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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賢姬自傳

作者:金賢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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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鄺長官給我介紹說他叫金順一。「外國情報部有史以來最出色的特務之一,玉花,你要像對待自己的爺爺一樣待他,你們在一起相處的時間還很長。」
然而,老實說,那時我腦子裏還是保留著我所受的教育及其觀念:歐洲城市是腐朽墮落、低級庸俗的。更使我厭惡的是,在哥本哈根和巴黎竟到處可見出售色情商品的店鋪和滿街遊蕩的娼妓。在瑞士,我還看到了奢侈之極的另一面——貂皮大衣、丹拿豪華轎車、鑽石耳環等。我所受的二十二年的教育告訴我西方的一切都是邪惡的。因此,我也就用這種眼光來看待這個新世界。
聽了他的話後,我愈來愈激動了。經過這麼多年的好像是無窮無盡的訓練以後,我終於被派往戰場!在景山基地有多少特務要等上十至十五年才接受到第一項任務,而我只等了四年。不用說,我當時對此也非常擔心。他們對我如此信任,我感到責任重大。我唯一的出國經驗就是曾在古巴生活過,然而絕大多數北韓人卻從未出過國。這一行程所包含的各種細節——上機場、住酒店、兌換鈔票——都是我不會處理的事情,更何況我們還是以敵國間諜的身分非法進入西方國家。
「玉花同志,」他和藹地跟我打招呼並伸出手來說:「很高興又見到你,聽說你在這兒的表現很不錯。」
從我被選來當特務到炸毀八五八航班前的這段時間,他們給我分派了兩次任務,用以測試我是否已具備當國際間諜的能力。
妨礙我欣賞這些城市的另一原因是我們偽裝的身分。這趟出國我既為之感到新鮮又覺得有一種困惑,有時甚至是提心吊膽。我心裏總是想使自己裝得更像日本遊客一些,符合自己要裝扮的身分。儘管順一和我參觀了這些城市的主要旅遊點,而這也是一些必須的掩護性措施,但我一見到警察就不由自主地感到不安,尤其是日本遊客多的時候,他們中還有人想與我們攀談,我就更為驚慌了。因此,在整個行程中,我心底裏都充滿了緊張感。
去過歐洲的資本主義國家之後,進一步證實了我所受的教育,加深了對這些國家的認識。那裏只有少數人過著富裕奢侈的生活,普通平民過著貧窮悲慘的生活。那兒是人間地獄,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和-圖-書
「祝一切順利,順一。」我一邊回答,一邊抱住了他。「我們還會見面嗎?」
離開北京時,我在車站的免稅店為平壤的官員們買了一些禮物——五盒中藥、兩瓶白蘭地和一盒鉛筆。我感到自己生活的國家真是一個奇怪的國度。回國後,我要對這次歐洲之行寫出一份評估報告交給我的上司,這最能說明問題。這種報告在今天看來真是荒唐之至:
離開巴黎時,金送我到戴高樂機場乘飛機往澳門。儘管我對自己獨自前往不無擔心,但我盡量忍著不表現出來,我不願金在回國後寫給上級的報告中出現有我哭著鼻子的字眼。
幸好,在中國我沒有感到像自己擔心的那樣陌生,它畢竟是北韓的鄰國,同時又是共產黨國家。我好奇地觀察著普通人的生活,發現他們過得遠遠比北韓人好,我既深受鼓舞又感到沮喪。看起來,北韓是世界上最差的國家。中國的商店裏至少商品充足,在飯店吃飯也很便宜,服務也很好。
金先生和我要在巴黎分手,然後各奔東西。我們以遊客的身分在一起相處了幾天。在巴黎所見到的有些事情給我的印象較深,婦女們裝扮時髦,四十來歲的女人還打扮得像三十歲的姑娘一樣大膽。我同時也十分欣賞那些宏偉的舊建築物。可是當我在路上行走時,一個擦身而過的騎電單車的人搶走了我的錢包,使我所有的喜悅一掃而光。尤其是後來坐計程車時,由於我們不懂行情,被司機騙去一百美元,更令人懊喪不已。
幾分鐘以後,我們已坐上平治車奔馳在山間的路上了。鍾客氣地問了問我的情況,但隻字不提我們要去甚麼地方以及去的原因。我很擔心他們是否要把我從基地清除出來,再流放到甚麼地方去——這也是北韓人突然被黨的官員召見時常有的心情。不過,儘管鍾不露聲色,仍可看得出他情緒很好,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逮捕了。
他們還要求我寫一份自己與金順一在執行任務過程中的表現。按要求特務們要互相監督,小心觀察周圍的環境,如果不在報告中對自己和金順一作些自我批https://m.hetubook.com.com評是不可想像的事。
「謝謝。」我回答,握了握他的手。
與大街上的燈紅酒綠形成鮮明對照的是:住在小街小巷裏的人民卻過著牛馬不如的生活。
到一九八四年七月時,我已能熟練地進行持械或徒手搏鬥了。一天上午,鍾特務開著那輛黑色的平治轎車來找我。那是一個星期天,我正好休息,在圖書館閱讀《金日成歷史》第二十六卷。吳姬把鍾領來找我,見到他我大吃一驚,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

「行,」我盡量掩飾住自己的不安和驚訝。「我一會兒就好。」
可我那時在澳門,只顧執行自己的任務,對此一無所知。鍾特務在機場接我,他花了幾天時間陪我遊覽這個小島。他說,如一切順利,我將被再次派來澳門,以便完全熟悉當地的情況。像香港一樣,澳門也是塊資本主義的殖民地,到處可見賭博場所和昂貴的酒店。但這兒是亞洲地區,我沒有產生在歐洲那樣的陌生感。
「你們要扮成一對出國旅遊的日本父女。你倆熟諳日語,遊客的身分將是你們歐洲之行的最好掩護。你們將去莫斯科、布達佩斯、維也納、哥本哈根、法蘭克福、慕尼黑、日內瓦、巴黎、澳門、廣州和北京。在共產黨國家,你們使用北韓大使館的護照;在西方國家,你們使用日本護照,名字是峰谷真一和峰谷真由美。真一的身分是Ohoi運輸公司的副總經理,真由美的身分是Yaoyama女子大學的畢業生,取得了家政專業的學位。我們將給你們一份詳細的個人檔案資料。目前先說說主要內容。」
為偉大領袖效忠,完成分派給我的任務是我的殊榮,我為自己能有幸生長在北韓感到無上榮光。
在整個旅行過程中,金順一完全是一個正人君子。雖然我們在酒店裏同住一間房,但他從未對我有過任何不軌的行為,連暗示都不曾有過。出發前,我曾經有些擔憂,並且暗下決心,只要他稍有不遜,我就用學到的武功把他打個半死。順一雖是個老間諜,但他年和_圖_書歲已高,我肯定可以對付他。可是與我的擔心相反,他就像親生父親一樣待我。我第一次執行任務,就有這樣一位出色的、經驗豐富的老特務陪伴左右。在我偽裝的身分出現紕漏,我表現得驚慌失措時,有他來及時相助,我感到安心極了。他來過歐洲多次,具有一種由經驗積累而產生的充分自信。
不用說,要想出這樣的話來還真不容易。
真正的個人歷險是鍾送我去廣州後開始的。此後的一周裏我就是真正一個人了。
我們都入坐以後,鄺開始說明召見我們的目的。「金先生,金小姐,你倆下個月要出國一趟。玉花,對你來說,這次主要是積累實戰經驗。你此次將去歐洲和亞洲的許多個城市,我想讓你以隱瞞的身分,從一個國家到另一個國家去實習一番。該是讓你接觸其他國家的文化的時候了,希望你在出國期間,仔細地作些筆記。這也是極好的鍛煉機會,證明將來你能勝任一些絕密任務。」
在日內瓦,我曾經想買一個美人魚雕像,可這個雕像是裸體的,我知道買下它也無法帶回平壤。於是我買了條項鏈,尾上有一個鍍金的十字架。我買時本來是無心的,可金順一見我戴上時儘管一言不發,還是忍不住瞪了我一眼。但有趣的是:回國之後,鄺長官還表揚了我一番,他認為這樣做可使我的偽裝身分更完美。我當然沒說我買下它純粹是出於個人喜好。

我為北韓人民能在一起工作、生活和學習,不必為日常生活需要而操心感到自豪。為社會主義事業獻身和保衛祖國不讓敵人侵犯的決心比以往更為堅定。
我必須承認,如果我身上真的還具有特務的「氣質」的話,那麼在到了瑞士以後,這種「氣質」卻消散了不少。這兒的風景像童話世界一樣美麗,我簡直是流連忘返了。
到達情報局總部後,他帶我去會見一位姓鄺的部門長官,此人個子高䠷,年紀不大,頭上有點過早地禿頂,儘管是在室內,他還是戴著一副太陽眼鏡。他的辦公室裏還坐著一位個子矮小、上了年紀、一頭白髮、滿臉皺紋的老人。我們一進去他倆就站了起來,那個老人起身時顯得有些吃力。
和圖書然,我們後來還是相會了,只不過是去執行一項更為可怕的任務。
「玉花,此次出國的最後一段行程將由你單獨完成。離開歐洲前往中國時,順一不再與你同行,他得在歐洲多呆一天,完成他的任務後再飛往漢城。你單獨前往中國。一方面的原因是萬一有人注意到你倆,這一舉動就可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另一方面是可以考察你獨自應付局面的能力。」
後來幾年裏,我才知道與我分手以後,金順一有一次在南韓險些未能逃出來。在接頭的前幾分鐘,他與漢城的接頭人的事情敗露了。他的接頭人,正被南韓特務和警察追捕,但此人設法跑到了一家美容院中,在被捕前開鎗自殺了。順一立刻動身逃離漢城。他剛逃出來,當局就封鎖了這個城市的所有道路和出口。很明顯,南韓當局已發現了他。這件事在平壤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人們懷疑情報部的內部是否出現了敵方的間諜。
這次行程中的旅歐印象現在已有點模糊了。我第一次看到資本主義國家後得出了甚麼印象呢?那些城市乾淨整潔、設施齊全。那裏的一切使我大為驚訝。當然,印象最深的還是商店裏那應有盡有、五花八門的商品。儘管我對那些珠寶之類的奢侈品還很陌生,但對那裏食物品種之豐富卻是驚奇不已!真是太多了!
在準備出國的那幾個星期中,我花了大量時間閱讀日本的時裝雜誌,看日本電影,以便使我的衣著、化妝、舉止盡量看似一個日本女人。我還看了許多國際旅遊指南。有了這些信息以後,我感到有信心一些、老練一些了。我覺得自己將會成為一個出色的特務,就像我們在電影中見過的那些傳奇式的蘇聯國安會和北韓特務一樣。我心中充滿了自豪。當許多我這樣年齡的女孩子都在盼望成為家庭主婦時,我卻在周遊列國了,完全沒想到以後的歲月中我的感觸會大不相同。
在廣州逗留兩天後,我來到了北京。這是一個人口眾多的城市,主要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車,看來有數百萬輛。在這兒我再一次觀察人們的生活情況,雖然生活水平不及歐洲高,但仍比平壤好很多。食物充足,市場上有各種小商hetubook.com.com品。我真為自己的祖國感到慚愧。
儘管上司指示我們不得互相打聽身世,但要完全不談及個人的事也是不可能的。我知道金順一結過婚,幾個小孩都已長大成人。他在情報局已幹了一段很長很長的時間,以前執行過很多任務,到過世界各地,包括美國。在為共產主義事業奮鬥的一生中,他雖然也可能殺過人,但我能感覺出來:在脆弱、老朽的外表下面,他有一顆善良的心。他大約六十八、九歲,患慢性胃病。相處了一段時間以後,我感到我們彼此間的關心就不僅僅是職業上的需要了。我覺得我們就像家人一樣互相愛護。
儘管如此,歐洲美麗的景色仍然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尤其是瑞士,簡直美麗極了。我第一眼見到阿爾卑斯山就愛上了它。我們住在日內瓦湖畔的酒店就像明信片上畫的一樣風景宜人。還記得在酒店附近我們碰上了一群印度遊客,他們好奇地用手摸著雪,好像從來沒見過雪似的。
我見過豪華的大酒店,只有資本主義的豬狗們才能經常去享用,他們榨取的是勞動人民的血汗。就連他們餵養的狗,穿得都比勞動人民還好,它是腐朽沒落、悲慘可惡的資本主義社會的真實寫照。
「請多加小心,玉花。」我們走到檢查口時他說。他不能再送我了。「鍾特務將在澳門接你並安排你去廣州。告訴他我將於九月二十六日去見他。」
「我要你在十五分鐘內收拾好行李,」他又說:「只帶幾件衣服就行,別的不用帶。收拾好後出來見我。」
他笑了笑。「我該退休了,」他說:「但我希望我們能再見面。」
他們給了我們一萬美元的費用。回北韓時,得帶些禮物送給部長和其他上司。我知道這在外派特務中已形成了慣例,他們自己也感到出國觀光是一種榮耀。那些小禮物——像原子筆、打火機之類只是日用品而已,在西方人心目中算不上甚麼,但在北韓卻十分稀罕。嚴格地說,除非是執行任務的需要,否則我們不能為自己花錢。可金先生還是給自己買了一隻昂貴的鍍金手表。在北韓,手表是貴重的物品,擁有一隻表則是受尊重的象徵。金後來告訴我這是他家人認為他買得最好的一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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