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好奇心的驅使，令到小許闖進那間客棧去。
「你仍將胡志明市稱作西貢，可見你是個相當念舊的人。」
小許當時一方面要在黑夜中趕路，另一方面又擔心這次殺了人，說不定成為追緝的目標，所以根本也無心聽下去。
卓書竹逐漸對這種生活方式感到厭倦，所以她一直在悄悄設法返回西貢去。
小許一邊將必要的印鑑揀出來，蓋在他手中的文件之上，一邊反問書竹：「你為甚麼也要走？」
小許也看得出，他們相處了這麼一段日子之後，也總算得上是患難與共；所謂患難見真情，眼前就要分離，難怪書竹眼睛也紅潤了。
現在緊緊地以身體貼牢他背脊的，正是令他心醉的人兒，難怪他訥訥地說：「我當然愛你，否則我又怎會自始至終的陪伴著你？」
「是的是的。不過——」武登清如箭在絃，不發不快。他嬉皮笑臉的，又伸手過去！
那男子為甚麼要偷進去？
「你父親做甚麼的？」
如果她覺得自己一切做對了，那反而沒有問題；她大可以「光明正大」的返家去，對父親進行一連串的「思想教育」。
她由窗口望入屋內，小許那傢伙顯然一無所覺。書竹看見情勢危急，忙由窗口低聲叫入去：「快些躲起來啊！武登清正折返這裡來呢！」
不過武登清卻聲明：「一切只盡我個人努力，成功失敗，全憑你的運氣了。」
當武登清去遠後，書竹立即由窗口外面揚聲通知小許。小許由辦公桌底下爬出來，匆匆完成了他的偷印工作。
書竹剎那間有如一名死囚聽到了最後的宣判一樣，整個人呆若木雞！
「如果我們殺了這個人，我就決定和你逃到外國去雙宿雙棲。」
武登清分別附耳向他們作出指示，無非都是如何煽動群眾，教他們如何上台指責鄭文全夫婦過去的罪行。
「是的，只要你真心愛我，我就跟定你了。」書竹又說：「愛情雖然沒有代價，但是我心底裡那一根刺，你一定要設法替我拔掉！否則，只怕我這一輩子也會不舒服呢。」
小許一邊向書竹交代，一邊帶她到處巡視。
小許輕輕一笑：「你不會出賣我的，你不是正在求我助你一臂之力麼？」
然而，從羅吉親筆批覆的文件中，分明是存心與她為難，這與私人函件中的「無可奈何」，分明是兩回事。羅吉為甚麼會這樣？
無奈眼前的環境非常微妙，她無論在言論和行動方面，都必須小心翼翼。因為她和小許的處境完全一樣，都是未經正式批准，而利用偽造證件偷回來的。
這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世界？在越共的暴政下，沒有人敢提出批評，也沒有人敢反對。
她的內心再次泛起一股仇恨的心理；她對小許表示：「開車吧！我們走！」
小許不知道詳情，自然亦無法理解她內心的想法；他只好匆匆把車開走。
書竹發覺小許手上的文件是一份油印的通行證，現在一經加上了印鑑，果然似模似樣的。
由那窮鄉僻壤回到西貢，總有七八天的行程，那是由於越共解放後，一切交通均無法維持正常狀態，大部份的途程，他們都須要安步當車的緣故。
想到這裡，書竹就忍不住黯然垂淚！
小許因為要跟後面的書竹商量進入西貢市區之後的行動，所以車速減慢了；否則這突如其來的行動，好容易令到他們的機車衝出公路外面去。
她對武登清這傢伙已逐漸認識清楚了，當然不會再上當；但是形勢比人強，她必須虛以委蛇，萬一需要利用到他的時候，多少也方便一點。
在以後的一段時間裡，他一直目瞪瞪的，直到天亮。
當時在那小鎮之上，每天早上才有一班公共汽車開到西貢去，既然當日已失去了一次機會，說不定又要過了今晚才可以乘搭明天早上開出的長途汽車。
書竹和小許二人，為了掩飾，自然又要做得更加積極；即使他們已是疲倦欲死，也得勉強支持下去。
講起那次在旅途中的事，書竹真不知好氣還是好笑。事前她從未想到小許會這麼快就可以追上來，更不會想到小許會找到那間客棧去。
書竹心理上早有了準備，她知道武登清這傢伙必然是「諫果回甘」，因此她這一回也學乖了。
她以前的夢想根本不可能實現，只因為她並非正統的越共；羅吉也沒有讓她好好的享受過，當然也沒有豪華汽車供她乘坐。
那個舞台是越共共幹指揮村民漏夜趕搭的，離地三呎，有丁方數丈闊，甚至可以上演舞台劇，然而現在卻被越共利用作為「階級鬥爭」的工具。
他充滿了希望，幻想著解放後將如何享福，如何搖身一變成為國家的主人翁；豈料解放後反而被調下鄉，到那些所謂「新經濟區」去挨苦。
書竹終於可以親眼看見武登清將簽好的文件送出。現在她只等待下一次的消息。
幾經商議，小許決定先讓書竹乘搭那輛機車，他自己寧願再等機會。
進入市區時，已是天色大亮。
「但是，你不是說過，你在西貢有個男朋友做高級幹部的麼？」
小許是個年青人，血氣方剛，給書竹那麼一擁一吻，當堂暈得一陣，加上連日以來，日夕相處，沿途互相照顧，感情方面自然比較融洽，於是二人在不知不覺中，擁抱得難解難分，也吻得如痴如醉。
「難道你早已看出了我的意圖？」
可能因為彼此都懷有一種作賊心虛的心理，所以他們沿途上都戰戰兢兢的；即使晚上入睡之後，也每在睡夢中驚醒。
書竹惟有靜觀其變。她並非關心小許，只不過為了她自己，因為憑剛才的情形，她可以想像得到小許為甚麼要偷印鑑。毫無疑問，小許一定是為了偽製通行證。
小許忽然妙想天開，揚聲試叫：「書竹，書竹………」
隨即把手一揮，示意背後二名手持長槍的武裝越共上前把小許和書竹扣押起來。
小許和書竹二人獃在車站上差不多整個上午，才等到一個機會，一輛當地人稱作「機車」的機器腳踏車，願意接儎他們到西貢去；但機車是小型的一種，只可以儎走一個人而已。
到了一九七九年四月，黑市的白米已抬高到每公斤一美元。因此市民無不叫苦連天。
那是政委的辦公室，武登清沒有辦法，惟有立即先辦妥了文件上的公事，然後再辦床上的私事。
「是的，殺人有甚麼稀奇？難道你未曾殺過人嗎？」書竹眉毛一揚，「我知道你參加游擊隊時，已經先後殺過了不少人；甚至在我們逃亡旅程中，你也殺過人。」
他有一種灼熱的感覺，可惜到處都是塵埃，只要輕輕一碰，就有如一層烟霧似的揚起。
詠梅手上抱住一小童，羅吉呵護備至地，挽住詠梅的手臂，關懷之情，令人羨煞。
小許於是留下了一個地址給書竹，目送她坐上那輛機車的尾部離開了車站。
鄭氏夫婦在烈日下已經感到頭暈眼花，此刻更是天旋地轉。眼前一黑！雙雙昏倒台上。
房間裡，已亂作一團，書竹正糾纏住一個男子，小許毫不考慮，抓起一把椅子，迎頭擊下；那男子的身形隨即倒下去！
小許有過黑夜行軍的經驗，那是他參加越共游擊隊的時候；他試過摸黑偷襲美軍軍營，也試過摸黑佈雷。因此，對於在黑夜中駕電單車趕路，他從不害怕。
台下逐漸變得鴉雀無聲，台上的武登清站起來宣佈「鬥爭大會」正式開始了！
書竹道：「我怕我家庭有變化，還是你給我地址，稍後我去找你吧！」
因此，要哭就只有在深更人靜時，悄悄地哭，連一點聲音也不能發出，否則就會被人追究「是否不滿組織」？「是否吃不起苦」？……
「我曾經對所有男人都恨透了，包括你在內，當初我也絕不信任；只因為我曾經被一個男人騙去了我的貞操。」
結果，還是由武登清從中調解，但經此一役後，小許就有理由要求暫時調他到鄰鄉去。武登清答允考慮一下。
車門開處，先後走出了一男一女；男的是羅吉，女的卻是書竹的大姐詠梅。
書竹這才如夢初覺地，參透了那最後一句話的玄機：「有時不是一次半次就可以解決的。」
書竹走了之後，小許形單隻影的，更覺寂寞；再加上他身邊所帶的證件又有問題，所以小許總覺得有些忐忑不安。
結果，她總算望到了，西貢終於落入越共之手，可惜她未見她大姐流落街頭，卻先見自己被組織放逐下鄉去。
書竹根本不知道他講些什麼，腦海中只知道胡思亂想；她想著回到家裡之後，所有人都已經不知去向，家裡空無一人。
「他媽的甚麼西貢？越南今後也不會再有西貢這個地方了。」那名隊友立刻拔出一支手槍，指住小許：「你們分明是開小差的！」
小許本來已是疲倦欲絕，不知怎的，經此一役後，他好像注射了一股興奮劑，忘記了一切疲憊，抖擻精神，勇往直前。
書竹坐在後面，所以小許看不見她流淚。不過就在機車開入堤岸的剎那間，他忽然發覺自己對書竹依依不捨：「你打算回到你父母那兒去嗎？」
因此，小許惟有傾其所有，換得了那輛舊單車；如果他再猶疑，說不定又錯失了一個機會，會給別人捷足先得。
當南越被越共解放初期，各地富有人家以及大地主們，紛紛逃亡，所以越共為了禁制他們移動，以便將來好好地清算他們，規定任何人離開原籍時必須攜帶通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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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光搖動，兩個人影變成一個。
每天一早起來，書竹就跟隨大隊下田去，做到一身大汗，然後到了午間才有一餐飯吃；下午仍然是幫助農民做田野間的工作。
書竹忽然又問小許：「你是否愛我？」
至於他的妻子吳氏琼，更是菩薩心腸，村民們大都受過她的恩惠，所以這時候大部份人的心情都感到無比的沉重，無奈形勢所迫，假如他們稍為表示同情鄭氏夫婦的話，又不知會有甚麼後果。
根據書竹說：她和那個不知名的男子，本來在下午時分已到了那小鎮。但是，那男子說：前面出路被暫時封鎖，據講是為了掃雷工作正在進行中。
可能所有人都睡了，也可能是這裡太靜，所以輕輕的低呼，也變了很刺耳。
將近天亮時，他們也非常接近西貢市區。
「我誰也不想找了。」書竹伸出雙臂，攔腰抱住小許，哽咽著說：「小許，坦白說吧，經過這一次之後，我覺得我真的愛上了你。我希望以後也跟你在一起，無論你去那裡，我也跟隨著你。」
後面樹蔭底下擺設了幾張有靠背的椅子，供共幹們坐的。
書竹心裡想：該死的傢伙，為甚麼不早些說呢？現在一切已成事實，佔了人家的便宜才講這句話，豈非缺德？
「那麼，我決定跟你了。」書竹摟得小許更緊。
小許驚叫一聲！
小許鑑貌辨色，也彷彿窺出了她的心事。
「坦白對你說，我並不打算再重返工作崗位。」
「你忘記了嗎？我們最後的目的，就是要設法永遠離開越南。」
被小組批評過的人，如果不進行反省，不進行自我批評，就會被揪出來，在群眾大會上公開鬥爭，在數以百計的人的面前，慘遭凌|辱！
書竹再偷看一會兒，立刻就明白過來，因為小許的目標顯然在乎那些印鑑；再看清楚，他正把一份事先準備好的文件，放在辦公桌之上。
「隊長，我們都是自己人。」小許把通行證遞上，「上頭要把我倆調回西貢。」
無論如何，書竹已來不及糾正他，武登清已經進入屋內去了。
小許這才如夢初覺地嚇了一跳，匆匆忙忙的，竟然躲進了辦公桌底下去。
時間本來尚早，只不過晚上十點多鐘，但像這類小鎮，也許店家認為不可能再有人客上門了。
過得兩天，武登清再向她揩了一次油，然後又依依不捨地對她說：「大約一個半個月左右，我就會調你回到我身邊來，否則我好容易為你相思而死啊！」
武登清以征服者的姿態，匆匆穿上了衣服，走了。
他們好像剛去過甚麼地方回來，儼然一對恩愛夫妻。當堂看得書竹獃在一旁！
「嗯——」書竹想告訴他就是羅吉；但回心一想，終於又故作神秘地說：「我還是保留著，等到時機成熟了，我自會告訴你。」
「這是我一位好朋友的家，但我不明白，這裡為甚麼會弄成這樣子？」
那輛電單車今天早上他才見過，所以一點兒也不陌生；他肯定就是接儎過書竹的電單車。奇怪，怎麼他們還在這裡？
事實上眼前這班村民之中，就有過不少受過這對老夫婦的恩惠，例如有些租用耕地的，不但沒有田租交上，還借了鄭文全的錢。
「卓書竹同志，其實我老早就開始留意你，到底你沒有像我那麼功力深厚；最低限度我表面做得非常之積極啊！」
武登清一定發夢也想不到小許有此膽色和本領，就是書竹也深感佩服！
書竹以為一定是羅吉太忙，又或者他也被調往別處去了。但是她心裡想：即使調了職，羅吉也應該有信交代才對啊。
小許認得那正是書竹的聲音。他又驚又喜，立刻循聲找過去！
機車瞬即離開堤岸。
「那是為了你，那傢伙想強|奸你呢。」
「先讓我們來收拾一下好嗎？」他忽然變得很理智，「反正今天晚上我們有的是時間。看情形，我們最少也要在這兒住上好幾天呢。」
他找到了其中一間房門口，裡面的掙扎搏鬥聲，更加清楚了。因此小許不再猶疑，對準房門用力一撞，「隆」然一聲，房門便告翻倒下去！
原來是南柯一夢！
書竹喜不自勝，以為必然是好消息；想到不久之後又可以再見到羅吉，她就由心底裡笑將出來。
表面上看來，西貢市並無大改變，只是名字改了「胡志明市」而已；但細心看看，一切變化得實在太大了。市面上的店舖，十間有九間關門；街上匆匆掠過的私家車，裡面坐著的只是一些高級共幹。昔日西貢的繁華景象，皁已不復存在。
小許道：「如果我在西貢找不到我的家人，我會去峴港，那兒我有些朋友。」
她主意拿不定，完全是內心的矛盾無法統一；她自動離家出走，跟隨羅吉投靠越共，父親多少一定也會知道了。
然則，剛才那人影一閃，又是甚麼人？他為甚麼要如此鬼鬼祟祟？
書竹知道那是武登清的辦事處，而武登清今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去參加一次群眾鬥爭大會。剛才那班人既然在吆喝聲中將一對地主夫婦押到村外一處廣場上去，相信武登清也應該出動了。
書竹想到她的父母和家人，也想著羅吉，以及他的甜言蜜語。還有就是：這次他們回到了西貢之後，那班人將有些甚麼變化？
但是，問題卻在於她自己此刻也開始覺悟起來了；假如她真的有勇氣再回到父母的面前去，她對父母只有懺悔！
「經過這一次之後，我你總算是患難之交，只要你不嫌棄，到了西貢之後我們再設法保持連絡吧！」
遠在那窮鄉僻壤的時候，小許已對書竹有了好感，再經過這一次沿途跋涉，日夕相處，小許更對書竹愛得如痴如醉；也正因為這樣，所以許多事情他都沒有細心地加以分析。若非如此，他又怎麼會輕易就為了她而去殺人呢？
「我剛想找你，你來得正好啊！」武登清對她說：「我替你申請調動工作崗位的事有了回音。」
好不容易才挨到黃昏，筋疲力倦，仍然不可以休息，因為飯後還要開甚麼小組討論會。一方面檢討當日的工作收獲，另一方面就是思想訓練。
書竹人老就精，鬼老就靈，竟然也故意讓他吻了一下，摸了一把，然後才吊他胃口，推開他：「我拜託的事，有了結果嗎？」
忽然之間有人聲傳出：「你別這樣，我不依啊………你走，你走！………」
他的行動固然鬼祟，身手也快得出奇。眨眼之間，他已閃進了政委辦事處去——就是武登清那間村屋。
「你不是說過，你會有地方安置我嗎？」書竹反問道。又說：「我決定不回家去。」
「我和你注定是同一命運。」書竹又深深地透了一口大氣，「我們如何連絡？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也找不到我的家人的話，留在西貢恐怕也沒有意思。」
那名共幹是一名政委，前兩天才派到他們這個單位來。他叫武登清，權力很大。
「是的，但我必須先到峴港去跟朋友連絡好。」
由於印鑑頗多，而且擺放得十分凌亂，所以小許一時之間也無法找到他所需要的。
那晚，他本來就預算在街邊露宿。豈料就當他推著那輛的單車，希望找一處有騎樓底的地方睡覺時，卻發現了一些令他難以置信的事情。
書竹面頰上紅了一陣，情不自禁地垂下頭來。
她彷彿置身於地獄，圍繞著她的全是魔鬼；她甚至憎恨羅吉。若非羅吉，她又怎麼會弄到這個地步？
客棧裡面靜悄悄的，想找個人出來招呼他也沒有。
「那麼，我們先去一個地方，那是我一位好朋友的家。」小許道：「我有許多地方可以去，你大可以放心。」
女人就有這種方便，只擔心那個男人不就範，否則稍為放鬆一下，一切即可迎刃而解。
書竹看著他去敲門，他也試過按門鈴，但毫無反應。
「你真的肯跟我一齊走？」小許半信半疑，且驚且喜。
她不敢怪羅吉，因為她了解到服從組織是他們的基本格言。
儘管只是一場噩夢，小許已是渾身大汗。
不知怎的，書竹至此，反覺有些依依不捨。
「有情飲水飽，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感到快樂。」書竹開始了她的心理攻勢；她覺得一個女人要征服一個男人，必須先讓她自己愛上了他。
書竹的思想十分矛盾，未解放之前，她曾經因為憎恨父母偏愛大姐，心理上多少有些變態，希望越共早日解放西貢，讓她目睹阮氏家族遭到越共的清算。甚至看見她大姐如何流浪街頭。而她自己則偕同羅吉，乘坐著豪華的房車，招搖過市。
這一招果然厲害，武登清當然也聽得十分明白。
直至到那天她和小許偷進了武登清的辦公室，為了搜索那種油印的通行證，才給她從文件夾中無意之間見到了羅吉的批覆。
「是的，所以那天當他們清算鄭文全夫婦的時候，我有很大的感觸。」
卓書竹本來就沒有面目再見她的父母姊妹，但經過這一次的教訓，說實在話，她也非常惦念著她的家人。因此她對小許表示：還是先回家一行，再定去向。
書竹等他走開之後，又低聲問小許：「我奇怪你怎麼肯將全盤計劃告訴我，難道你不怕我出賣你麼？」
可能時間太早了，公路上連人影也找不到一個。
書竹乘機解釋：「可能由於你對得我實在太好，難掩人家耳目，最近我聽到了不少閒言閒語。因此，這一次我求你暫時離開我三幾個月，其實也是為了
wｗw.hｅtubｏok.cｏｍ•cｏｍ你好。」
他們不但一齊食飯、工作，也常常在一齊討論、開會。
沒有辦法，惟有再等機會吧！
書竹在武登清的面前也的確是夠坦白了，那是「坦蕩蕩」以及「肌膚雪白」；儘管這些日子以來，她給陽光晒得近乎黝黑，但是別忘記卓氏三姊妹都是昔日西堤有名的美人兒。
「你肯幫我？」她偷偷側過頭去。
小許不作聲，因為他口袋裡已經沒有錢，所以這次進來也不是為了找房間渡宿；他只是想看看書竹是否在這裡投宿而已。
房間不多，十間八間而已。許多間的房門都關上了，如何去找？
書竹和小許終於可以離開那窮鄉僻壤的農村。
「這句話應該由我來問你。」
想起父母，書竹又不禁悲從中來；尤其是經歷過這麼一段艱苦的日子之後，她已開始覺悟到，以前跟羅吉所學到的一套理論，與事實完全是兩件事。
小許只希望早日到達目的地而已。因此他獨個兒在公路上騎著單車，每有茶水出售的地方，就歇一會兒。儘管如此，估計仍要明天才可以到達西貢市區。
當機車進入堤岸那些熟悉的街道時，小許曾輕輕提醒過她；不過怎的，忽然之間她喪失了所有的勇氣。
小許卻對她說道：「我們約好在西貢見，看來你必然早我一步到達，不如你留個地址給我，讓我好去找你。」
書竹卻在搖動著他的手臂，拍拍他的面頰：「你幹甚麼？小許，醒醒吧………」
因此書竹也只好忍住那一口氣，說了一聲：「一切拜託了。」
書竹卻嬌嗔道：「別這樣吧！難道你不為自己的前途設想一下麼？」
基本上武登清答允幫書竹這個忙，但是他也講得明白：「我只是地方政委，我只可以把你的意見當作我的意見，慎報上去，但最後決定權卻不在我這方面。」
小許有一種受騙的感覺，所以他決定利用自己的方法，逐漸實現自己的新夢想——那是另一個夢想，就是連書竹他也不肯告訴她太多。
為了愛羅吉，她對越共這組織一度痴迷，那自然又是深受羅吉的影晌。
於是兩個人一齊動手，合力在屋內各處收拾、打掃；最後他們才發覺屋內已經沒有了電力供應。怪不得剛才當小許按門鈴時，毫無反應了。
然而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完全沒有下文。
小許停下車來，發覺那些由公路旁邊閃出的，只是幾名武裝的軍警人員；他們循例截查來往車輛與行人。但卻把小許和書竹都嚇了一個半死。
「那就是說：我們的感情可以一日千里，相反，你那條路卻一步未行。這樣算是公平嗎？」書竹瞥了他一眼：「如果我挨得下去，我決不會求你，既然求到你，在公在私，你也好應該幫幫我的忙啊！」
小許終於挺起了胸膛，咬實牙齦：「好吧！我就答應你！」
鄉村與城市的環境絕對不同，村民外出，大都沒有把大門上鎖。事實上在這種窮鄉僻壤的地方，也沒有東西可以讓別人偷走的。因此武登清也沒有把那屋子的大門鎖上。
書竹躲在屋角，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武登清那間屋；抽著地主的一班村民已去遠，附近這一帶又回復了平靜。
「嗯——」武登清也想不到她如此老辣：「我早講過了，這些事，決非一朝一夕就可以為你辦妥的。」
書竹急急伸手往自己的面頰上一摸，滿是淚痕，她也來不及揩抹，立刻閃過一旁，避過迎面而來那一班人的視線。
這是不足為奇的事，越南不但盛產食米，也由法治時代開始，受到法國人嗜飲咖啡的影晌，大量種植咖啡豆。然而解放後市面卻沒有咖啡出售，海外市場亦未聞有越南咖啡售賣。
他們並沒有到指定的鄉間報到，只利用偷蓋的通行證，直奔西貢。
但從另一角度看，書竹覺得像小許這種人也有他的可愛處，那就是他不但感情豐富，難得他頭腦簡單，若非如此，又如何能好好的去利用他呢？
那對老夫婦雙手被反綁，垂著頭，一步一拐的，在喊打喊殺的氣氛中，渾身顫抖，淚流滿頰，彷彿死囚被押解赴刑場一樣；而最令老人家心痛的，不是那班曾經租用過他的耕牛、耕過他名下的田地或者交過租給他的人，卻是他們的兒女。
機車很快又回到她的故居附近。
不要說鄭氏夫婦已經年紀老邁，就是年青力壯，此時此地恐怕也無用武之地，何況他們這時候雙手已被反綁在後面；站在一旁的兒女不但不加援手，還要喝采叫好。到底這是甚麼世界？
突然之間，也不知道由那兒閃出了幾個人影，像鬼魂出現似的，連聲吆喝道：「停車停車！再不停下來，我就開槍！」
越戰期間，南越境內許多地方都被埋下了地雷，有些是美越聯軍埋下，以防止越共進侵的；有些則是越共游擊隊偷偷埋下，讓美軍和越南政府軍上當的。所以那男子的藉口，書竹也只好相信了。
「究竟是甚麼事？」
今天她以為自己開始轉運了，豈料武登清告訴她：「真對不起！卓同志，你的申請已被退回。」
天氣是那麼炎熱，在那窮鄉僻壤的落後地區，別說冷氣機，就是電風扇也沒有。因此，當書竹離開政委的辦公室時，已是渾身汗濕。
他只問後面的書竹：「到了西貢之後，你打算找著誰去？」
也沒有辦法，誰叫自己是個初出道的女子，而且在這窮鄉僻壤裡，正是舉目無親，惟有碰碰運氣吧。這樣也總好過永無希望。
燭光熄滅了，屋子裡的人聲也沉寂下來；唯一可以聽到的，只是二人那沉重的呼吸聲！
小許剛說到這裡，有一名越共共幹走過來，書竹立刻用手肘碰了他一下。
「沒有事，我只是發了一個可怕的夢。」小許恐怕隔牆有耳，不敢多說話。
小許輕輕點頭：「我會盡力而為。」
同時小許又回頭問：「到那兒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仍在流淚，總之她感到眼前就是一片灰暗。
小許頗後悔好讓書竹先走，因為到了這時候，他才覺得自己原來愛上了書竹。
她一直以為羅吉很愛她，被派落鄉「深造」表面上是組織方面的主意；因為她不是正統越共，所以如果是組織方面的意思，書竹亦自覺無話可說。
就在這剎那間，書竹終於也明白到一件事：為甚麼她不獲得批准返回西貢？看來絕對不是組織的意見，而是羅吉不想她回來。
「我也不知道。」書竹真的不知道，她輕輕地嘆息。「坦白說，我只希望再次見到我的家人。」
書竹試過寫信向羅吉訴苦，說出了如何渴望見到他，當時羅吉也有信安慰她。但是後來，音訊全無。即使她一再寫信，也有如石沉大海。
小許繞到後面去，仰望一下，隨即沿著牆邊的水管，爬到二樓露台去。
可憐鄭文全那對老夫婦，仍然跪在台前，垂著老淚，頭也不敢抬起來。
「回到西貢之後，你打算怎麼樣？」小許試探地問。
「嗯——」書竹想了想，隨即苦笑一下：「我不過跟你開開玩笑而已。就算我真的有，我也不敢去找他，否則後果就難以想像。」
書竹給他吵醒之後，也睡不入眼；但是她腦海中所想的，與小許的又有所不同。
羅吉曾悄悄勸服她，他對她說：他們的分別只是暫時性的。為了將來，她必須接受一個時期的訓練，回來後才是正式的幹部。那時他們一齊生活才有幸福可言云。
書竹曾傷透了父母的心，如今總是下落不明。雖然羅吉說她下鄉去了，實情相信亦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
誰沒有父母？有那一個孩子不需要父母撫育就可以成人的？即使是孤兒院裡面的孤兒，也必然是由母親的身體懷孕而來的。
「殺人？」小許當堂呆了一呆。
二人隨即奪門而出！
不管以後會發生一些什麼事，他只希望與書竹在一起。可惜現在後悔也是無用。
小許這才感覺到她在哭，只是他並不知道她的哭是另有原因；他竟然以為她也捨不得離開自己。
那方式當然不是西方的擁抱或接吻，亦非金錢上的賄賂，事實上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大眾都沒有私人財產。
一輛又爛又舊的公共汽車，後面還負上一具噴出濃烟的煤炭發動機，車頂堆滿了一包包的行李和貨物，車廂裡也堆塞得有如沙甸魚一樣。
村子裡的人已接到通知，必須依時到村子前面的廣場去集合，參加一次「群眾鬥爭大會」。因此這時候所有人都要放下手上的工作，趕往廣場去集合，以免被批評為「不夠積極」，甚至更嚴重的罪名，就是「溫情主義」、「同情地主」………等等。
唯一較合理的答案，就是運往蘇聯換取軍火。
小許筋疲力倦，入黑後仍未到達那小鎮。他又擔心，又焦急；加上四野無人，心理上總難免有些恐懼。
武登清聽得一頭霧水，「這是甚麼意思？」
「鬥爭大會」還未結束，因為被點名清算的人不祇鄭氏夫婦，凡是以前跟越共有甚麼過節的，此刻都變了他們的清算對象。
小許於是把機車開往西貢市區的堤岸。
就在這時候，書竹看見剛才的人影又再度出現；那是一個男人的背影。甚至在書竹的眼底下，似曾相識。
書竹趁住這機會，悄悄在台下一角問她身邊的小許：「你幾時起程？」
「為甚麼不可以帶我一齊去？」
翌日開始，書竹跟小許二人，經常眉來眼去，有時還會悄悄交換幾句；他們有了同一目標，書竹也只好信賴小許。
當然，歸根究底還和圖書是她自己不好；她不離開家庭，無論如何也不會發展到今時今日這個地步。因此她開始懷念她的家人。
「到底怎麼一回事？我差些兒給你嚇死了。」書竹埋怨之中，又充滿了關懷之情。
事情已成定局，後悔也沒有用。
書竹所採用的方式，就是單獨會晤武登清，向他作「自我坦白」的悔過。
男女之間的感情，有時很難解釋，偶然的相遇，固然可以一見鍾情，日夕相處，更易產生情愫。因此書竹與小許終於又在共患難之中，互相愛上了。
於是人們紛紛四出找尋逃亡的門路。
小許忍不住又問書竹：「卓同志，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家一次？」
書竹和小許分別趕到台上向武登清報到。
毫無疑問，小許已是百分之一百的相信下來。
本來在這些日子以來，她只學會了仇視別人，學習階級鬥爭，學習越共的理論。那套理論主要就是「為國為民」，「為社會主義的未來」……等等。甚至親情也得拋諸腦後，否則就會被視作溫情主義。
小許左搜右搜，才搜出了少許零碎的新越幣，那些錢，僅可在路邊攤檔吃到一些淨麵充飢。
不到三分鐘光景，書竹已經可以由正門登上梯階來。
結果小許竟也信以為真，儼然一名護花使者，把那男子殺了。
書竹好奇地走過去，繞到屋後，由窗口偷偷地窺伺，發覺那是小許，他正在武登清的辦公桌上搜索。
翌日，他們一早起來，到市集去想找些東西吃，卻是困難得很。以前隨便也可以吃到一些早點，如今卻處處出現食物短缺現象。
他一邊開動那輛電單車，一邊聽取書竹講述如何被人騙進客棧的經過。
這是越南一條落後的鄉村，裡面的鄉村屋宇東一間，西一座的，參差不齊。因此書竹躲到一間平房後面，那班聲勢浩大的人，由於當時另有目標，所以根本見不到她。
小許口袋裡的錢，都用來交換那一輛舊單車，而事實上，他幹那一份工作，也是所得有限。現在他的肚子餓了，才發覺自己以前高呼那些「八股口號」是多麼愚蠢的事；也因此他更加對自己這一次的決定，變了非常明智。
她躲在屋後，雖然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但是對於這一切，她決不會陌生，一班受到越共共幹主使的貧農，叫喊著「打倒地主」的口號，正將一對年紀花甲的老夫婦押解到「群眾鬥爭大會」的會場去。
小許很感動！尤其是當書竹倚偎著他的時候，他感到無法抗拒！
「嗯——」他感到一頭霧水的瞪住她。
那名越共共幹本來奉命滲入群眾之中，在必要時領導村民高呼口號；此刻看見武登清正在台上演講，聽得他懨懨欲睡，所以才乘機走動一下。
不知是否心理作祟，書竹總覺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她的身上來，甚至瞪得她有些不好意思；她並非作賊心虛，不少人見了她之後，都正在竊竊私議。似乎毫無疑問，她跟武登清的事，已逐漸被大家知道了。
公事方面是希望武登清憑著政委的權力，將她調回胡志明市，亦即昔日的西貢；私事方面，套用自由世界的口脗：「連絡感情」。
小許是村中一名年青幹部，一向被視為積極份子。小組討論時，最積極發言的也是他。想不到他現在的態度竟然會這麼鬼祟。
越南，本來就是著名的魚米之鄉，亦為東南亞著名的魚米區。可惜自從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後開始，由法國統治以至到美國代管，人民幾乎從來就沒有過好日子過。政變、內戰，一直困擾著善良的老百姓。
武登清也將是項會晤美其名曰：「單獨了解」。
武登清向台上數名越共共幹遞了一個眼色，立即有四名共幹分成兩批，兩人一組，分別向鄭氏夫婦倒了一盆冷水，然後左右攙扶著他們到台下一棵大樹上，將鄭氏夫歸分別綁在二棵大樹的樹身之上。
其實書竹也有苦衷，她固然不知道她的父母以及家人在解放後有了一些什麼變化，就是羅吉變成怎麼樣，她也難逆料。所以要她留下地址，根本很難。
書竹因為情緒極端低落，所以被人批評乃無可避免的事；還好來了這個政委武登清，三言兩語就替她暫時解了圍。
台下群眾有不少正在竊竊私議，因為他們之中根本有不少人受過鄭文全夫婦的恩惠。不錯，鄭文全是當地一名大地主，他擁有祖先遺下的田地以及物業很多，再加上自己經營其他生意賺得的金錢，拿回鄉間，結果又是買了田地。除此之外就是建成了大屋。越共解放後，鄭文全就自然而然的，變了眾矢之的。
她忍不住詛咒一句：「狗養的！」
鄭文全也明知越共不容許擁有私人財產，他以為只要自己甘願貢獻出一切財產，就可以安渡危關。想不到到頭來還是難逃厄運。
武登清卻是一派滿足的神氣：「別說這些話，彼此既是同志，有空不妨多些了解；討論問題，有時不是一次半次就可以解決的。」
本來對於小許這種人來說，殺人已經算不了怎麼一回事了。只是他想不到：為了書竹他已經殺了一個人——就是那個機車的司機；而現在還要再去殺另外一個男人。
這是一般人認為不可能的事，但是對小許這種人來說，一點也不足為奇；他早在參加越共游擊隊時，已習慣了數日數夜不眠不休的堅忍生活。苦就只苦了後面的卓書竹而已。
「要是你父母家人都散失了，你也不必徬徨。」小許安慰她：「我會有辦法安置你，直至我們設法離開這兒為止。」
然後才輪到其他「受害者」逐個登台，當眾「清算」鄭氏夫婦。當然，除了絕大部份由越共共幹作好事先的安排之外，其中亦難免有鄭文全的真正對頭人，趁機上台聲色俱厲的，指責、詛咒，甚至拳腳|交加的，當眾凌|辱這對老夫婦。
其實她只是為了那男子的機車中途要機油，又擔心無法在天黑之前趕到西貢，所以才同意在那小鎮過一晚；她耐不住旅途寂寞，所以才同意與他住一間房。怎料到小許就在那時候找到了他們。
因此，她對羅吉也開始感到懷疑，雖然羅吉處處表現得無可奈何。
曾受過越共訓練的書竹，耳聞目睹，也總覺得有點於心不忍。本來「天下無不是之父母」，何況一切指責都未必是事實，只不過受了越共共幹的幕後操縱和擺佈而已。書竹正是因為受過訓練，所以才明白到此中內幕。
書竹坐在小許背後，驚魂未定！
最後還是小許向朋友乞得一點食物回來。
小許突然不顧一切要強行衝出去，「砰砰砰」一連響了三槍………
小許把機車開到一條橫街，停下來，轉一幢舊樓瞥了一眼，回頭對書竹道：「你在這裡等我片刻，我很快就回來。」
書竹似乎也明知闖下了大禍，急忙示意道：「我們快走吧！」
「書竹同志，聽我說吧！」小許安慰她：「好好的忍耐一下，時機一定會到來的。」
書竹突然又咬牙切齒地說：「如果你愛我，你一定要殺了那個男人，替我報仇雪恨！」
小許道：「怪不得前些日子我寫過一封信給他，他也沒有回音。」
武登清就在書竹的溫柔攻勢下，終於批准書竹和小許暫時到鄰鄉去。
「那是理所當然的事，如果我們再回去，單是挨他們的批評就夠了，何況還使用假證件呢。」
「那十之八九遭清算。」
果然，這邊幾乎連門也沒有關好，那邊武登清已經毛手毛腳。
小許嚇得一跳：「你怎麼啦？」
有人見到一大隊一大隊的軍車，開到金蘭灣，那兒正是蘇聯艦隊的新基地。於是有人傳出：越南解放後，許多糧食都偷偷拿去進貢老大哥。
「其實越共之中，地位越高的，演技就越精湛。」
他曾經接近過她，早已知道她不是處女；其實在越南，女性一般都早熟，十三四歲的少女已經熱情似火，很難把童貞留到洞房花燭之夜。華裔的女性，倒還有點廉恥；道地的越女，根本不知貞操為何物。甚至往往在吵架時，自揚醜史，以改嫁得越多次數，就表示越多男人喜歡她，竟然以此為榮。
她衡量過利害，小許不但可以協助她返回西貢，還有辦法進一步帶她離開越南，所以她又靈機一觸，又叫「強|奸、非禮」。
其實詠梅真正關心的，卻是她的三妹書竹。
到了那時候，她才明白：在他們那種社會制度，情與慾只是「一杯水主義」，就是雙方感到須要時，互相慰藉一番，完事後各行各路。
台下不少村民黯然下淚，就是不敢讓越共共幹們見到。否則，他們就可能被指為「同路人」，說不定又會被揪出來鬥爭一輪！
卻想不到在這剎那間，一輛私家車突然停在她的家門前。
卓家也在找尋這種門路，但是任何人在當時的環境底下，也不敢公開查問，只有悄悄地到處查詢。
「真的？」她高興地吻了他；她若有所觸，粉頰一紅：「你……你可是真的滿足我？………」
然而現在他們不但沒有安慰過父母半句，還要喊打喊殺，站到台上去戳指大罵，力證「地主」的父親如何剝削貧農，大有「大義滅親」的風範。
「事前準備功夫？」書竹納罕地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晚上，在燭光掩映之下，氣氛更加充滿了羅曼蒂克。此情此景，孤男寡女，兩情相悅，自然是無可避免的事。
她不斷地想：羅吉是否另結新歡？羅吉是否不希望自己回到他的身邊去？否則，為甚麼他會批覆不准https://www.hetubook.com.com她申請調返西貢？
因此，小許想到這裡就若無其事地，駕駛著那輛被當地人稱為「機車」的電單車，風馳電掣的，直向西貢駛去！
小許和書竹都懷有通行證，通行證上面不但書明了目的地，還有印鑑和日期，所以他們很快就獲得通行無阻。
小許把機車停在街口隱蔽處，目的本來是讓書竹有多些時間想清楚；因為機車的汽油不多，而當時汽油十分缺乏，有錢也沒有得買，需要申請配給的。
「每次當我跟你相好時，我都會傷心流淚，你可知道為甚麼嗎？」
「我們先趕到鬥爭大會去吧！」小許一邊將他手上的偽製假證件摺疊好，放進口袋裡去，一邊與書竹並肩兒繞到大路那邊去。
「我口裡這麼說而已，你怎知道我的心裡想怎麼樣呢？」
這些日子以來，她的眼淚也不知流過了多少；她總是偷偷地背人垂淚。因為在當時的環境，即使有一千個理由她也不能哭，否則就會慘遭批評。那時候一連串的帽子「思想搞不通」啦，「故意在男同志面前裝嗲」啦……等等，一連串惡劣的批評，就會接踵而來。
他們已像夫婦一樣，沿途上雙宿雙棲，外人根本不知道他們之間的真正關係。何況越共對於男女之間的關係根本又是「一杯水主義」，把解決性|欲問題當作口渴之時喝一杯水那麼簡單。
書竹推開他：「除非我看看你辦妥例行的手續，否則，我們之間仍然應該有個距離。」
黃昏之前，他必須抵達另一個小鎮，否則就得在荒山野嶺過夜。
那份演講詞就在辦公桌上面，他入來後順手取去，又匆匆地掩上門走了。
小許所想的，卻是以前如何被人利用作為鬥爭的工具；他年青力壯，膽色又夠，再經越共稍加訓練，儼然就是一名十分出色的殺手。
後來他們吃晚飯時，那男子請書竹喝了一些酒，這就是迷姦的開始。
「當然還要等機會。」小許低聲說道：「你以為我會就這樣逃離此地麼？你錯了，我只是做好事前的準備功夫。」
「到了西貢之後，我們仍得小心行動。」小許說，「因為那命案，當局可能正在通緝我倆呢。」
武登清果然回到他自己的辦公桌前面，只是沒有拉開那把椅子；原來他忘記了帶走一份擬好的演講詞，所以回來取去。
大調動武登清可能沒有權力，但小調動他肯定是有的；所以小許就擺計，先讓自己和書竹二人，故意在開會時跟一部份幹部發生意見，吵得面紅耳熱的。
也許是歷年以來，老百姓習慣了改變政權，改朝換代，所以陷共初期，人們竟然也相信臨時政府宣佈的「國策」中立。因此，當時根本就很少有人打算逃亡。
「好極了！」她喜極忘形，情不自禁又擁吻了小許一下：「小許，我真喜歡你！」
小許坦然說道：「剛才我也說得清楚，因為我對你有好感啊！」
她忘記了離家已有多久，更不知道她的大姐一家人又怎麼樣了。
武登清這才明白。他非常感動。
像書竹那麼樣的女孩子，也多得很，她們不滿現實，喜歡刺|激，因此最易被利用。
「我不想再在這兒獃下去。」
此外越南又有一種纖維多而且硬的橙，根本不可以吃，惟有用來搾汁。解放前街邊攤檔常常可以見到這種橙，但解放後卻又失了踪。
書竹不置可否地走下台去。
但是現在，她逐漸覺悟了；她後悔自己太過無知。可惜一切既成定局，後悔又有甚麼用？
在當時的環境，越共為了防止人民逃亡，幾乎行一步也須要一紙證明；那份通行證上面，既要列明目的地，更要蓋上所屬機關的印鑑。
她由屋角偷偷望過去，武登清果然正在折返屋子這邊來！
為首一人瞪住小許問：「你們從何處來，有證件嗎？」
事實上，書竹也有幾分姿色，難怪許多時那些男同志都向她大獻慇懃。無奈書竹一向自視頗高，所以有時亦會在無意間開罪了不少人。
有一晚，他們同在一間小旅店投宿。當時距離西貢已經非常接近，明天一早他們如果搭上公共汽車的話，大約晚間即可抵達西貢市區。
小許為了協助書竹重返西貢，早已偷偷做好了一紙通行證，也偷蓋了武登清掌握的若干印鑑。一切看來都非常之順利。就是有一件事卻大大地出乎書竹的意料之外。
還好扭開水喉之後，發覺仍然有自來水供應。趁著天色未黑，他們又在神枱之上找到了火柴和腊燭。
過得兩天，武登清又借故召見書竹。當時正是午間，所有人都出去工作了。
「甚麼後路？」小許果然是個思想很直線的人。
就在這個時候，書竹突然聽到門前傳來一陣陣步聲，還夾雜著幾聲乾咳；書竹嚇得一跳，因為她認得那是武登清。
她正躲在屋角胡思亂想之際，忽然發覺那邊有人影一閃，嚇得她也急忙側身閃到一旁去。
書竹和桌下的小許都分別舒了一口氣！
書竹看見這情形，真不知好氣還是好笑，那有人蠢到躲在辦公桌底下的？那幾乎是最易被人發覺的地方，因為辦公室的主人回到辦公桌之後，勢必坐下來，那時雙足就會伸到辦公桌底下去；那麼細小的地方，竟然躲著一個人，自然容易發覺。
因此，村民們唯有掩住良心，聽從了越共共幹的擺佈，實行「鬥臭」鄭氏夫婦。
那處騎樓底原來一家客棧的大門前，那兒竟然停了一輛似曾相識的電單車。
她開始覺得自尊心受到極大的創傷，也彷彿從夢境中驚醒，所以她才決定背棄越共，先跑回西貢來找羅吉。
她曾經想過逃走，但是她對這一帶的環境非常陌生，如果被抓住，後果很難想像。甚至可能還會連累到羅吉。因為羅吉是她的介紹人和擔保人。私底下也是她的愛人。
此語一出，整間客棧立即震動起來！
沒有辦法，他們惟有擠到車站去。沿途上，只見乞丐有如吊靴鬼似的，又多又煩。
如果讓她有機會從頭再來過，她會選擇在家裡的一段日子。可惜如今的西貢已改為「胡志明市」，他們那一家人，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越共自然也明白此中情形。所以解放後，最初一段時間，仍然利用這班人到處宣傳，藉以安定民心。但是當過渡時期成為過去時，他們的利用價值已不復存在。於是有不少人被排擠，像卓家的表親，曾到卓氏夫婦那兒借貸的徐明就是了。
可憐那對老夫婦——大地主鄭文全和他的老妻，仍然被人綁在大樹的樹身之上，連水也不讓他們喝一口；身為他們兒女的，在台上高呼一輪口號之後，連望也不敢再多望他們一眼，就匆匆跟隨大隊離去。
那天晚上，當小組會議開過了，各人都拖著疲憊的身軀，返回自己的休息地方。只有書竹藉故親近一名高級共幹。
「有件事，我不知道應不應該對你說。」書竹哽咽道：「為了今後我和你之間的幸福起見，我想，我還是好好應該交代一下。」
人民吃不飽，又找不到工作做，怎麼辦？作反嗎？手無寸鐵，怎麼可能？逃亡吧，只要逃出生天，做牛做馬也甘願。只要吃得飽，就是更苦他們也願意去捱！
「我也跟你一樣。」小許也情不自禁地嘆了一口氣，「可惜他們不知怎麼樣了。」
她曾經以為羅吉也調往別處去了，但是即使調往別處，也應該有信給她，怎會連絡中斷？
一切看來並沒有甚麼不對，都是工作上的「公事」而已；其實一項見不得光的幕後交易正在進行；其西方慣用的名稱，應該是「肉體上的賄賂」。
「我們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讓我與峴港方面連絡好，我就會實現我的計劃。」
就在有意無意之間，書竹發覺武登清這傢伙似乎對她有點意思；那不但是開會時對她偏袒，就是當沒有人注意時，也悄悄向她眉目傳情。
「我會走幾個地方，一來怕你辛苦，二來省回處處要向朋友交代、介紹，豈不麻煩？」他又安慰書竹：「這兒肯定被人荒棄了，決不可能再有人回到這裡來。我倆就暫且寄居於此，待一切準備妥當，我一定滿足你的要求。」
「那你為甚麼又要維護我？」
「他是誰？」小許終於忍不住問。
天啊！這絃外之意又是表示了一些甚麼？
試想想，一日有多少個小時？一個人的精力究竟有多少？這正是越共控制人民的最基本方法，相信任何人在這種情況底下，也會被軟化，還那裡有時間和精神去作反？能夠保得住性命已是萬幸了。
書竹又喜又怒；喜的是她還是第一次知道羅吉的權力這麼大；怒的卻是羅吉居然耍兩面手法。
小許被書竹那麼一問，頓覺渾身一凜！彷彿觸了電似的，機車差點兒也失去了控制。
但是，正當水深火熱之際，不知怎的，書竹竟然傷心地痛哭起來。
店家這時才知道事態嚴重，立刻追出街外；但是，這時小許和書竹已偷駕著那一輛電單車，去得老遠了。
前面傳來一陣陣吵鬧之聲！
小許故意把車子的速度減慢，讓她決定是否回家去見她的父母。
書竹這才化怒為喜，擁吻著小許：「這才是我的好愛人啊！」
書竹心裡想：小許的辦法到底比較實際，就是比較冒險一些而已。但無論如何也得一試！
武登清終於出現了，他轉著村外走去！
當書竹和小許到達村口前面那廣場時，絕大部份人已經到齊這裡；大地主鄭文全夫婦二人被人綁在台上。
她不想見她父母，所以她只叫小許開著機車在附近街道
和圖書繞圈子。
他們的兒子和女兒不但混在人群之中，還起「帶頭作用」，率領各人高呼口號，以壯聲威！
首先由他們的兒女「領導群眾」，據講為了「起帶頭作用」，鄭氏夫婦的兒女當眾指責老父如何「剝削勞苦的農民」；台下的群眾則在越共共幹的慫恿下，高呼口號助陣，吶喊助威！
後來書竹一直陷於迷迷惘惘之中，直到聽到有人呼喚她的名字，她才彷彿從夢中驚醒云…………
「我敢發誓，我已盡了最大的努力。」武登清說甚麼她根本就聽不到，但他還是說下去：「胡志明市的黨委批覆，說這裡仍然很需要你，所以希望你繼續再留在這兒一個時期………」
她內心又憤怒、又驚奇！只是沒有對小許表示。
當小許串同書竹偷取印鑑時，書竹無意中發現了上次西貢方面的覆文；原來批示者並非別人，卻是羅吉。
另一方面，書竹也為了爭取機會，設法討好政委武登清這傢伙。
當然，其中亦有不少「公報私仇」的，如今一轉得勢，便不饒人。
天黑之前，他們悄悄地溜了出去一次。小許身上此刻已不名一文；書竹口袋裡還有一些錢，無奈有錢也買不到吃的東西。
眼前所見盡是書竹所熟悉的地方，可惜許多地方內庭依舊，人面已非；再想起家中的父母，可不知是否仍然健在，抑或在戰亂中逃去還是死去？
她根本聽不到，也聽不入腦，回頭就走！
「別客氣！總之以後只要你好好的聽我說話，千萬別露出破綻，我保證可以助你完成你的心願。」
「做生意，很富有。」
「我也不知道。」書竹哽著咽喉，伏在小許的背脊說道：「我想我總應該回去看看吧。」
「有甚麼怎辦？」小許回轉身來，一手摟著書竹的纖腰，笑道：「這裡沒有第三者，就是我倆的世界啊！」
鄭文全那對老夫婦，雙手被反綁，跪在舞台前面，面對台下的群眾，背後分別插了令箭似的木條，木條上面分別寫上：「大地主鄭文全」和「吸血鬼吳氏琼」。
「你應該想像得到：如果我這樣無緣無故的離開他們，他們勢必懷疑。那時，他們可能通令各地，注意我的行踪。因此，我一定還要靜待時機，例如我被派出差到四鄉去，那時我就可以陽奉陰違………」
如果仍然有利用價值，或者有多少後台和背景的，則被調去接受思想訓練，甚至下鄉作勞動改造；原來卓書竹當時就是被調到鄉間去，表面是一名女共幹，名目上協助村民從事生產教育；實際上是讓她跟隨其他共幹一齊作思想訓練，以及勞動改造。
書竹所受的心理壓力越來越大，她終於忍不住又約晤武登清。
台下的村民們，像傀儡一樣，在陽光底下，汗流浹背。
小許和書竹想擠上去，可惜連車子旁邊也掛上了三幾個年青人，他們根本就無處可以立足。
這些日子以來，他總算學乖了；即使最親至愛的人，他也不可以太過相信她。何況對於書竹，他自問還不太過了解她。
書竹頓感徬徨：「那麼，我們怎辦？」
說出來也的確令人難以置信，以一個產米著名的國家，人民竟然不夠米糧分配，豈非笑話？但事實的確如此。究竟應該如何解釋？
小許估計以電單車的速度，他們應該抵達西貢市區了；何況他們比自己更早出發呢。
「錢七七七………」車子終於一搖三擺的開走了，誰也不知道它甚麼時候在途中停下來，說不定所有車上的人都要落車幫手推車呢。
「我真不知道應該怎樣感謝你才好。許同志。」
她不停地想著返回西貢之後，到底應不應該去找羅吉？抑或返回父母的家裡去？
究竟上述的食物去了那裡？
他感到無比的溫馨：「我一定會令你幸福。」
因此，那些人往往就利用小組會議批評她，甚至利用種種壓力，要她進行自我批評。
另一方面，阮家各人也下落不明，唯一只有卓詠梅帶同她的兒子逃了出來；她沒有被追緝，極可能與羅吉有關。羅吉追求過她，看情形，至今他對詠梅仍然死心不息，否則他也不會一再跑來看詠梅。
她又想像到她父母仍然健在，但卻不原諒她，甚至質問她。
「那麼，明天我會設法先連絡好一些朋友，你就留在這裡等我吧！」
當他進入那小鎮時，已是晚上九時許。
因此，武登清也樂於「了解了解」。
豈料那一天晚上，正當他們相擁入眠之際，彷彿聽到陣陣敲門之聲，一陣急似一陣。
小許在朦朦朧朧中起來開門，發覺進來的竟然是三名武裝越共。
書竹是真的身不由己，就連寫信的時間也沒有；儘管如此，她仍匆匆偷空寫過幾封信給羅吉，訴盡了相思之苦。除了最初一封信收過羅吉的草草數言之外，以後一直有如石沉大海，沒有回音。
因此，小許對此根本也不會感到驚奇。奇只奇在何故書竹會傷心到這副樣子？
書竹當時已想到如何利用小許，所以她絕對不希望小許就此失敗。
「你早該告訴我，現在如果我幫你，可能阻遲了我的行程。」小許說到這裡，已完成了蓋印的過程，匆匆由屋子裡出來，繞到屋後。
這些日子以來，更加實施食米配給，人們根本就吃不飽。因為能配到的食米本來就不夠裹腹，再加上食米又粗又糙，砂粒雜質又多，幾乎無法下嚥。
武登清想叫住她，但是她沒有理會他。
晚飯之後，所有人都倦得恨不得立刻倒在床上睡去，但是，在越共共幹的催促下，他們仍得開甚麼「小組討論會」，檢討當日的「群眾鬥爭大會」誰最積極，誰又做得不夠。
「那又未必，不過我卻輕易看出了你的不滿；假如我不是因為還對你有好感，萬一在開會時提出批判的話，怕你早已有麻煩。」
「只要你確確實實將你簽發的文件送出，我不會怨你。」書竹最後卻說：「不過我不妨說得坦白點，我們之間的特殊關係，你當然也不希望第三者知道吧？武同志。」
她以為從此之後，就可以跟羅吉永不分離了。可惜在那種社會制度下，根本沒有私生活存在，一切以服從組織為大前提。否則就會被批判為「開小差」、「溫情主義」以及「思想有問題」等等。
但當武登清與書竹耳語時，卻加上了一句：「今晚半夜，你過來陪我吧，關於你的志願，我必然另想辦法替你解決。」
就因為那一紙通行證，沿途上，他們避免了不少麻煩。也順利地過了一關又一關。
於是她又對小許說道：「這一次你也是為了我，但我並非要求你立即就殺死他；我們先要搭好一條後路。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小許踩著腳踏車，也不敢妄想可以追得上書竹，因為人家是機車，自己這一輛只是單車；前者用馬達，後者靠腳力。除非有意外，否則很難追得上。
這裡蛛網塵封，顯然好久沒有人居住。
然而現在，情況越來越加不妙。不少工廠、企業和大公司等等，紛紛收歸國有。若干私人經營的商店，先來一個「公私合營」，下一步又是「國營」。
「當時我一點兒也看不到。」書竹半開玩笑地說：「你真是最偉大的演員。」
她不再寫信，因為寫了也等於沒寫；她有時間的話，寧願多休息一會，因為每天她都弄得筋疲力倦，那裡還有心情訴相思；而且明知沒有結果。
好不容易才等到一個機會，有一輛單車肯出讓。
途中，書竹雖然有小許作伴，她的私心底下仍惦記著羅吉。
書竹趁此機會，向武登清大獻殷勤；他們既然有過一段情，一切看來又是順理成章。武登清上次因為幫不到書竹，心裡仍然有些內疚，所以這一次聽到書竹提議將她與小許暫時調往鄰鄉，以免跟一班幹部彼此感到尷尬。
現在小許舊事重提，書竹差些兒就忍不住笑將起來！
批評與自我批評這兩種方式，正是越共統治人民，管制個人思想的兩種獨門暗器。凡是領教過的人，都必然會知道個中厲害。
他們所乘坐的那一輛電單車雖然明明是偷來的，但小許卻顯得非常冷靜；他們並不擔心，因為解放後，電訊交通也不正常。命案發生後，當地警方也不可能一下子知得太多；何況即使知道了，也不可能立即就通知沿途的軍警人員。
「我的理由亦跟你一樣。」
書竹柔情萬縷，彷彿要把小許牢牢地綑綁著。
客棧裡面的人，這時都紛紛給剛才的聲浪吵醒了，就是沒有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直至到有人進入那間房內被撞倒的房間一看之下，隨即有人大聲叫道：「不好了！出了命案啦，有人被殺死………」
書竹很聰明，一式連消帶打，公事私事，都一齊進行。
他輕輕地吻了她，豈料她的反應更加激烈；她以雙臂纏繞著他，渾身是火！
正因為這樣，書竹才更急於離開這裡。
書竹一邊在窗口外面看著他將印鑑蓋在預備好的文件之上，一邊問他：「你是否打算逃走？如果有辦法的話，讓我陪你啊！」
「無論到那裡，我們都在一起！」
那一天的鬥爭大會，幾乎開到黃昏才告結束；莫講被綁上台去被人清算者，就是所有參加者，在此大熱天時，也感到筋疲力倦。
就憑了這點，書竹已有藉口去多謝他的幫忙；然而在越共的習慣上，必須用另一種方式去表達。
然而她心裡卻不那樣想；她有另一套計劃，只是暫時不說出來，以免嚇壞了小許。
他發覺自己仍然睡在書竹的身邊，摸摸|胸膛，沒有血，也沒有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