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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孽海

作者:維多利亞.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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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坎尼華茲(一)

第六章 坎尼華茲(一)

他得意地笑了,我也一樣得意,因為我明白這只是暫的降服,我仍然有辦法佔上風的。
要是我惹她動怒,那我會有什麼遭遇?我並非怕冒險,危險當前,反而更激起更大不韙的渴望。
坎尼華茲堡位於渥克威克和科芬特里兩城之間,相隔約五英里左右。我們出發時,正值七月,由於從倫敦至那兒相當遠,因此我們緩步慢行。
「女王還不時提到妳呢!」凱撒琳插嘴說道:「不是嗎,安妮?」
「健康極了。」他回答:「也許該歸功於在陛下身邊的緣故。」
這段等待的日子真是難挨,然而,也加強了我們的慾望。
我依照她的喜好,為她調上一些水。她飲食一向清淡,幾乎不飲酒,不過好喜歡一點淡啤酒,但是她每次飲用,總是添加大量的水。有時在某些正式餐會中,她一不想吃飯,竟就立起身來,也不管其他人是否吃飽了。只要她起身,我們就得跟著離席,結果一餐飯吃得倉促不堪。我們最怕碰到這種事,因此我們不太喜歡跟女王共餐。
「一女不能事二夫,因此結婚是不可能的。萬一女王知道我們曾相會過,你我都知道會有什麼後果。我會被逐出宮,你則只是暫時失寵,沒多久又恢復原狀。這是你的拿手好戲,我心裡有數。我到這兒來就是談……」
「我親愛的『眼睛』,只要有你在,我就可保舒適無疑。」女王答道,聲音充滿了感情。
「倒也不是,我一向喜歡這裡,人對自己的出生地總是特別喜愛。不過我得遷就列斯特伯爵的意思。他已經等不及要拿他的坎尼華茲堡出來炫耀了。聽說他把那座城堡弄得堂皇萬分,他巴不得我立刻就去看一看。」
「羅勃,這一次非好轉不可。」我喃喃自語著:「我總是覺得你還要我……至於我,當然也抗拒不了你的魅力,我要你當我的情人。」
不過,當然他也有失寵的可能,因此他也相當賣命,不讓自己有那樣的一天。
「純是為博得陛下歡心而設計的。」羅勃回答。
「妳知道我並非如此,然而妳也瞭解我的處境。」
「真的嗎?」
出發的騎隊蔚為壯觀,計有三十一位朝廷要臣,女王所有的宮人(我便是其中之一),以及四百名僕夫。女王打算在坎尼華茲堡逗留兩週以上。
「這表示陛下光臨坎尼華茲期間,時間將靜止不動。」他告訴她。
於是,我就到那房間去。
「上次相會,是蕾蒂絲和羅勃罷。」
「八年了。」
「我不會告訴她,不過若我可以娶妳,我就會向她說明一切,還把消息透露給她。」
「最好你現在就放我走,否則若有人盯梢,並讓女王聽到風聲,那就不妙了。我可不是你,羅勃.杜雷,我的處境也不太好過。」
我知道阿姨是警告我要小心。我多年來被放逐宮外,這表示我曾得罪過女王。她照顧親戚是出了名的。不過她對鐸德族人比較嚴苛,因為她得防備他們。到於葆琳一家,不會搶她的王位,又感激她的抬舉,因此較得她的歡心。
我向來就對餐宴的準備工作特感興趣。準備的儀式隆重無比,簡直凜不可侵似地。今晨,由我與一位年輕的女伯爵擔任試嘗倌。依照傳統,試嘗倌中得有一位已婚,一位未婚,而且兩人都得有崇高的地位。
他開了鎖,然而又緊緊地抓住我,我以為他又要親熱,然而他明白我的警告不無道理,便放我走了。
「哦,他們以為我快要病死了,有幾次我自己也這麼想。」
「但願如此,不過你彷彿就曾有過這處想法。先生,這種事,以後絕不能再發生了。」
「女王的脾氣陰晴不定。」
他把他的馬牽到女王的座騎旁邊。
行近城樓時,有十位著清一色白紗的姑娘扮作巫女擋住我們的去路。其中一位蓮步向前,充聲誦念詩篇,盛讚女王的完美,並預測她將長命百歲,為她的子民帶來無窮的福祉。
「行了,」他應道:「現在就來,我已經等太久了,我不會再耽擱的。」
百姓也聚到四周來觀禮,場面確實十分盛大。女王喜歡讓百姓觀賞一切盛會。她一向急於討好民心,她今日的尊榮,即得之於善體民意。每次她一出巡,一定會同人民談話,即使是市井乞丐,她也能殷殷垂詢。她要他們明白她雖貴為天子,卻濃愛著百姓,且也同時是他們的公僕。這便是她深得民心的秘密之一。
「哈!」她說著:「看樣子,鄉間生活對妳挺不錯的,生產也一樣。那兩個兒子,我總有一天會看到的。」
「您還記得?」
「非也。」羅勃應了一聲,慇勤如故:「是因為您的光臨,它才光彩倍增。少了您,它不過是堆石頭罷了。」
凱蒂阿姨摟住我,說我氣色紅潤,非常健康。她表示能看到我回宮,她十分高興。
愈往前https://www•hetubook.com.com行,景色愈是別緻。湖心有座人造島嶼,有位美女憩息其間,兩個少女斜躺在她的足旁,還有一群紳士淑女手執火把圍繞在她們四周。
「噢,蕾蒂絲,請理智些!」
「哎!」她說:「是列斯特先生。」
「有個房間,就在西邊那座塔的頂端,那兒絕不會有人打擾。」他堅持著。
「確實。有一次她說妳年輕時是她宮中最漂亮的一位姑娘。她喜歡好看的人圍在身邊。」
「今晚子時,我會在那兒……等妳。」
「女王會不高興。」我答。
巨人轉向女王,驚異地睜開眼睛,然又掩住視線,彷彿被女王的光輝刺著了一般。稍後,他跪了下來,等女王命他平身,他便呈上棒棍和城堡之鑰。
「那是很久以前了。」
「那就只要交談就好。」
羅勃答道:「忠僕!你沒看到這位是誰嗎?」
「我想喝點亞利坎塔酒。」她說。
我也在訓練自己,時機一到,我必須已有充分的準備,羅勃,這一次不能一下子就幽會了,也不能說女王今晚不需要你,你就想來要我,他會花言巧語的。他真是最善於巧辯的人。我該狡詐些,比起以前,我已經聰明多了。
「那就去向女王告白。」
「開門!」他吼道:「這在坎尼華茲,是值得永久紀念的一天。」
他一把將我拉向他。
「這兒的女人多得是,」我說:「何況我又有個丈夫。」
「我只要一個。」
她啜著酒,柔柔地笑了。一定是想到羅勃,我知道。
「什麼時候?」
如果說他倆不是情人,鬼才相信。
「我意思是說對未來誰都沒有把握。忍耐點!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自從我們初次相遇,我就知道了。可是妳已嫁給艾塞克斯,所以我能怎麼樣呢?唉!蕾蒂絲,如果妳沒結婚,那將是多不相同啊!不過妳已經回到我身邊,別以為我還會再放妳走。」
「妳很明白。」他熱烈地回答。
等重又相會時,我們並非單獨在一起。他一臉嗔怪,也更加心急,結果他假裝對客人寒暄似地對我說道:「我必須跟妳談談,有太多話要告訴妳。」
羅勃答說他不敢讓他們端水來,因為他擔心水質不乾淨。廁所和行館那麼接近,實在令人難挨,碰到熱天,尤其嚴重。
我敢說羅勃為女王安排的餘興,不僅空前未見,而且以後也不可能有再有。節目非常豐富,計有燃放煙花、義大利雜耍、嗾犬逗牛,此外,當然還有競技騎射。女王所到之處,必有舞蹈。她可以跳到三更,而毫不疲憊。
那位美女也誦念一篇讚辭,與先前的詩篇差不多,女王連聲讚好。稍後,羅勃又引女王到中庭,有一群人打份成眾神聚在那兒:森林女王神西爾娃奴獻上花葉,谷神西蕾獻上穀物,酒神巴卻斯獻葡萄,戰神則獻上武器,阿波羅伴著樂器,吟唱一首歌,以表達國民對女王的擁戴。
「蕾蒂絲,親愛的,」凱蒂說著,她的確是一位聰明的阿姨,「別讓女王陛下聽到人說這種話。她不喜歡已婚的人過分輕率。」
「我正是想理智啊!」
凱撒琳笑了出來,另兩位卻顯得神色凝重。
她那兩道銳利的目光稍稍柔和了些。看樣子,她相信我。
「……女王翩翩起舞之時,鐘聲頓止,鐘擺停歇,時針和分針也凝定不動,一直指著兩點正……」
「假如沒有他,我就會跟妳結婚,以證明我的真心。」
「不!」我抗議了:「還不行。」
「我明白她把你吊了這麼多年,你幾乎已經無望了。或則,你還想等下去?」
「蕾蒂絲,妳該陪他去的,讓丈夫離太遠並不好。」
不過,這次我不能太慷慨,他必須明白我要的是名分。我想嫁他,然而我已有丈夫,這怎麼成呢?看來是不可能了。但我並不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我不能聽憑女王的臉色。
在坎尼華茲的那些天,真是畢生難忘。不只是我(我的情況當然可能,因為那是我一生的轉折點),所有在場的人都有同感。
從他眸中,我看出一些激|情。他同我一樣,都喜歡刺|激,而危險就是刺|激。我們站著,互相凝視,我知道他在回想那段歡樂時光,那間密室和那扇上了鎖的門。
他馳近了。我留意到女王雪白的肌膚微微泛著一層紅暈,顯然,她喜不自勝。
到了內庭,一迭聲禮炮燃放出來,向女王致辭敬。行入堡中,羅勃請女王注意一座凱撒之鐘。鐘面為雅致的淡藍,數字及指針為純金打造,只要在方圓里之內,都可以瞧見這座鐘。羅勃又請求女王再多看它一會,因為若她細心一瞧,將會發現指針已經靜止不動。
「妳已經結婚了,我又是這種處境……」
我裝出一付不勝和*圖*書榮幸的樣子,她則以審查的眼光盯著我。我好想觀察一下她這些年來有何變化,然而目前還不是時候。
翌日是星期天,宮中有盛大的招待會。康特伯里大主教、倫敦主教、大法官,以及各級官中和其他紳士名流等都到宮廷向女王致敬。女王則在會賓廳中接見他們,廳中懸著華麗的織錦,地板上則鋪著新鮮的藺草。
時值暖冬,女王已抵格林威治,這是她向來的習慣。此時,處處是怡人的景致,像是為女王的光臨而煥然一新。我一入宮,就有幾位服侍女王的夫人前來招呼,她們分別是郝華德夫人凱蒂.卡雷、渥威剋夫人安妮、罕丁頓伯爵夫人凱撒琳。凱蒂是母親的妹妹,也是女王的表姐。安妮是羅勃的弟弟安布洛的妻子,凱撒琳則是羅勃的妹妹。
「妳離宮太久了。」安妮說著,有幾分鬱悶。
他抓住我,企圖以熱吻令我屈服,然而我發覺他已經小心地鎖上門了。
他非常擔心女王會發現我們彼此仍有好感,便離開我走了。我只得當他是怕我重又被逐才這樣做。
「除了妳我該長相廝守之外,別的我毫不在意。」
「她那麼看重婚姻,真是奇怪,她本人就不肯結婚。」
終於,我們單獨相會了。他握著我的手,凝視我的雙眸。
稍後,他滿足地說:「噢,蕾蒂絲,我們彼此多需要對方!」
七月九日,我們行抵城堡。整個堡巍然矗立,氣象莊嚴萬分。我看到羅勃緊盯著女王,像在乞求她的稱讚。坎尼華北堡確是不同凡響。看那多重的尖塔和巨大的城樓,就知道它是一座堅固的堡壘。堡南邊有一片湖,異常美麗,在陽光下粼粼生光。最近羅勃築了一座橋墩跨越其上,顯得幽雅萬端,城堡之後,還看得見一片青翠的森林,剛好便於女王狩獵。
「嗯!既然朕這麼想參觀你那座魔堡,姑且饒你一次。羅勃!你看來很健康。」
「不久以後。」
「有些事不是我所所能理解的。」阿姨好意地說著:「明天晚餐時,妳將是試嘗倌之一,我相信她一定有話對妳說。妳知道她一向喜歡在吃飯時交談,因為這樣可免除一些儀式。」
「所以她才把他送到愛爾蘭去,是嗎?」
先是一位紳士舉著一根杖子進來,後面跟著拿桌巾的人,再則是幾位拿鹽瓶、大盤子及麵包的侍者。一看到他們先對著空桌子下跪,才把東西擺上去,我忍不住地笑了。
「我自有我的樂趣,就某些方面來說,你我倒是一對好搭檔。可是我絕不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我並非妓|女,可以任人調弄。」
當夜我興奮得睡不著覺。我終又回宮了。遲早,我就要和羅勃相對。只要一碰頭,我就猜得出我還能不能迷住他,而以後,我就又可以知道他願不願為我冒險。哎!這將是多大的快樂!這一次,我決心慢慢地來,不能驟然相擁,然後又乍然分別,因為女王受不了他移情別戀。
「除我之外,我無法容許任何人引導您到坎尼華茲。」他熱切地回答。
他爆笑出來,神態間還有幾分得意。看來,他是相信自己對女人很有辦法了。只要他對她們有意思,就可以為所欲為而毫無顧忌。
列斯特說值得一看的東西還很多,不過他相信女王一定又累又渴,正需要休息。他向她保證堡中一定有合她口味的淡啤酒。
守衛一嘗完,嗽叭聲就吹奏了起來。兩個手提銅鼓的男人走進來,並敲打著鼓面,這是在宣佈午餐已準備妥當的消息。
「你這壞蛋!你不通報一聲,就這樣跑來,是什麼意思?」她詰問著。「壞蛋」兩字,就如往常一樣,是一種暱稱。
我注視著眾位公卿魚貫行入。先是伯爵,嘉德勳爵和男爵,再是大法官及兩位各執權杖和國劍的衛士,那把國劍納在紅鞘內,鞘上還嵌著百合花的圖紋。緊跟著出現的是女王,可是我因為責任在身,不能閒著觀看她。
不過這一次她卻耽擱了很久,所以每個人都可以飽餐一頓。
八年來,我一定變了不少,不過我並不覺得變難看了。我變得更加成熟,雖分娩了幾次,但我知道男人一定覺得我更具有風韻。這一次,我已成竹在胸,絕不再任人事擺佈了。我不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當然,這次如果再跟上次一樣,那必定是因為女王的緣故。羅勃重權勢,也因此他會為了女王棄職而去。這世上除了她,沒有別的女人取代得了我。然而我那女性的尊嚴依然深受創傷。以後(如果有以後的話),我要讓羅勃知道我決心不再重蹈覆轍。
「你的口氣,彷彿是在跟女王談話一樣。」
他走向我,深深一鞠躬,說道:「蕾蒂絲,見到妳真好。」
「你應該小心,」我警告他:「她曾注意過。」
「他是你的護身符。」
其間一片https://www.hetubook.com.com奔忙,沒多時,啤酒拿來了。然而女王才啜一口,便吐了出來。
我猜對了。她一駕到,我們就把她要的菜餚端到雅室去給她。她看到我,便寒暄著歡迎我回宮,並說我可以坐在她旁邊。
「陛下只要吩咐一聲,就成了。」我恭謹地回答。
「妳忘了艾塞克斯。」
「我喝不了這東西。」她憤怒地叫著「這太烈了。」
「這些僕人到底是幹什麼的?」她叫道:「連給我一點好啤酒都不會。」
一想到我竟是伊莉莎白的情敵,我就覺得有趣。有她這種敵手才真夠鼓味。她有權有勢,操生殺大權,還可以封爵貶官。一句「別以為我只能寵你……」,便彷彿是她父王再世似地。「我既可以擢升你,當然也能夠貶抑你。」亨利八世對他那些寵姬寵臣就是這麼說的,瓦塞樞機、克倫威爾、亞拉岡的凱撒琳、安.葆琳以及凱撒琳.郝華德等,都是替他賣命卻不得善終的可憐蟲,若非他及時死去,那凱撒琳.巴爾恐怕也是噩運難逃。亨利曾愛安.葆琳愛得發狂,就如伊莉莎白迷上羅勃一般,可是安.葆琳並不因而倖免。這些例子,羅勃一定是再三想過的。
城門一開,我們便走進去。天井裡,沿牆站著六位身穿絲質長袍的喇叭手,喇叭長達五英尺,予人深刻的印象。他們吹奏了迎賓曲,女王鼓掌表達她的喜悅。
朗誦時,我觀察著女王,她愛每個字句,那是一種字謎遊戲,深得亨利八世的喜愛。女王因為承襲她父王的許多嗜好,因此也深為喜歡。羅勃緊盯著她,神態十分滿足。他必定很瞭解她,對她亦相當在意。她多令他懊惱!拿著那熠熠生光的王冠引誘他,然而,就在他以為伸手可取的時候,卻又抽後收回。若非那王冠那麼懾人,若非她將他的前途扣在掌中,我懷疑他怎麼肯接受這種待遇。
再來輪到我們上場。我們走進餐桌,由我拿試嘗刀,然後我們用麵包和鹽擦拭那些盤子,以檢查盤子是否乾淨。檢查完畢、菜餚就端來了。我拿起刀子,切下一部分給鵠立在側的守衛,我給什麼,他們就嘗什麼,這是為使女王免於中毒。
只要他瞥我一眼,只要他稍稍表示願為我而重燃情慾,我就毫不猶豫地成為女王的情敵。
我一則歡欣,一則憂慮。我警告自己:無論如何,絕不要再出錯了,我得防範我的舌頭,但也不用過度小心,因為女王偶爾也喜歡些帶刺的話。她那幾位寵臣,如韓尼茲、哈頓和牛津伯爵,尤其是列斯特,一定會對我心生景慕,而且看得目不轉睛。
我不覺心頭火起,直到現在,他竟連瞥我一眼都不曾。
「她是認為妳丈夫需要妳,她並不想佔奪他的權利。」
「八年來,我沒有你,照樣活得好好地。」我提醒他。
「你們在這裡幹什麼?」他吼道,吼聲有如響雷:「你們難道不知道這是列斯特大爺的轄區嗎?」
天氣炎熱難當,抵達格瑞夫行館時,我們都已經口渴萬分。羅勃和女王領先走入大廳,才進門,羅勃便叫女僕把女王愛喝的淡啤酒拿來。
「陛下厭倦這地方了嗎?」
樓梯輕響,有人上來了。他立即走開,怕被看到。想到這裡,我就氣憤填膺。
她點點頭,說道:「好了,蕾蒂絲,很高興妳又回來了。妳還有幾分姿色。艾塞克斯看樣子得和妳分別一段時間了。目前,他正熱衷於愛爾蘭方面的事。我想他判斷不佳,然而心底倒是蠻好的。這次他去那邊,希望運氣會好些。不久,我們就要離開格林威治了。」
沒走多遠,就有一隊騎士進我們馳來,羅勃一馬當先,我老遠就認出來了。一看出是他,我心跳不覺加劇。他的騎姿多美!身當女王的護駕,他確是當之無愧。他老了些,比八年前稍稍發福,氣色更紅潤了,兩鬃已有些斑白。他一身藍絨緊身衣,衣上的叉襟倣傚最新的德國款式而裁成星星的圖形,帽上羽毛的顏色與上衣相同,然而色澤稍淡些。他器宇軒昂,雄姿英發,我立刻就看出他昔日的魅力仍在。我懷疑女王對中年的羅勃是否無年輕時候的羅勃那般的愛意,對我而言,我的愛並不減當年。
我眼看著她同羅勃並騎而去,她毫不掩飾那份親暱。而他呢?我無法確定他真情有幾分,野心又有幾分。當然,他已不再奢望結婚,然而他雖無此奢想,卻仍得保持女王的寵賜。通國中,像羅勃那樣深受忌恨的人絕無僅有。只因蒙女王垂青,他便青雲直上,一步登天。多少人(不管認不認得他)都巴望著他盡快垮台,這是人性使然,誰也沒辦法。
「先生,你等好了。」我答。
行抵格瑞夫頓一地,羅勃還是沒有注意到我。伊莉莎白精神極佳,她的心情神態,仍如同羅勃剛出現的時候一樣hetubook.com.com。他倆並騎而行,每有任何戲謔的私語,她都要爆出幾個笑聲。
「小心點!這是叛逆!」我故意激他:「你那一半如果聽到你講這話,一定會大為不悅。」
我們之間,竟一如既往,這令我興奮。我的風韻不僅絲毫未減,而且逐年增加,但願我的魅力是專門為他而有的。
「那艾塞克斯那怎麼辦呢?」
「蕾蒂絲,我愛妳……我只愛妳一個……」
「她一直待在家裡,這些年來,已經有個相當可觀的家了。」凱蒂阿姨接著說。
「我被逐出宮外,難道還有別的原因不成?」
「臣已經安排好了,任何事都不能拂逆陛下的意思,就像在格雷夫頓嘗到烈酒一樣。因此,臣特從倫敦請來釀酒能手,免得臣又得罪了陛下。」
「蕾蒂絲,妳必須瞭解我只想同妳結婚,這是真……的終有一天。」
不過,羅勃不是個光坐著發愁的人。他派遣僕人到村子裡,沒多時,淡啤酒來了。而羅勃一端給女王,她便喜形於色。
「列斯特先生,見到您,我也很高興。」
「那八年都白過了!」他歎息著。
女王並不在主廳中用餐,而是在毗近主廳的一間雅室。據我推測,她會在用餐時召見我。
羅勃領著女王走進騎射場,才一走進,迎頭就撞上一個面貌猙獰,同羅勃一樣高的男人。他身穿絲質寬袍,手中揮著一根棒根,狀極兇猛。幾位姑娘故作驚訝地尖叫出來。
「妳千萬別誤會。」
——法國大使德.拉.莫塞.凡內龍
在坎尼華茲堡的最初幾天,羅勃幾乎不離女王左右,不過稍後數天中,他也不能離開太久。在舞會中,他偶一請別人跳舞,女王就緊盯著他,滿臉不耐的表情。有次我聽到她說:「列斯特先生,看樣子,你是跳得挺開心的嘛!」於是她既高傲又冷酷,直到他傾身向前,對她耳語,直逗得她發笑了才罷休。
如今,日子充滿了興奮。我們互相尋覓,彼此互換的眼光意味深長,只要機會一到,我們就能充分把握。
「由我來處理。」
「蕾蒂絲,妳回來我很高興。」她說:「去整理行裝吧,我們要去坎尼華茲堡了。我相信妳一定想做幾套新衣。妳可以攜帶妳的裁縫師一起去。櫃子裡有一些深紅絨緞,足夠做一套篷裙,妳拿去,就說我送給妳的好了。」她的嘴有微微一翹:「我想,要是到列斯特那兒,最好要穿得漂亮些。」
只要到了坎尼華茲,就有機可乘了。
我漸漸瞭解羅勃了,回想過去我們那段親密的日子,我可以更清楚他的為人。任何人即使再卑微,只要接近他,他就以禮相待,而其實他滿腹心機。他的脾氣一旦發作,就怒不可收,他有許多隱私,然而同他正常交往的人只覺得他儒雅可親。他行事謹慎,即使與女王相處亦然。女王如果不健忘,當會記得羅勃的祖父(即亨利七世的財務顧問)及其父親。他祖父因為不滿國王增稅,便糾合了一批人聯合請願,結果國王將他斬首示眾,還把屍首拋給狼群。羅勃父親則因為想助珍.格雷登基,也遭到砍頭的命運。這樣一來,羅勃自然會賣力地保護自己的頭顱。依我看,他是再安全不過了。伊莉莎白連敵人的敕死令都不願簽,更何況是她最鍾愛的人?
我向上一瞧,想表達我內心的恐懼,然而她似乎仍在感傷。何況,我畢竟是一位皇親。
「結果我們的愛卻壓倒了一切。」
「她死得早了。」女王的口氣彷彿是在責怪。是因為家母離她而去嗎?或是因為上天帶走母親而留給她太多悲哀?「凱撒琳.諾里斯,妳竟敢離開妳的君王,她那麼需要妳!」「上帝,禰為何要把我這位忠僕召回去呢?」我一直假想她會這樣哀懇著。小心妳的舌頭,我警告自己。然而我的舌頭並非使我被逐出宮的禍首。其實,被奉承慣了的女王偶爾也欣賞我這付伶牙俐嘴呢!
「先生,您想要什麼?」我問。
女王那些隨從都不免推測。在這次訪問中,女王極可能宣佈她想和羅勃結婚的消息。看來,這正是羅勃的美夢。
「有些事是永遠忘不了的。」
「白過了?別那麼說,在這段期間,你平步青雲,享受無限皇恩呢!」
就在格再夫頓一地,羅勃注意到我了。我看到他不時盯著我,而且一盯再盯。
「任何時光,只要沒與妳共度,都形同虛擲。」
「難道我不知道?妳為我被逐出宮外八年,是為了什麼緣故?」

「你使得格林威治和罕普頓兩宮都蒙羞了。」她駁道。
我只覺得可笑,羅勃,你簡直是奉承到家。但女王顯然不覺得有異,因為她回首望他,滿臉的愛意和歡愉。
「哦,華德能出外散散心,我也高興。」
他走到她身邊,執和-圖-書起她的手深深一吻。看到他們四目凝對,還互握著手,我不由得妒火中燒。我強自忍耐,以「他不過是向王冠致敬」來安慰自己。假如她不是女王,那麼他除我以外,一定不會再注意任何人了。
我們在伊清華斯用餐,還受到極豪華的招待。由於當地是一座森林,女王便表示她很想去打獵。
「不,陛下,您是不朽的。您必須長命百歲,因為百姓都需要您。」
接著,又是一場小小的鬧劇。單憑這些,我就明白以後的幾天會是什麼樣兒了。
百姓全都跑出來觀看。他們為女王歡呼,女王也對他們頷首致意。民心一向是她最珍視的東西。
我搖搖頭。
她愛他,從她提到他名字時的音調,我就知道了。看來,我是在冒險啦!光是想到他,我就心跳加劇。即使他變了,我也是會要他的。
她點點頭:「自妳入宮以來,世事真是變動了不少。我每次想起表姐,就萬分難過。」
我自知十分軟弱,先前的決心,至此已不知去向。只要他一碰我,哎,我就知道我們兩人的慾望旗鼓相當。堅持是無用的,至於交談,那稍後再說。
我登舟而下,直奔格林威治宮參見女王。沿河上,我驚歎倫敦市的繁華盛景,不禁為自己的久別重來而雀躍萬分。泰晤士河依舊是全國最繁忙的通衢,有各式各樣的船隻漂行其上,並朝皇宮的方向駛去。市長爺們的金色畫舫也航行其中,由幾艘較不起眼的小船護駕,水手們身著制服、配掛徽章,一面熟練地划槳,一面吹哨子哼歌,還彼此逗趣。畫舫就這樣輕盈飛掠,而其他笨重的艦隻只好瞠乎其後。一艘民船上有位姑娘(可能是船夫的女兒)正彈著琶琶,口中吟唱著「划槳吧!諾曼」這首老歌。她的音色動人,卻稍稍沙啞,然而其他船隻上乘客似乎都深為讚賞。是泰晤士河上的典型景致。
女王一一接受了,還優雅地稱讚他們的技藝和美麗。
「我們必須再相會……單獨相會。」他說。
「列斯特在坎尼華茲堡款宴女王和宮人,四十位伯爵和七十多位要紳皆齊集於他的堡中,連宴十二日。」
我一再自制,總算沒到塔頂那個房間去。不過,一想到他在那兒獨踱方步,等得不耐煩的樣兒,我就覺得很開心。
——羅勃.廉翰《坎尼華茲堡歡宴記》
這雖是個不眠之夜,然而躺在床上憧憬未來,多令人開心!過去好枯燥的八年,我竟然熬得過……噢!也不算太枯燥。我有孩子,我可愛的羅勃。離開他,我並不愧疚,因為他不怕人照顧,而且男孩子一旦脫離幼兒時期,就不太喜歡母親到處跟蹤,到處溺愛。我可愛的孩子!等他長大了些,就會把他母親當作最親密的朋友了。
那雙大眼當真含淚了嗎?很可能,因為她對知心好友都很有感情。母親無疑是她的好朋友之一。
羅勃嘗了一口,便宣稱它比白葡萄酒還烈,還說光喝它一口,就足以令他暴跳如雷。他命令女僕去找女王愛喝的淡啤酒。
若非我和羅勃已有了默契,我很可能會覺得自己在作白日夢,有幾次我看到他眼光四處搜尋,便知道那是在找我。他一發現到我,便與我眉目傳情。我們會再相會的,不過非極端謹慎不可。
她顯然很愉快。這些繁文縟節,這些奉承阿諛,多博得她的歡心,而尤其重的是,她多麼深愛羅勃!
「可是我已經有了他,所以你才會大言不慚地講那個『假如』,你絕不敢告訴女王今晚所發生的事,這你自己明白。」
「陛下,」我說:「我太放肆了,回到您身邊,已使得我樂得忘了形。」
「真像一座皇宮。」女王說。
「……煙火盛燃,煙花煦爛,星焰怒飛穿,中霄火如霰。」
「沒錯,」他接著說:「不過,只要她不知情,就不會不高興。我願意說,妳能到坎尼華茲來,我很喜歡。」
「好啦!繼續前進吧!」女王說著:「不然要走到坎尼華茲就得花幾個星期的時間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掙開他,他立刻成了一位哀哀相告的情人。
我突地往前一傾,握住她的纖手並深深一吻。羅勃如果那麼急著向女王炫耀他的城堡,那麼我想見他的心情,也是同樣的急切。
「陛下玉體康泰,且已痊癒,為臣十分高興。」
「而且還希望結婚,是嗎?據說『失望一久,就灰心了』,這便是你嗎?你等得心灰意懶,才找別人來暗通款曲,以為她抗拒不了你的英俊,對嗎?」
我掉頭想走,然而他抓著我的手,我立刻感到欲|火攻心的顫慄。這種感覺,只有他能挑動。
「她太喜歡我,才把我隔出宮外,一隔就是八年。」我提醒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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