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這些酒杯是蘭娜的嫁妝之一，是丹斯送給她的。看來先前已有人拆卸行李了。也許是玫妲夫人？不過她並不在意這些金盤、鑲嵌珠寶的酒杯及精細的亞麻。
「妳可以不用下來大廳吃飯，」片刻後他說道。「我會叫人送晚餐上去。」
「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已不介意談它。他死在海斯汀一役中，當時他深入英軍陣地去救回威廉最寵愛的吟遊詩人崔佛。」她的聲音微微顫抖。「他死在敵陣中，崔佛也是。」
「是啊，路克本來會繼承產業的。」芮莎低望著她的手片刻，才又抬起頭來。「路克死後，父親立洛伊為繼承人，沒多久父親也去世了，而母親卻始終無法原諒他們兩人。」
「我知道洛伊——抱歉——洛伊大人剛完婚不久，妳是他的妻子嗎？」
洛伊將蘭娜拖到他身前，眼神冷酷。「妳不是女僕，妳是我的妻子。現在給我閉嘴，我不想再和妳討論這件事。」
「她很適合你，」她終於開口。「不過我早就知道你遲早會娶條毒蛇回家。」
玫妲夫人全身僵直。「生你的婊子把你丟給我們可不是我的錯。我對天發誓，我寧可她帶著你走得愈遠愈好。」
「沒錯。」他彷彿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話，雙手拉近她並移向她的乳|房罩住它們，蘭娜只是定定地望著他。終於，洛伊詛咒一聲將她推開。「該死的妳，女人。妳以為我這樣對妳，就表示我的自制力比妳差嗎？」
「當然也會，不過這些都發生在我出生之前，我已習慣了這些閒言閒語。這事大家都知道，我敢確定以後妳還會時常聽到。」
雖然她無法決定要答「是」或「不」，但最後她還是同意在大廳進餐。她不願立下這種先例，更不願玫妲夫人以為她怕她。不，她會出席，而且表現得像任何貴族夫人一樣端莊合宜。
當她走近時，發覺開口的是名年輕女郎，大約只比她大幾歲。另一個女人則有些歲數，貴族的臉龐上毫無歡迎之意。
「是嗎？」她昂起下巴迎向他陰鬱的眼眸。「我敢發誓，它的歡迎比床還熱烈。」
蘭娜望著巨大的弧形天花板，再看向聚棲在屋椽上的白隼。牠們腳上的皮索與鈴鐺相連，不時發出叮噹的聲響。
他不經心的回答抹除了她心中剛萌芽的溫柔情愫，她銳聲回答。「我向來自己決定！」
「玫妲夫人，」他的聲音充滿譏諷。「能再見到妳真是愉快。」
「家母向來就是伯爵夫人。」她在進餐時對蘭娜說。「在諾曼底時我們一直在宮廷裡，每當公爵——就是你們的國王——來諾曼底時，家母在宮廷裡才能玩得愉快些，暫時忘記我另一個哥哥死去的傷痛。」
看著玫妲夫人，蘭娜可以判定她就和諾曼底一般的貴婦沒什麼兩樣。她只是不懂這樣的女人怎會生出芮莎如此甜美可愛的女兒。
洛伊不耐地揮揮手。「時候不早了，而且我們已趕了兩天路。妳沒收到我的信嗎，夫人？」
「照伯爵夫人的話做，高文。畢竟一天下來我們都累了。」
「做得到什麼？」他一手耙過頭髮，懷疑地問道。「妳說話像打啞謎一樣，我已經累得無法猜了。」
「我甜美的妻子，這由妳選擇。」他似乎對她的尖刻深覺有趣。「別尖牙利嘴地對我，像對我母親一樣。我不會忍受，而且相信妳也不會喜歡後果。」
「大人，你對上帝不敬嗎？」蘭娜低喃著，繞到床舖的另一邊。
「如果禁慾不難，大人，」蘭娜反駁道。「你為什麼不讓我自己體會看看呢？」
整頓飯下來蘭娜一直注意著洛伊，他始終凝望著酒杯，對周遭的一切視若無睹。儘管樂手及賣藝人、雜耍動物在大廳上賣力演出，他都置若罔聞。他吃得不多，酒也喝得很少，眼睛https://m.hetubook.com.com似乎只盯著高腳杯緣鑲飾的一圈珠寶。
好一會兒，洛伊才粗聲說道：「克制欲望並不難，只是滿足它是比較好的方法。」
「另一個哥哥？」蘭娜疑問地挑起眉。
蘭娜聞言不禁渾身僵直。「真抱歉我沒有穿戴得珠光寶氣來晉見妳。」她立刻反擊，隨即又為自己的魯莽臉紅起來。在這種情勢下這真是不可原諒，玫妲夫人可能會使她的生活不堪忍受。但同樣地，蘭娜也能如此對她，這幾年來的悲慘生活已使她深具經驗了。
洛伊沒有和她爭論，蘭娜的怒氣急遽消逝。她不該和洛伊唱反調，尤其此刻有玫妲夫人及許多她的朋友在場，她何必為這些人提供話題？要反抗洛伊可以等到他們私下相處時。
空氣一片凝重，洛伊只是漠然地聳聳肩。「父親愛我並不是秘密，或許他是為了彌補我的缺乏母愛吧。」
「諾曼人。」她憤恨地低聲說，但並未拒絕他的擁抱，她只是一如往常地全身僵硬。
火把燃了起來，空氣中充滿雨的氣息。蘭娜隨著護衛進了城門，一位士兵協助她下馬。蕊琪急急向她走來，洛伊的軍士則不斷發號施令，催促馬車快點駛過吊橋。
蕊琪把她的衣服都掛好了，牆邊則放著她的櫃子。房內燭光搖曳，洛伊關起門，帶上木栓。
這些景象蘭娜並不陌生，但當一位急躁的士兵怒吼一聲，粗魯地摟住一名尖叫的女僕時，蘭娜仍忍不住發怒。
「當然。」她諷刺的口吻沒有任何人會忽略。「自你走後，諾曼底就沒剩幾個私生子了。」
「享受！你沒聽見她尖叫嗎？」
蘭娜感覺到他的勃起，急急掙開他。「我發過誓要抵抗。」她低喃道，望著他盔甲上的飾紋，不敢抬頭看他的眼睛，只怕自己眼中露出降服之意。然而即使如此，她仍感到他的手撫弄著她的纖臂，把玩她頸背的鬈髮，幾乎令她無法承受。
洛伊忍不住緊握住韁繩，引得他身下的馬昂頭噴氣。是一匹俊美的馬，但卻有致命的危險性。受過訓練的戰馬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將人撕裂，而這令她聯想到洛伊。
但她繼而想起他如何逼她降服，當他轉身看她時，她的目光已轉為冷漠。
「妳不感到困擾嗎？」蘭娜訝異地問她。
「考驗？我倒認為妳是在捉弄我，女郎。妳的測驗測不出什麼，我也不在乎妳認為我抗拒不了妳。我曾經好幾個月沒有女人，如果妳以為妳的美貌令我克制不住，那妳就錯了。」
洛伊漠然地瞧了那一對一眼。「我可不覺得。包查德和黛西這樣鬧已經一年多了，黛西似乎享受得很。」
「只要我選擇自制，當然可以做到。」他抬起她的下巴直視著她。「但我現在不想自制，妳是我的妻子，我有權利看妳、摸妳。」
芮莎看著自己的盤子，過了一會兒才抬頭，對蘭娜鬱鬱地點點頭。「這在諾曼底並不是秘密，家父與洛伊母親的事人盡皆知。她也是一名貴族，父親曾向教皇請求解除與家母的婚約以便和她結婚。」她憂傷地微笑。「這對家母是奇恥大辱，而且當教皇拒絕了家父時，父親仍繼續與洛伊的母親來往了好一陣子。」
蘭娜點頭。「我是蘭娜夫人，請問妳是？」
「老伯爵是怎麼死的？」蘭娜為自己魯莽的問題感到臉紅，但芮莎只是微微一笑。
的確，接下來整個晚上洛伊不時望向她，彷彿在等待何時將有刀子落下。這讓蘭娜有種占了上風的感覺，她終於扳回一局了。
他再次令她吃驚，她未及細思便對他微微一笑。「不用了，大人，我沒那麼累。」她凝視著他，暗自讚歎著他陽剛之美與完美的五官，自左眉延伸至顴骨的疤痕只稍微影響他的m.heｔｕｂｏｏk.cｏm.ｃｏm容貌。
洛伊憤憤地詛咒。「我聽夠了。今晚不用擔心我的『原始需求』了，夫人，我已經不想碰妳。但下回我絕不會放棄的，妳放心好了。」
這時洛伊的注意力已完全轉向她，慵懶的微笑已變成輕微蹙眉。侍僮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洛伊不禁對他感到同情。
蘭娜皺起眉，沒人告訴她今晚會有客人。她惱怒地想著是否一進堡內就得前去招呼這兩位顯然是貴族身分的女人。她知道一切禮儀，這是她在諾曼底嚴格的訓練之下，她經常選擇拒絕服從，只是為了表示對國王及父親的反抗。
「是的，大家都愛說閒話——除非是自己的。」蘭娜瞄洛伊一眼，他坐在她的左側，芮莎則在右側。玫妲夫人坐在洛伊另一邊，正專注地與萊歐交談。洛伊則陰鬱地注視著杯子。
「妳這麼恨我，連我的碰觸也無法忍受嗎，女郎？」
「侍僮，」她叫住那小伙子。「我家大人太關心我了，但我感覺還好，可以再喝一點酒。」
「不。」洛伊低語，一手蓋住她的杯口。侍僮立刻服從，蘭娜則被他嚇了一跳。「我的妻子說過，喝太多酒會讓她不舒服。」他對她懶懶地一笑，這才移開目光。
玫妲夫人憤怒的眼神彷彿想上前攻擊她，但蘭娜毫不畏懼。她在諾曼底的城堡中見過太多這種女人了。
「不是，」蘭娜立刻說道。「或許只是證明你做得到吧。」
「只怕你自己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妳要我怎麼做？」洛伊輕握著她的手臂。「如果妳要我從此不再碰妳——」
此時並不適宜反駁他，玫妲夫人正瞪著他們，而芮莎則一臉困擾，令蘭娜感到一絲歉疚。她只是點點頭。
「身為妳的夫婿，我希望妳能保持對其他人的厭惡，但唯獨對我例外。」他的口氣諷刺，但蘭娜能察覺其下的疲憊。「我不是個只看不摸的人——」
蘭娜行了禮，抬起頭來，年輕女郎對她露出微笑。
「歡迎。」其中一名女子大聲說道。「請趕快進來，摩利堡歡迎妳們。」
音樂聲使他不得不低下頭才能聽見蘭娜說話。「我想多待一會兒，魔術師的把戲很有趣。」
蘭娜掩飾自己的驚訝。「老伯爵有了洛伊時已經結婚了？」
她只在乎她的自由。
蘭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道。她今晚竟逃得過他的「寵幸」，她不禁閉上眼鬆了口氣，她打勝了第一回合。下一次得更加小心，他一定不會乖乖認輸的。
「啊，另一個挑戰嗎，甜心？」他懶懶地愛撫著她的手臂，深思地凝望著她不自禁的顫抖。「儘管妳不喜歡被碰觸，可是妳必須習慣我摸妳，蘭娜。我不會傷害妳的。」
「別對自己要求太高，夫人。」蘭娜以和玫妲夫人相同的尖銳語氣說道。「畢竟學無止境，禮貌還是可以學得的。」
蘭娜不禁睜大雙眼。這的確是一個堅固的堡壘，挺得住任何敵人的攻擊。城堡的架構仿自諾曼底的石堡。顯然在英國本土，儘管人們仍抵抗不從，諾曼底的先進文明仍然攻佔了一個角落。
最後這句話終於令蘭娜僵硬地點點頭。「是的，大人，我想我現在又感到疲倦了。」
「不，只是覺得有點冷。」
洛伊輕笑著拉她走過大廳朝樓梯走去。士兵與女僕們正在飲酒作樂，廳內一片嘈雜，偶爾可聞一聲尖叫。
他們的房間很大，中央有個大銅火爐使室內常保溫暖，雕花的木床四周掛著簾幕，地上則舖著厚地毯。床邊的小几上擺著一個棋盤，似乎正等人來下完這一局棋。
洛伊一走進大廳就注意到這點。他的繼母和妻子像狹路相遇的仇敵一樣，彷彿隨時都會攻擊對方。他感到一絲惱怒，然後是諷刺的幽默。難道他真以為這一切會很容易——玫
ｈｔｔps://www.ｈeｔｕｂoｏｋ•com•coｍ妲和蘭娜在同一個屋簷下能相安無事？不，他可不是傻瓜。「你希望我單獨進餐嗎，大人？」
「貴族？啊，你父親顯然認為如此。不管你流的是什麼血，在他眼中都是完美的。」
「還害怕嗎，勇敢的蘭娜？」
「好吧，大人。我相信你的話，你只是選擇碰觸我，並非控制不住自己。」
他爬上床時，她僵直地躺著，擔心她隨便一動便會引發他任何反應。但他一上床便背轉向她，小火爐中的火焰減弱，洛伊鼻息也逐漸輕淺平穩。
妹妹？蘭娜僵硬地任她擁抱，一時忘了該說什麼，對洛伊的怒氣又湧上來。他根本沒提到他的家人。但她不得不對自己承認，她也沒問過他。現在她多了一位小姑，而且看另外那個女人與芮莎的相像，她應該是她的婆婆。
「往這邊走，夫人。」一位年輕侍從喚著她。蘭娜提起裙襬跟在他身後走上階梯，來到城堡的正門口。
「下次吧。」當她眼中閃著叛逆時，洛伊把她抓得更緊了些。「夫人，妳再反對就不太明了，玫妲夫人正迫不及待地想羞辱妳。」
「是，大人。」蘭娜雖言語服從，但口氣卻是明顯的勝利。洛伊憤怒地瞪她一眼。
蘭娜好半晌沒有說話，過了一陣子才開口。「我很難過，這種傷痛我能體會。」
年輕女郎起身，在蘭娜未及躲避之前擁住了她。「歡迎妳，親愛的嫂嫂。」她溫柔地說道。「我是雷貝伯爵遺孀芮莎，也是洛伊的妹妹。」
玫妲夫人恢復自持，冷冷地點點頭。「有，你們的房間已經準備好，士兵和侍僮可以睡在警衛室和北塔樓上。晚餐也已備妥，等你們安頓好就可以上菜了。」
蘭娜對他的體貼感到吃驚，不禁看向他。但他正望著芮莎，臉上的笑容使他顯得好年輕，而且英俊迷人。她早就發覺他冷冷的吸引力，但此刻他閃亮的藍眸，仿如夏日晴空，性感的嘴唇彎起一抹令她心跳加速的微笑。
玫妲憤怒地吸口氣，抿緊嘴唇，彷彿隨時要破口大罵。但是向來言行合度的玫妲夫人絕不可能如此，洛伊嘲弄地想著，大概也只有蘭娜才能逼得玫妲幾乎失去自制了。
「是的，大人，我很累了。」這句話幾乎是道歉了。洛伊似乎明白，並嚴肅地看著她。
「冷？」他走到她面前。「那讓我來溫暖妳吧！什麼樣的丈夫會讓妻子受凍呢？」
侍從引導她們走入另一扇門。大廳內擺了許多長桌，此時已近晚餐時刻，僕人們正忙碌地準備酒菜，廳內瀰漫著食物的香味。
「那就別看。」她立即反駁，光影搖曳中只見他白牙一閃。
玫妲夫人好半晌才控制住她的脾氣，她瞪著洛伊。
「阻止他！」她扯著洛伊的手臂。「那個莽漢會傷害她！」
「這——不是把戲，而是一項考驗，大人。你能通過嗎？」
她想了一會兒。「不，並不是因為你，任何人都一樣。」
「不，夫人，由妳決定。我無所謂。」
「當然更不是因為她甜美的個性了。」玫妲夫人冷冷地說道，同時優雅地站起身。
「妳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他眼中又多了些幽默，長滿鬍子的臉上白牙一閃。「這我已經知道了。甜心，妳的位置會為妳準備好，請自便。」
「是嗎？」玫妲夫人定定地看著她。「那妳最好切記我也很明白禮貌的言語背後常是惡毒的心腸，雖然我不常遇到這一類人。」
蘭娜突然感到一股怒氣。她向來不耽溺於杯中物，但這個諾曼惡棍休想干涉她！
他濃密睫毛下的藍眸禮貌而略帶警戒地耐心看著她，她這才明白他只是想將她與他的繼母隔開，她無法怪他。在充分休息之前，她並無意重啟戰端。
這支疲憊的隊伍抵達摩利堡時已是次日的黃昏。石和*圖*書造的建築直立於陡坡上，興建中的城地彷彿青牙般伸向天際。蘭娜不禁屏息，這不是她記憶中的地方。這——這只是一個冷酷、荒涼的城堡。
蘭娜向來不認為貴婦與女僕有多大差別，她們多半都一樣器量狹小而且自私，不過前者較會掩飾。只有她的母親才有資格被稱為淑女，不過蘭娜有時也會苦澀地懷疑那是否只是她孩童時期的幻想。
洛伊點頭。「找個人抬水去我的臥房，我的妻子會想要沐浴淨身，再換上乾衣服。」
洛伊只是哼一聲，開始脫下他的盔甲及其它衣物。當他卸除所有衣物，走到火爐邊添加煤炭時，蘭娜根本不敢看他。她急忙鑽入被中，不想再惹火他，以免他打破自己的承諾。
「大人，有誰來帶我去我的臥房？」她僵硬地問。「還是要我自行摸索？」
蘭娜感到一絲不安。她婆婆顯然不太高興，一臉的嚴厲冷漠。年輕時的她應該是個大美人，不過她與洛伊完全看不出相像之處。
「不，大人。」她矜持地垂下眉。「我根本沒有思考的餘地，我只是個女人，天職就是服侍與服從——」
「二十九年來妳已經說得夠清楚了。」洛伊平和地說。「但果真如此，夫人，過去這十年又有誰來照顧妳呢？」
蘭娜眉頭皺得更緊了。洛伊沒提過還有其它女人住在這裡，但開口的這個女人一副擁有這裡的口氣。蘭娜挺直背脊，喃喃為自己風塵僕僕的外表致歉，開始走向高座。
「啊，那我很高興知道你被我的美色所惑，只是看著我你就沒辦法自制——」
玫妲夫人簡短地點頭，手指不斷輕點扶手。她的黑眸將蘭娜從頭審視到腳，最後停在蘭娜被雨淋得皺濕的大衣上。
「沒錯，玫妲夫人。」蘭娜大膽地說道。「溫和並非我的本性，有些人認為這是一項詛咒，但我寧可說實話，也不願意圓滑狡詐。」
「大人，謝謝你的體貼。」她甜美的語調令洛伊懷疑地瞇緊眼睛。他注視她良久，但她只是端莊地啜飲酒液，扮演著賢妻的角色。這可讓他有得想了，她惱怒地想道，他一定以為她又在搞什麼把戲。
看著他已瀕臨失控，蘭娜忍住湧到嘴邊的譏諷。他可不是好惹的，她只有保持沉默。過了一會兒他才滿意地點個頭，拉著她走上階梯。
他低沉的吼聲令她心驚膽跳，但她仍深吸一口氣站穩腳跟。
洛伊大步走向她們。此時他繼母突然憤怒地上前一步，舉起手彷彿要給蘭娜一巴掌。眼看風暴就要來臨，洛伊立刻抓住她的手。
「只看不摸。」洛伊緊盯著她，但她只是聳聳肩。「你自己說過這很容易，我只是想確定你說的是不是事實。」
蘭娜不禁微微顫抖，洛伊注意到並微笑著。
有一剎那，她為他感到難過。他也和她一樣，經歷了錐心的痛楚及被遺棄的感覺，孤獨地面對不可知的未來。
「她像是受傷了嗎？」他豎起眉。「這只不過是他們玩的方式。蘭娜，我不會允許手下強迫女僕的。」
大廳的三面向外延伸，角落有群樂手正彈奏著輕柔的音樂。這一切都和蘭娜記憶中的摩利堡大不相同，她將目光轉向大廳盡頭。
蘭娜握緊拳頭，強迫自己轉開注意力，她幾乎是絕望地開口道：「大人，我以為諾曼人比較有自制力，難道你只要看見女人就無法克制欲望嗎？」
但這種感覺維持得並不久。洛伊終於起身，攙著她的手肘要她同行。「上床時間到了，妻子。」他簡短地回答她的抗議。
芮莎立刻放開她，為她介紹。「這是家母玫妲夫人，也是雷伯爵夫人。哦，我想現在該改口稱老伯爵夫人了。」
洛伊騎近她身邊，冷靜地看她一眼。「這就是我們的家，夫人。」他話中的一絲嘲諷令她轉過頭。「它就像妳的床舖一樣歡迎ｈtｔｐs://www•hetｕbｏｏｋ.ｃom.ｃｏm著妳。」
「我認為你根本無法自制，像動物一樣無法控制原始的本能，生理衝動凌駕於理智之上。」
大廳內靜默了一會兒，接著芮莎笑出聲來。「母親，我們不該評斷旅途勞頓的蘭娜的。」她的笑聲不斷。「而且從她的外表看來，洛伊選擇她是因為她的美貌，而非財富。」
吊橋緩緩地放下，人馬開始通過鐵閘門。這時天空中響起了雷聲，烏雲也逐漸密佈，人們急忙加快腳步，以期避過這場春雨。
洛伊露出微笑，他放開玫妲。「夫人，妳還是一如以往的親切，妳一定是非常想念我了。」
儘管他憤怒地說著這些話，蘭娜仍看出他有一絲不確定，她只是輕輕聳肩。
兩個女人坐在高台的雕花高背椅上，沉默地注視著他們。
洛伊垂下手怒瞪著她。「妳真知道怎麼惹火男人。」
蘭娜看了蕊琪一眼，但後者只是輕輕聳了聳肩。
只是這並非一個好的開始。
蘭娜飲下最後一口酒，一名侍僮立刻上前要重新注滿。
斗大的雨點落下，蘭娜和蕊琪急忙隨著護衛走過雙層木門，進入一處只用火炬照明、陰濕的穿堂。警衛室旁站著一位士兵看著他們走進來。
城堡厚實的內牆圍著一座圓塔，比起一般其它的塔樓要小，顯然是作為最後避難之所。但高大的外牆圈住一大片土地，其間散置著各式建築，包括馬廄、住家、商店等，而且許多工程尚未完工。
「是啊，但洛伊比我更痛苦。我很愛父親，但不像洛伊總是陪在他身邊。他看著父親死去，回家後又得到這種待遇。」她清清喉嚨，瞥了母親一眼。「母親為家父與洛伊的母親有染受到很深的傷害。」
「上帝！但願天堂裡的女人都是啞巴，否則那裡根本不是天堂了。」
「夠了。」他粗聲說道。「妳以為我不知道妳的企圖？」
「妳記得就好。」洛伊說完策馬向前，蘭娜看著他的背影，臉上帶著一絲微弱的笑容。她絕不能忘記她已一無所有，她只是一顆用來利益交換的棋子。為了這幢石頭建築物，洛伊與她成親。不，她絕不可能忘記的。
「這真令人無法相信。」洛伊語調冷漠，但眼中已閃現怒氣。「也許妳指的是貴族的私生子。」
蘭娜身下緊張的小母馬踱開幾步，她輕聲開口道：「我發現諾曼城堡和諾曼武士一樣冷酷而且令人不安。」她指向未完工的石塔。「雖然它曾屬於家母，但我卻無法在這裡尋得安慰。威廉搶走了它再予以歸還，這不是我們的家，這是你的家。」
然而儘管如此，蘭娜仍為他如此輕易就放棄感到一絲悵然。如果他真的想要她、抗拒不了她，那他應該會繼續堅持才對。蘭娜無法明白自己互相矛盾的念頭，許久後才終於入睡。
「我想妳大概也沒帶什麼好東西來吧。」她的聲音滿是嘲諷與不屑。
一片冗長緊繃的沉默。洛伊知道芮莎及蘭娜正愕然看著他。感謝上帝，芮莎愛他，她是洛伊唯一關心的對象，也是唯一愛他的人——他娶的悍婦早已明白表明對他的厭惡，事實上洛伊也沒有其它的奢望。但芮莎自孩提時起就崇拜著他，而上帝知道，那也是溫暖他冰冷的生命唯一的溫暖。他的眼光轉回他繼母身上。
「我無意惹火你，大人。只是請你了解，我只看見你男性盲目的熱情，而非你所說的男女喜悅的結合。」
她的話似乎使他大受傷害。他深吸口氣，黝黑的臉上多了一抹深紅。蘭娜突然明白男人取悅女人的能力極受重視，無法取悅女人簡直是奇恥大辱。
她不敢置信的眼神令他露齒一笑。「如果妳允許的話，我會向妳證明男人與女人的結合也可以是很美好的。」
芮莎是一位年輕寡婦，有兩個活潑的孩子。她竭盡心力想彌補母親的無禮，低聲地對蘭娜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