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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殤》論

作者:崔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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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殤》解說詞 第一集 尋夢

《河殤》解說詞

第一集 尋夢

在喜馬拉雅山背後的這個黃種人的文明,卻異乎尋常地延年益壽。這幾乎是一個例外。為什麼封建社會形態在中國長期延續這個問題,已經爭論了多少年,人們提出種種解釋,總認為這是一個特殊現象。
總而言之,龍的崇拜,之所以會起源於黃河流域,正是這個大河流域民族對它的生命之河的敬畏。黃河無疑是世界上最暴戾最性任的一條大河。
當然,也有不少人不再為這些事煩惱。他們匆匆離開祖國,要到外面的世界去看個究竟。同時,那些散落在外面的遊子們,又紛紛回到祖國來看個究竟。這兩股雙向逆反的風潮又說明了什麼呢?
於是,他們創造了龍的形像。
本世紀初,有個叫陳天華的中國青年,面對當時正處於黑暗中的祖國,在日本蹈海自殺。那時,有幾個中國人能夠理解他呢?
今天,我們回想起這個陳天華,仿佛可以推測他那深刻的絕望,也許正是對文明衰落的一聲微弱的嘆息。
我們也許不必計較人家要來漂我們的黃河。江河漂流無非是一項體育運動,用玩兒命的辦法去同人家賭這口氣,似乎也不是有力量的表現。有朝一日,我們終於能夠找回體育運動的本來意義,該去漂漂他們的密西西比河,那將是一種瀟灑的娛樂。
它,幾乎可以說是我們民族的象徵。可是,人們是否想過,華夏民族為什麼會崇拜這麼一個形像兇暴的怪物呢?恰逢又是一個龍年,對龍崇拜的研究也熱鬧起來,這無疑也是文化尋根的一種表現。
因此,並不是中國文明多麼特殊和奇怪。它的漫長,恰恰是整個古老世界的最後掙扎。亞細亞遇到的挑戰,是歐洲對全人類的挑戰。
據報導,這些青年漂流者是因為決不讓美國人肯沃倫拿走中國江河的首漂權才鋌而走險的。肯沃倫對此十分不解。他說,你們中國人如果到美國去漂流密西西比河,是不會遭到反對的。當然,沃倫先生永遠無法把眼下的漂流,同一百年前西方列強的炮艦在中國江河裏橫行的歷史聯繫起來。可中國的青年忘不了。
蘇曉康
幾十幾道彎上,
如果輸了呢?大夥就罵,就砸,就鬧事。
文明衰落了,我們也不必哀傷。世界上曾經有過的大河流域文明,無一例外都衰落了。英國歷史學家湯因比計算過,人類歷史上一共出現過二十一種文明,其中十四個已經絕跡,六個正在衰朽,只有古希臘文明轉化成了工業文明,浪潮席捲全世界。我們應該勇敢地正視歷史。
幾十幾個艄公,

曾經屹立在兩河流域的巴比倫古城,早已蕩然無存。在八千年前的蘇美爾文明之後,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始終浸泡在無窮無盡的征服之中,一個又一個大帝國傾覆了,許多古老的民和*圖*書族相繼從歷史上消失了。到公元前三百多年時,亞歷山大帝,已經在焚毀波斯王的壯麗宮殿了。
實際上,無論是埃及的金字塔,中國的大運河和長城,還是南美洲叢林中的瑪雅人金字塔,這些讓現代人歎為觀止的古代浩大工程,不都顯現著非常相似的「亞細亞式」的歷史陰影嗎?不都是古代大帝國的遺物嗎?
一個在心理上再也輸不起的民族。
我覺得這個故事比較好地反映了我的一種心情。我一見到黃河,我一跑完了黃河的這一段後,我一下找到了我自己應該寫的東西。這幾年我一直在文學上尋找,尋找甚麼我不知道。可一見到黃河,我立刻感覺到我要寫的就是黃河。
它已經衰老了。
我們的驕傲和我們的悲哀,常常就是一碼事。
幾十幾隻船兒?
然而,歷史和現實就是這樣不客氣地嘲笑我們。
無論怎樣,他們把這件事偏偏做在我們民族的母親河上,悲壯和悲劇都是巨大的。
我們中華民族的根在哪裡?
在當今的世界上,面對著西方工業文明的挑戰和全球文化匯流的大趨勢,每一個擁有古老文明的民族,都面臨著現實與傳統的嚴重危機。傳統越古老,危機越沉重,危機越沉重,尋根越熱烈。
這可敬又可怕的古老偶像,曾經凝聚了我們祖先的多少惡夢?難道我們還要用它來凝聚我們今天的悲涼和懷舊之情嗎?
它需要補充新的文明因子。
其實,真正特殊的並不是東方的古老現象,而是歐洲出現了突變現象。美國哈佛大學的華裔學者張光直教授認為,兩河流域的蘇美爾文明,由於自身具有重視經濟,貿易和技術等等因素,最後走向了現代西方工業文明。它在整個人類文明史上,原來並不是一條常規性的歷史走廊。
幾十幾根竿兒?
假如下一次她們輸了呢?
這件事,使人可以聯想起一八四零年林則徐在虎門焚燒鴉片的濃煙,也可以聯想起三十年代抵制日貨的風潮。
嘆息又有什麼用呢?
我們也不必為輸一場球,丟幾個冠軍而捶胸頓足。奧運會的金牌並不等於證明我們是強國。我們的千年帝國之夢,早在康熙大帝那會兒就做完了。如今最要緊的是,再也不要自己騙自己了。
當五星紅旗升起的時候,大夥兒都跳,都哭。
無論是黃河,尼羅河,還是底格裏斯河,幼發拉底河以及印度河,這幾條著名的東方江河,都成為人類文明的搖籃。因此,亞細亞是創始的地方。文明的曙光從亞細亞升起,就像太陽從東方升起一樣。
黃水,黃土,黃種人。這是一種多麼神秘的自然聯繫?它仿佛讓人相信,這個黃色人種的皮膚就是被黃河染成的。
黃河孕育的文明,的確是人類歷史上一種非常早熟的文明。同惡劣氣候和洪水氾濫的鬥爭,使得中國人的www.hetubook.com•com治水,曆算,土地測量以及農業耕作,飼養家畜制陶冶煉等等技術,比西方早成熟至少一千年。但是,在歷史演變,社會機制,政治組織等方面,也因此而走了一條純粹東方式的道路。
鄭義(山西作家):三年以前,我騎著自行車從山西和內蒙交界的地方一直跑到河南,跑完了整個晉陝峽谷,走了幾十個鎮子,幾十個縣,跑了有一萬多里地。那次經歷對我來說是一次非常重要的經歷。從那次我對黃河有了第一次直接的親身感受後,我才理解了黃河為什麼是我們民族的象徵。我跑的這一段,是傳說中的堯舜禹的故都以及他們的出生地,後來中華民族的歷史也都在這塊地方演出了許許多多的活劇。那次經歷使我的文學觀念發生了根本的改變。我在一個小村子裏頭聽到一個故事。原來有一個村子的農民是靠著黃河水邊維生的。後來因為航運衰敗,這個地方又沒有什麼耕地,他們沒有生計了。國家把他們搬遷到別處,給他們分了地,蓋了房。過了幾年後,這些人又莫名其妙地一個一個地回到了黃河邊上,又找到了過去的窯洞住下來了,我怎麼都不能理解,這是出於一種甚麼樣的心理?後來經過一個長時期的思索後,我體會到這是人與土地的一種永遠說不清楚的感情上的聯繫,血肉般的聯繫。
於是,中國人也變得複雜起來。一方面,他們把龍王老子供奉得使它無可挑剔,把它奉上權力的巔峰;另一方面他們又要在豐收鑼鼓敲響的時候,著實地戲弄老東西一番,出出一年磕頭燒香,誠惶誠恐的惡氣(舞龍的場面)。這真是一種絕妙的中國式智能和幽默。在敬畏和戲弄之間,人們獲得了微妙的心理平衡。
環境越困難,刺|激文明生長的積極力量越強烈,這是西方史學界的一個著名觀點。他們認為,黃河流域之所以成為古代中國的搖籃,可能就是由於人類在這裏所要應付的自然環境的挑戰,比中國的南方,例如長江流域,要嚴重的多。人們潛伏的創造才能被挑戰刺|激起來了。
幾十幾道彎上,
一九八七年六月十三日,吸引成千上萬中國人的黃河漂流探險傳來凶訊。洛陽和北京兩支黃漂隊都在拉加峽下峽翻船遇難。曾經漂過長江虎跳峽的兩位勇士郎寶珞,雷建生也被黃河激流吞沒。國內一時議論紛紛。
在近百年的現實痛苦中,好像總需要有一副古老而悠久的安魂劑聊以自|慰。從每一次震驚世界的考古發現中,似乎從能獲得一次安慰。
然而,文明畢竟衰落了。
正像修築金字塔使埃及人創立了國家一樣,同黃河的搏鬥,也使中國凝聚起來。我們的文明史就從大禹開始。幾千年來,對水的渴求,竟成為中華民族的一種生存偉力。這種神秘的命運至今還徘徊在乾旱的北中國。
湯因比說:外部敵人的最大作和*圖*書用只能在一個社會自殺還沒有斷氣的時候,給它最後一擊。
(再一次推出片名:尋夢)
歷史的富足,文明的悠久,畢竟都是昨天的故事。
(演播室 學者談龍神文化)
(張明敏身著龍紋長袍唱《龍的傳人》。)
音樂起,男高音獨唱
中國女排的姑娘們已經是五聯冠了。壓在她們肩上的是民族和歷史的沉重責任。
也正因為如此,文明的古老反而讓中國人心理上的傳統負擔格外沉重。當黃河文明也像埃及和印度一樣,終於衰落下來的時候,中華民族的心靈就特別悲涼和痛苦。
在我們的民族感情上,總有這樣一個誤區:似乎近百年的恥辱,只是一種光榮歷史的斷裂。自從一八四零年以來,總有人用古代的榮耀和偉大,來掩飾近代的貧窮和落後。
是近百年來總是被動挨打的歷史造成了我們今天的心態嗎?或者說,是近幾十年來的貧困落後造成的嗎?
你曉得——
這場大洪峰已經來到。它就是工業文明。它在召喚我們!
在人類從野蠻走向文明的過程中,具有世界普遍性的常規通道,實際上是東方式的亞細亞形態。張光直教授研究了中國文明同中美洲瑪雅文明的相似性,認為它們是同一祖先的後代在不同時代,不同地點的產物。他認為,亞洲,非洲和美洲的古老文明都具有類似的普遍性。
來把船兒扳。
今天如果有人告訴你,東方社會那悠久的專制主義實際上同水有關係,可能你會覺得奇怪。其實,這種看法正是馬克思和恩格斯提出來的。他們認為,東方的自然氣候狀況,使大規模的人工灌溉設施成為農業的首要條件。在那時的生產水平下,這必須由一個高度集中的中央專制政權來組織成千上萬人去完成。這就是著名的「亞細亞生產方式」的觀點。可惜馬克思和恩格斯沒有把這個問題徹底講清楚,讓後人一直爭論不休。
天下黃河幾十幾道彎?
幾千年來,黃河文明受到多少次伴隨著征服的外來衝擊,但它始終沒有殞落。我們曾經很欣賞這種強大的文明同化力量。但是,在二十世紀末的今天,儘管外來衝擊不曾伴隨著大炮和鐵蹄,我們的古老文明卻再也低檔不住了。
(播出片名:第一集 尋夢)
有人說,在中國文化中有某種寬容惡勢力的成份;也有人說中國民族性格中,有圓滑世故,聽天由命,逆來順受的致命弱點;那麼,這決不是偶然的。對於一個歷史悠久的農業大國來說,農業的命脈正在於水。水卻被龍王主宰著。於是,這個民族愛它也恨它,讚美它也詛咒它。這是一種多麼複雜的感情,就像龍的形像一樣複雜。
或許是這樣,但不完全是。在這些現象背後隱藏著的,是一個民族的心靈在痛苦。它的全部痛苦就在於:文明衰落了。
幾十幾船上,hetubook.com.com
在更靠東方也更加肥沃富饒的印度河,恒河流域,一種與西方完全隔絕的古老文明,在亞歷山大遠征來到之前,已經延續了幾千年。有人曾經說過,寫印度的歷史,一直寫到距今四百年前可以不提到一個海字。然而,當歐洲的海盜出現在印度洋的時候,這個文明就在劫難逃了。
蔡大成(神話學學者):龍在我們看來,是原始人按特定觀念組裝起來的,是一個組合體。有哪些組裝件呢?馬的頭,鹿的角,蛇的身,雞的爪。蛇身體現了原始人的生命觀念。原始人很少看到死的蛇,以為蛇年歲大了,脫一層皮就年輕了。雞爪也是一種生命的符號。老太太上菜市場挑雞,總先看看雞距,如果距短呢,就嫩。馬齒也是這樣:「幾歲牙口?」鹿角每年換一回,再重新萌生鹿茸。每年長一個叉,獵人一看鹿角有幾個叉,就知道有多少歲。鹿角掉了,象徵死,萌發象徵生命,再生。因此,龍在文化含義中是一種生命的符號,象徵著古人對生命的循環,死而復生的願望。
(九龍壁,噴火的龍舟。龍盤大石柱。龍年郵票。)
(電影「老井」片段。械鬥。孫旺泉跳井,井塌。)
尼羅河畔的大金字塔,也像隱退到歷史中去的一個迷夢,永遠渾渾沌沌。憂傷的司芬克斯蹲在這裏,仿佛甚麼也不想解釋。古埃及帝國,在長達數千年的三十個王朝中,也曾經強盛得猶如這金字塔一樣無以倫比。但是,早在亞歷山大到來之前,它就淪於波斯人之手。在後來的數千年裏,它那被征服的厄運直到近代才結束。
我們再也不能迴避對中國古老文明命運的反思了!
這的確是世界上很奇特的一條大河。它從巴顏喀拉山北麓的冰峰雪山中發源,向東流去時經過一座黃土高原以後,就變成了一條黃色的泥河。這條黃河偏偏又孕育了一個黃膚色的民族,這個民族恰恰又把他們最早的祖先叫做黃帝,而在今天的地球上,每五個人中間,就有一個黃帝的子孫。
哪個中國人不熟悉這支歌呢?
(演播室 作家談黃河)
發生在太行山這個老井村的故事,多麼深刻地揭示了中華民族的生命動力和悲劇性的命運。它的含義幾乎可以象徵性地涵蓋整個民族歷史。因此,它才達到了一種與世界對話的高度。作者鄭義正是從黃河岸邊獲得這種啟示的。

據說,我們的祖先,從跨天接地的彩虹中,看到有兩個頭的巨蛇從大地吸水的壯麗景象。也有人說,先民們從撕裂雲層的閃電中,看到金蛇狂舞伴隨風雨交作。
當這些漂流者拋屍黃河的時候,我們是稱道他們有愛國精神呢?還是批評他們的盲目民族感情?
大概每一個黃皮膚的中國人都知道一個常識:中華民族是黃河孕育的。
但是,五千年過去了,亞細亞的太陽殞落了。這幾個最先閃光的古老文明,也或早或https://m.hetubook.com.com遲一個個黯淡下去了。
謝選駿(《文化哲學》叢書副主編):龍神崇拜,就是讓人去崇拜那種不是人的東西——龍。中國的統治者,自命為人世間最高貴的,甚至是大自然中最高貴的存在物,認為自己是龍的化身。這樣,我們就在兩者間找到了一個聯接點:龍是自然界的橫暴者,皇帝是人世間的橫暴者。皇帝要把自己打扮成一種不是人的東西。
你從這歌聲裏聽得出有一種深深的嘆息嗎?
龍的傳人呵,黃河能給予我們的,早就給了我們的祖先。我們的祖先已經創造了文明,黃河無疑不能再孕育一次。我們需要創造的,是嶄新的文明。它不可能再從黃河裏流淌出來。舊文明的沉渣已經像淤積在黃河河糟裏的泥沙一樣,積澱在我們民族的血管裏。它需要一場大洪峰的的沖刷。
歷史無數次地證明,文明衰敗的根源,不在於外部力量的打擊,而在於內部機制的退化。
亞細亞,是一句古閃米特語,意思是「太陽升起的地方」。在地球北溫帶歐亞非三大洲的接壤處,從冰山雪峰中淌出來的幾條大河,分別孕育了人類最古老的幾個文明。
據說,有一位汽車製造廠的廠長,那天站在天安門城樓上一輛一輛地數長安街上的車流。當他數到第一百輛時,只數到三輛國產車,其餘九十七輛都是進口的。
龍的崇拜,似乎可以證明,我們民族的心靈,還深深地眷戀著黃河孕育的那種古老文化的氛圍,還遲遲地停留在祖先的歷史陰影之中。這顆心靈如同活在夢裏。今天,確實是到了徹底喚醒它的時候了。
這是為什麼呢?
成千上萬微不足道的個體,被某種秩序排列組合在一起,擁載著那至高無上的頂峰,這種大一統的社會結構,不是很像一座龐大的金字塔嗎?因此,民主,自由,平等這些東西,就很難成為「亞細亞」的了。
這是一個典型的大河民族的夢。
的確,天地間還沒有其它一種自然力量,曾像黃河這樣對塑造華夏文明起著無法估量的作用。關於這一點,我們不必要去作繁瑣的考古論證,只從一個在中國最常見也最受敬畏的偶像上,就能得到印證。
事情不僅僅表現在江河漂流上。你看在這些體育競技場上,中國人是多麼狂熱呵。
那麼,這條大河上怎樣塑造我們民族性格的呢?它又是怎樣歷史地規定了我們文明命運的呢?這恐怕就不是每個人都認真思考過的了。
一個曾經使馬可波羅驚歎不已的東方大國,一個讓歐洲君主驚恐地虛構出「黃禍論」的龐大民族,也曾經令蓋世無雙的拿破崙警告西方不要去驚醒的一頭睡獅,為什麼會在近代落到任人宰割的境地呢?為什麼我們終於擺脫了亡國滅種的危機之後,忽然又覺得自己是非常強大的呢?
我們的考古發現再豐富,文物古跡再精美,文明的源頭再延伸,難道不都意味著祖先對於後代的嘲笑嗎?難道不是讓我們今天的遺憾,懊悔和慚愧更沉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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