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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殤》論

作者:崔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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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殤》筆談錄 《河殤》論

《河殤》筆談錄

《河殤》論

《河殤》的批判理性是相當嚴峻而沉重的,好像作者帶著灼心的劇痛在拷問著黃河,拷問著歷史,拷問著民族,也拷問著人們的靈魂,更在拷問著自己。它在進行一場嚴肅的民族自我批判。有些用詞是十分嚴厲的,甚至讓人感到難以接受。我以為這種民族自我批判是很不容易的,是需要前提的。我多年前寫過一篇關於魯迅小說的論文,我曾這樣說過:「像《阿Q正傳》這樣的小說,可以說是以空前的民族自信心執行著民族自我批判的偉大作品。當魯迅燃燒著憤怒去批判阿Q主義,去批判農民身上的愚昧落後、麻木時,我們在這樣屈辱的形象背後看到的是一個不屈的偉大的民族靈魂。沒有偉大的民族自信心就很難作出這樣偉大的自我批判。」我並不以為《河殤》的作者可以同魯迅相比,但是從《河殤》的批判理性背後卻有著對中華民族命運,對改革的前景和命運的高度的使命感和危機感。這是相當難能可貴的。
從這樣一個設想來看《河殤》的出現,就顯得它具有特殊的價值。所以說:《河殤》這樣的電視片,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隨著《河殤》的問世而逐步形成電視文化的菁英文化層次,也將是十分動人的景觀。
《河殤》,只是電視片的一種類型,而不是它的全部,其它的品種仍然是需要的,這樣,才能使電視片更加豐富多彩。
畫面的節奏速度同樣成為思想的物化手段,它是思想的旋律,情緒的旋律。尋找畫面節奏速度同解說內容的結合,是更內在更抽象的,但對《河殤》也是更適宜的手段。尤其同音樂元素的調配融合起來,同播講的元素結合起來,就使解說內容的詩情和理性得到較好的發揮。
時代的智慧和痛苦,時代的良知和良心,總是透過某些領城、某些人物反映出來。遠則不說,單是近百年來的思想文化史,就集中著幾代人的困惑和思考、智慧和痛苦。可以說,再沒有已經以巨人屹立在東方的人民共和國的命運,特別是令人的靈魂顫慄的「文革」十年的災難歷史,更激起全民族的痛苦沉思了。而在當前決定中國命運的改革大潮中,現實的重重障礙深層梗阻,就又逼使人們不得不去思考造成改革梗塞的淵藪,去探索中國改革的前景和命運。這一切,不僅凝聚在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的歷史決議和歷史文獻之中,也空前活躍地反映在知識界的著述之中,更廣積在廣大群眾的日常的生活話題裏,匯成一種前所未有的對民族命運的全民族的反思熱潮。因此,我認為「《河殤》現象」,是全民族反思浪潮的一個電視攝影。沒有這一切,也就不可能產生《河殤》,也就不可能有「《河殤》現象」。
恩格斯說:「現代唯物主義把歷史看作人類的發展的過程,而它的任務就在於發現這個過程的運動規律。」當一個民族在相當的規模和幅度上都在投入緊張地思考本民族「在這個過程的運動規律」時,這是一個民族振興和發達的標誌。《河殤》的功績即在於把這樣一個民族的反思熱潮及其成果作了螢幕的反映,即使它還有著這樣或那樣的不足,但卻有著它不可抹煞的開拓性的貢獻。
它所涉及的領域是相當廣泛的,包括政治文化、經濟文化、自然文化、人類文明史、中外文化史的比較等等。那麼,因之而引起不同的學術觀點的爭議和討論,也就十分自然了。就以對待傳統文化的看法,按照湯一介先生的歸納就有五派,即反傳統派、「五四」運動派、早期啟蒙派、現代儒學派、回歸原典派。而《河殤》不可能把這五派的看法都包容進來,當它採取其中一派的看法,至少還有其它四派看法可同它討論。既然是學術意見,自然是可以討論的,而人類的知識和文化,正是在討論和爭鳴、批判和嬗變中發展著。所以,我認為把《河殤》作為一種學術文化片,對它的學術觀點無論是採取批判抑或寬容的態度,都是正常的。如果因為《河殤》的問世,對推進學術討論有所推動作用,那將是一件好事。《河殤》的根本追求在於喚起反思意識,而不是希望人們把它的理論模式、學術見解作為「終結真理」或者說是「結論」加以接受。過去,我們習慣於把傳和*圖*書播媒介看成是必須傳播定見的權威輿論代表,但是,能夠在傳播媒介中體現出不同的觀點,也是體現傳播權威所必要的。我以為學術文化片的出現,正是使電視傳播媒介找到一種激起觀眾思考,並進行深層的思想文化交流的方式,這將是十分有意義的。《河殤》的歷史和現實的意義,就在於它把學術界文化界的思考,引向大眾,這種文化啟蒙的價值和意義,將也會在中國文化史留下它的印跡。
七、《河殤》聯想之二。在《話說運河》播出後,我在一篇文章中曾這樣寫到:「應邀請各方人士參與電視片創作,在加強橫向交叉滲透中來發展電視片創作。電視片是綜合藝術,電視是一種社會文化的縮影,這個特點決定著它需要密切同各界的橫向聯繫,在橫向的滲透中豐富發展自身,引進發展的動力,提高電視片的文化品格,發揮它的文化功能。」後來的《讓歷史告訴未來》的實踐,也證明了這點。《河殤》則更前進了一步,它是一種更深層的合作和結合。富有朝氣的年輕的電視編導同傑出的報告文學家、年輕學者的密切合作,並尋找同哲學家、歷史學家、神話學家、經濟學家的廣泛合作,這樣使《河殤》的內容就具有著寬廣而深厚的學術基礎,又具有時代思辨熱點的特色。深層的結合,也是在共同的使命感和責任感以及共同事業目標基礎上的結合。唯此,才能排除事務的干擾,集中力量,搞好創作。
中國電視文化的面貌.是靠電視工作者,是靠廣大觀眾來塑造的,但我更認為它也要靠社會的廣大的具有專業修養的專家、學者、作家、藝術家來塑造。西方學者面對電視的平庸化表現了一種無可奈何的態度,而中國的學者作家在這方面將是大有作為的,也應該有所作為。當你清醒地看到每天有六億觀眾在看電視這樣一個基本事實,你就不能不產生足夠的重視,也不可能袖手旁觀了。我曾作過這樣的猜測,中國電視文化發展到怎樣一個水平,將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知識界的參與程度。知識界與電視的結合,就是同中國廣大觀眾的結合。我們知識界的朋友們,請給廣大的觀眾生產電視文化的食糧吧!
田本相
五、詩的激|情同批判理性的結合。我對《河殤》的評價,倒不著眼於對它的某些具體的學術觀點的贊成或不贊成上,而是集中在它所表現出的詩的激|情和批判理性的精神上。
《河殤》的工作程序是特殊的,即先寫好解說詞,然後再賦予畫面表現,《讓歷史告訴未來》也是這樣。這對於編導來說是相當被動的,特別是因為時限,前期的攝影採錄較少,只能從《黃河》及其畫面資料中來組織畫面,這種被動的局面,是難題,但也給編導提供了一種從被動中尋求主動創造的機會,提供了一種藝術實驗的可能,在這方面,應當說是有所突破的。
這篇隨想式的文章,寫得足夠長了,最後,我只想說,《河殤》是會在中國電視史上留下它的地位的。
我以為更成功的,是為了尋找同具有理性的解說語言的匹配,在畫面上採取了「模糊表達」的方式,即用大體相對應的但又是非確定性的畫而表達抽象的思想;有時是象徵性的,有時是隱喻性的。這較之同步的確定性的畫面表達更富於一種啟迪聯想的作用,也適合於表達抽象的思想。解說和畫面的對位、錯位,也是它所常運用的手段。如原來為人所熟悉的畫面,中國女排打敗美國隊的激動人心的場面,黃河漂流的勇士們、古老的長城、飛舞的龍……如今在解說的對比中,形成一種強烈的藝術效果,它是單憑解說所不可能達到的。
在掌握畫面資料上,《河殤》的編導是花費了功夫的,銳意窮搜來的豐富的畫面資料,保證了從中提選與解說相配應的形像素材。據此,畫面資料在全片中占了90%以上。實際上它所運用的資料已遠遠超過《黃河》,它不單是《黃河》的再創作。不可低估這種工作,我以為這同編導在當研究生中的科研工作的訓練有關,使他懂得占有資料的重要意義。另外,寬廣的文化視野,又使他充分發掘了畫和*圖*書面資料的價值和含義,也就是說有著選材用材的眼光。出現在《河殤》中的那些資料,有時令人驚異它是怎樣搜來的,而且用得相當巧妙。如為人稱道的片頭畫面,東西南北跪拜的鏡頭,拼湊起來卻有了探邃的內涵,就說明了這點。
《河殤》畫面構思的特點之一,就是追求同《河殤》的主題、基調、情緒的整體和諧,而不只是局部的同步跟隨,根據解說的凝重深沉的反思基調,在大對比的基礎上建立起它的畫面構思,即從整體上把握大陸文明的衰落和海洋文明的興起,黃河歷史文化的積澱同現實文化心理的困境,等等,而在每一集中也進行著對比,這是衝突、對峙、錯位、反差等不同層次的對比。正因為如此,就形成了解說和畫面結合的藝術衝擊力。
《河殤》,不像一台春節晚會,也不像一部扣人心弦的電視連續劇,這些節目的轟動效應是不足為奇的;而《河殤》這樣一部電視系列片,它那沉重而吃力的哲理內涵,那種並不輕鬆的甚至帶有悲劇性的情緒基調,那些填滿了畫面的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解說,還有那種令人目不暇給的高密度的電視畫面信息,真好像是傾盆大雨,如潑如注,但就是這樣一部長達六集的系列片,居然把億萬觀眾吸引到螢幕前邊來了。看了,聽了,是情不自禁地喝采,繼之,又神不由己地跌入沉思。它是對東方農業文明衰落的悲愴浩歎,是對民族命運的不盡憂思。可是,它喚起的不是自卑,不是感傷,是苦苦追索的反省意識、是奮起於世界民族之林的自強意志、是對當代立滿艱難險阻的改革大業的沉著堅毅。可以說,還沒有一部電視系列片像《河殤》一樣,給觀眾帶來如此深刻而劇烈的思想震盪,帶來如此眾多的可供思索的嚴肅課題。知識界的反響是尤為強烈的。因為《河殤》中所討論的,正是他們絞盡腦汁苦思冥想探討過的種種命題、假說和論點,都是他們書本論文中所寫的,抑或在學術討論上和日常的交談中曾經辯論的,它涉及到哲學的、經濟的、政治的、文化的、歷史的……諸多領域,如今都匯聚起來化為螢幕形象並通過強大的傳播媒介傳播開來,那麼,這就不能不使他們感到一陣舒心的暢快,又是一種刻骨銘心的共振。中國的報刊界也從來沒有對一部電視系列片像《河殤》一樣,如此報以青睞,刊登解說詞、連續地報導、發表評論、組織座談。我以為所有這些,就形成一種令人矚目的電視文化現象,大概是可以稱為《河殤》現象"的吧!
《河殤》的開拓價值,我以為它在打破電視文化僅僅是一種大眾文化的論斷上,作了一次突破性的嘗試,在電視片「表達複雜的思想」上作了一次比較成功的探索。它表明電視文化也能夠創造自己的菁英文化產品,其意義是深遠的。
而《河殤》的探索取得可喜的進展。它把電視片提高到一個具有較高的哲學文化的層次,也可以說是菁英文化的層次。使它從一種描述記錄的狀態開始進入表達複雜思想的境界。它邁開的這一步也許帶有質變的性質,可以看作是具有未來意義的一步。
二、是偶然?還是必然?《河殤》的出現不是偶然的,「《河殤》現象」的產生也不是偶然的。
批判並不是「鞭笞」,更不是無情的摧毀,批判理性的精神,在於對於任何「終結真理」,「絕對真理」的否定或懷疑,從而提出新的命題新的見解,起碼引起對事物的重新思考和重新評價,這本身也意味著是對真理發現的促進,激揚著建設和革新的精神。詩人的激|情同哲學家理性批判的結合,形像同思想的結合,就構成了《河殤》的精神震撼力量。
編導作為《河殤》的設計者組織者,如果在思想文化層次上同撰稿人缺乏共鳴,就難以進行卓有成效的合作:如果他在電視文化觀念上缺乏開創性,就難以進行這種「表達複雜的思想」的藝術實驗;如果對電視藝術的綜合性缺乏足夠的認識和必備的修養,就難以在攝影、剪輯、音樂、美工、播講等環節上實現全面的美學追求。只有高水平的整體藝術配合,才能使《河殤》產生如此震撼人心的藝術力量。因此,《河殤》不僅是編導、撰稿,https://m.hetubook.com.com而且是全體工作人員精誠合作的產兒。
《河殤》摒棄了「高臺教化」,摒棄了固有的生硬灌輸的宣傳模式,把電視的螢幕推進到哲學文化的層面上,以理性的啟迪和說服力來喚醒全民族的反省意識和改革意識,在世界文明發展的參照系下,激起全民族緊迫的危機感,從根本上來振奮民族的奮發精神,提高觀眾的文化素質,這就使中國電視的傳播交流藝術跨進一個更高級的階段。中央電視臺能夠把這樣一個電視節目推出來,是具有遠見的,可以說是對於電視文化的可控性的駕馭,是走向成熟的表現。
但我更要說的,是呼喚知識界的電視文化意識,即善於運用電視傳播媒介來傳播思想的著作意識和創作意識。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中,知識界習慣了通過印刷媒介來傳播思想,所謂著書立說,把自己的思想化為鉛字,形成了以往文人的工作方式。但是,當一個電視傳媒的時代已經到來,由於歷史的因循和客觀的條件,我們的文學家、哲學家、政洽家、經濟學家,等等,還不善於運用這個強大的傳媒,甚至抱著一種輕視的態度。對電視傳媒的輕視是一種落後的眼光。《河殤》的經驗表明,當學者們的見解一旦化為螢幕形象,就可以在廣闊的範圍內產生一種出乎意料的影響,它是印刷媒介所不可能有的超強效果。當然,我不是說電視媒介可以代替印刷媒介。但是,學者作家們能夠具有自覺的電視文化意識,善於運用電視傳媒,豈不是能獲得更大的社會影響?因此,熟練掌握電視手段,如同運用手中的筆一樣,對當代的學者作家來說就不是多餘的了。
一、「《河殤》現象」。《河殤》播出後,它所引起的轟動效應是為作者所始料不及的,恐怕也是為中央電視臺的領導人所始料不及的。據作者說,他們最初的預期,倘此片能在知識界有所反響就感到心滿意足了。老實說,作為一個知情人,我也曾擔心過它的播出效果。但是,它卻取得如此強烈而巨大的轟動效應,就不能不令人好好思索一番了。
六、《河殤》的聯想之一。我說《河殤》打破了電視文化是大眾文化的論斷,把電視片開始推進到菁英文化的層次。它的意義是深遠的。為什麼這麼說呢?
四、一種新的電視片類型。用原有的電視片分類來衡量《河殤》,幾乎是不適用了。它既不是風光片,也不是新聞記錄片。作者蘇曉康同志說它是電視政論片,「我們設想嘗試一種文化哲學意識上去把握黃河的電視政論片」,但我覺得也不夠確切。我是寧願把它看作是探索性電視片,正如允許有探索文學、探索性電影、探索性戲劇一樣,也應該允許有探索性的電視片,也就是說它帶有實驗的性質。既然是實驗,就應該允許有成功,有失敗。如果硬是給它一個類型定名,我倒覺得它應該叫電視學術文化片或是思想文化片。儘管《河殤》具有政論的色彩,如果稱它是電視政論片,反而忽路了它所表現出來的特性和創造。因此,在這個意義上講.我說《河殤》為電視片增添了一種新的類型。
近幾年來,我在電視文化學的研究中,一直思考一個課題:西方的傳播學家、社會學家一直認為電視文化是一種大眾文化,似乎電視只能在淺近通俗的文化層次上來滿足大眾的文化消費需求,只能製作這一層次的電視節目。而有的學者認為電視片要表達複雜的思想是十分困難的。托夫勒談到他參加製作《第三次浪潮》電視片的感觸時曾經這樣說:「電視對多數作家來說,不是一件很容易對付或者很自然的一種傳播媒介。」還說:「用嚴肅而不是迎合觀眾的電視手法來表達複雜的思想,而在視覺上又給人以深刻的印象——這確實是一大難題。」像這樣一位富有想像力的未來學家,都把電視片表達複雜思想看作是一大難題。但是,在《話說運河》、《讓歷史告訴未來》播出後,我似乎看到了一種可能和希望。我說:「《讓》片的成功又給我們以啟示,它再一次告訴我們,電視片有著巨大的潛能,它可以運用自己特有的電視手段創造出文化精品,有著思想和藝術展開的廣闊天地。」接著,我作了如下的理論思考和對m.hetubook.com.com實踐的期待,我說:
西方電視的發展中所形成的種種弊端,越來越困擾著西方的一些傳播學家和社會學家,越來越引起西方觀眾的不安。我國的電視如何汲取這些教訓,防止電視成為一種異化的力量,避免重蹈覆轍,走出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電視文化的發展道路,的確是一個值得深入探討的課題。陳鼓應先生看過《河殤》曾經這樣不無感慨地說:「從臺灣到美國再到大陸,看了四十多年的電視,這一類反映社會向題、民族命運的重大問題的作品,在美國是沒有的。臺灣近幾十年的現狀也很嚴重悲慘,可是也沒有這樣的片子。美國、臺灣以及西方社會,學術文化教育水平很高,但他們的電視把人的智能降得很低,使人的智力、思考平庸化。」他講的這段話是耐人尋味的。我以為,《河殤》的問世,為我們帶來一種期望,也說明電視可以搞自己的菁英文化精品。
盡人皆知,在近些年來的文學藝術領域,學術文化領域中,出現了一種暗潮,即遠離現實、逃避現實的政治冷淡主義,所謂「玩」學問,「玩」文學,「玩」深刻等等,這是一種玩世不恭的態度。而我們的某些電視節目,也感染著商業化的黴菌,對低級趣味進行奉迎屈從,迴避現實中的重大課題。當《河殤》以高度的使命感切入現實時,就顯示出一種可貴的熱情。這正是《河殤》贏得觀眾共鳴的真實的原因。老實說,這不是沒有風險的,也不是不可能觸礁翻船的。因此,當有人認為《河殤》只是在那裏「安全地鞭笞祖宗」,這種批評含義就顯得不夠客觀公正的。
我並不認為《河殤》的畫面藝術是完美的,但確實有不少畫面填充解說的地方,但是,它在如何把解說的理性的邏輯語言轉化為畫面語言上是有所突破的。對於這方面的經驗和教訓,需要編導以及專家加以總結。在我看來,在運用畫面語言「表達複雜的思想」上,電視還是有著潛能的,這正是需要進一步探索的。
八。編導的藝術。《河殤》的撰稿是出色的,《河殤》的編導也是出色的,如果沒有編導的主持,賦予它電視的表達,也難以取得今天的成功。
我國的電視系列片的創作,在八十年代經歷了一個光輝的歷程。進入八十年代,中國電視才剛剛進入起飛階段。從《絲綢之路》起始,接連推出一個又一個名享全國的系列節目:《話說長江》、《話說運河》、《生命之歌》、《讓歷史告訴未來》等等,可謂高峰迭起。沒有這樣一系列的攀登所提供的經驗積累,也就不可能有《河殤》的問世。每一次攀登,都建立在對前者的繼承的基礎上,同時,又是對前者的突破和開拓。對於電視系列片這種富有動態更新創造的良性循環的歷史,是值得認真加以總結的。
三、《河殤》的開拓價值。如果把《河殤》放在中國電視片,特別是電視系列片的發展史上看,放在中國電視文化發展史上看,它也是一個必然的但又具有開拓價值的成果。
不管人們是贊成或是不贊成,「《河殤》現象」都成為一個客觀存在。面對這樣一個客觀的電視文化形象,理論家的任務在於對它進行冷靜而深人的觀察和思考!「《河殤》現象」是怎樣產生的?它是偶然的突發,還是必然的產兒?「《河殤》」究竟意味著什麼?也就是說,它對於正在發展中的中國電視文化具有怎樣的意義?它向電視界提供了那些新鮮的經驗以及可以由此而深人探討的課題,等等,我以為都值得加以討論。本文不可能對它進行全面的審視和評價,僅就某些問題談些印象式的意見。
著名的傳播學家麥克魯漢認為:一切傳播工具都是人體的延伸。然而他只是感到了人和傳播工具的關係,但卻未能揭示人和這種延伸的哲學的、美學的、文化的內涵。即以攝影機的鏡頭而言,它可以說是人的眼睛的延伸,但更是人的思維的一種延伸和拓展。人創造了攝影機、攝影機,最初也許是為了留下可供觀視的形象,但是,當人們掌握了這樣的現代攝影技術之後,就不滿足於記錄的物象。現代攝影技術為人們提供了一種觀察世界和思考世界的偉大的潛能。這種潛能,只有掌握在具有高度文化修養的從業人員手中hetubook.com.com才能發揮出來。
色彩就是思想,就是情緒。《河殤》在色彩上也花了功夫。為老祖宗所崇拜的黃色,如今在《河殤》裏出現的黃水、黃土地等所形成的黃色基調,就同《河殤》的沉重的悲劇性的基調協調起來,《憂患》一集更為突出。而最後一集《蔚藍色》中出現的藍色基調,同黃色形成對比,這是基調的對比、情緒的對比,使《河殤》的反思主題色彩化了。色彩成為藝術物態化的有力手段,非確定性的色彩,也可以說是一種「模糊表達」。
電視文化的結構應當同社會文化的結構相適應。任何客觀事物都是分層次的,即由淺到深、由低到高、由薄到厚,層層相疊,結構為一個有機的整體。社會文化的結構也是這樣。可以有面對廣泛的社會群眾的大眾文化的層次,也可以有以一般知識分子和具有相當文化程度的群眾為對象的層次,有人稱作是「中間性文化」,同時,也應有菁英文化的層次。電視文化的結構也應具有這樣的配置。
我是不贊成籠統地把電視文化稱為大眾文化的。在西方,大眾文化這一概念來自「大眾社會」的概念,它是廿世紀中葉以來西方社會文化常用的一個概念,這一概念包含著現代西方社會文化機制的諸多方面的進展,如大眾傳播媒介的發展、菁英文化產品生產的工業化和商業化、文化事業上民主化的相對趨向、大眾文化教育程度的提高等等。那麼,這種大眾文化的主要特徵是什麼呢?如通俗淺近地表現和反映人際交往關係、簡化社會階級衝突的題材,表現人無休止追求個人幸福,自然主義描寫暴力和色情,還有對於佔有欲、攫取本能、種族偏見以及所謂下意識的宣揚,對於個人成功和強烈個性的崇拜等等。在我們運用這一概念時,顯然同西方不同。我們說「大眾文化」,通常是指那些內容上通俗易懂、在形式上易於為大眾接受的東西,如流行歌曲、通俗讀物、武俠小說、武打影片等等。其中也有外來大眾文化的內容和形式,如迪斯科、電聲音樂等。應當說,電視文化也是大眾文化,但又不全然是大眾文化,如果認定電視文化是大眾文化,則不但不符合實際,而且在理論和實踐中也會帶來誤差混亂。
只有這樣一個多層配置的結構,才是一個合理的電視文化結構,也是一個內在機制複雜的富有生長活力的結構。現在的問題,是對電視要有自己的菁英文化的意義認識不夠,估計不足。如果電視文化中的大眾文化和菁英文化並存並舉,就可以起到一種相互推動相互補充的作用。沒有菁英文化的滋補、引導,大眾文化就可能日益走向低俗,而沒有大眾文化作為支撐的基礎,菁英文化完全可能變成高蹈的東西。擺正菁英文化在電視文化中的地位和作用,就能有利於整個電視文化的發展走向,同時,也可以滿足社會特定觀眾的需要,也滿足觀眾日益提高的文化需求。我以為大眾文化和菁英文化的並存,可以使之成為一種具有張力的文化結構。
一部好的電視片,它的解說和畫面應是有機的結合,脫離畫面的解說,或脫離解說的畫面,都可能削弱電視片的思想和藝術力量。《河殤》畫面藝術的難度,在於如何使畫面能夠同具有思辨色彩的解說相搭配,這方面提供了一些可資借鑒的經驗。
為什麼說它是學術文化片?因為就其整體的性質來說是學術性的,雖然它不是理論著作,但卻有它的理論的模式、有它的學術見解、更具有理性的思辨的特徵。其中對東方農業文明,對所謂「亞細亞生產方式」,對中國封建社會的「超穩定性結構」,對儒家文化,對龍的文化,對長城的歷史作用等等的看法,都可以說是學術見解,甚至只能說是一家之言。而這些,如作者所說,並沒有他們的創造,都是採取了中外學者,特別是八十年代在「文化熱」中討論和反思的研究成果,當然也是作者所感興趣並給予認同的學術觀點,《河殤》的基本內容即由這些學術見解構架起來的。
我曾經提出一個關於雙重電視文化結構的設想,即在電視文化的構成中,如何建立一個方向對頭,富有彈性的結構,防止電視走向平庸低俗,其中重要的一個方面,就在於如何正確處理大眾文化和菁英文化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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