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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宜立即派飛機去殲滅美艦隊有三個原因。第一，實施魚雷轟炸是日本海軍航空兵的專長，水平轟炸無論如何也不理想，效果也差，而俯衝轟炸的效果也不見得好多少。第二，南雲已派不出戰鬥機來為轟炸機護航。他的戰鬥機已全部升空，有的正隨友永的飛機一起在天上盤旋，有的正在追殲中途島的陸基攻擊飛機的殘兵敗將，還有一部分受了傷。所有這些飛機上油料都已所剩無幾。

這個報告大約在八時三十分送到南雲手中，而且來得正是時候。僅在幾分鐘之前，天邊曾出現大批飛機，護航艦艇很自然地就把它們當成又一批來犯敵機，於是向它們開了火。幸虧有人眼尖，認出他們是我方攻擊中途島後返航的飛機，才沒有造成損失。友永的返航飛機盤旋著待命降落，這時南雲及其幕僚正在研究分析來自「利根號」上四號機的最新報告。

八時五十九分，友永的最後一架轟炸機降落。只剩下幾架戰鬥機還沒有回收。九時零一分，南雲草草地看了一下由不知疲倦的「利根號」上的偵察機發來的最新報告：「收到命令。」這是指他收到了南雲八時五十四分發出的命令。他又補充了一句，似乎是又想起來的：「敵魚雷機十架正朝你方向飛去——」

最後，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不清理出飛行甲板，就無法回收攻擊中途島後返航的飛機。每一秒鐘它們的油料都在下降，許多飛機處境危急。源田說：「這關係到第一波一百多架精銳飛機是否會因為在水面迫降而報銷。」

直到這時，山本以及他的參謀們才知道，美國人有一艘航空母艦就在附近活動，或者更確切地說，在中途島以西有美艦活動。如此看來，這種不負責任的樂觀情緒實在令人驚愕。這種不負責任的樂觀情緒使他們無視這一不愉快的事實，按照他們的時間表，現在還不到發現敵航空母艦的時候。

這時，山口通過「野分號」驅逐艦打信號提出了自己的見解：「宜立即派出攻擊部隊。」這是多此一舉，因為如果南雲要徵求他的意見，是會問他的。山口保持了一段時間的緘默，現在再也憋不住了。他性情急躁，求戰心切，又與南雲不睦。而且他似乎毫不懷疑，由他來擔任機動部隊司令，他會比他的上司南雲更稱職。和-圖-書

與此同時，南雲下令「蒼龍號」派出一架高速試驗型偵察機，前去核實「利根號」上那架偵察機所報告的敵情。大約在同一時間裡，即八時四十五分，阿部下令「筑摩號」派一架零型水上飛機去執行同樣的任務。他作出這項決定時，「利根號」上的偵察機報告說它正在返航。

「敵人出動戰鬥機沒有？」淵田問道。他急於想瞭解這次襲擊的每個細節，仍然認為這次攻擊嚴格地說是他的事。

在這個問題上，草鹿的態度是堅定的。他說：「山口提出的不補充油料彈藥就去攻擊敵艦隊的觀點，我並不完全反對，但不派戰鬥機掩護這一點，我是不同意的。因為我親眼看見了沒有戰鬥機掩護的美轟炸機是怎樣被我方戰鬥機無情地、幾乎全部消滅的。我真心實意地想盡量為他們提供戰鬥機掩護。」

要把在天上嗡嗡盤旋的第一波飛機收回，首先必須清理飛行甲板，這樣送下機庫的飛機可以趁此機會重新卸下炸彈，換裝魚雷。在艦橋上，南雲綜觀全局、權衡利弊，絲毫沒有陷入哈姆雷特式的沉思和猶豫。源田堅定地認為：「當機立斷的人是絕不會猶豫不決的。」收到「利根號」上偵察機的無線電報告頂多一一二分鐘後，南雲就迅速下令：「艦載轟炸機準備第二次攻擊。裝上二百五十公斤重的炸彈（魚雷）。」

「糟糕！」草鹿暗自吃了一驚。wｗw.hｅｔuboｏk•coｍ•ｃｏm

經過五分鐘的緊張突擊，甲板清理完畢。八時三十七分，桁端升起「開始降落」的信號。「飛龍號」上的一架轟炸機剛降落，被機槍打傷的駕駛員角野博治海軍大尉就昏過去了。友永走出飛機，與橋本海軍大尉並肩而行。他若有所思地說：「離島不遠時我們遭到敵戰鬥機攻擊，我以為這下完蛋了。自支那事件以來，我多次死裡逃生，所以我這次即使死，也死而無憾了。但我想，像你這樣的年輕人不該死。」橋本看到自己所衷心欽佩的飛行隊長在這種情況下還記掛著自己，深為感動，心中十分感激。

可是，專門把攻佔中途島列為一號優先作戰任務的人是黑島，機動部隊別出心裁地把魚雷改換成炸彈的決定，其想法和做法都據此而來。南雲之所以按兵不動，並非是不想攻擊美航空母艦部隊。恰恰相反，他很想拿出像樣的兵力發動攻擊，並盡可能取得成功。

千早在「赤城號」上降落後氣得哇哇直叫：「把友機當敵機的炮兵指揮官應當撤職！」他和他的隊友山田海軍大尉向艦橋報告說，島上的簡易機場不像日本情報資料所說的只有一個，而是有三個。

山本問黑島：「你是否認為我們應當命令南雲馬上攻擊美航空母艦？我想最好立即下達命令。」

友永的飛機和偵察機的情報同時到達。這就迫使南雲去作出既十分關鍵又非常棘手的決定。毫無疑問，應當攻擊這艘航空母艦以及為之護航的巡洋艦和驅逐艦。正如源田所說：「我們當時都覺得是中了埋伏。這也促使我們下決心無論如何要與敵人決戰一場。在這方面，南雲的任務是明確的，問題在於，他是立即把當時所有的飛機派去攻擊敵航空母艦，還是讓友永的飛機降落，補充油料和彈藥，再以集團進攻來對付這一威脅？」

黑島提醒山本說：「南雲已準備拿出一半航空兵力來攻擊美航空母艦特混艦隊，也許他已經在準備進攻了。」於是山本就將此事擱下了。對於自己所說的這番話，黑島直到臨死仍深感內疚。

脾氣很好的增田樂呵呵地說道：「你看看，又得重來一遍！這玩藝兒像快速換裝比賽了。」有些作業隊員則不那麼開心，因為這些笨重的傢伙得由他們來搬運、堆放，卸下、裝上。他們相互議論：「司令部究竟在搞什麼名堂？」和-圖-書

按照南雲的計劃，「赤城號」和「加賀號」應當在十時三十分前把所有飛機都加足油，把所有轟炸機都掛上魚雷，作好起飛準備，「蒼龍號」和「飛龍號」最遲不得超過十一時也要把一切準備就緒。他計劃第一波每艦起飛三架戰鬥機，從「赤城號」、「蒼龍號」和「飛龍號」各起飛十八架轟炸機，從「加賀號」起飛二十七架轟炸機。

南雲無須這個督促。他是襲擊珍珠港的勝利者，對突然襲擊和速戰速決的作用比誰都清楚。但南雲手上捏著幾百號人的性命。對此，他要對山本，對天皇，對列祖列宗的神靈負責。這時候，機動部隊中能立即起飛的只有「飛龍號」和「蒼龍號」上的三十六架俯衝轟炸機，以及停放在「赤城號」和「加賀號」飛行甲板上的已經換裝上單重八百公斤炸彈的魚雷機。這兩艘艦上其餘的魚雷機還正在換裝炸彈。

「敵艦隊中似乎有一艘航空母艦殿後（五時二十分）。」「利根號」上的大忙人四號偵察機發回的這個報告使日本人大為震驚，其程度比美機在那天上午扔下的哪一顆炸彈都厲害。

決定作出之後，南雲於八時三十五分發信號給各艦：「完成回收任務後向北航行。我們計劃尋殲這支特混艦隊。」接著他正式向山本報告說：「五時發現敵艦隊，計有航空母艦一艘、巡洋艦五艘、驅逐艦五艘，方位十度，距中途島二百四十海里。我們正向敵方駛去。」

「我們離島大約還有十分鐘的時候，格魯曼式飛機出動，弄得我們很狼狽，」山口答道。他還說高炮火力「比預料的要猛」。www.hetubook.com.com

山本的聯合艦隊司令部由於監聽到一部分無線電通訊的內容，所以對戰局的發展相當明瞭。當他們知道有一艘美航空母艦處在機動部隊的攻擊範圍之內時感到很高興。宇垣在日記中寫道：「開始我們很樂觀，以為這就是我們一直在尋找的美特混艦隊。我們還考慮，在立即派出第二攻擊波擊沉敵航空母艦後如何殲滅其殘部呢！」

作為第一航空艦隊航空參謀的源田「不禁猶豫起來：難道真要讓大約二百名技術熟練的飛行員在海上迫降，眼巴巴地盼著在一旁待命的驅逐艦來救他們」。另外，他與草鹿兩人意見完全一致，也認為「剛才的戰鬥有力地證明了沒有戰鬥機掩護，空中攻擊部隊是不能給有戰鬥機護航的敵部隊造成什麼損失的」。基於這些原因，源田向南雲和草鹿建議，先回收第一波飛機，再準備發起攻擊。

阿部當即嚴令該機暫緩返航，南雲命令其「打開發報機，準備測向」。這一命令的言外之意就是讓其當信標，為機動部隊向敵艦隊運動導航。阿部也向其轉達了內容相同的命令，並要其「監視敵人，等待『筑摩號』上的四架飛機到來」。由於通訊量陡增，這位偵察機的駕駛員一定是忙得不可開交。

直到九時十八分，最後一架飛機才降落。這時「赤城號」上忙得不亦樂乎。大約八時三十分，艦橋上又收到「利根號」上那架可靠的偵察機的報告：「又發現巡洋艦二艘，方位八度，距中途島二百五十海里，航向一百五十度，航速二十五節，」八時四十五分，「赤城號」收到一份內容幾乎完全相同的電報。

草鹿回憶說：「雖然我們並沒有完全排除這種不測，但我的確大吃一驚。」從理智上接受一個概念是一回事，相信確有其事則又是一回事。「利根號」上的偵察機八時零九分的報告並沒有排除在這一海域有航空母艦的可能性，這一點南雲及其幕僚是一清二楚的，因此他們只是暫時鬆了一口氣。這下真的發現美國航空母艦了，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們感到很是意外。

一個人頭腦中所考慮的問題，另一個人很難確切知道。但草鹿卻瞭解南雲。只有才幹卓著、忠心耿耿的參謀長對自己的長官才能有這樣的瞭解。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瞭解，大概最多也只能達到這種程度。草鹿發現在危急關頭，南雲既沒有鬱鬱不悅，也沒有舉棋不定。草鹿說：「也許他曾一度感到震驚，但我認為，面臨這種突然情況，誰都可能一下子感到很吃驚。」

南雲居然步了「迷糊蛋」西奧博爾德的後塵，這真是絕妙的諷刺。他的指揮決定從理論上是無懈可擊的，但偏偏是錯誤的。南雲不知道自己已喪失了主動權，而且也沒有充分理由認為南雲根據當時手頭的情報會懷疑這一點。當然他不必驚慌失措，在沒有充分準備的情況下，不必去攻擊一支大大處於劣勢的敵艦隊。

他刪繁就簡，對情況作了這番簡明扼要的概括。對第二次發現二艘巡洋艦一事他隻字未提。對於為什麼在發現敵人將近一小時後才動手，他也未作任何解釋。他也沒有告訴山本：不把攻擊中途島的飛機全部回收，他不能改變航向。如果山本要靠這份報告來瞭解戰況，他就會變成一個被人搞得糊里糊塗的將軍了。

如果當時黑島畢恭畢敬地說一聲「是的，長官」，那麼一項由山本簽發的命令也許能促使南雲立刻發動進攻。黑島事後萬分懊惱地說：「南雲沒有按聯合艦隊的要求去做，這是我的過錯。」實際上黑島首席參謀過高地估計了南雲。他以為南雲懂得「中途島之戰的目的是攻擊敵航空母艦部隊，因而會完全想到去發動進攻」。

這項報告沒有引起多大|波動。草鹿認為這也許只說明敵航空母艦群不是一個，而是二個。這樣，機動部隊就應當攻擊先發現的那個航空母艦群，因為它可能離得近些。但如果像大多數參謀人員所推測的那樣，這二艘巡洋艦隻是後加入先前發現的艦群的，那將無礙於大局。南雲已經作了決定。甲板下的機庫裡，穿著短襯衫和短褲的艦員們正汗流浹背地把單重八百公斤的炸彈卸下來。他們沒有把這些炸彈送進彈藥庫，而是把它們胡亂地堆在機庫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