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受傷的騎兵開始通向松嶺管理所時，也派了公差到傷膝澗戰場上，收集依然活著的印第安人，把他們裝在大車上。這天終了，顯然有一場暴風雪來臨，死去的印第安人都留在他們倒下的地方。（暴風雪過後，派了埋葬隊回到傷膝澗，他們發現這許多屍體，連同「大腳」的在內，都凍結成了奇奇怪怪的形狀了。）

「大腳」一曉得「坐牛」被殺，立即就帶了族人往松嶺前進，希望「紅雲」能保護他們免於大兵的進攻。他在路上得了肺炎，等到發生了咯血，就只有用大車載著走了。十二月二十八日，他們走到豪豬溪附近時，發現了四個騎兵連向他們馳來。「大腳」馬上命令在自己的篷車上飛起一面白旗。大約下午兩點鐘光景，他從毯子裡起身去和美國騎兵第七團的惠特賽少校會晤，「大腳」的披毯上染汙了他咯出的血跡，他嘶啞著嗓門兒和惠特賽輕輕交談時，血從鼻孔裡滴了出來，在酷寒中結成了血冰。

縱隊蠕動著過了地面上最後一處高地，開始向「衝克必何必克敗拉」——這條號稱「傷膝」的溪澗走下去時，暮色漸漸降落了。隆冬的幽暗和細碎的冰晶在消逝的暮光中飄舞，使得黑黝黝的景色更增加了奇異的氣氛。就在這條冰凍溪流的一處地方，「狂馬」的心臟埋葬在一處秘密的所在，「鬼舞教」的印第安人都相信，「狂馬」離軀的三魂七魄，正自等待得不耐煩，等待那第一次草綠的春季時，定會來臨的新世界。

「轉鷹」說「黑山狗」「是個瘋子，一個有很壞影響力的小伙子，實際上是個混混兒。」他說「黑山狗」開了一槍，「立刻大兵就還火，緊跟著就是不問青紅皂白的殺人。」

「那聲音就像是撕帆布，就是那聲天崩地裂。」「粗皮」說道：「怕敵」則形容是「打雷的轟聲。」

在傷膝澗的騎兵帳篷裡，印第安人停了下來，點數了人數，連小孩兒們，一共是一百二十個男人，兩百三十名婦孺。由於天色越來越黑，惠特賽少校決定等到明天早晨，再把這批俘民解除武裝。他在兵營南面緊挨著的一處地方，指定給他們紮營，把口糧發給他們，由於印第安人的錐幕套缺少，他又撥發了幾頂軍用帳篷給他們。惠特賽還下令在「大腳」酋長的帳篷裡，安置一個火爐，派了團醫官去為這位酋長診療。為了保險這些俘民不會溜掉，少校在這些蘇族錐幕四周，派了兩連騎兵擔任警戒，還在俯瞰兵營的一處高地頂上，配備了兩門哈乞開斯機關炮。這種機關炮的炮管，能把爆炸性的榴彈打到三公里開外，它們的陣地可以掃射印第安人錐幕地區的縱深。

「我們最好帶他們到兵營裡去，然後在那裡拿走他們的馬匹和槍枝。」商格瑞答道。

這位酋長躺在帳篷裡，病勢沉重得睡不著，呼吸困難。他的族人儘管穿了護身的「鬼衫」，還有他們對新「救世主」預言的信仰，依然害怕在他們四周團團紮營的騎馬大兵，十四年以前，在「小大角河」一仗，這些戰士中有些人協力打敗了這些大兵酋長——莫亞南、華來斯、郭弗瑞、易格力——印第安人不曉得他們心裡是不是還有復仇的念頭。

如果不是「鬼舞教」的支持力量，「坐牛」一遇刺，悲傷憤怒的蘇族人早就起而反抗大兵的槍桿子了。他們的信仰非常盛行，和-圖-書說白人馬上就會消失，第二年草兒綠時，死去的親人、朋友會重行歸來，因此他們並沒有採取報復行動。然而，群龍無首的漢克巴巴部落族人，成百成百地逃離了「立岩管理所」，逃到一處「鬼舞教」營地裡，或者逃到松嶺去同偉大首領的最後一位——「紅雲」住在一起去。到了「鹿脫角月」（十二月十七日），這些逃亡的漢克巴巴部落族人，大約有百來個抵達了櫻桃溪「大腳」酋長的米尼康約部落營地。也就在同一天，陸軍部下了命令，把「大腳」予以逮捕、囚禁，他也是「煽動分子與騷擾分子」名單上的一位。

發過硬餅乾作早餐的口糧後，弗西斯上校通知印第安人，現在要解除他們的武裝。「他們要的是槍枝和武器，」「白矛」說道：「所以我們全體繳了槍，把槍枝都堆在中間。」大兵酋長對繳槍的數目不滿意，所以就派了公差去搜錐幕。「他們徑直走進帳篷裡，出來時帶著一綑綑的東西，把它們都扯散開來，」「狗酋長」說道：「他們帶出來的是斧頭、刀子、帳篷樁，一堆堆兒堆在槍旁邊。」

「好吧，」惠特賽同意了：「你告訴『大腳』，到傷膝澗的兵營去。」

「我們想逃，」「鼬熊路易」說道：「可是他們像打野牛般，對著我們開槍，我曉得有些白人是好人，可是大兵一定很卑鄙，朝著小孩和婦女開槍。印第安人戰士可不會對白人小孩那麼做。」

弗西斯在高地的機關炮陣地邊，又配備了兩門哈乞開斯機關炮後，當晚安宿下來，還喝了一罐威士忌酒，慶祝俘獲了「大腳」酋長。

「第二天早晨，和-圖-書吹了一次軍號，」「大腳」手下一名戰士「瓦蘇馬沙」——多年以後，他的名字改成了「杜威鬍子」——說道：「然後我看見大兵都騎在馬上，把我們團團困住；宣佈說，所有的男人都要出來，在中間來一次訓話，訓話完了以後，就會給送到『松嶺管理所』去。『大腳』由人從錐幕裡抬出來，坐在他帳篷的前面，老年人都聚集在他的四周，在中央挨著他的附近坐下。」

少校看了這位病勢沉重的酋長一眼，下令要軍用救護大車駛到前面來。救護大車上較為暖和，比起在沒有彈簧，晃晃搖搖的篷車上，這一程也會要舒服些。這位酋長改載在救護大車上以後，惠特賽便編成縱隊向傷膝澗前進。領先的是兩個騎兵連，緊跟著救護大車、篷車，印第安人編成密密實實的一隊兒跟在後面，殿後是兩個騎兵連，還有一個哈乞開斯機關炮車兩輛的一個連。

這是主後一八九〇年聖誕節後的第四天，第一批皮開肉綻、鮮血淋淋的軀體，抬進了這處燭光照耀的教堂裡時，意識還清醒的人，還可以見到聖誕節的綠葉還懸掛在空敞的堂椽上。越過聖壇正面，正在講道壇的上面，掛著一片字體粗粗大大的橫披：

「我從那地方逃開，跟著那些逃的人走，」一個年輕的女人哈琪克特文說：「我們過一條山溝時，我爺爺、奶奶和弟弟都給打死了，我的右臀被打穿，右腕也給打中，我沒法兒走，再也不能向前進了；大兵把我救到一處地方，一個小女孩兒朝我跑過來，爬進了毯子裡。」

惠特賽轉身對著手下的二轉子探馬商格瑞下達命令，開始把「大腳」這一股人解ｈｔｔps://ｍ•ｈeｔｕbook•ｃom.cｏm除武裝。「少校，你得瞧瞧這兒，」商格瑞答道：「假如你這麼做，恐怕就會打起來；一打的話，你們就會把這些女人小孩統統殺光，而男人卻會從你手裡逃掉。」

滿車滿車的蘇族受傷男女（四個男人和四十七名婦孺），在天黑以後才到了松嶺。因為所有的兵營都住滿了大兵，一名笨呵呵的陸軍軍官在替他們找住處時，他們就在刺骨的嚴寒中，躺在開敞的大車裡。最後，打開了一處聖公會的教堂，把長凳搬開，在粗糙的地板上撒上麥稭。

惠特賽告訴「大腳」，奉到命令要把他帶到「傷膝澗」的一處騎兵營地去。這位米尼康約部落酋長答道，他正到那個方向去，為了安全要領了族人上松嶺。

這一陣瘋狂結束時，「大腳」和一半多族人給打死了或者受了重傷，知道打死的是一百五十三人，可是有很多打傷了爬開去，後來死了。據一項估計，原來的三百五十名男男女女和小孩中，死掉的最後總計幾近三百人。大兵的損失，打死的有二十五人，受傷的三十九人，大多數是被自己的槍子兒或者炮彈破片所命中。

騎兵們只搜到兩枝步槍，一枝是嶄新的溫徹斯特快槍，屬於米尼康約部落一個小伙子「黑山狗」的。他把那枝溫徹斯特快槍舉起在頭頂上，叫著說自個兒花了好多錢買的這枝槍，槍是他的呀。好些年以後，「杜威鬍子」記得ｍ.ｈｅｔuｂoｏk.cｏm•ｃｏm起「黑山狗」是個聾子。「如果他們不理他，他就會把槍放在該擺的地方了。他們一把抓住他，急急把他往東邊的方向推。即令到了那時候，他依然漫不經心，槍並沒有比著任何人，只打算把槍放下。他們過來抓住他要放下的那枝槍，正當他們把他一推轉過去，便是一聲槍響，響聲相當大。我說不上有什麼人給打中了，可是接著便是地裂天崩的一聲。」

在那個十二月的晚上，夜深以後，騎兵第七團的其餘部隊從東面行軍抵達，悄悄地在惠特賽少校的部隊北面宿營。擔任前任寇斯特這一個團的團長是弗西斯上校，這時便負責全團的行動了。他通知惠特賽，已奉到命令要把「大腳」這一股人，解往「聯合太平洋鐵路公司」，以便運往俄馬哈市的一處軍方監獄裡去。

大兵酋長還是不滿意，下令戰士們把身上的披毯脫下來，任由搜身的人來搜武器。印第安人臉上現出了憤怒，但卻只有法師「黃鳥」，作出了明顯的抗議。他跳著「鬼舞」的步伐，吟唱著一首聖歌，要戰士們放心，大兵的槍子兒打不透他們的聖衫。「槍子兒不會向你奔哪，」他用蘇族話唱著：「草原可是大得很呵，槍子兒不會向你奔哪。」

惠特賽堅持說，他奉到的命令是追捕印第安人，把他們繳械、繳馬。

在這場暴動的最初幾秒鐘裡，騎槍的射擊聲震耳欲聾，空中滿是硝煙，在雪地裡奄奄一息地躺著的，就有「大腳」在。在槍火的轟擊聲中，有過一陣短暫的平靜，一小批一小批的印第安人和大兵揪成了一團，用上了刀子、撲棍和手槍。有極少幾個印第安人有了武器，馬上就要逃走，可是這時高崗上的哈乞開斯機關炮對著他們開火，幾幾乎以一秒鐘一發炮彈的速度，轟進印第安人營地裡，飛舞的破片把錐幕打得稀爛，打死了男男女女和小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