真走了嗎?至少她不和樂石在一起,尚不失為令人慰藉之處。
「我已經承認,我找機會改善我的命運,」她堅決地說。「但是我絕非兇手,我一向相信別人的生命和我自己的生命一樣重要。如果我可以利用別人……我會那麼做。」她眼中又浮起笑意。「所以你進來的時候那麼驚慌!我很高興能在走之前說明這點,你外祖父常常把盒子放錯地方,你和他在一起時,他也放錯了一次,你還記得嗎?」
「想想看,」她說,她的聲音就在我耳邊:「有人由窗戶落下去!毫無機會!所以這幢房子不能租給夢遊或是有意自殺的人。」
她深深地望著我,她的神情比方才更為嚴肅。
「我猜她一定在念著孩子,」寶玲喃喃地說。「我們不該讓她駕車子,她最近有點失神。」
「你真好。」
她站在床尾看我,我以半睜的眼睛看著她,看她準備下一步如何。
「我恨……我恨……」她叫道。
我忽然想起,記憶像是對我和_圖_書的一個打擊。
寶玲慈和地把她帶走。
「你來包家以前在那裡?」我問。
「你要走?」
寶玲點點頭。「可是她以前也駕駛過,而且她一向是個好司機。」
「太太,我覺得這和以後大人拿不到藥丸和喚人鈴有相當巧合。我和道生太太還記得,太太,大人把一筆款項遺贈給他去世時侍候他的護士……」
「我們談別的,好不好?告訴我,你想在這裡做些什麼事?」
「怎麼啦?」我急著要知道究竟。
「請用吧,」我說,「我去包家並不需要車子。」
「是。梅萍建議的,我剛才收拾了個提包。」
她還是在對我微笑,奇怪的是我心中準備相信她對我所說的話,雖然她堅強而老練,足夠應付任何事情,她似乎會說真話——大部分因為她覺得講真話比說謊更有趣。
她聳聳肩。「季節已經過了,這裡很孤單。在山上走了幾哩,還碰不到一個人。你看,你由彭莊到這裡一路上看不見人影,要喝茶嗎?」
我恐懼得麻痺。
我收拾好提包,我想到廚房裡去告訴何太太。如果維娜在,我可以向她解釋想去柯家住一兩天的理由。我不願打擾祁林。當然,我可以通知寶玲。
白玲的嘴唇在顫動,她對自己吶吶地說。「是……日記……她看了日記……」
「等她好了,」她說。「我帶她去達特茅,那對她一定大有好處。」
「有人看見,就會生出猜疑來。」
「侯太太,這是我侄子的新娘,她準備在這裡住一兩個晚上,我叫嘉莉把藍室收拾給她住。」
「你好像覺得生活……很有趣。」
寶玲和我沒進病房,因為她十分虛弱,只有直系親屬才可以進去。
嘉莉跑到廊道上來,身上圍看件藍睡袍,她用紅絨繩把頭髮紮起根辮子。
好像我的性格已經分裂為二,一部分想替樂石申辯,認為他絕對清白,另一方面則想指出他的罪惡。
「護士已經離開慕蘭小屋了。」她說。
他走了,我則和以前一樣的落落寡歡。
過了達斯頓,立刻到了荒野山地。它使我想起康沃爾的荒野,不過二者有顯然的不同。寶玲說,等你發現它的區別,你就可以說很瞭解它了。世界上沒有像達特茅一樣的山地,她對我講,而且說嘉莉也完全同意她的見解。
「好久以前的事了。」她幾乎是憐憫地說。
樂石事情還沒辦好就趕回來了,我看見他時,我發現他對他姊姊的情感至為深篤,這件意外使他發呆,他也忘了我們之間的緊張關係。
「不,他們會說我可以時常過來請你畫。」
「哦,彭太太,不好了……」
「他們由我這裡學來的,」寶玲說,「而他們說我們學他們的!」
她突然皺起臉轉過身去。
「我自己也從來沒有緊張過,我還沒見過有人可能面對被謀害的危險而無動於衷。」
「你們到那裡去?」蘿蘭問。
我還在想:這是個夢。我忽然感到清醒起來,我正在望見一堵火牆,窗簾著火了,我望了它一下,又彷彿努力地把自己由黑洞中拉出來。
空地上有幢小屋,寶玲說裡面住著侯家夫婦和未婚的兒子,他們替她管家,以備她隨時回來。
「哦,我懂了。」
我又想起那天早上培麗在白屋說的話,白玲死後,樂石父親想和琳莎結婚。
「我不知道你這麼快就要離開康沃爾。」
我太累……累得連恐怖都無法伸張……也累得不管我是否單獨在房中。
「明天走了,我早就想和你談談,你什麼時候有空?」
他臉上有種已經竭盡了本份的表情。
「明智?」
「她……」
醫院把這消息告訴祁林後,我駕車送他回家,他十分不安,他對我比以前更親密地對我說話。
她困惑地注視著我,我這時才知道她完全瘋了,同時我又感到我們正置身於極大的危機中。
我們到彭莊時,麗青和何太太正在等我們的消息。
我上了床,但是仍睡不著。我希望我帶了書刊來看,但是我離開彭莊時過於匆忙。
她似乎覺得山地的空氣對所有身心的疾病都有彌益。
「哦……現在。」
我坐在大窗子邊的椅子上,我看見外面的乾淨草坪與花圃。「老侯是個好花匠,這裡和彭莊不一樣,在山地上種這些東西卻不很容易,地上都是石頭,冬天又非常冷。彭莊很罕下雪,而這裡冬天時常可以看見。有時白玲和我被雪關在屋裡,一個星期都出不了門。」
「一定很好,」寶玲笑道。「侯太太是全特凡郡最好的廚師。」
「每個人都有希望,然後才是樂石,女歷險家不輕易放過任何機會,你知道。」
下面一段十分簡單,這是最後一篇了。
梅萍站了起來,她臉上又有冷漠的表情,我知道她懷疑的是誰。
「妒忌白玲……不!哦,她和我……十分親密,這只有雙胞胎女孩之間才有,我絕不可能真對她妒忌。」
「哦,那邊不只是梅萍一個人,是嗎?你知道,這裡地小話雜,說起來實在荒唐,可是就是這樣……我注意到……我猜別人會……而且醫生對你頗有興趣。」
「是,只要她能康復,其它都無所謂。」
我與葛英霞的見面相當奇特,而她也坦白得令人難堪,當我和她坐在一起時,我相信她的話,但是現在我懷疑她到底是不是在戲弄我。
我去收拾需要帶用的東西,寶玲也叫嘉莉準備她的。然後寶玲把車子駛到西屋前面,嘉莉把行李拿下來。
「他掉了藥丸,等他需要時,他找不到,會使他更生氣。當他生氣時把鈴也打翻在地上,這是他的死因,彭太太。我可以對你發誓。是的,他當時很氣憤,他也替你擔心。他知道有一段時間你丈夫和我很好,他也對我提起過。雖然我再三向他保證我們完全沒有超過友誼的關係,但是他不信。請相信我,我和他的去世絕無任何關係。」
我環視大房間和它的爐架以及美麗的傢俱,還有大理石桌上的一盆蘭花。
「哦,我不,我想事情就會好轉,不過發生了點事情,我的車子放在修車場,不知道你早上用不用摩里斯車。」
梅萍去後,寶玲把我們的計劃告訴祁林,他也認為這是個好主意。白麗青去招呼雙胞胎女孩,等我們回來時,維娜已經可以出院了。
「我也是,她去普萊茅斯買毛線和衣服式樣。」
「我不懂,不喜歡什麼?」
「全是因為這個地方,」寶玲揮下手說。「小地方都一樣,一點點小事,人們都會把它誇大渲染。」
「你呢?你也應當這樣,這是種生活方式。我作了個決定,彭太太,我想把一切都告訴你。」
「那堵牆上長過最甜的桃子,我們家園丁一向把最好的留給白玲。」
嘉莉也高興了起來,我感染了他們的情緒,自從我和樂石爭吵後,從來沒有此刻這樣高興過。
我開了門跑出去,而且把它順手關上。我看見她了,她正跑在走廊上,我追著她大叫:「火!」
白日似乎遙無際涯,我不願回彭莊,但是又無事可做。我想此刻去找寶玲談談,雖然我並不特別想把事情告訴她。
「哦,這裡沒有別人,我不相信你對我有好感。你開始後悔,想立刻回去。但是你記住,你是自願來的。事實上,我一要求你就答應了。不聰明,是吧?你來了,而且沒有人知道,你相當衝動,彭太太。來,看看這裡的風景。」
我說:「不幸我外祖父會想到這種事,也許因為他的殘廢使他過於杞人憂天,聽說這是他那種疾病的一種症狀。」
「讓我帶你去看看房子。」她說。
「還有一件事,」她說,「上面很安靜。」
門口上有敲啄聲,我驚奇地看見寶玲端了個小盤子,上面放著杯牛奶。
「哦,假設那是可能的,」她又說下去。「可是更奇怪的是,在不久之後,你可能坐的車子卻出了事。安陸和我聽說之後,我們實在十分……驚訝,你知道,我們兩個人都有一樣的想法。」
「你呢?」
又有什麼人會把門鎖上?又有誰會來打開,裝出虛掩的樣子?誰有除去我的動機?我死後,樂石可以繼承我的財產,並且自由地與別人再婚。會是誰呢?葛英霞?
我走進去,對面是個俯瞰海洋的大窗戶。
「哦,樂石,」我說,「實在不必要如此,你何必對我說謊?我希望你不會騙我。」
她點點頭。「如果當時順利,我就不再當護士了,沒有什麼不對,老人立了對我有利的遺產,可是他們說他精神不正常……結果他老婆贏了。」
「這是在作惡夢,」我對自己說。「馬上就會醒了。」
「真是,她想要個孩子,為了它……」
「沒人知道,可是許多人以為是……」
我手中仍拿著那本日記,心中覺得如果把可以幫助我的東西推拒於眼前,將是十分不智。簿冊中可能會有若干暗示出白玲死因的蛛絲馬跡,她在墜樓之前是否和我的情況相仿?她是否與我一樣,感到危機四伏,直到陷她於死亡之境為止?如果她真有這種感覺,她是否會把它寫在日記中?
他遲疑了。「現在不行,斐文。」
第一頁是九月六日,沒有寫年份。上面寫著:「洛克今天來了,我們覺得他是我們所見過的最好男孩。他有點好誇口,不過每個男孩都一樣,我們都認為他喜歡我們,因為他請我們去彭莊參加他的生日宴會。」
「我想白玲有你這麼個姐妹一定很幸福。」
「我要去,我要去,我不要留在家裡……一個人。」海茜失聲說。
「樂石!」我喊著向他跑過去,我們只是站著緊緊地相擁。
我希望和人商量,如果維娜不去普萊茅斯,我會向她討教。除此之外,只有寶玲,我可以對她講。
我盡量鎮靜地說。「你想……那個把我鎖在墓室中的人,和車子的事情有關係?」
「大人威脅要辭退她,如果她還繼續和……」他歉意地咳嗽一聲。「彭先生見面。」
維娜脫離危險後,樂石又走了。他說,他在家裡已經沒有用了,而且他和祁林一定得有一個人去,在這種情形下,只有祁林留在家裡。
「好。」他說,「你不能,這種事不能長久下去,等我出門後,我再考慮一下。不過你得答應我,你不要把我想得太壞,可以嗎?我並不是如你所想的浪蕩子弟。」
「我剛回屋,樂石出去幾天。」
「我帶斐文去看我的家。」
下面海角上有海鷗在徘徊,房子設在一個突出在海上的山崖頂,它是幢漆成藍白色的小屋,一條陡削的小徑通向上面。這是個理想的避暑別墅。
「七月三日。今天我又找到這本日記,好像我已經多年沒寫它了。上次寫的時候還是剛結婚時,我發現以前只記下月日,可是沒寫年份,我就是這麼個粗心大意的人!不過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又有什麼關係?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再寫它,也許為了自我安慰,因為雙胞胎一經出世後,我就忘了寫日記。昨夜,我醒來時他不在,我又想起那個女人,薛琳莎。我恨她。關於她,有許多流言。我想他還在和她來往……可能還有別的女人。任何漂亮的男子都會利用自己的引誘力,如果我要個忠實的丈夫,我不該嫁給彭洛克這樣漂亮的男子。我注意到許多事,我看見許多人在竊竊私語,我一到他們就會轉變話題。我知道他們談的是洛克和我……還有別的女人,可能是薛琳莎,僕人們用憐憫的眼光看著我……何太太就是一個……連老杰西也一樣。他們在說些什麼?我有時覺得如果事情再這樣下去,我真會發瘋。我和洛克談起時,他只淡淡地說:『哦,我當然愛你』。我反問道:『還有許多別人呢?』『我有個博愛的個性,』他會這樣答。他對什麼事都不當真,生命對他太有趣了。我想對他大喊,我對它並不感有趣。我想起從前在父親家我多麼喜愛宴會,大家都在逢迎我,寶玲也在……她為我的善結人緣而高興。有次她說:『我就像是喜歡我自己在出風頭一樣。』我答:『是你的,寶玲,你還記得我們說過,我們不是兩個人……是一個。』那些日子這句話使她十分滿足。」
「親愛的孩子。」她拉著我的手領我到窗邊坐下。「坐下,告訴我你有什麼事。」
寶玲皺起眉頭。「親愛的,我想這不是明智之舉。」
「而你還覺得……」
「可惜,我們從來沒有真正談過天,不是嗎?這裡十分安靜,我常常覺得你在猜疑我,我想和你談明白。」
「嗨,寶婆婆。」蘿蘭叫,「嗨,新娘,我們下午要去看媽咪,爸爸帶我們去。」
「我們去住一兩晚,再自然也沒有的了。」寶玲笑著說。「在你丈夫回來的時候,你也回來了。」
「他們也不怎麼清楚,是……別人說的。」
她面上露出恐怖之色,我聽見她自言自語地說。「日記……哦,天!她看了日記。」
我不知道在我週遭有些什麼樣的流言。何太太對道生太太說了些什麼話,他們都知道我和樂石的失和嗎?他們知道理由嗎?
「下次,親愛的。」寶玲說。「把手放開。」她輕輕地拍拍海茜的手,海茜放下手,寶玲向前開去。我回頭看見白麗青走出屋,海茜開始追著車子跑。
我們到了起居室,他們送上咖啡,然後他們開口了。
「坐下,我已經準備好咖啡。安陸馬上就會回來,至少他會盡量早趕回家,可是小章太太快生產了,所以可能會耽誤一會。」
我的眼瞼沉重地蓋在眼睛上,我模糊地聽見她的聲音。
「八月二十九日。今天我在窗口看見寶玲騎馬回來,她戴著頂藍絹帶的帽子,那頂不是我的。她有一頂和我完全一樣。她由馬廄出來時,保姆剛帶孩子們出去。她們大叫,『嗨,媽咪。』寶玲停下來先吻吻維娜,然後吻吻樂石。保姆說:『維娜的膝蓋快好了,彭太太。』彭太太!保姆和孩子們把她當作了我,我覺得火氣上升。我那時恨她,可是恨她就是像恨我自己。我確實是恨自己。幾分鐘後,我對自己說:『可是為什麼寶玲不否認呢?』她沒有,她讓她們認為她是孩子的母親……彭莊的女主人。」
如果這本東西不是如此新奇,我早已入睡,可是日記的內容令我驅走睡神。
她頗感奇詫。「你是說醫生和他的姊姊?」
她把我拉到窗口,緊緊握住我的手臂,她用另一隻手推開落地窗戶。我望著下方的海洋,波浪拍擊著鋸齒形的礁石。
現在我已無法控制自己的思想,葛英霞是否故意把藥丸拿開,以加速他的死亡?他死了,我可以承繼財產,而現在……我死後,財產變成他們的了。
「你想殺死我……白玲!」我說。
「好,親愛的。」寶玲停車對她們笑著說。「媽咪就要回來了。」
我十分高興,因為我現在可以說:這真正是由白玲寫的。
「好,再見,親愛的。」
「為什麼改了名字。」
「是。」
「是的。我是說藍室。嘉莉,放兩個熱水壺在床上,你知道第一夜睡陌生床的滋味,我們想吃點什麼,侯太太,由彭莊到這裡的路程不短。」
這時寶玲駕車過來,她一下車就對我們喊:「早上天氣不是很好嗎?嗨……出什麼事了?」
「這裡正是屋頂,這裡空氣新鮮,光線充足,是吧?過來看。」
「真正特凡郡的奶油,」寶玲高興地對我說。「你現在可以同意它,比康沃爾郡高明吧!」
「你不要因為這些事煩心。」我說。
她擁著海茜走出去,可是海茜又回頭望我一眼。
他走了,給了我一個思考的機會。我又想起以前發生的幾件小事。自從我到彭莊之後,有兩次面對死亡的機會,而這兩次意外相繼於很短時間內發生,以前我一生中都沒有經驗過。第一次是誰把路牌取走,後來是樂石救了我。那時我還不知道自己是包爵士的外孫女兒,但是樂石知道,如果我當時死了,他將一無所得。
寶玲擁著孩子。「啊,孩子,靜點,別把蘿蘭嚇壞了。」
這個發現使我頗為興奮,但是我發現我是在窺探別人的私事,我堅定地關上它,又喝了口牛奶。但是我無法把它放回抽屜。
「葛石霞護士?」
前幾天,我全心全意注意在維娜身上,所以忘了自己的情形。等樂石走後,我的恐懼之心又升了起來,特別因為這次出事是輪盤故障。我前一天還用過車,我不相信輪盤會出事。
「他們說她很嚴重,趙先生已經去了。」
「喏,」梅萍說,「我駕車送你回去,你收拾點行李,只要帶點晚上用的東西就行了。」
「不必了,我沒帶多少東西來。」
「好,」她低笑一聲掛上電話。
我吃了一驚,因為她一直佔據在我腦海中,我越來越相信她在計劃個大陰謀。
「是,我明天就要離開了。」
「一月一日。我不再寫下去了,白玲死了,已經沒什麼好寫的了。她意外身亡,洛克幾乎不再對我講話。他以為我是在妒忌她,而我那樣做是要他和我結婚。即使真正如此,他也不願知道得太多。我不再喜歡洛克,我盡心看顧孩子。即使洛克一天到晚都不在家,我也已經不在乎了。我不再是洛克的妻子,而是個替他看顧孩子的姨媽。自從我婚後,現在最平靜,不過有時我仍會思念我的姐妹,就如她和我在一起一樣。當我獨處時我看見她那責備而哀怨的眼睛。她不能安息,她在作祟我和洛克,正如傳說上形容的,她要繼續作祟彭莊,直到另一個新娘代替她之後,她才會永遠安眠。」
「斐文,先別胡思亂想,讓我們希望她沒有出什麼事。」
「白玲常常說全家裡她最喜歡這間,到彭莊之前,她一直用這間房。」
「三月二十日。我又讀這本日記,我實在不該再看它了。我也不願再寫了,我應當把它藏起來,它使我心神不安。白玲死了,我是寶玲。我鎮靜安寧,全心全意照料樂石維娜。白玲在使我不安。據說……要等到有人代替她,她才會……讀這本日記也使我不安,我絕不再看了。」
飯後我們回起居室去喝咖啡,用過咖啡,寶玲帶我上去看我的房間。
午後醫院打電話來,祁林立刻帶了雙胞胎女孩去看維娜。祁林請我和寶玲一同去,他顯然怕到了醫院聽到不好的消息。
「哦,我的天,」寶玲喃喃地說。「海茜……還有蘿蘭呢?」
我們都不安而沉默,何太太勸我們吃點東西。我們到客室去後,海茜忽然哭叫起來:「她頭上全包著繃帶,她不認識我。媽咪不認識我了!她會死……多可怕!」
「但是想起你在那邊便會令我們不安,我們怕還有其它的事會發生。」
「我在收拾行李。」
我沒說話,這件巧合寶玲和我有完全不同的想法。我幾乎不敢再往進一步想。
這是孩子們在蘭莊生活的日常寫照,我不知道這些是誰寫的,因為文中沒有用單數第一人稱,全是用複數第一人稱。我繼續讀下去,直到翻見一張空白,我還以為日記到此為止,但是又翻過幾頁,下面還有記載。可是和以前完全不相同,它已經成熟了,大概是停了一段時間後,再繼續下去的,在筆法上也有突然的改變。我又讀下去:「八月十三,我在山野中迷失。它真是妙極了。」
「如果韓小姐不由那邊經過聽見你們的叫聲,你可能還在裡面……至少你的身體可能……還有那個女孩。」
「我們該不該去醫院?」
我對我所讀到的東西,興奮不已。我實際上已呵欠連連,眼皮十分沉重,幾乎無法睜開。
「牛奶就送來,你什麼時候想要,再五分鐘?還是再十分鐘?」
「猜疑?你是什麼意思?」
以後發生的事實在難以回憶,我拉著門柄時,床上已烈火熊熊,我突然想到我是被鎖在房中,正如被鎖在墓室中一樣。也許這是由於我逃生之心過於迫切,門並沒有上鎖。
我揚起眉毛,她又高興地對我笑笑。「住到這裡沒有人知道,有人看見你來嗎?」
「大家都傳說著那個女人的事,他還和她來往。他娶了白玲後還是沒有放棄她,他是為了錢和白玲結婚的,他需要錢,像彭莊這種房屋像是碩大的妖怪……它需要經常大量的飼養。」
「白小姐在帶她們,她告訴她們了。」
我們到門口時,我說:「我要對何太太解釋,我一兩天內不回來,我對她說畫像的事……不過,這種事也許相當令人奇怪。」
她在微笑,我看見她雙手作個姿勢,像是把什麼東西灑在我床上。她到窗邊去站了一會,然後又望我一眼便跑出房去。
過了蘭村一哩,便看見蘭莊。這是個美麗的建築——安妮皇后時代的式樣——門口有巨大的鐵門。
「是,她是個幸運兒……除了結局之外。」
「哦,你假裝不知道。」
似乎從這裡開始,日記是由白玲獨自記載的。
「盡量看此地的風景,明早我想早點起來。何況我在這裡只有短短的時間,我想不錯過這點光陰。」
我點點頭。
「太太,是維娜小姐。她在車子裡出事了,是醫院裡打電話來的。」
「謝謝。」
「我要好好的照顧你,」她對我說。「哦,有你在這裡真有趣,我早就想帶你來。」
她似乎振作了一下。「有人說當時有人和她一起在樓廊上。」
「你不想離開嗎?」
「那麼希望你好好睡一覺,通常睡新床都不太容易,是吧?我叫侯太太送點喝的上來,你要什麼?好立克?牛奶?可可?」
「哦……我想沒有。」
我抓住她的臂膀。「你在我房裡放火,」我急促地說。「它漫延得……很快。嘉莉呢?在這一層?嘉莉!快!快來!快!」
「沒https://m.hetubook.com.com有有錢的青年來找你?」
「好,」他按著我肩膀,迅速地在我唇上輕吻一下,它毫無溫暖愛意。「星期三再見。」
她轉向我。「我替你解開行李,好嗎?」
「哦,你這麼想?」她向前傾身。「你是個好女人,彭太太。而我……並不怎麼好。你知道我不如你的地方,外祖父也不是個大富翁,我不是彭家要的新娘。我喜歡冒險,所以我是個女歷險家。這也替生活增加點生趣。我早年住在一條後街上,我不喜歡那種生活。我決定自找出路……就像你外祖父一樣。但是我不知道如何賺錢。不久,我發現自己相當美麗,這正是一個女孩子最好的本錢。我學護士,並且做私人護士,我覺得這是達到目的的好方法。我尋找好的工作,所以我來看護你外祖父。」
「你不懂。聽我說,斐文,我愛你,你也要愛我。你必須相信我,見鬼,你就不能更相信我一點?」
我該把門鎖上。我想下床,但是雙腿不聽支使。即使我十分不安,也無法壓抑下沉重的睡意,我彷彿覺得是在做夢,這時,日記本自我手中滑落,我有如熟睡在一個暗黑的巖穴中。
我走到床邊端起杯子,吸飲了一口,它太燙了。
「謝謝你來看我。」
他望著我,我覺得他彷彿像以前一樣地討好我。
我走上長滿野草的山徑。我到門口時,葛英霞已經站在那裡。
我又翻過幾張空白,然後是下面這段話。
「當然,這是件好婚事,我不知道對我是否合適,可是我喜歡冒險。當時我已經三十出頭,也許我覺得該成家了。」
「九月二十日。我簡直難以置信,我必須寫下它,否則我會發瘋。其它的事我都可以忍受,但是唯獨這件不能。我知道薛琳莎的事,我可以瞭解——甚至原諒他。何況他本來想和她結婚,為了彭莊,他才娶了我。這件事卻十分反常,現在我恨寶玲了。這個世界雖大,但是不能並容我們兩個人。我們本來或許應該是一個人,怪不得她要欺騙別人……當人家稱她彭太太時,她也不加否認。洛克和寶玲!難以置信!可是事情至為明顯,我身中有寶玲,她身中也有我。我們是一個人……那麼我們何以不能像共有別的許多東西一樣共有洛克呢?她慢慢地佔取了我的……不僅是我的丈夫,而且連同我的個性。她現在的笑容……還有她的歌聲,那不是寶玲,而是白玲。我冷靜地走到室外,讓僕人們以為我不在乎。我站著微笑聆聽他們的話,假裝對杰西今天買的花草很感興趣……他一直嘮叨個不停,是,是,我說,但是我沒在聽他的話,可憐的老杰西!他快瞎了,我叫他別擔心,我們會照料他。自然,還有洛克。他還有一點——對僕人們很好。我記下一些小事阻止我胡思亂想。寶玲和洛克——我看見他們在一起。我知道,他到她房裡去,她的房間就離洛雯畫像樓廊不遠的地方。我昨夜聽著她的門關上。寶玲……和洛克,我多麼恨他們……他們兩個,我可以忍受別人,可是不能忍受她。可是我如何阻止他們呢?」
「呀,我希望能找到你,我是葛英霞。」
我們站在窗前,因為天上有一弦新月,我可以看見花園過去的山巒起伏。
「我有話要對你說。」她幾乎是把我推坐在椅子上。
「十月二十日。我實在不該再寫這本日記了,可是我情不自禁。我要在記憶猶新時把它寫下,以免它消褪而無法回憶……有人在大廳裡,那是老杰西,而他已不能看見。我站在樓廊上,望著破碎的木頭,我不敢下望大廳我不能再站在那裡。老杰西已跑去求助,他可能沒看見我,可是他知道出了事。我必須在被人看見之先離開樓廊,便跑到最近的一間房裡去,那是寶玲的房間。我躺在她床上,我的心在急跳。我不知道在那裡躺了多久,似乎時間已經過了多少小時。實際上只有幾分鐘。聲音,恐懼的呼聲,大廳上發生了什麼事?我想知道,然而我只好留在這裡。室外有人敲門,何太太進來時,我還睡在床上。她說:『韓小姐,不好了。』我起身瞪著她。『是樓廊欄杆,比我們所想像的更嚴重,彭太太……』我只是瞪著她看,她走出去,我聽見她的聲音。『韓小姐嚴重地受驚,可憐的親愛的,怪不得……她們是那麼親近……那麼相像,我實在分不出誰是誰來。』我到海邊望著大海。它又灰又冷。我不能,說起來比較簡單,但是當你面對它時……你害怕了。你十分害怕,這個消息使我發呆,他們一直叫我躺在床上,直到事情過去。我沒有單獨見過洛克。那很好,因為我只怕他。他當然會知道我是他的妻子,可是洛克也變了,活潑之性格已消去,還有他的薄倖。他在自責,僕人們也在談。他們說這是天網難逃,事情正發生在洛雯的畫像之下。白玲已注定難逃一死,這樣洛雯才能安息,他們再也不敢在天黑到樓廊上去,他們相信白玲變鬼會作祟彭莊。是的,她在作祟直到洛克死去。這個傳統不假,彭莊新娘已經死去,可是傳說她不能在墳中安息。我不能走,我不能離開孩子,現在他們叫我寶玲姨媽。我鎮靜而安寧,嘉莉知道這一切,有時她甚至叫我白玲小姐。我怕嘉莉,但是她絕不會傷害我,她太愛我。我是她的寵兒,我也是人人的寵兒。人們對我的態度全變了,他們稱我寶玲,因為寶玲還活著,白玲已經去世了。」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在我走以前,來看我一次。」
寶玲臉容悲慼;我想她愛維娜像是她的女兒,這是自然的事,因為她自小撫育維娜和樂石長大的。
「九月三日。彭莊!多麼可愛的古老大廈,我愛它,還有洛克!他身邊的一切都與世人不同!多麼神奇!他是那麼歡悅,有時我又不免有點恐懼,他並不是全心全意地和我相處。」
「八月二十七日。一個星期來他沒有接近我,我有時想我們的婚姻已經完了。他說,他受不了爭吵。當然,因為錯誤在他。他願意自行其是……像他結婚以前一樣。不過在表面上仍如往昔,不能有醜聞。洛克恨醜聞,事實上他很懶,所以他娶了我,因為彭家需要錢。而我有錢,十分簡單,和金錢結婚後便無憂無慮了。為什麼他在表面上如此可愛有趣……而實際上殘酷寡恩?如果我能和他一樣薄倖該多好,如果我能輕鬆地說:『哦……洛克就是這種人,有什麼關係?』可是我不行。我太愛他,我不願與別人分享,我有時真會神經病,洛克也這樣想。所以他時常外出不歸,我失去自制時,他很討厭我。父親從前也一樣討厭,但是父親對我很仁慈和善,他常常說:『白玲我的愛,你得冷靜點。看寶玲,她多麼冷靜。學學你姊姊,白玲。』他的話常常提醒我,叫我學習寶玲。她和我本是一個人,她有冷靜的一面,我卻有暴燥的一面,不過我的外向使我比較活潑,寶玲則比較憂鬱,寶玲常常還安慰我,但是現在她也變了。」
「我希望明早去散步。」
她點點頭。「我懂,你和樂石之間有爭執,你又十分不安,更加上……」
「哦,他出門了?」
我恐懼地望著他,因為我知道她何所指,顯然她的想法與我相同。「我們必需要合邏輯,斐文。我們要正視這件事實,我們無庸說:『這件事不可能在此時此地發生在我身上。』許多人都有這種習性,但是我們知道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偏偏有了錢,人對金錢最為妒忌,他們準備為了金錢謀殺人的生命。」
「當護士。」
「嗨!」一個窗戶推開。「我一直在看著你,我就下來。」
「你很和氣。」
「藍室?」侯太太重問一聲。
我們駛到屋角時,雙胞胎女孩由北屋跑出來。
我突然想起,我已被下了毒,牛奶中下了毒。牛奶是寶玲端來的。不……不是寶玲,我沒有把它喝完。否則我想早已熟睡無知。
她讓我坐下,她相信我一定累了。
我想,我大概快發狂了。
我想起去辦事的樂石,他這次沒要我陪他去,那麼我為什麼不能住在朋友家裡。
「那會顯得太奇特。」我說。
「為什麼不行?」
「可能他不敢。」她對我勇敢地笑笑。「我們不應該這樣談論,那……對洛克不公平。」
參觀房子一周,使我感到很有興趣。我看了育嬰室,她說她曾和白玲一起在這裡遊戲過,她和白玲學小提琴的音樂室,放著大鋼琴的起居室,窗外是圍著土牆的花園。
「真的?我要去普萊茅斯。柯醫生要我每天休息,他對我也過於緊張了點,所以我想要打毛衣,我先得去買點毛線和衣服式樣。」
海茜直視了前方一會,然後忽而望著我。她繼續凝視著我,寶玲發現後便把孩子的頭抱在她懷中。
「去……休息一下。」我說。
「我很高興,別的事你也許完全相信我,但是我絕不謀殺。」她伸手打個呵欠。「想想看,再一個月,我仍然可以在陽光下遨遊……而彭莊周圍將是一片濃霧,西南強風將不斷吹擊包家,我還有許多東西要收拾。」
我望著下面的兩個簽名,它們可能是一個人寫的。
她走了出去,我脫了衣服,拉開窗簾,靜站著望了野地一會。真安靜,我想,我在這裡可以好好思考以前發生的那些怪事,我可以決定以後的行動與舉止。
「他很年青,此地人又多話。你知道,他們對彭莊的閒話已經夠多了。我是說男人,女人則不同。雖然不公平,可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女人必需不讓別人說閒話。因為孩子的關係,我親愛的,這實在是荒唐無稽。但是這個地方就是有這麼多醜聞和流言。你必須自己決定,斐文,可是我不以為……在這種環境之下……你去醫廬是聰明的事。」
我記起我被鎖在墓室之前聽見的奇怪歌聲,如果真有人想謀殺我,那人一定企圖把我的死亡和白玲的傳說連結起來。如此則住在彭莊附近的迷信人們會深信彭莊新娘的死亡是因為某種冥冥因果,而不致將他們目擊的意外告到官府裡去。
「樂石,告訴我吧,」我懇求,「現在就告訴我,然後我們又可以很幸福了。」
「她們和麗青在一起,她在看顧她們。」
「是的,現在是時候了,你知道,我又找到工作,收拾好了立刻離開。在走之前,我想把所有事情料理個清楚。」她伸出修長而苗條的腿,自己得意地看了看:「看顧一位有錢的老人周遊世界,他要找個特別護士,我喜歡老人。」
梅萍滿意了,雖然我不能和她回去使她有點失望。
「八月十六日,洛克向父親請求和圖書,自然父親很高興。他假裝感到驚奇,似乎這不是他渴望已久的事!我十分快樂,我希望成為彭家人,那麼我可以躲避寶玲,我可以遠離長久以來一直是我生活一部分的寶玲,她只可以說是我的一部分,所以她對洛克和我有一樣想法。在認識洛克之前實在十分完滿,我們二人形影不離,同心協力地排除一些小困難,當然,這些小困難在兒時是無法避免的。現在一切全改變了,我願意離去……離開寶玲。我無法忍受當我和洛克在一起時她的眼光……好像她想要讀出我的心事,而她又不行,正如她以前一樣……似乎她是在恨我。我是否開始討厭她了呢?」
「九月一日。昨天,父親寶玲和我到彭莊去訪問,我們已經開始準備婚禮,這使我喜不自勝。今天我和洛克一起出去騎馬的時候,看見了薛琳莎,我想她正是人們所稱的美人。她形容哀愁,因為她知道永遠失去了洛克。我向洛克問起她,也許我不該多話,可是我不是個可以把事放在心中的人。寶玲正相反,洛克說,事情不是全過去了嗎?否則,我真想殺死她。我不願和別人分享洛克,有時我希望寧願愛上別的什麼人,黃少橋愛我,他也一定是個好丈夫,還有古令槐。但是我就偏偏愛上洛克。又如果黃少橋和古令槐能愛上寶玲……他們為什麼不呢?我們相像得別人難以分別,而他們就偏偏不愛寶玲,正如我們小時候的情景一樣。我們赴宴會時,她就躲在背後。我從來不會。她常常說:『人們不要我,我是跟在你後面的』。因為她自己這麼做,她漸漸真的養成了習慣,現在寶玲已經不知道我還在使用我們的日記,所以我可以自由地書寫。這是件令人放心的事。」
從此我不曾再見到過白玲,我們打電話給消防隊時,頂樓已是一片火海。我只知道白玲不曾下來,我想她一定是在夢幻的世界中,她只想到她的秘密日記。對她說起來,這是她回憶過往的唯一辦法,如果失去它,便等於失去了過去。她雖然心中失去平衡,但是她努力地保持正常。她開門衝入形如火爐的臥室後,我就不知道她究竟是如何結束生命的了。
我幾乎聽不進他的話,我在想:他到底對我說了多少謊?他承認他幾乎和葛英霞結婚,後來他知道了我的存在,他的結婚正如他父親和白玲結婚,過去的事到底給他多少影響?我們以乎在扮演與以前悲劇完全雷同的角色。
「我想你說得對。」
「不。人不該留戀過去。你一向有點妒忌我,對吧?他以前是有一次想和我結婚。」
「幸好我找得到你。」
我們走上可愛的階梯到樓頂上去。
「是,梅萍要替我畫像,」雖然我這麼說,連我自己都感到言語無力。她知道我是想找個藉口離開彭莊。她一向對我仁慈,如果我對她解釋真情,她一定會瞭解。我覺得如果不對她說實話,對她是種侮辱。我突然說,「說老實話,寶玲,我想離開這裡,那怕一兩天也好。」
我一陣衝動,想對她說話。但是有什麼警告了我,我必須先弄清楚她是如何打算,我以前從來沒有過這種經驗,我在睡覺,然而我已清醒。我害怕,但是我又像個站在陰影中旁觀的第三者。我望著床尾的可怕婦人,顯然她的動機不良。
「嗯。進來坐坐。」
「是,我知道鈴和藥全在地上,但是可能是被他自己打翻的。」
她又笑了。「是的,但是他過於精明,他把我看透了。他喜歡我,不錯,如果他也和這裡的漁夫一樣,我也會喜歡他。但是他老是後退,他似乎處處要防著我……噢,我們該怎麼說呢?像他這種人不會要我這種妻子,所以我們依然是好朋友,後來他走了。他回來時帶了你,他有個好心腸,他不願使我難過,還是和我做朋友,所以他對我特別好。可是你卻有點吃醋。」她笑了起來。「明白了嗎?」
她轉身望著我。
「九月三日。洛克說我越來越神經質了。我又有什麼辦法?我只要求他能多抽點時間和我在一起,像我愛他一樣愛我,可是他只知道尋歡作樂,那就是女人……永遠是女人。我知道他仍和那個薛琳莎來往,他忠於她……以他自己的方式。他心中只有件不能忘的事:彭莊。那天他們發現樓廊欄杆上被蟲蛀了,鬧得一團糟,尤其是彭洛雯畫像下面的欄杆,她正是因為被詛咒而死了的新娘,所以我不由不時常想起她。九月十二日。寶玲正和我們在一起,她似乎不想回去。她變了,我有時覺得她比我更成熟,使我更像起她來了。她常常用我的東西,就像那些東西原來是她的一樣,我們以前也是這樣,不過情形兩樣。她常常到我房裡來談天,但是奇怪的是她喜歡和我談洛克,而且談的時候,她感到有點羞怯。前天我們在閒談的時候,她拿起我的一件外衣——平常穿的黃色便服。『你很少穿,』她說,『我喜歡它,』她穿上它,我奇怪地感到我像是寶玲,而她卻成了白玲。我似乎有此希望,洛克對嗎?是不是痛苦使我發狂,寶玲脫下外衣,但是她把它披在臂上走出門,從此我不再見到那件衣服。」
「彭太太,」她說。「你可以不要害怕,我只想和你談談。你不要怕我,你知道,再過幾天我就離開此地了。」
「可是有人移除了路牌,他可能知道我在彭莊。當然,還有提琴和唱歌的事,以及新娘的傳統。」
「許多人心中都這麼想。」
我說我只要杯牛奶。
「這次她也想和我們一起來。」
「媽咪會好起來。」寶玲安慰她說。
「是,你說得對,梅萍。」
「看!這裡應該很舒服!我希望不會冷,她們在床上放了兩個暖水壺。」她探手在被中。「是,在這裡。」
道生夫婦悲愁地望著我,道生太太本想再開口,可是道生委婉地阻止了她。他舉起手,她便閉上口。
「哦,好了,親愛的。我覺得還是自己端上來好。」
我回房去把一些東西放進手提包,家裡十分寂靜。自從我和梅萍談話後,我感到昏暈無主。我現在已經確信有人想謀害我,如果我留在彭莊,這種事難保不會發生。小提琴,唱歌聲……這都是警告的跡象。有人想使我相信要我代替白玲位置的女鬼故事。
「五分鐘。」我說。
「你要走了?」
「可是樂石……」
「我喜歡……」
「你認識了我外祖父……樂石似乎有得而兼之的好機會。」
「不愉快的事,只好改了名字,有些人記憶力特別強。那麼你知道葛石霞的事,道生告訴你的,我敢說。」
如果是車子出毛病,我難道便認為有什麼人想陷害我?他以為我早上一定會開這輛車子出去,我不是個好司機,如果我早上在車子裡,會出什麼事呢?
道生夫婦同情而關切地看著我。他們是否警告我,樂石和葛英霞是一對情人?他們是否暗示,既然護士加速了外祖父的死亡,那麼她會不會和共犯來謀害我?
我望著室內,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本書。我注意到床頭几上的抽屜,我失神地打開它,裡面有本皮面的書,我拿過它,發現首頁上寫著童稚的手筆:「韓寶玲韓白玲之日記,本日記是由兩個人同時寫的。自然,我們不是兩個人,因為我們是雙胞胎女孩。韓寶玲,韓白玲。」
「可是那是我的家。」
「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麼不安,梅萍。」
「八月二十日。昨天又發生了一件事,洛克叫我保持鎮靜,他說我如果不能自制,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事。自制!他如此對待我,叫我如何自制?他說:『別窺探我的生活,我也不會窺探你的。』這是種什麼樣的婚姻?」
但是寶玲已加快速度,我們轉上大路。
「我認為你應當離開一時……把事情弄清楚。何不到這裡來住個一兩天?我們可以談談,你也可以覺得安全些。」
「十月十九日。他們以為我死了,但是我還在這裡,他們全不知道,洛克也不知道。他不願接近我倒好,因為他可能會發現真情。他太多時間不在家,他去找薛琳莎。讓他去。我已經毫不在意了,事情全改變了。實在……有趣,除此之外,沒有別的適當形容詞,我實在不該寫下來。它太危險了,但是我可以不斷地回味它,可笑……實在可笑……但是只有在我單獨的時候,我才敢放聲大笑。我和別人在一起,就得十分鎮靜。現在他們以為我死了……可是我從來沒這麼想活過。我必須把事情經過記下來,否則我怕以後會忘掉。我已經決定了我的死法。我要跳海,也許我該留張信給洛克,告訴他是他害了我,將作祟他一生。但是事情出人意外地發生了。我明知事情應當如何處理,一個新娘要代替洛雯的位置,現在她應該在墳中安息了,可憐的人兒。寶玲到我房裡來,她穿著我的黃外套,她的眼睛發亮,她看上去滿足高興。我也知道,有如她告訴了我一樣,他昨夜跟她共渡良宵。『你好像很疲倦,白玲,』她說。疲倦!她豈不是也和我一樣躺著沒睡。她也會被處罰,她絕不能原諒她自己,我不知道我去後,洛克還會不會愛她。『洛克很擔心那個欄杆,』她說,『大概整幢房子需要修理一次了。』她怎麼敢對我說洛克擔心什麼?她怎麼能這樣自信地談著洛克和彭莊,以往她常常會覺察到我的情緒與思想,但是她現在滿腦門都是洛克。她拿起我的一條披肩——我們在義大利時洛克買給我的——藍寶石色的可愛絲巾。她失神地圍在肩上,配上黃外套十分美麗,她拿起披肩時,有事情發生了。它萬分重要,我的丈夫……我的披肩。我似乎失去了我的生活,我不知道為什麼不一把搶回來,但是我沒有。『來看看樓廊,』她說。『實在很危險,木匠明天就來。』我勉強自己跟她到樓廊上,一同站在洛雯畫像下面。『來,』她說,『看,白玲。』事情發生了,我忽然恍然大悟,我之所以想死是因為已經沒有活下去的理由,我想去跳海,寶玲就站在蟲蛀的欄杆邊,它高高在大廳之上,我覺得洛雯在畫布上俯望著我們說:『一個新娘死了,我才能在墳中安息。』這是個古老的傳統,而古老的傳統多少有點道理,否則它不會流傳不歇。由某一個角度說,寶玲也是一個彭莊新娘,洛克如此對待她……而她也是我的一都分,有時我分不清自己究竟是雙胞胎女孩中的哪一個。我很高興我寫下這些,雖然這是危險之舉,這本日記絕不能被人看見,它相當平安,只有嘉莉見過它!而她知道得和我一樣多。當我讀日記時,才能回憶如新,只有這樣我才能清晰地記起那天的事。我又彷彿覺得她就站在那裡,近得危險,而我傾前盡力地把她推下去。我還聽得見她驚奇的低呼……與恐怖的氣息。我聽見了她的聲音,還是我的幻想?但是我明明聽見。『不,白玲!』因此我明白我是白玲,而躺和*圖*書在彭家墓室的是寶玲。我可以笑著說,看我多麼聰明,他們以為我早已死去,而我還活了這麼多年。我只有讀這本日記時,才知道自己到底是何許人。」
我沉默而寬心地聽她說下去:「我完全瞭解,離開一時對你有好處,我也有這個想法,維娜的事令人……難以忍受。現在維娜好了,我們發現過去太緊張了。但是我們還難以忘去往事震驚的影響,那麼你是要去柯家?」
「你相信嗎?」
我正在思忖時,有人來敲門,進來的是維娜。我一時幾乎妒忌起她那容光煥發的幸福來。
「真漂亮。」我說。
我想呼叫,但是本能制止了我。我開始懷疑我到底是不是置身夢中。
「如果我替你畫像,這不是個好藉口嗎?」
海茜抓住車子。「我也和你們一起去。」
祁林對我們說維娜情況至為嚴重,他準備留在醫院,請我們把兩個女兒帶回家。我駕車時,寶玲一邊擁著孩子們坐在後座。蘿蘭在低泣,海茜則沉默無聲。
我沒有答應,她聳聳肩。「不像他平常為人,」她又說。「你們似乎不和已經好幾天了。」
我猛然驚醒,一時我仍置身於深黑的山穴中,然後眼前形體漸漸成形,在那裡?我看見床頭小桌,我記起日記的事,又記起我置身何處。
「維娜……」我低聲說。
「是。她和我對這裡有一樣的感情,何況這裡是她的家,她在這裡渡過一生的大部分時間,我多想念往事!大概是年紀大的毛病。原諒我,斐文,我希望你在這裡會很快樂。」
「白玲婚後常常回來嗎?」
「九月二日。事情如果再這樣下去,我真會自殺。我不斷地在想這些事,永遠的長眠,不再見到洛克,不再有妒忌。有時我渴望安眠,我還記得彭莊新娘的故事。有些僕人以為洛雯真在作祟這幢房屋,在天暗後,沒人敢到她自盡的樓廊上去。洛雯是在婚後一年死的,有一個孩子,她被她丈夫的情人詛咒死的。彭莊的男人沒有什麼改變,回顧我在彭莊的生活,我真只好相信彭莊的新娘永遠受人詛咒。」
「我認為這兩件事不是純然的偶合。」
「不要等它冷了,好嗎?好好睡一覺。」
我很急著要離開彭莊,因為我覺得屋中什麼地方埋伏著可怕的危機。
「你應該白天來看。」寶玲對我說。「一哩哩的山崗,金雀花真好看,還有石南,你還可以看到小澗,總是掛在陽光下的銀片。」
我覺得驚奇,我又記起柯家對我表示的熱切友誼,柯安陸一向喜歡和我在一起,梅萍知道。是不是這是她對我表示好感的理由?
我又翻過一頁,內容使我驚訝得完全清醒起來。
「是,我知道。」
「寶玲,」我慢慢地說,「維娜不是駕她的車子,她坐的是我平常坐的藍色小摩里斯。」
這本簿子原來可能不是用來作為日記之用,上面沒有印好的日期,不過日期是後來寫上去的。
我叫,「快!我房裡著火了,快去報警。」
「那麼是誰?」
「最美麗的臥室,所以我把你安排在這裡。」
我趕回屋,到寶玲房中去,她也不在。我猶疑地走到大廳,我對自己說,在房外我可以更清醒些,這時大廳電話響了。
「那麼,太太,讓我告訴你。以前我不想談這件事,因為談這件事……與我身份不符,可是自從何太太對道生太太……」
「我親愛的,」寶玲說,「我們何不今天就去,為什麼要明天?如果你準備好了,我隨時可以走。」
侯太太進來說飯已經準備好了。
它在房子最高處,很大而且形狀奇怪。裡面有兩個窗子,天花板有點微斜,看上去很有意思,我知道我們正在屋頂下面,房間對面一張單人床,一部分在牆邊凹處,一張桌子,衣櫥,床頭几,化妝桌,床上是藍被單,地毯也是藍的。
「親愛的,我真喜歡你。」
我擺脫這個念頭,至少要等到聽見事情經過以後,才好下結論。
那麼是白玲把我帶到這幢屋裡來,她把我誘入墓屋,她想謀殺我。
我把嘉莉拉下樓,我沒有回頭望,我心中確信白玲一定看見猛烈的火勢,會隨我們下來。
我一生從未如此恐懼過,但是也從來沒有這麼睏睡,恐懼又在漸漸驅走我的睡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但願在彭莊,而有樂石在我身邊。那裡很安全,這裡有危險。
「嚴重嗎?受傷沒有?」
「可能,太太,誰說不可能呢?人不能在法庭上提起假設的見解,但是在大人去世的那天早晨,道生太太聽見大人和護士的一段談話。」
她抓住我的手,把我拉起來,她很有力氣。
「九月二十一日。我決定自盡,我不能這樣下去,我在盤算應當怎麼辦,也許去跳海,人家說跳海只掙扎一會就過去了,這是個迅速死亡的辦法。我的屍體會浮到海邊,洛克會看見。他一輩子難以忘卻,我將作祟他的餘生。這是他不忠的懲罰,他罪有應得。然後傳統將會實現,彭莊新娘將作祟大屋,而我,白玲,就是彭莊新娘。我想,只有這個辦法。」
白玲為了錢嫁給彭家,而她丈夫卻愛上薛琳莎。我是否因為同樣的理由結婚,而我丈夫卻愛慕葛英霞?當白玲去世的那天,杰西所看見的人影是誰?是她丈夫彭洛克嗎?
我一時幾乎相信她是把我誘來要殺死我。我想,她早有打算……以便和樂石共享我外祖父的財產。
我離開包家時,我無法維持寧靜的心情,我過於不安。有許多事我想查個清楚,我必須行動,我絕不能束手待斃。
「是,他上個週末有事出門,後來聽說出事,又趕了回來。他必須再去。」
她拿出鑰匙打開前門,上門攀緣著鐵線蓮,季節當令時,一定十分美觀。
在他離去之前,他在臥室中對我說:「斐文,對於這些事我實在很難過,我們必須設法把它解決,我但願你不曾去偵查,尤其是在那個不幸的時候。」
「那不是我私人的事,我先得和另外一個人商量過。」
「九月十四日。我哭了很久,我萬分苦惱,怪不得幾星期來洛克不曾接近我。他一直睡在穿衣間裡,我想告訴自己,這樣反倒好。我可以不知道他到底在什麼地方,和什麼人在一起,然而實際上我很清楚。」
顯然她也看穿了我的心事,她突然地笑著放開我的手臂。
「但是他沒有和琳莎結婚。」
「好。」
「真可怕,現在樂石又不在……」
我決定把它讀完。
「我不願說彭莊發生的是一些小事,」梅萍說。「斐文被鎖在墓室裡,維娜的車禍,全是致命的事。」
我們沉默了一會,我覺得有如和寶玲一同在家小旅館中一樣,我在這裡十分安心。可惜我要逃避彭莊到白玲渡過一生大部分時間的地方來。
我們更加輕鬆起來,我覺得寶玲帶我來是件好事,我現在也覺得到柯家去並不聰明。
「我想,」她慢慢說。「你還是坐下吧。」
我心神無主,我不知道該做什麼好。
她搖搖頭。「我本來就姓葛,我一向姓葛。」
她吻我一下走出去。
寶玲把手撫著眼睛。「真可怕。」她喉中有低泣聲。「在這個時候!不知道她傷勢怎麼樣?如果影響到胎兒就可悲了。」
我遇見侯太太,她看見女主人回來並不感意外,寶玲以她柔和堅決的語調吩咐她。
而在白屋事件發生之前,我是絕不會懷疑樂石的。
「白玲的房間?」我說。
火腿煮蛋十分可口,跟著還有一道奶油蘋果餅。
我走到她房裡,我進去時她在看書,她看見我時,臉上寧靜之色消失了。她站起來。「斐文,你臉色很壞。」
我的心猛然一跳,我立刻下個結論。樂石,我想,我應當隨他一起去……
「對不起。在她的老家,不由我不想起這件事。」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今夜我當如何?我單獨和白玲嘉莉在這裡,侯家夫婦住在外面的小屋裡。
我也知道有什麼把我驚醒,我立刻感到房中不止我一個人。
海茜掙開去,她眼光狂亂,我怕她已經接近發狂邊緣。「她應該害怕,我們都應該,因為媽咪快死了……我恨。」
「嘉莉,」我喊,「我房裡著火了,快打電話給消防隊。」
我們沉默了一會,然後梅萍又開口說:「我不喜歡看你留在彭莊。」
我接電話時,對方傳來一聲低笑。
「我知道她要走。」
道生夫婦到門口來迎接我,由他們的態度上看,我知道他們有話要告訴我。
我取出我的內衣和兩套外衣,她接過掛起。
「謝謝你請我來。」
他幾乎又與以前一樣了,我立刻向他轉過身去,等他再說下去。
「火腿煮蛋,小姐,」她說,「如果我有時間……」
原來寶玲和白玲共享一本日記。
「這些事有個很簡單的解釋,」他說,「但是我目前不能對你說。你能不能相信我,再等一段時間?」
「你是不是以為他為了要白玲的財產和要娶薛琳莎而殺了她?」
「青年人不需要護士。」她大笑起來。「彭太太,你很不安。」
這是個充滿恐怖的奇怪日子,維娜的生命危險,我相信我也一樣,因為我確認這天的事是有預謀而非意外,那個人一定很生氣,因為我沒踏入他所安排的陷阱。
我永遠忘不了海茜出來時的神色,她蒼白顫抖得有如老婦。蘿蘭在哭,而海茜沒有淚水。
她口角微閉,我懂得她的意思。她又說:「那還不十分危險……它不像墓室……和車子的事。」
我說。「出了事了,是維娜,她駕車去普萊茅斯。」
我聞到汽油味道,立刻恐懼地跳起來奪門而去。幸好我不會浪費時間,我起來時,床上已經著火了。
當我們請梅萍進來時,她感到意外,但是寶玲十分技巧地提起這件事,雖然她並不十分贊成,她也沒有再想說服我。
我們又談了一會,她說她吩咐好牛奶,就帶我上去。
這裡真像是避難所,我在這裡感到完全的平靜與安寧。在此地,我可以和梅萍安陸談論考慮可能發生的事。但是我沒有和他們住在一起的理由。
「這次,跑不掉了。他們不再談白玲的鬼魂……他們要談的是你。」
但是,鬼魂沒有開墓室的鑰匙,他們也不會破壞汽車。
她如此堅決使我莫衷一是,我只好讓她把車子開來送我回彭莊。
下面還有,於是我又讀了下去。
梅萍也同意了。
我點點頭。「祁林已經去了,我想大概相當嚴重。」
「我把海茜帶回我房裡去,」她說,「今夜和我一起,真是可怕……」
她停下來,我心中想:樂石正是這麼說的。哦樂石……不是你,那不是我所能忍受的。
我站起來。「那麼我該走了。」
我有個可怕的想法,這是不是故意移脫嫌疑?以後我如果有什麼三長兩短,人家會想起樂石曾經救過我一次。不,這個至可厭惡的念頭,我甚至懷疑樂石故意把我鎖在墓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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