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德藍尼的朋友我大多數都認識。」
「呃……」
「我很好，很不錯。你怎麼會……雪莉。我不知道你要和雪莉一起來。」
「沒關係，不要緊。」
她靜下心來完成要交給客戶的照片。一組未修過的毛片，其他組則是已經挑選過、完成修片的，全都放在相本裡。給新人、新娘母親、新郎母親，還有其他家族成員、伴娘伴郎要求加洗的。
「嗯，請進，隨便坐，喝點咖啡。我只是回來準備諮詢的東西。」
早上的她會恭喜晚上的她，稱讚她做得很好。不過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她若有所思地說，等到她有最完美的作品可以交給客戶挑選時，她會再看一次，才和新人約時間、看照片的幻燈片檔、挑照片。
「也許吧。」他有點頭昏眼花、暈眩，沿著牆壁滑坐在地板上。
「噢，我和德藍尼同班，德藍尼．布朗，還有帕可。嗯，帕可比我們晚幾屆，妳也是。我們同校過一陣子。」
「耶魯大學。」
「我會記下來，你們順便看看其他的，確定一下。」小麥又開始播放幻燈片。
「可以。」
好嚴肅，小麥想，而且那副金屬框眼鏡讓他看起來好像在準備考試的人。既然帕可和雪莉正在熱烈討論，她決定讓他休息一下。
「我只是撞到頭而已，雪莉。」
「興奮極了！尼克本來要來的，可是他臨時有個緊急手術。嫁給醫生就是這樣。不過我想卡特可以提供男性的想法，對不對？而且他很了解我，也了解尼克。」
「我會的。我也弄錯了，現在我覺得很榮幸能跟你們合作。」
那套衣服大概是亞曼尼的，剪裁非常漂亮，靛藍色更能襯托出線條。小麥猜查爾斯身上的鐵灰色大概是伊莉莎白選的，好搭配她的衣服。
「什麼！我的天啊，你——」
「你在流血，哇，你撞到頭了，也許你應該坐下來。」
「帕可跟我說過，所以我已經在網站上看過了。還有花、蛋糕等等，我全都要。」
「他們說那婚姻不會持久。」蘿瑞反應很快地開她玩笑，雪莉開心地又咯咯笑了出來。「妳看現在，我真的要結婚了。」
她帶路，指著椅凳和一張蜂蜜色的長桌子，「你是來給新娘和新郎精神上的支持嗎？」
「也沒說清楚時間，你們約的時間是兩點。」
小麥把幻燈片停在正式婚紗照的其中一張，「這張？」
她更靠近他一點仔細看。他濃密、蓬亂的棕髮，需要一點造型和修剪；清澈、沉穩的藍眼睛，有著濃密的眼睫毛；挺鼻、有力的脣線，全都在他那張瘦削的臉上。
「妳這麼覺得嗎？我覺得非常適合我。我大概兩分鐘就決定買下它，然後——」
「不好意思，嗯，不知道妳有沒有發現……我只是在想妳不能……」
「嗯，我搬過一次又搬回來。我在紐哈芬市住過一陣子。」
「頭還痛嗎？」小麥問，雙手握著咖啡杯，懶洋洋地往後躺在椅子裡。
然後就像平常的早晨，小麥會坐在電腦前檢查縮圖，看看她早上的想法是否和晚上一樣。
「派蒂．貝克來拿她的相簿。」
「英國文學，創意寫作。」
這房子和他記憶中的樣子差不多。牆壁現在是柔和的淡金色，他記憶中的則是典雅、低調的綠色。不過寬闊的門緣非常華麗，空間開闊，室內裝潢金碧輝煌。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看著她走出去，只留下拿著咖啡壺的他和那本檔案夾。
「好棒，拍得非常棒，非常好。我覺得我挑的這一張……」她的話還沒說完，他們相互擁抱的照片出現在螢幕上。「噢，嗯，這張真好看，真的很好看，對不對？」
她大笑，開始在盤子上排列餅乾。「相信我，加上這一點，你這個好哥哥會額外加分。你爸媽好嗎？」
她以為教高中生一定很難，不過也許真的很有趣。「你教哪一科？」
全都裝在盒子裡之後，她還有足夠的時間吃之前吃剩的義大利麵沙拉，然後再把它帶去主辦公室。
「我去拿。對了，你先找個地方坐。」
「嗨，艾瑪，妳好嗎？」
「我們和婚禮企劃約好了，還要去登記結婚禮物。伊莉莎白和妳的夥伴推薦的兩位結婚禮服設計師約了要見面。」
「不能現在看嗎？那是數位的，對不對？」伊莉莎白逼近，「我只是想了解大概的樣子。」
艾瑪點點頭，一邊拿出咖啡杯和盤子，「醫生都是這樣子。難道你不是個勇敢的哥哥？」
肩膀移動一點。
晚上，獨自在工作室裡，她可以百分之百專心地看影像、專注挑選、調整、強化色彩。雖然她幾乎只做數位照片，但她還是以在暗房工作的心態來修片。在底片上設定漸層顏色、強調、加陰影，消除面皰、光點。她可以調整局部區塊、調整顏色飽和度、加強對比，以達到她想要的效果。她一步一步塑造出她想要的照片，加強輪廓或讓照片變得柔和，符合當時的氣氛，直到她覺得達到她希望讓客戶感受到的樣子為止。
「我遇到搶劫，有三個搶匪，不過我把他們打跑了。」
「噢，不用了，謝謝，」伊莉莎白對她微笑，「我們想要馬上開始。我們今天的行程滿檔。」小麥幫他們掛外套時，伊莉莎白用眼神掃了一圈工作室，「這裡以前是撞球間？」
「你回來自己的母校教書，真令人感動。」
和-圖-書該死，卡特想。「雪莉，這種東西我不懂，我只是——」
「喔，我撞到東西，我常常這樣。」
這一切都讓人有點不知所措，就跟走路撞到牆一樣。
「真的？」小麥嘻嘻笑地低頭喝咖啡。
真可愛。
她帶他走進屋子，經過放外套的房間，走進有暖氣的室內。「你可以把外套拿進來，你算早到的。我去幫你拿杯咖啡。」她一邊說一邊迅速地脫下外套、圍巾和帽子。「今天沒有婚禮，所以主廚房裡沒有人。」
她把燈拿進來，擺好柔光罩——就算是無趣的照片至少也要漂亮。她把三腳架拿出來，通常都是因為客戶覺得應該有這項配備。當她在選鏡頭、檢查燈光、鋪座椅時，客戶敲了門。
「沒錯。我輔導德藍尼的時候，布朗太太請我來代課過幾次。很遺憾發生了那場車禍，她是個非常棒的女人。」
「每一場婚禮都是第一次。可不可以請你站到板凳後面？伊莉莎白在準備的時候，我可以檢查一下燈光和聚焦。」
「真的嗎？我喜歡這點子，可以盡快嗎？」
不過那是改天的事。為了避免記錯，她會在洗澡、換衣服，赴當天的第一個行程之前，看一下日曆。
「有很多瑣碎的細節。我想妳應該已經見怪不怪了。」
他不太確定能不能動，頭有點暈、搞不清楚。他就坐在原地，背靠在牆壁上。雖然他就像卡通裡的人物昏眩一樣，有很多隻鳥在頭上打轉，他承認那對胸部很漂亮，他忍不住注意到這點。
「只要五分鐘就好。伊莉莎白，妳站起來，我把椅凳拿走。」她把它搬走，然後把相機從三腳架上拿下來。「擁抱一下吧？不是抱我，是你們抱對方。」
「音樂？」
「糟糕，我忘了。你坐在這裡別動。」她跳起來跑開。
那就對了。「卡特，」她指著他說，「卡特．馬奎爾，你不是要娶你妹妹吧？」
「好，都可以。」
就是現在！
艾瑪回來帶他，順便拿了另一個盤子。「你最好也出來，我想雪莉隨時會到。」
「妳在這裡，帕可正要……卡特？」
「沒錯，我等一下就回來。」
他們走在小徑上，她瞇起眼睛看著他。「你是說真的？」
「發生了什麼事？」帕可問。
他們真是俊男美女，她想，真是上流社會的芭比娃娃和肯尼。一個是務實、一絲不苟的金髮美女，一個是英俊瀟灑、打理得整整齊齊的紳士。
雪莉對帕可綻放笑容，「我真的很希望這樣。」
她記下部分細節。六名男女儐相，新娘的顏色是粉紅色——淡粉紅色、甜美的感覺。雪莉拿出一張婚紗的照片，小麥示意拿給她看。她仔細看了照片，然後微笑。
「好，」帕可記在筆記上，「妳說要在戶外舉行，花園婚禮。」
「好，」小麥開始一張一張播放幻燈片時，伊莉莎白對著螢幕皺眉，「很好，很不錯。對了……那一張。」
「呃……嗯，我會想，不過我不喜歡常看到的那種正式訂婚照。妳知道，就是那種他站在她後面，兩個人對著鏡頭微笑的那種。我不是在說妳的工作不好。」
「真令人興奮。」你看起來很開心，她想，好像每半年要去看一次牙醫一樣。
「嗯，卡特，幫我端些咖啡過來。」他那對框在愚蠢銀色鏡框裡的藍眼睛對她眨了眨。「把檔案夾也拿過來，可以嗎？」
「放輕鬆，」她跟他說，「這比你想像中更快又簡單，也很有趣。你喜歡什麼樣的音樂？」
他一邊吃餅乾，一邊想著那場景到底是美妙的，或者是種負擔。
「我撞到牆。不用拿冰塊了，我沒事。」
「這放蕩的女人為了醫生拋棄我。」蘿瑞搖搖頭，喝了一口杯子裡的水加檸檬片。
「我拒絕過，用各種不同的方式，但是沒用。謝謝。」她替他倒咖啡時，他說。
「會，」她給他三顆藥和一杯水，「不過在婚禮顧問業這行，新娘才是主角和賣點。」
很好，很好，小麥想，這兩個人終究有普通人的一面。
她穿著法蘭絨和厚襪子，頂著一頭亂糟糟的紅髮，蜷曲著倚向電腦看照片，周圍寂靜無聲。婚禮中，她常常被圍繞著，被人、被喋喋不休的講話聲、被情緒圍繞著。她在尋找適當的拍攝角度、適當的感覺與時機，同時把這些聲音阻絕在外，不然其實她也習慣了。
帕可從椅子上站起來，滿臉笑容，容光煥發，走過房間、伸出雙手，「卡特！好久不見。」
「接下來的幾個月，我會和婚禮企劃密切合作。對了，我可以用一下化妝室嗎？」伊莉莎白問。
小麥蹲下來，撥開他前額的深褐色頭髮，流血的傷口已經腫起一大塊。「幸好不是割傷，你可以不用縫傷口。只是你撞得真的很用力。天啊，那一聲好像用鐵槌敲門一樣。用點冰塊好了，然後……」
她回廚房的時候，他正準備開始移動，但是掛在牆上的照片引起他的注意，還有一些雜誌封面照片，他想應該也是她的作品。美麗的新娘、成熟的新娘、性感的新娘、笑得很開心的新娘；有的是彩色照片，有的是藝術黑白照——他想有的應該是電腦處理過的黑白照片，照片中有一塊是彩色的。
「三號，」他把檔案夾放在廚房平臺上，用手扶了扶眼鏡，然後讀裡面的內容，「為什麼選三號ｈttps://ｍ.ｈeｔｕｂｏｏｋ•ｃｏｍ.cｏm？」
帕可和雪莉討論細節的時候，小麥在一旁觀察。她第一個想到形容新娘的形容詞是活潑。雀躍、開心、美麗。細長的金髮、像夏日天空一般的藍眼睛、五官鮮明、不拘小節。有的照片和攝影技巧得看婚紗樣式和顏色而定，不過大部分的時候都要看是誰穿婚紗。
「你很了解我，只要說你認為我想要的是什麼。」
「因為它什麼都包括在內，而且我覺得她希望把細節交給別人負責。它讓你可以選擇升級的空間，這方案還讓她有好幾種不同的選擇。你還應該告訴她選方案裡的自助餐，不要選套餐，因為，」她在他開口問之前就先說了，「那比較沒有限制，讓她可以隨意搭配，比較適合她。之後，等你不用管的時候，她會和蘿瑞討論蛋糕的細節——口味、設計、大小等等，再和艾瑪討論花卉布置。剩下的帕可會處理。相信我，我跟你說她會處理時，你絕對可以放心。現在看起來事情很多，等她決定了哪個方案，加上婚紗、場地、找我當攝影師等等都已經決定好，她就可以思考其他的部分。」
「以前我們都還是小孩子，」帕可不著痕跡地輕輕把他推進椅子坐下。「艾瑪說你回到冬田高中教書。回來當老師感覺會不會很奇怪？」
「啊，我有約？或者應說是雪莉有約，雪莉．馬奎爾？」他覺得她的微笑變淺了些，酒窩不見了。
「我知道，我是說我知道妳是誰。雪莉沒說清楚地點，她常常這樣。」
「沒錯。」
「我們時間真的有限。」查爾斯開口。
她很納悶，既然如此，怎麼不找朋友按幾下相機就好了。她嘻嘻笑地想起，當時她差點就把這些話說出口，帕可及時看出她的心思，對她使個警告的眼神。
「好，」他點點頭，「好。所以我只要告訴她選擇三號，因為它不只有很多細節、有升級的空間，還包含了很多選擇。還有她應該選擇自助餐，因為這比較適合她，也讓她可以有更多搭配的選擇。」
她穿上外套，戴上圍巾一想起今天早上的強風，又拿了頂帽子戴在頭上。她下樓的時候，卡特像個好學生似的，把水杯裡的水倒進水槽裡。
「剩下的部分都過去啦。」
幾個女人坐在格狀天花板的寬敞接待室裡，圍成舒適的聊天空間。接待室裡壁爐的火正熊熊地燒著，冬日陽光從三面拱型窗戶灑落下來。他在家裡排行第二，上有姊姊下有妹妹，所以他習慣了女性比男性多的地方。
「好，」他們一起走回廚房的時候他說。「我可不可以直接閉上眼睛，用手在本子上隨便點一個就好？」
「什麼？不是！我是代替尼克來的。她不想自己來，尼克有事，我只是……我根本不知道我來這裡做什麼。」
「先從妳坐著開始，伊莉莎白，查爾斯站在妳後面。查爾斯，靠左邊一點。伊莉莎白，妳往窗戶那邊看，一點點就好。向查爾斯靠過去，身體放輕鬆。查爾斯，手放在她左肩上。妳的手放在他手上，這樣可以看到那只漂亮的戒指。」
「我不敢自己決定，」她對他睜大眼睛，露出無助的眼神，這招從她兩歲開始就一直有效，「我不想做出錯誤的決定。」
她盡量想辦法讓他們放輕鬆，問他們怎麼認識的、訂婚的情況——之前諮詢的時候她已經問過同樣的問題，現在得到的回答也一樣。
「這就是我們的功能，」帕可向她保證，接著拿出一本厚厚的記事本。「先說說妳想要什麼樣的婚禮好了？用三、四個詞形容妳想像中的婚禮。」
「我們可以替你找個地方……」艾瑪走進主廚房打斷小麥的話。
小麥拿著相機走向電腦，連上螢幕，「這些是還沒修片的，不過你們可以有個概念。」
「對。我在那裡做些碩士研究工作，教過幾年書。」
他是透過雪莉認識艾瑪的，還有因為他們父母從他們小時候就認識的緣故。真奇怪，想到艾瑪要替他妹妹做新娘捧花，就覺得很怪。光是他那小妹妹需要用到捧花，就夠奇怪了。
「在康乃狄克州，擁抱是合法的，就算你們沒有訂婚也可以互相擁抱。我只是做點實驗，兩分鐘內我就可以讓你們離開這裡。」她抓起測光錶，檢查、調整。
「嗯，那就去探險。」她說，伊莉莎白正好走出來，她看起來就跟她剛進去的時候一樣完美。
「你可以先看一下各種方案的內容？」帕可微笑地把檔案夾交給他，翻到婚禮方案那一頁。「同時，雪莉，你們決定好要用樂團還是DJ了嗎？」
「接下來的其他人可以處理，」她對他說，「你妹妹想說既然你是哥哥，又代表新郎，所以她需要你的意見。但我想，如果結果不是她要的，她一定會氣得把你踢到一邊去。」
「為什麼？」
「他很棒，等妳們看到他就知道了。噢，老天爺！我要結婚了！」她雙手擺在兩頰旁，「我要從哪裡開始都還不知道。我很沒有組織能力，大家不斷告訴我要考慮這個、要預定那個，但是我完全不知所措，我才訂婚幾個月而已耶。」
「穿在妳身上一定很好看，這件婚紗非常適合妳。」
「很好。我上禮拜在書店看到妳媽媽。」
「差不多，只不過現在我在這裡教書，在冬田高中。」
伊莉https://www.hetubook.com.com莎白和查爾斯，她開始設定機器時想。他們要拍訂婚照。她記得，諮詢的時候他們很確定，要正式、簡單、直截了當。
「我已經拍了很多張不錯的沙龍照，我確定那會是你們想要的照片。不過不知道你們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嗯，是。很多人在耶魯大學教書，由於學生素質佳，它被大力推薦。」
她看著那隻笨鳥飛走時，心臟還跳得很厲害。接著她低頭看了一下襯衫，「該死。」
「請坐，卡特。雪莉，妳很興奮吧？」
她親了一下他的臉頰，牽起他的手，帶他走到壁爐邊，「你記得蘿瑞嗎？」
「了解。如果你們願意的話，我可以去你們那邊拍休閒、輕鬆的家居照，不一定要在攝影棚拍。」
小麥拿出PDA看她的行程。「這禮拜我有幾個空檔，下禮拜空檔更多。妳可以和尼克討論一下，告訴我你們方便的日期和時間，我們再來敲定。」
「完全明白。妳想讓尼克驚艷，妳想大肆慶祝。妳想要一個可以反映出妳和他的個性的婚禮，讓大家知道你們在一起多麼快樂。」
「查爾斯，」小麥心裡很想幫他解開那個打得非常完美的溫莎結，「你們今天要去哪裡？」
她在想著要怎麼幫他敷藥時，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看，發現自己只穿著胸罩，半遮半掩的胸部幾乎貼著他的臉。
「她會喜歡那張，沒錯，我們可以把那張框起來給她。不過……」她看著小麥，「妳說得對，我弄錯了，這張才是我要的，道張才是我希望自己在婚紗照裡看起來的樣子。這讓我想起九月的時候，我試圖想告訴妳，我要拍的就是這個樣子。」
「嗯，的確很重。」
坐在沙發上的卡特拿出他閱讀用的眼鏡，看著婚禮方案皺眉。
「嗯，她提早了二十分鐘。我待會兒就到，她們應該要準時，拖住她。」她補充，一邊走向工作室，「還有不要來煩我。」她掛上電話，轉過身。
「對。啊，妳不把音樂關掉嗎？」
「這些都拍得很棒，很有創意和個人風格。不過這張最棒。」他走過去，指著一張三個年輕女孩子合拍的含框相片，藍色蝴蝶停在蒲公英上。
門鈴聲打斷他的話，讓他鬆了一口氣。
聞起來像是純女生的地方，有點像是花朵揉合甘菊的味道。
她覺得工作室比攝影師本身更重要。
該死。「就吃餅乾，」他自言自語，「玩得很開心。」
「這就是我心裡想要的樣子，拍得非常好。我們看起來都不錯，我喜歡這個角度。我想就是這張了。」
她起身站直，伸出手拉他。他的手碰到她時，他的心臟又加速跳了好幾下。他站穩時，頭好像有鼓在敲，「好痛。」他說。
「你會講法文？」
卡特倒了點奶精在咖啡裡，「這些話可以用白紙黑字寫下來嗎？」
「噢，求之不得。」
「我為剛剛的魯莽道歉，我有敲門，可是沒有人回答。我有聽到音樂，所以就直接走進去了，結果……」
「好，你走錯地方了，你應該要去主辦公室。我是麥坎席．艾略特，在這裡負責攝影。」
「因為有一種魔力。」
「沒關係，我的工作就是要讓妳高興。妳可以跟我說妳和尼克平常喜歡做什麼。」雪莉慢慢露出狡猾的笑時，小麥笑了出來，她看到卡特的臉又漲紅。
「妳拍其他的東西嗎？」
「她很喜歡那份工作。」她給他一片餅乾，「小麥和客戶的會面應結束了。我把這些拿進去，待會兒再回來接你。」
「我想家，而且教高中生很有趣。」
是害羞，小麥發現，新郎是害羞，在鏡頭前會害羞，在陌生人面前也有點害羞。新娘則是非常緊張，很怕拍出來的效果不好。
「十二。」
不過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他不太確定自己要說什麼或做什麼。所以他就照她說得坐在那裡，看來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
「你真厲害。」
不過既然他是新娘的哥哥，情形又不一樣了。
「我們比較想去巴黎。」
「這時候我最需要卡特了。尼克說我可以選任何一種我想要的，可是他這樣說一點幫助也沒有。」
小麥走到後面假裝調整相機時，看到他在偷看錶。「你們決定要去哪裡度蜜月了嗎？」
「天啊！你沒事吧？」小麥把電話往桌上一扔，跑向搖搖欲墜的他。
她再度拿起包包，同時他小心翼翼地把外套掛起來，和她掛外套的掛勾反方向。他拿起他的大袋子時，她動來動去。
「我是代替新郎來的，他有急事。」
一點效果也沒有，絲毫沒有放鬆的跡象。
如果她以前對他感興趣，她應該就會注意到他。雖然以前沒有，但現在她注意到了。
她內心有一部分想把他們弄亂，只要亂一點點就好，這樣會更貼近一般人的感覺。
「我去開門。」艾瑪站起身、往外走。
「當然。」小麥帶她到工作室旁的化妝室，納悶著她還需要補妝嗎？
一隻紅雀撞上窗戶，砰地一聲，她的手一晃，健怡可樂灑出來，濺得她整件襯衫都是。
「除了那件事之外。」
「我們喜歡吃爆米花、看很難看的電影DVD。他一直想教我滑雪，可是馬奎爾家都有笨手笨腳的遺傳基因。卡特最嚴重，不過我也只比他好一點點。我們喜歡和朋友出去，這一類的活動。他是外科住院醫師，所以休閒www.hetubook.com.com時間都很寶貴。我們不會做很多規劃，我想我們應該是屬於比較隨興的那種。」
「再一張，像剛剛那樣，再一張。」她在他們變得全身僵硬之前，拍了三張。「好了。我到時候會有幾張毛片讓你們挑，大概在……」
小麥都在晚上工作，因為白天的行程滿檔。她也喜歡在晚上工作——一個人，在自己的空間，用自己的速度工作。早上是喝咖啡時間，用來提振精神，然後見客戶、拍照、開會。
這裡有不少藝術品和古董，鮮花擺在古老、精緻、閃閃發亮的水晶玻璃瓶裡，非常貴氣、有品味。不過，這裡和他記憶中一樣，不像豪宅，倒是很有家的感覺。
她脫掉襯衫，丟到在廚房壁櫥裡的洗衣兼烘衣機上。只穿著內衣和黑褲子，她就在桌檯上擦濺到可樂的髒污。她懊惱地抓起正在響的電話，來電顯示是帕可的手機號碼，她用忿忿不平的口氣接起來：「幹嘛？」
「我想如果一直躲在這裡，就會喪失勇敢哥哥的頭銜。」
「我真的很希望今天就可以簽約，這樣待辦事項就可以少一件。要做的事情好多。出點意見吧，卡特，講什麼都好。」
「算是也算不是，他會解釋給妳聽。可以倒杯咖啡給他嗎？順便給他一些冰塊敷頭？我得把這些東西拿給新娘。」小麥從卡特手中拿走大袋子，然後走開。
「嗯……」雪莉對她哥哥發出求救的眼神。
「亨利五世。」
她拿著一袋冰塊回來的時候，她已經穿了上衣。他覺得有點失望的感覺可能不太恰當。她再次蹲下來，他注意到——這次沒看胸部——她的腿很修長。
艾瑪噘起嘴，仔細看了看他的傷口之後說，「看起來很痛，你怎麼弄的？」
伊莉莎白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不過她笑了。
他乖乖地走過去，面無表情直挺挺地站著。
「我了解。」她把咖啡壺交給他，「現在她們不需要我。把這個拿回去，講你的臺詞。還有記得提醒她要告訴我他們哪一天方便拍訂婚照。」
「我媽會喜歡妳挑的第一張。」查爾斯站在伊莉莎白身後，揉她的肩膀。
「有。」帕可從另一個檔案夾裡抽出一張名片，「他在這裡做過很多場婚禮，我覺得他很符合妳的要求，妳可以打電話給他。錄影呢？」
「當個好哥哥，」她拍拍他的膝蓋，「你站得起來嗎？」
「要，我沒聽到。」她抓起遙控器，按下「關」，丟下遙控器。在她開門之前，他已經先走過去替她開門。「你還住在格林威治嗎？」冷不防吸進一口冷空氣之後，她開口問道。
她盯著他看了彷彿有一輩子那麼久。「一點也沒錯。嗯，卡特．馬奎爾，我現在去拿外套，然後我們就走去辦公室開始諮詢。」
「妳不需要現在決定。」帕可語調輕鬆地說，「就算妳現在決定，之後也可以改，沒有關係。之後妳會和我們每個人各別談細節，就可以幫妳釐清妳的想法。現在我們先把日子訂下來，妳可以改天再簽約。」
把重心放在後面那隻腳。
「對，我們來放些音樂。」她走向音響，挑了一張CD。「娜塔莉．高的民謠，既浪漫又古典，如何？」
她拿起精美的咖啡壺，緩緩走到門口等他。他得繞過咖啡桌才能過去，她注意到他差點撞到小腿。
「你是誰？」她問他。
她從他手裡拿走快融化的冰袋，「等到主辦公室再給你一袋新的。」
她拿起一大袋裝滿相本的棉布袋交給他。「來，你拿這個，很重。」
「沒關係，」她的頭偏向一邊。他的眼睛——非常好看的眼睛——又變得清澈無比。「你怎麼會認識我？」
「對。」
「對，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們決定選妳們公司。」
「你們還得看一下婚紗照的範本。」小麥開口。
「要不要來點咖啡？」她問。
他看起來有點惶恐，她很快拍拍他的臉頰，「從好的一面看，那裡少一個女人，再見了，卡特。」
如果在攝影棚拍，穿牛仔褲和毛衣就可以，不過這樣的話她就得換衣服，才能去下午在主辦公室的諮詢。「誓約」的政策明訂和顧客諮詢時要穿正式服裝。
「太棒了。」
「我想也是，要吃阿斯匹靈嗎？」
「我們已經記下明年十月的日子，妳們有預估賓客人數嗎？」
「沒問題。」
「我們來看看所有的方案，」帕可建議。「看哪一種適合你們。」
她笑了。她的酒窩隨著嘴脣上揚彎曲，在臉頰上陷進去，他的心臟差點跳了出來。
「嗯，你看到幾根手指？」她伸出兩根手指。
她站在洗碗槽邊吃了幾口，凝視著窗外想，外頭真是冰天雪地的仙境，一切都是靜止且完美的。她拿起健恰可樂，喝了起來。
「客戶至上。」她在架設背景時提醒自己，「他們喜歡無趣的，那就拍無趣的。」
不過在這裡，她一個人處理照片，這是她可以處理得非常完美的東西。因為昨天早上她已經吃了甜餡派，今天她一邊喝咖啡、吃蘋果，一邊研究她昨天拍的數百張照片，還有昨天晚上她修過的好幾十張照片。
「我拿這個，」她拿起另外一袋比較小袋的，「有一個新娘在等她的完修相簿，另一個在等毛片，都在主辦公室，和諮詢的地點一樣。」
她往後站了一步。她這麼做的時候，他們的身體都放鬆了，伊莉莎白抬頭對查和圖書爾斯微笑，他對她眨眼。
「在耶魯大學？」
「對不起！對不起！」雪莉像風一樣捲進來，氣色紅潤、充滿活力、一面傻笑。「我從來沒準時過，真是討厭自己這點。卡特，你最棒了——」她原本快樂、泛紅的表情，變成一臉擔心，「你的頭怎麼了？」
「嗯，沒事，抱歉。」
「噢，我們不算同一群，不過我有輔導過他一次功課，唸亨利五世的時候。」
她很會記人的面孔，為什麼想不起來他是誰？
她送他們去帕可那裡，她想現在帕可要感謝她，因為她送去的客戶，至少現在比先前更能接受不同的想法和意見。
「放輕鬆，待會兒你只需要坐在那裡吃餅乾就好。」
她回來的時候，他轉過身，有種奇怪的想法，覺得她的頭髮就像那樣一黑白照片中色彩鮮明的一塊。
「我不……」
「我們會盡量控制在兩百人以內。」
「對！」她指著他，「我不是想讓婚禮看起來很不重要、很不神聖，但我希望大家都玩得很開心。我想要個盛大、瘋狂、快樂的派對。我還希望尼克看到我走紅毯時，有整整五分鐘說不出話來。我要迷倒他——還要所有參加婚禮的人永生難忘。我參加過許多非常漂亮的婚禮，可是老天爺啊，全都很無聊。你們懂嗎？」
真可愛，她走去拿外套和圍巾時想，非常非常可愛。高中的時候她有注意到他嗎？也許他是醜小鴨型的，現在的他長得還不錯，帥到她以為他是新郎時，感到有一點點可惜。
「把妳的右臉頰靠在他的胸膛上，可是偷看我這邊。妳的臉轉向我這裡一點。」小麥說明，「看這邊。查爾斯，你的臉往下看著她，可是下巴向我這邊。深呼吸，吐氣，放輕鬆。你們現在抱的人是你們愛的人，不是嗎？好好享受這一刻。眼睛看我這裡，看我，想想你們第一次接吻的感覺。」
「所以你就像教授一樣。」
她現在可以停手了，小麥想，她已經可以交差，給他們那些自己認為想要的照片。可是那不會是他們需要的。
那笑容很自然，一閃即逝。她很溫柔，甚至有點狡猾的表情，他則充滿喜悅。
「噢。」她坐在他的椅臂上，鬆了一口氣，「他每次都這樣。」
他睜大眼睛、臉紅，有點嗆到，「噢，天啊。」他往回轉，砰地一聲直接撞上門邊。
「什麼？」
「不一定完美，但有時候直覺是對的，這就是其中之一。」那件白紗有露肩的上半身和一襲華麗的裙襬。「性感的公主。」既然現在雪莉在專心聽她說，她講出自己的想法，「你們會想拍訂婚照嗎？」
她先拍了幾張，試著讓他們一開始僵硬的笑容慢慢放鬆。
頭的角度調整一點。
「背下那些東西很簡單。但是如果她要我幫忙選捧花，我就要落跑了。」
小麥翻了翻衣櫥，找出黑褲子和黑襯衫。她可以在拍照後披件外套，這樣就符合服裝規定了。她比比每件首飾，直到找到符合今天心情的配件，上點妝，這樣就可以了。
「不對，才不是。試試看這個問題，你到我工作室來做什麼？或者應該說，在你看到我的胸部就腦震盪之前，你來這裡做什麼？」
「也可以。不過你應該告訴她三號最適合她。」
「因為她已經遲到十分鐘了。」他從她手中接過盤子，「她過的是『雪莉時間』。」
她握著帕可的手，在椅子裡開心地扭扭屁股。「妳相信這是真的嗎？記得小時候我們常玩婚禮的遊戲？我和妳們在外面玩過幾次，我還記得我是和蘿瑞結婚。」
「來，試試看這個。」她把冰塊放在他手中，再把他的手放到他受傷的額頭上。她像捕手在本壘板後一樣蹲著，她的眼睛像海洋一樣神祕深邃。
「妳不和我一起進去？」
「不要，天啊，不要看我，我哪會知道？」
他第一次輕鬆地笑，「一個字也不會。」
「她說她想是一點半，我知道這表示她要兩點才會到。我應該遵守『雪莉時間』的，或者先打電話來確認。真的很抱歉。」
「來得正好。」他們進門後，她把門關上，擋住外頭的冷風。「今天外面很冷，我幫你們拿外套。」
「一開始很奇怪，我還一直在等人指定功課給我，後來才想起來，對喔，是我要指定功課才對。抱歉雪莉遲到了，她都過著自己的時間，老是遲到。我可以打電話——」
「DJ。我們覺得那樣比較輕鬆，這樣我們就可以和DJ討論曲目單。妳有誰可以推薦的嗎？」
「這……真有趣。我以為會改裝更多地方，不過還是很不錯。」她走過去研究掛在牆上相框裡的照片，「查爾斯的表妹十一月的時候在這裡舉行婚禮，非常棒。她大力推薦妳和妳的夥伴，對不對，查爾斯？」
卡特站起來，讓他妹妹坐，想找個不引人注意的地方站。坐在沙發上的艾瑪直接靠緊蘿瑞一點，用手拍拍椅墊。
「她是最棒的。我們可以從這邊進去，繞過去太冷了。」
他搓搓前額，有點皺眉蹙額。不是因為傷口痛，傷口雖然痛，不過最麻煩的是每個人都會問他怎麼了。他得不斷覆述自己的愚蠢行為——而當他每次解釋時，就會想到麥坎席．艾略特穿著非常緊身的胸罩和黑色低腰褲的模樣。
他想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他應該可以順利存活下來才是。
她盯著一個站在她工作室裡的男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