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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的陰影

作者:維多利亞.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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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明苔 第一章

第二部 明苔

第一章

「我剛才跟韓醫生談過話了。」我說。
「她都清楚,事實上還是她建議的,前天她來拿藥時,我們談過了。」
「我相信你一定能完成。」魏克斐說。
「她這麼重要嗎?」
魏克斐這個人就是太一板一眼了,他對任何事都是按部就班,實事求是的。
露茜皺著眉說:「我真希望那兩個人沒來過。」
「當然也沒那麼簡單。」
露茜說:「卡夫人,韓醫生說妳不能太興奮,我帶妳回房間休息好嗎?」
「噢。」
「我可以調妳的椅子,使光線不會直接照到妳的臉上來,卡夫人。」露茜說。
總之,如果我和魏克斐結婚,可以說是門當戶對,再好也沒有了。我自己都認為這是遲早的事,我想魏克斐一定也這麼認為。他對我很慇勤,不過他對每個人都很客氣。女人都喜歡跟他聊天,他長得很高,魏家的人都高,他把他父親的產業處理得井井有條,他們家是個很好的地主,備受佃農的敬愛。但在魏克斐隨和的態度裡,你可以感覺出他對人永遠保持一種距離,他的眼珠是淺灰色,缺乏熱情,喜怒哀樂很少形之於色,他雖然易於跟人相處,但難以讓人興奮,他把任何事都安排得有條不紊,他的衣服、舉止和有規律的生活。
「露茜實在很好。」
「今天的光線好強。」她說。
爸急於實現醫生的理論使說:「我們不用體會,親愛的,妳已經形容得很詳細了。」
「我不知道,」媽說:「沒聽過他的消息。」
自此以後,每到放假,露西便到白蕾地來。她對白蕾地非常感興趣,敦促爸寫一篇有關這幢房子歷史的文章,這使爸很感興趣,他宣稱等他完成杜將軍的傳記後,他要開始寫白蕾地的歷史。
「什麼事?」我的聲音中透著一點警覺,因為我還是不排除他會向我求婚的可能,但我目前並不想接受。
「對不起,媽,那麼都是我不好。」
「那是個很大的地方。」
一天,當露茜去韓醫生那兒拿藥回來後,面紅耳赤頗為困擾的樣子,她把藥拿給媽後,我把她叫到我房間裡。
他對她笑笑,當他笑時便顯得神采飛揚,他喜歡談他的工作。
從那些雛菊中,我彷彿看到他的臉,綠色的眼睛,自負的樣子,實在很荒唐,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男人,竟然會使我魂縈夢牽。
我看著露茜的背影,瘦長挺直,黑色光滑的頭髮披在肩上,她穿著黑衣服,她天生有種優雅的氣質,所以普通衣服穿在她身上都很合適。
這一餐吃得很愉快,因為韓特醫生和魏克斐都很會講話,我很高興媽不在場,因為她老愛抱怨病痛,使人聽了很不耐煩,尤其是有醫生在場,她一定更囉嗦。
她說:「今天下午來的這兩個人,使我平靜的生活激起了很大的波瀾,那個從澳洲來的人,使我想起了好多年前到澳洲去的他。」
「什麼事會使她高興起來呢?」
自那兩個不速之客來過後,我一直在想著這件事。家裡有一幅媽的畫像,那是在她私奔失敗後兩年畫的,畫中的人自然很美麗,但是雙眼中流露著深深的哀愁。我想起了外公來,我對他的印象很模糊,只記得他在家中威風十足,我一看到他便背脊發涼,我知道他選中爸,是因為他出身世家,有貴族頭銜,再加上個性溫和,願意住到白蕾地來。他家在蘇漠賽特,他們從一七四九年便定居那裡,由於他們家有功漢諾威王朝,因此發達起來。我們一年總有兩次到蘇漠賽特去玩。爸在兩年前把那裡的房子賣了,因為維持不易,而我們又缺錢用。我現在感到媽很可憐,她心裡愛的是家禮,表面卻要假裝愛爸。
我母親點點頭,我跟她道過晚安便出去。
「有一點差異也沒關係,已經夠好了,」我安慰她道:「誰會看出那一點差異來?」
「你們的生活一定很多彩多姿。」我說。
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成眠,下午的訪客對我跟對媽一樣,造成很大的影響。
「克斐,你還是有話直說好了。」
她笑道:「我也常這麼安慰自己。」
「但我現在並不想結婚,難道她要一直等到那時候?」
「午安,」德林說:「我們是來拿圍巾的。」
「她也許喝多了一點。」
爸留他吃中飯,但他太忙,喝完酒便匆匆走了。
「我不認為韓醫生的方法有效,」我說:「不過別在意,爸,我們已經盡到最大的努力了。」
「是嗎?」魏克斐對他們似乎沒什麼印象,我感到有點不高興,便轉過去跟露茜和醫生談話,醫生正在談他的管家,他懷疑她酒喝多了。
「那是很久以前嗎?」他繼續問,似乎對媽的朋友特別感興趣。
「我想跟妳父親談,但他根本不想聽,我當然無法跟妳母親談,那就是你們家的財務狀況。」
「那你的管家情況改善沒有?」
這就是那天的情形,實在是微不足道,但我卻牢牢記在心裡。
露茜總是說:「我很感激你們請我來,我希望你們絕不會後悔多我這麼一個人。」
「哦!」我說:「你另有打算?」
「媽,妳那時只有十七歲,說不定妳只是一時衝動。」
「妳怎麼知道?」
我對魏克斐笑笑,不知道他是否跟我想的事一樣,那就是露茜,她已經快三十歲了,也該結婚了,她一定可以做一個好醫生太太,我可以想像出她如何跟病人打交道,幫助他們,這實在是太好的機會了,雖然我們會失去她,但她的機會難得,何況她嫁給韓醫生後,我們就成了一輩子的朋友了,因為她勢必要定居這裡。
「妳怎麼可以說這樣想呢?妳知道我最高興妳嫁他的唯一理由,便是妳從此可以定居在這裡,跟我們住得近。」
當我畢業後,媽提議請露茜過來,我們知道她的情況,她是單身一人,在學校的工作也很吃力,而在白蕾地,她是個不可或缺的人。
「我相信他一定有辦法給自己找個安身立命的好所在。」
「妳會答應的。」
媽問他一些有關澳洲的事,他住在哪兒?她認得一個人,很多年前也是到澳洲去了。
當德林和珞萊來的那天,我是十七歲,露茜是二十七歲。
露茜有點不耐煩道:「明苔,妳根本不該生在這個家裡,妳的家族可以上溯到都鐸王朝,妳出生在像白蕾地這樣的地方,而妳卻從來不重視和*圖*書它。」
我們一直坐到下午五點半,爸也出來,他的頭髮凌亂,臉色紅潤,我想,他一定睡了個好覺。
「妳只是猜測而已,一件事沒有成為事實前,誰也不敢肯定。」
我們走回屋子去,他坐進他的馬車便回去了。
「盡量節省點,如果有機會,妳要好好跟妳父親談談,現在跟二十年前大不一樣了,稅增加了,生活費用也上漲了。這是個日新月異的世界,我們得調整我們的生活去配合。」
我很吃驚,看來我對露茜並不瞭解,我印象中的她是個冷靜而實際的人,也許她也是個喜歡羅曼蒂克的人,我很清楚她並沒有愛上韓醫生,但這是她絕佳的機會呀!
「我現在也沒辦法,除非等我能做其它的安排。」
媽說風太大,太陽太熱,她的頭愈來愈痛,露茜把墊子拿來給媽枕好,媽有氣無力的謝過她。
「當然,但他們兩人如能結婚,而露茜有了一個好歸宿,我會開心死了。何況,在這裡,沒有人再比韓醫生更適合露茜了,露茜會是一流的醫生太太,她將來還會學會配藥,因為她很聰明。」
「她確實是從他們來了後,情況便愈來愈壞。」
「不管我多年輕,有一件事我可以確定,那就是再也沒有人像家禮這樣使我動心了。他說,我們不能讓妳外公知道,因為他會阻止我們結婚。但他還是發現我們的事,於是他辭退家禮,我們約好要私奔,我父親很怕家禮,他知道他不是一個普通的人,因此他派人監視我,我私下傳紙條給他,他想辦法爬進我房間,然後我們遠走高飛。我把我的珠寶交給他,放在他的口袋中,」媽說到這裡時,嘴唇顫抖道:「有人出賣我們,結果他當場被逮著,由於在他身上發現珠寶,因此將他移送法辦,判他流放澳洲七年。妳外公是個狠心腸的人,這件事使我心都碎了。」
「親愛的,妳誤會了。」
「看來頂撞她也不見得有用。」我說。
「因為他們是從澳洲來的,他在澳洲,是被他們放逐去的,那個年輕人使我想起他來,他有幾分像家禮,妳知道我指的是什麼嗎?他不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他知道自己有多好,勝過任何人。」
「我們要坐卡倫星號,」他說:「我來是帶她回去的,她父親去世了,我們收養她。」
露茜對我們家非常盡心,把我們家當成自己家。她讓爸感到自己的重要,同時也對媽表示很同情。
「我看你得把酒鎖起來。」露茜說。
「你們要知道,」韓醫生說:「卡夫人可以過正常的生活,但她卻終日足不出戶,唉聲歎氣認為自己有病,我認為我們該讓她振作起來,我們也許該改變方針。」
韓醫生解釋他的理論,他要開始一種新的治療法,他興致勃勃的談到他的方法。我相信他不久就會到倫敦去大展鴻圖了,而露茜也會離開我們了。
「當然囉!妳走了,我會感到孤單,但我認為妳應該嫁給他。」
我跟露茜談這件事,她也很憂心忡忡的。
「這幾乎跟原來的一模一樣。」我嚷道。
這時魏克斐來了,魏克斐真是一表人才,文質彬彬。我從小便認得他,從未看過他慌亂失措的樣子,只有偶爾在跟別人辯論時,但那也只是據理力爭,談不上是生氣,也許有人認為他無趣,不過他並不是無趣的人。
吃過晚飯後,露茜和醫生談得很投機,我和魏克斐談話,我問他對今天下午來的那兩個人印象如何?
「真可惜,也許我可以替妳打聽一下。」
「我記不清了,」媽說:「大概是三十多年前吧!」
這幾天,家中頗為不安,好些傭人聽到媽罵爸的話。爸似乎頗為畏縮,多少有些難為情,因為爸在書房打盹的事,雖然人盡皆知,但還沒人當面拆穿他,媽卻毫不留情的指出來。
「我們應該勸他換一個,否則總有一天會出事的,萬一她吃錯藥了。」
「她生的是心病。」他說。
「克斐,你就跟我們一起吃晚飯吧!」爸說,克斐也欣然接受。
露茜剛來時便和爸談起這位先祖的軼事,爸對露茜豐富的常識很佩服,不久就請她幫忙整理資料。
我還記得有一次我告訴爸,在一個角樓的屋樑上有蛀蟲時,他只是聳聳肩而已。一些地板也該修了,但沒人管。爸唯恐麻煩,對這些事視而不見,總有一天,這裡根本無法住人。
「我沒想到這點,但即使這樣,妳還是一個出色的醫生太太呀,如果他有野心,那更適合妳了,我雖不願意妳走,但倫敦離這裡很近,我們可以經常見面。」
我和露茜坐在草地上,那是母親最不舒服的一天,可憐的媽,她從來沒有快樂過。我知道,她一直緬懷過去歡樂的日子,那逝去的幸福,她說過總有一天要告訴我她的事。
我笑道:「妳說話的樣子跟克斐一樣,我認為妳是個最佳的醫生太太人選,他可以趕走那個醉鬼管家,妳會把他照顧得好好的,他能娶到妳真是福氣呢!」
媽大吃一驚,我那一向容忍和隨和的父親,竟然如此不客氣的頂撞她。
「哦!明苔,就彷彿是發生在昨天的事,我希望我能向妳仔細的描述家禮。」
媽點點頭,露茜走了以後,她喃喃道:「她真是個好人。」
「妳也許是從小長在這裡,反而看不出它的優點來了,」她熱切的說。我瞭解她對白蕾地的喜愛,也因為她的關係,才使我正視這所數百年的老屋。
「也許不錯,不過談到結婚,還是要從長計議才是。」
「最近她有點改變,自從有人來過後,她變得年輕而有活力起來。」
錯不在他們,我真想進去對他們說,何不忘記過去,從現在開始一個新生活。
「還不一定……」他有點不好意思,我覺得自己問得太多了,但我相信他在考慮露茜。
促使我這麼做的原因是今天下午的奇遇,也就是德林的造訪,這實在有點荒唐,他只出現過很短的時間,而且不可能會再來,而我卻因他的出現而有這種衝動。其實這是一個再平常也不過的意外。我只知道他叫德林,那個女孩叫珞萊,因為他們彼此這麼叫著,但奇怪的是我對這件事特別敏感,清清楚楚的記得每個細節。
「你對露茜說過嗎?我母親的情形。」
「我沒誤會,你正是那個意思,我知道我有病,你們天生身體好,不像我是個藥罐子,是個沒用的人,你太不仁慈了,根本不瞭解我的痛苦,https://www•hetubook•com.com我倒希望你能經歷看看,反正我從生了明苔後,就沒有過過好日子。」
「進來聊聊吧!」我說:「媽今天脾氣特別壞。」
「幾乎?」她沮喪的說:「那還不夠,要一模一樣才行。」
「哦,那是很久以前了。」媽說,她似乎頗為興奮,我從沒有看過她這種樣子,這位不速之客似乎使我們都受到影響。
「他曾做過我的畫圖老師。我記得他到的那天,那時我十六歲,比妳現在還年輕,他比我大幾歲,他看起來很大膽自負,不像個畫圖老師,他說:『妳是杜小姐嗎?我是來教妳畫畫的。』他教了我許多東西。」。
「我……不太記得了。」媽說。
「他是什麼樣的人?」
我看了屋子一眼,爸書房的窗子開了一點,我想他一定又是坐在書桌前打瞌睡,面前攤著一些文件和紙張。他不喜歡別人打擾他工作,但我知道他是不願意別人看見他在打盹。他是世界上最隨和的人,對媽特別容忍,因為她老是在追悔她的婚姻。
「那麼他們打算結婚了嗎?」魏克斐說。
「我常想……」媽沒說下去。
「那真是好主意。」魏克斐同意道。
「他們兩個人似乎與眾不同。」
「他很有野心,我懷疑他會以一個鄉下醫生而終老一生,他計劃到倫敦,在那裡開診所。」
這是多霧的十月天,天氣陰霾,到處是潮濕的,樹叢中都是蜘蛛網,上面掛著晶瑩的水珠,一切都顯得格外的寂靜,房間裡也飄浮著一層氤氳,使一切都朦朦朧朧的。
「這是一件悲劇,」她接道:「從此以後我就恨妳祖父,家禮是無辜的,他並不在乎我的珠寶,他要的是我,我知道的。」
我轉向魏克斐,正想小聲跟他談這件事時,但想到他為人拘謹,一定會認為這樣子咬耳朵很不禮貌,只好作罷。我認為像他這麼拘於小節的人,一定失去體會很多生活情趣的機會。
「我懷疑自己能做多少,爸如果不肯聽,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妳不知道光棍過活有多不方便,不得不靠傭人,如果沒有管家,那我不是要挨餓了,而且家裡會髒得像豬窩,因此儘管她酗酒,我還是很感激她把家裡弄得舒舒服服的。」
「沒有。」
他們在十點左右告辭,當我去跟媽道晚安時,她正醒著,舉止有點不尋常。
我現在才明白她過去一直鬱鬱寡歡的原因,她心中有她愛的人,她根本不愛她的丈夫,我從此要對她好些,要對她有耐心點。
「不過,妳不會住得太遠的。」
我可以想像父親手足無措的樣子,我決定還是不進去的好。我回到自己房間,躺在床上,想著我父母不幸的生活,他們其實可以過得快快樂樂的,但他們卻過得如此痛苦。
露茜弄椅子,廚子和女傭端點心來,我給媽倒了一杯茶,可是她說太濃了,露茜趕緊替她沖淡點,媽默默的喝著,我知道她又在回憶過去。
他談著他的產業和佃農的事,這是他最感興趣的話題,也許他認為這將來也是我的事,因為身為他的太太,對於如何管理家務是很重要的,魏克斐是個好人,但是太無趣了。
「那麼我是令人討厭了?」媽興師問罪道。
「這一來,我不能待在白蕾地了。」
「妳說話的樣子,似乎想趕快把我趕走。」
「但我告訴妳我還沒決定呀!」
「妳父親太溫和了,也許他一開始便該這樣對付她,而且繼續下去。」
「家禮,我希望妳能認識他,沒有人能和他相比。」
他遲疑一會說:「我確信妳父親的景況很不好,但這是不容忽視或逃避的。」
「她對藥不會有興趣,她只對地窖的酒有興趣。」
珞萊這時說他們要走了,並且多謝我們的招待。德林似乎還不想走,我很高興他不想走,但我沒有理由留他們,於是露茜送他們出門。
「好主意,還是到水池旁的花園,她就看不到我們了。」
「好,卡夫人,我去屋內拿一個,我怕放在花園的有潮氣。」
德林說:「那真有趣,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珞萊的圍巾飛落在我們家,他們是來取回的,但我總覺得這件事有點蹊蹺,彷彿是刻意安排的,為什麼呢?
「世界上最好的丈夫,」她嘲弄道:「他到底做了些什麼?只會坐在書房中打盹,美其名說是在寫巨著,他什麼都不會,如果不是他,我會過得更愉快些。」
這突如其來的話使人摸不著頭腦,而他還宣稱是她的監護人。我猜她大約跟我一樣大,而他跟露茜年齡相當,我這才注意到草地上有條圍巾,她告訴我們是被風吹過來的。
媽很驚奇的看著他們,露茜不動聲色,我注意到那個女孩手割破了,我問她是否受傷了,她說是摔傷的,於是我請露茜帶她去包紮。
「他為他的家務事頗感頭痛。」
我覺得她這樣說是對爸不忠實,便抗議道:「我想主要的是妳和他無法結合,而當時他年輕瀟灑,妳才會對他念念不忘,如果妳現在再看到他,一定要大為失望了。」
「差不多,你們該控制家裡的用度,我警告你,是因為妳父母根本不瞭解要節省的原因,也許我有點多管閒事,但我總不希望白蕾地落入別人的手。」
他承認很有意思,這是我第一次感到蠢蠢欲動,因為在白蕾地的生活太平穩了,露茜常說我該珍視白蕾地,而他卻給我相反的影響,他似乎對白蕾地也很著迷。他問了許多有關白蕾地的事,等那女孩和露茜出來時,我們正談白蕾地。她的手已包紮好了,我倒了一杯茶給她,繼續我們的話題。
我很同情爸,對媽的話不以為然道:「媽,妳還不滿意嗎?妳有世界上最好的丈夫。」
「那些是維他命,因為她認為吃了這些藥會有效,所以我們只得哄哄她。」
「不,明天下午就要回去了。」
「妳錯了,病是存在的,而且是真的,我前任的醫生認為病就是病,有症狀,外表看得出,但心病也是病,這是我常跟他起爭執的一點。明苔小姐,妳不必擔心,露茜小姐很會照料妳母親。」
「跟他過活也許不見得很舒服,但是生活中會充滿情趣,如果……」
爸也很愉快,只要媽不在,他的表現便大不相同,彷彿是得到解脫似的。
「我知道妳喜歡這個房子,這跟……」我沒說下去,因為我要提的是德林,他對這幢房子也特別有興趣,那也許是因他一直住在澳洲,而白蕾地是他見和_圖_書過的第一幢古老的房子。
「妳說得那麼簡單。」
在德林未闖入我們家之前,我從未仔細地考慮魏克斐的一切,但現在,我卻不由得把他們兩人做一個細細的比較,他們已經走了,我不期望會再見到他們。
露茜熱心的從旁協助,我覺得很有意思的是,爸和露茜對白蕾地的興趣,遠超過媽和我,事實上,爸只是杜家的女婿,露茜更是毫不相干的外人。
這時有人敲門,是麗茜,她是媽的貼身傭人,比媽年紀要大上一、兩歲,我出生後也是由她帶大的。她老把我當成小孩,她有一頭又厚又捲的灰髮,年輕時頗吸引人,老了後,不免要人多看她兩眼。
「露茜,我當然愛白蕾地,我也不喜歡住別的地方,但這也只不過是幢屋子呀!」
「別讓太陽曬到我,」媽說:「我一曬太陽就頭痛。」
他說他住在離墨爾本四十哩以北的地方,他問媽的朋友是否在墨爾本。
她說:「明苔,坐下來陪我聊一會,我今晚要睡不著覺了。」
「我希望她能正視事實,」我說:「那個人一定早已老了不中看了,可憐的爸,我為他難過。」
我聽他語氣嚴肅,便意識到他有重要的事要跟我討論,難道他要向我求婚,因為剛才提到露茜的事,使他觸動靈感?不,他是個很正經的人,絕不會在這種場合求婚,至少他會先去跟爸談這件事。
「她明天會好點。」麗茜安慰我說。
「這麼快!」我感到有點沮喪。
「他也不會採取任何行動,他只會關起房門來打盹。」我說:「不過我來跟露茜商量,她一定知道該怎麼辦。她比我能幹得多。」
「每個人都應該有節制。」露茜嚴肅的說。
媽那天足不出戶的待在她自己房間,宣稱不見任何人,麗茜告訴我,她一個人在房裡痛哭流涕的。
於是她就來了,在那時,令人討厭的錢的問題還沒出現,房子很大,僕從如雲,因此多加一個馬露茜也沒關係,她很能幹,媽喜歡聽她的聲音,而且她也很少顯出疲倦的神色,她總是聽媽訴苦,表現真正同情的樣子來。她也知道很多有關疾病的事,她告訴媽別人生病的事,這使媽很高興,至少使她不再自憐自哀。連爸也喜歡她。他正寫一位有名的祖先的傳記,他有一箱的資料,他常說:「這可是畢生的工作,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在這一生中完成它。」但他經常在午後和晚上打瞌睡,而這時是他該工作的時候。
「如果我現在能看到他……」她的眼睛彷彿作夢似的飄忽著。「那個年輕人使我想起了他,舊日的情景歷歷在目,我們在教室裡上課,他帶我到外面去寫生,我們坐在栗樹下,他順手描一朵花或一隻鳥,我照他的樣子畫。我們一塊研究野外的生活,把它畫在紙上。他跟露茜一樣對白蕾地特別感興趣,為什麼人們都對這幢房子特別有興趣,他也是一樣。後來我們談起戀愛來,並且打算結婚,但妳外公不肯。」
今晚,當我坐在我的房間望著窗外的草坪時,我決定把所有發生的事寫下來,可以使我永遠記得它,一個人很容易忘記發生的事情,或是印象變得模糊,或是照自己的意思而加以扭曲,或賦予它一些原來沒有的色彩,或只記得自己希望保存的那一部分,而把自己不想記得的事從回憶中揮走,因此我要記日記,讓事實忠實的記下來。
「可是,露茜,這是很好的一件事呀!」
媽很不情願的下來吃中飯,口中抱怨道:「這種天氣害死人了,濕氣直滲入我的骨髓,讓人痛得難受,你們根本不能體會。」
早上的時間我都待在花房,整理那些花草,我感到生活很沉悶,每天做同樣的事,一成不變的。這個花房一度是修女的住處,有石鋪的地板和狹窄的窗子。我渴望生活有所變動,最好來個巨大的改變。
她說到這裡,那種因病而顯得病懨懨的神情都消失了,看起來倒像她年輕時那麼美。我知道今天下午的那一件意外,有著不尋常的意義在,我興趣極濃的說:「媽,快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
「你是說我們變窮了嗎?」
「媽,這是最陰涼的地方。」我對她說。
「我們開始用溫和的方法,」他接道:「不要一下子太猛。」
露茜、魏克斐和爸聊天,媽在打呵欠,她說她又開始頭痛,於是露茜送她回房間躺一會,再起來吃晚飯。
「當妳出生時,我也曾心滿意足過,但那是因為我和妳父親結婚多年,一直沒有小孩。如果妳早點出生……不過我身體不好,也是從生妳之後。」
「為什麼呢?」我問道。
「我是個地主,不是個處理財務的人,但是多少還懂得一些,妳父親和我父親是多年的老友,他們都委託同樣的人替他們經營。我們家的產業大多數是土地,而你父親卻不一樣,幾年前他賣掉蘇漠賽特,那些錢都拿來投資,但是結果並不好,他實在不是一個生意人。」
「只是一幢屋子!」她抬眼望著栗樹頂說:「白蕾地!五百年前修女住過的地方,有時,我似乎聽到召喚她們去晚禱的鐘聲,還有她們的祈禱聲,以及穿著白色的袍子從石階上走過去的樣子。」
露茜自然不會說韓醫生的政策是錯的,她也跟麗茜一樣安慰我說:「她明天就會好的。」
「明苔,我真想知道他現在如何,那麼一個自負的人,竟被當成犯人驅逐出境。」
父親聽了這話高興起來,露茜也在旁邊幫腔道:「卡爵士,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完成。」
「多謝!不過我還沒決定。」
我感到很沮喪,我父親該操心錢的事,但他最怕麻煩,我母親更是不用說,她一點概念也沒有。如果魏克斐娶我,他得住進白蕾地,家族的名字固然改變,但血脈還是相承的。魏克斐現在擔心,是因為像父親這樣不經心,將來等他來接管時,就已經不可收拾了。
爸說:「為了後世子孫著想,我得完成這個艱巨的工作。」
但我卻沒有去,哪知從此便與母親永訣了,因為第二天早上,當麗茜去叫她起來時,發現她死了。
「是呀!」露茜說:「他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可是卻這麼委屈。明苔,韓醫生向我求婚。」露茜突然冒出這句話來。
麗茜咕噥道:「我知道,」她轉向媽說:「我服侍妳睡下吧!」
於是我們付她薪水,她成了家裡一份子。我們都喜歡她,她成了全家不可少的人。她沒有特定的工作,是爸的秘書,www.hetubook.com.com媽的護士,我的伴侶,她也是我們全家人的朋友。
「多謝!」
「這不是很明顯嗎?」
「哦!露西,恭喜呀!」
「有些人也許會,」露茜的眼睛彷彿做夢似的說:「我要百年以後的人們在檢視這些椅子後說,那一張是十九世紀末期的作品。」
「他天生是善良的人,要他採取強硬的態度,他是辦不到的。」
她正坐在化妝檯邊,我坐在一張雕花椅子上打量著露茜,她絕不是一個艷光照人的女人,卻有一股高雅的氣質,使她看起來不像俗人,她的臉色太蒼白,也談不上有什麼身材。
當我聽韓醫生說話時,我想像他坐在倫敦裝飾精緻的診所中,替那些有錢的病人看病,露茜會和一些知名的醫生和社會名流打交道,我實在為她高興,從一個學校老師,一躍而為醫生太太,不知道她答應韓醫生了沒有。
「那麼她是心裡有病,如果她自己想好就會好是嗎?」
「露茜,」媽說:「再給我一個靠背。」
「妳告訴他妳很著急……」
露茜把家裡管得井井有條的,那些傭人都很佩服她,只有葛太太認為她要搶她的工作。露茜也去檢視廚房,她是個一流的管家,如果她自己有個家,一定會弄得非常好。
我走回房間,我相信這些情景,當年麗茜都清楚,可憐的媽,永遠活在過去,永遠不滿意現在。
「妳愛上他了。」
「你是說我們沒有錢了?」
「那兩個不速之客使她想起過去。」
我們又聊了一會天,等露茜回來,魏克斐才走。
「你是回國定居?」我問道。
我說:「那我該怎麼辦?」
正在這時,他們穿過草坪來了。他們對自己的闖入似乎有點拘束。德林又高又黑,珞萊也黑,她長得不是頂美,但全身充滿活力,一看她就會感到她是個富有魅力的女孩。
「媽,」我說:「這兩個人為什麼會使妳想起他來?」
這事我早聽說過,自從我出生後,媽身體就每況愈下。
韓特醫生是兩年前才到這裡來的,他大約三十歲出頭,還是單身,有個管家照應他的生活起居,他很急切的想給我們一個好印象,唯恐我們說他經驗不夠。他是個很風趣的人,所以媽喜歡他。
「我看我們該給她一些刺|激,而不是同情。」他說。
露茜和我坐在草坪上,她正在做椅墊,因為爸不小心把雪茄灰落在原來的椅墊上面,結果燒了一個洞,而這張椅墊是一七〇一年的作品,露茜想仿造原來的樣子再做一張,來和其它的配合。露茜是個冷靜而聰明的人,我很高興她來陪伴我們,沒有她,生活會更加沉悶無聊。她很能幹,她會幫爸做事,也會念小說和雜誌給媽聽,和我作伴。她把椅墊做得維妙維肖,真是了不起。
「那真……有趣。」我笨拙的說。
「馬小姐,如果我不這樣放,我早就完蛋了。」
「她身體沒有任何毛病。」
「明苔小姐,妳別跟你媽囉嗦了,我看她累了。」
「但是這實在是個很好的主意。」
「還沒有,但……」
他笑了。「那我們只好盡力,給她繼續服用藥丸,使她症狀減輕一點。」
那天,傭人把媽的椅子拿到花園來,露茜放下她的工作來幫忙。我們在靠池子的地方選了一個適當的樹蔭,其實媽可以散散步,但她寧可躺在椅子上,露茜推著媽出來,她的神情焦躁不安,我真希望她能放鬆心情,因為今天天氣這麼好。
爸和我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替爸難過,他似乎不知所措。
「明苔,妳還是讓我自己來處理這件事,我還沒決定呢!」
「妳是指那個掉圍巾的年輕女士?」
「因為下午那兩個人來,使妳想起過去。」我很快說。
「還不是老樣子,昨天回去時,她鼻子上紅紅的。」
魏克斐來了,他坐在我旁邊的椅子上。
「露茜去韓醫生那兒拿藥了,」我說:「她一定以有朝一日做一個醫生太太為榮。」
看來她又要訴苦了,但今晚卻沒有,她很快接道:「我有不少話要告訴妳,我希望妳將來的生活要比我幸福些。」
「妳認為有趣嗎?」他的笑容帶著諷刺的意味,不禁使我面紅耳赤。我想他一定覺得我很蠢,他一定把我和那個女孩相比,她看來是那麼活潑和聰明。
晚飯時,媽沒有來,韓特醫生來了,他先給媽看病,再和我們一起吃晚飯。
我遞給他茶,注意到他的手指是棕色的,很粗壯,當他對我笑時,眼角有皺紋,我想他一定常曬太陽,我問他有關澳洲的事,他告訴我,他們家在墨爾本還有一座旅館和金礦。
我對她笑道:「露茜,看來妳比我們都重視這個地方。」
「卡爵士,你的工作進行得如何?」露茜問道。
「你是說他的管家?」
魏克斐講話很得體,他坐在那裡,看起來非常順眼,我知道爸媽都認為他是最佳的女婿人選,如果我們結婚,可以將魏家大廈和白蕾地連起來,因為兩家是近鄰。魏家不算很有錢,但還稱得上生活舒適。我們家也沒錢,過去兩年,家裡的經濟似乎有問題,但父親每次都避重就輕,不願去談它。
「是呀。」醫生浮著滿意的笑容,可以看出他對露茜有意的。
「為什麼呢?」
「大多數有事業的男人都需要一個賢內助。」露茜不著痕跡的說。
韓醫生來了,他替媽看過病後來找我,他說他想跟爸談一談,於是我們到爸的書房,爸遞給韓醫生一杯雪莉酒,韓醫生跟我們談到媽的事。
我正在花園裡摘花時,韓醫生來了,我跟他打招呼,他停下來對我笑。
我問德林要不要喝點茶,他欣然接受,他對這房子有很濃厚的興趣,他跟我所認識的男人大不相同,當然我是拿他和魏克斐來比,他們兩人完全不同。我問他住哪兒,他竟然住澳洲。
但露茜沒表示任何意見。
這是老套,爸幾乎從椅子上站起來,他的臉色很不好看,我知道媽要說什麼,她要說的是如果當初嫁的不是爸而是她喜歡的人,今天又是一番光景。
「妳也諷刺我,我知道自己是個老廢物,拖累你們,如果我不是這麼倒霉……」
「媽,不過爸是個好人,而這個賀家禮也不見得就有妳說的那麼好呀!」
「那妳怎能那麼確定?」
自從媽對我說過她的往事後,她變得更悒鬱了,她常急著把我趕出房間,然後和麗茜談起往日的情景,但我想可憐的麗茜一定聽厭了她的話。
「我相信妳的看法不錯,這真是天作之合,不過有和-圖-書件事我很早就想跟妳說了。」
「誰?」
「妳都沒和他聯絡?」
我到露茜的房間去,她的房間一向是整整齊齊,一塵不染的。這間屋子的天花板有四十尺高,上面刻著我們家族的標誌,吊著的水晶燈雖然小,卻是很精緻。窗戶上掛的是深紫紅色的天鵝絨窗簾。地上鋪著深紫紅色的地毯,在白蕾地像這種房間有很多,我從不去多加注意,但因為露茜對它特別欣賞,才引起我的注意。
可憐的爸爸,她對他如此不耐煩,她一點也不喜歡他。她很容易激怒,從沒給他好臉色看過。所以她不下來吃飯,我們都鬆了一口氣。因為每逢這種場面,我就感到難以做人,所幸有露茜在場,每次媽給爸難堪時,露茜總是提起爸的工作來解圍,給爸拾回一點自尊來。爸是個頗能自得其樂的人,一聳肩,便把一切的不愉快拋到一邊去,他盡量避免跟媽碰頭,露茜常去他的書房,我相信他的書一定很有進展。
「我喜歡韓醫生,巴不得他快點娶個太太,我認為他最需要的還是太太。」
「妳看過我媽了嗎?」我說,他說他看過了。「我想跟妳談談她,但不要讓她看到,她會從窗戶看到我們的,她很敏感的。」
我笑了。「你講起話來還是一派老師的口吻,」我說:「如果有一天你要結婚,我希望你不會嫁到很遠的地方去。」
「今天沒什麼進展,」他說:「不過我要加緊進行。」
「也許等妳結婚後,有了孫子了,她說不定會因為家裡較有生氣而好起來。」
「其實我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我若勇敢些,威脅妳外公說我要自殺或逃走,他一定會屈就我,可惜我當時太膽小,眼睜睜的看著他被帶走,不知道如何反抗,五年後,我嫁給妳父親,這是妳外公做主的。」
「大約距離這裡有一萬兩千哩吧!」
「澳洲,」媽向前傾了一點說:「那可是很遠的地方。」
露茜是我請來的,她原先在我唸書的寄宿學校教英國文學和歷史,她對我特別照顧,她解除了我想家的毛病,她教我如何自立和適應環境。在我唸書的第二學期,我們曾經寫過一篇作文是有關我們參觀過的老房子,我當然以白蕾地為題材,她看了以後覺得很有趣,問我在那兒看過這幢房子。「我就住在裡面。」我告訴她,自此後她常問到我這幢房子。暑假來了後,大家都興奮的收拾行李回家。我注意到她很難過,我問她要上哪去度假,她說她沒有家,她想找個陪伴老婦人的工作,也許可以陪她去度假,我便力邀她來白蕾地。「妳應該到白蕾地來看看!」這使她喜出望外。
「我們在聊天。」我說。
她很感激的看著露茜,由她扶著回到房間去。
「那真是難,要去治療一種不存在的病。」
我告訴他每一個人的去處。
「我母親的病如何?」我問醫生。
「我哪一天睡過好覺?」媽不悅道。
「不錯,」她說:「我是全心全意愛他。」
「如果她不是身體的疾病,難道她也需要藥丸嗎?」
水池邊的花園,四周有甬道,甬道上有花架,夏天時,成了一個綠色的拱門。我喜歡這兒,因這裡距離屋子較遠,我相信當年,媽一定和她的愛人,那個家庭老師,躲在這裡談情說愛過。當我小的時候,家裡傭人多,花園有不少工人照看,到了春天,這裡在一夕之間便成了色彩絢爛的地方,繁花似錦,奼紫嫣紅,把這裡妝點得熱鬧非凡。最生動的莫過於藍色的飛燕草,還有香味濃馥的粉色康乃馨,棕色和紫色的菊花。現在是夏天,花草長得很茂盛,池子裡浮著大朵的睡蓮,爸告訴過我,兩百年前,亨利八世和安寶琳曾在這裡散步。
媽看起來很不耐煩,魏克斐很快說:「工作困難才有看頭,否則便失之平淡了。」
他點點頭道:「她需要活下去的意志,她應該少自怨自艾,過去的事和目前的不愉快,盡量不要去想就好了。」
我真不知道如何介紹他們,只好告訴魏克斐有關圍巾的事。
當我要關門時,媽以興奮的聲音急切說道:「今天下午那個年輕人,使時光倒流,我還記得他坐在草地上,膝上攤著素描簿子……」
我突然有股衝動,想把韓醫生和露茜的事告訴他。
「妳一個人嗎?」他說。
當我想到她的生活,一個寵愛她的丈夫,一幢美麗的大宅,僕從如雲,愛做什麼便做什麼,她竟然還終日抱怨不已,我實在不敢苟同她的話。不過我一向不願忤逆她,便裝作用心聽的樣子,反正在她述說的當中,不斷插|進幾句「是!」「不公平!」「真可怕!」之類的話,以表示我在用心聽,其實她到底講些什麼,我也不太清楚。
「但身為醫生的管家總該有節制。」
「她是我們大家的好朋友。」我說,我是家裡唯一敢反駁媽的人,爸怕麻煩,盡量避免惹她不快,露茜是花錢請的,更不會違逆她。我和爸常要露茜忘了她是寄居在我們家的這件事,因為她自尊心很強,不願被人看成廢物。
「妳是說她沒病?」
「為何不帶我去看玫瑰花呢?」他提議道。
晚上我要睡覺前到媽房間去,正在遲疑是否要進去時,我聽到媽的聲音罵道:「你是壞人,我真希望時光倒流,我就知道該如何做,你這個壞人……」
他是個討人喜歡的人。
「可憐的媽,真是可悲,妳跟他在一起曾快樂嗎?」
她叫我閉嘴,她望著四周,彷彿有我們看不見的人存在似的,我知道她想起那個人,那個被流放到澳洲的人。
他和德林簡直是對比,從某些方面來說,德林也許有點笨拙粗野,但他似乎不以為意,他並沒有因魏克斐整齊的穿著而引起任何的不安。
「老天!露茜,」我常對她說:「妳不要這麼擔心,妳是我們的指導、朋友和安慰者,妳的價值遠超過一切。」
「媽!妳該滿足了。」我提醒她道,但她只是無奈的笑笑。
「妳如果認得他,妳就會知道了,我若能和他結合,我會一輩子幸福的。他認為,如果我們結婚了,久了,父親還是會原諒我們的。因為我是他的獨生女,我們的孩子就是他外孫。家禮常說:『我們的孩子會在白蕾地的草坪上玩耍。』但他被送走後,我再也沒看見他,但我永遠也忘不了他。」
這是一個陽光普照的下午,屋子裡靜悄悄的,媽在休息,爸也在休息,露茜駕著小車去醫生那裡拿藥,我帶著我的針線到草地上,坐在一棵橡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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