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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崇禧先生訪問紀錄(下冊)

作者:白崇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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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編 廣西的建設 三、陸榮廷統治下的廣西

第九編 廣西的建設

三、陸榮廷統治下的廣西

民國四年袁世凱籌劃稱帝,蔡松坡潛回雲南發動護國軍討袁,於民國五年春苦戰於四川敘瀘一帶,另一支護國軍由李烈鈞統率擬由桂入粵,袁除派大軍入川外,命粵督龍濟光派兵經桂攻滇,於是桂省態度為雙方成敗的關鍵。陸榮廷固然認為袁氏違背了就任民國總統的誓言,是不忠於民國。但其子裕勳為質於北京,仍未公然表示反對,且對親家龍覲光之由粵假道赴滇虛與委蛇,及裕勳遇害,陳炳焜乃說陸反袁,認不反袁對不起滿清,對不起舊主岑春煊,對不起被殺之子,為是不忠不義不慈。陸見時機成熟,遂派兵繳了龍覲光的械,宣佈獨立,進軍粵湘,使帝制夭折袁氏壽終。黎元洪就總統職後先任陸為湘督,繼任之為粵督,而以陳炳焜為桂督,民國六年四月以陸為兩廣巡閱使,以陳為粵督,譚浩明為桂督,是陸氏竟因護國軍之役而擴展其力量於廣東。
民國六年八月孫中山先生回粵,非常國會選孫先生為中華民國軍政府海陸軍大元帥,選南方實力派唐繼堯、陸榮廷為元帥,不幸唐、陸均未就職,尤其陸榮廷掌握兩粵,抱地盤主義,處處予孫先生以掣肘,胡漢民希望取代朱慶瀾當廣東省長,親自去武鳴見陸榮廷,陸不許,而以李耀漢繼任,李耀漢與財政廳長楊永泰(暢卿)等雖均粵籍,然均聽命於陸。此外孫先生希望將朱慶瀾省長的警衛營撥給大元帥府,陳炳焜曆軍不答應,兵權操在陸、陳,大元帥是空的,雙方鬧得很不愉快。到十月莫榮新繼陳任粵督,雙方仍時有爭執,唯警衛軍二十營https://www.hetubook.com.com雙方講妥條件,由陳炯明以「援閩粵軍總司令」名義統率援閩,這是後來粵軍驅逐陸系桂軍的重要武力。莫榮新亦出身綠林,有膽氣,民國七年六月三日孫先生以莫榮新擅殺大元帥府衛隊官兵,令海軍砲轟督軍署,莫竟能忍耐不還擊(有人問孫先生說:「這種砲打不倒莫榮新,打有什麼用?」孫回答:「這是教訓砲。」)到了二月支持孫先生最力的海軍總長程璧光在海珠被刺殞命,而政學系李根源等且為陸榮廷謀改組軍政府,五月國會非常會議修正軍政府組織大綱,改設七總裁,選岑春煊、陸榮廷、唐繼堯、孫先生、唐紹儀、伍廷芳、林葆懌七人為軍政府政務總裁,於是孫先生即離粵赴滬。這時陸榮廷內則地位穩固,外則北結直系軍人,勢力誠不可侮,然而兩載之後粵軍回粵,力量大於粵軍數倍的桂軍竟遭潰敗。
當陳炯明率粵軍準備回粵時,莫榮新打電報勸他不要回來,其中有兩句話說陳之返粵「勝則五嶺皆遭兵焚,敗則五千子弟將何所歸?」其時桂軍左有沈鴻英和李根源(海疆軍),右有林虎,中有馬濟,三路迎敵,後有韋榮昌、林俊廷等為援,兵力雄厚,然而陳炯明破釜沉舟,以粵人治粵號召民軍,終於節節勝利,把陸榮廷力量逐回廣西。在我看來粵軍回粵之能得勝,陸榮廷在粵之失敗,其原因有三:
(1)政治的原因:國父推翻滿清有其主義,有其政治理想,有其政黨及信徒,陸榮廷奄有兩廣,不能和國父合作對付北和圖書洋軍閥,反與國父兵戎相見,實在是革命事業上的大損失,亦為陸榮廷的大失錯。陸以異省人控制粵局,除了擺一些軍隊把軍政交給若干將領外,一、無政治號召,二、未能使政治清明,了無憑藉,國父以粵人號召粵人反陸,以革命領袖號召革命志士反陸,於是廣東人民及革命志士羣集國父旗幟之下反陸,這是陸失敗主要的原因之一。
(2)政治方面:在大的方面,陸不認識政治狀況,不能與國父合作對付北洋軍閥已如上述,從小的方面,陸對廣西政治可以「腐敗」二字形容之。雖然陸並非有心作惡的人,沒徵收什麼苛捐雜稅,而陸個人亦未置巨產,然而政風敗壞,人民大受其害,由省府各廳長起到各縣縣長,都是他們的部屬,彼此講人情講關係而不講學歷政績,這些官吏忙於對上逢迎以求發達,馬君武討陸檄文中「洗狗道尹躍居要津」,即指田南道某道尹為好打獵的陸榮廷洗獵狗一事。最糟的是某人當了縣長,縣內都是私人,因為各有所恃,可以胡作胡為,可以不守法,烟賭屠宰等稅紛入私囊,遑論地方建設。當時烟賭不禁,設「禁烟局」者以勒索私販鴉片者而公賣烟膏,設「籌餉局」者以包攬賭博,於是民間傾家蕩產者有之,賣兒賣女者有之,鋌而走險者有之。加上陸等對匪是招撫政策,殺人劫財者招安後可充軍官,無異獎勵為匪,於是土匪無賣刀買牛者,悍民有賣牛買刀者,使「烟、賭、匪」鼎足而為民間三大害。
(3)人事的原因:陸榮廷在廣東軍事上敗得這樣快,還有人事方和_圖_書面的原因。在這個時候陸榮廷很寵信馬濟。馬是回教徒,百色人,其長處是不像綠林豪客那樣生活靡爛,陸榮廷很提拔他,而他在陸寵信下常越權跋扈,因此沈鴻英、韋榮昌、莫榮新等老將不滿他。當粵軍回粵戰事緊急時,馬濟竟擅作主張下達命令,因此前線將士不協調,有的人說:「不為馬家打天下。」「師克在和」,既不能和,便不能全力對付粵軍,以致前線敗下來,後方魏邦平、李福林等民軍崛起,廣東便不再是陸榮廷的天下了。
(2)文化智慧的原因:陸榮廷、莫榮新等多係綠林出身,智慧太差,知識落後,因緣際會而掌大權,沒真實本領,固然響應辛亥革命及護國護法均有其功在民國,但因智慧差,不能明白政治大勢,不能瞭解主義,不能摒除私心,抱的是地盤思想、武力主義,以這些人來統治革命策源地,來與智慧在其上遠甚的國父等鬪爭,僅只鬪力,而不能鬪智,其失敗是必然的,所以說這也是陸失敗的主要原因之一。
總之,陸榮廷主桂政多年,既不能開展,復不能守成,沒培植什麼人才,也不能用既有的人才,所用的文人如林竹筠、陳耀祖(舉人,任參謀長、秘書長)不是出色的人才,所用的軍人亦距現代標準太遠,現既敗退回桂,自當檢討敗因,何能勾結北洋,妄圖再染指廣東?南寧會議中唯林虎不表示意見,會後且設法遠走他方。陸的攻擊廣東,係奉北方政府命令行事,並不守秘密,而孫中山先生以「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先動手攻擊,在軍事上攻擊則士氣旺盛,hetubook•com.com可集中兵力用在某點,故戰略上以「攻」為首要,萬一不幸要守,亦以採「攻勢防禦」為佳。當時廣東有人才,不等陸隊伍到廣東即分兵入桂,有粵軍陳炯明、許崇智,黔軍谷正倫,滇軍朱培德,以陳炯明為主,直指南寧,許崇智等則攻向桂林,沒經什麼激戰,只在鬱林北流附近譚浩明親自督隊打了一仗,敗了,鬱林城池堅固,本可固守,因士氣衰敗不敢守,退南寧,七月十五日南寧失守,再退龍州,陸、譚終於出走安南。另一支許崇智等亦沒經強烈抵抗而佔了桂林,於是結束了陸榮廷時代,進入另一種局面。
陸榮廷字幹卿,武鳴人,以綠林受撫,帶巡防營駐龍州右江一帶,辛亥年因緣際會躍為都督。他讀書很少,知識很差,但僅熟讀三國演義,效劉關張之重義氣,用人行事純憑義氣情感,無論文武均如此,因此原先張鳴岐等所羅致的人都不能立足,相繼離桂,桂省遂成為巡防營的天下。其實此人並非有心作惡,係因知識不夠,而其於民國亦有其不可磨滅之功,其一為護國軍之役,其一為護法之役。
民國九年十一月國父回廣州,恢復軍政府,次年四月國會非常會議選舉國父為非常大總統,五月五日就任,這時北方是徐世昌當總統,一個國家有兩個總統,彼此都想消滅對方。陸敗回廣西,對廣東自不能忘情,於是北方政府利用陸榮廷,接濟彈械,命其出兵攻粵。陸抱恢復廣東地盤心理,在省會南寧召開軍事會議,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而陸與一般將領既不知彼又不知己,決議出兵,徒hetubook.com•com取敗亡,蓋廣東民氣正盛,且樹革命招牌,陸榮廷拿什麼去和廣東爭?廣西在陸榮廷將近十年的統治下又是什麼情況呢?
(1)軍事方面:陸等抱持的是武力主義,先從軍事方面來看,自從陸主桂政後,張鳴岐所羅致的人才都不能立足,相繼離開,於是張鳴岐時代的新政蕩然無存,在軍事上是老巡防營的天下,這些老巡防營或與陸一樣是綠林出身,或則為行伍出身,其未受良好的軍事教育,與愚昧無知是一樣的,不懂運用新的戰術,對兵士沒有訓練,兵士們對新兵器性能一無所知,且長官縱容部下賭博;而且排斥受過良好軍事教育的軍校學生,像保定一期李品仙、二期廖磊、葉琪都在本省無法立足,要轉到湘軍去發展,直到馬曉軍組模範營才有我們學生的據點,護法之役還是僅憑勇氣作戰,敗了,才知道學生不是僅會唸書不會打仗的,擴大了模範營,但仍未加重視。在廣東與陳炯明粵軍作戰大敗,已暴露了軍事上的缺點,此次攻粵分三路,還是一樣無作戰計劃,無後勤計劃,當然必遭挫敗。
(以上第八十四次訪問,五十四年七月一日)
民國六年六月,張勳在北京導演復辟醜劇,兩廣即宣布自主,張勳雖瞬即失敗,而約法未能恢復,國父乃倡導護法,十月在湘省發生戰事,北軍南攻,兩廣即派兵援湘,是為護法戰爭,雖然陸等未能與國父主張完全一致,但拒北軍之南下,其功亦不可沒。
以上簡述陸對民國維護之功,以下則談到陸與國父相爭及陸之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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