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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西貢

作者:馬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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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詠梅屬於愛情,對人抱著一份「得饒人處且饒人」的心境,結果,羅吉總算設法把他們一家人帶了出來。
跑到舞台去演戲,只是一段短短的時間,要做表情、要偽裝,只要維持有限的時間就可以;但在現實生活中,要長時期扮演兩面人,的確是一件相當吃力的事。萬一不夠冷靜,露出馬腳,那時就麻煩,甚至性命亦難保。
卓老太與丈夫相伴數十年,他們千辛萬苦亦無非希望下半生也一樣可以相依為命,無奈如今已是天各一方,彼此分別在陰陽兩界。
羅吉覺得生命的確太過短促,要自由自在地活在世間數十年,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像他們這一輩,將來就是能平平安安、自自由由地活在世上一個短短時期,也是一種難得的幸福。
眼看老百姓的生活越來越苦,羅吉心裡有愧,偏偏又無能為力。
卓詠梅為什麼會這樣高興?
其實船上的人,除了羅吉、船長以及極少數人之外,大家根本不知道將要到那處地方去。
因此,試過有不少船上的難民,於瞥見有遠洋輪船經過時,就自行將船鑿穿,然後向過路的船發出求救訊號。
卓大川本身是一位名醫,無奈此時此地,他亦覺英雄無用武之地;暈浪之後一再嘔吐,一點東西也吃不下嚥!終於一病不起!
他沒法維護自己,因為他眼看不少人已被整肅;另一方面他已大澈大悟,決定再從頭來過。
由於過去他對通緝小許和書竹這一男一女的事親力親為,所以他的同事都奇怪:為什麼他可以一下子都放下來?
卓老太夢想中的事,就是一家人團聚。現在總算把夢想實現了,就只可惜少去了一家之主的卓大川,以及書竹。
但是阮克平一直沒有消息。
然而那傢伙卻硬要把詠梅扶到一旁去!
然而詠梅這矛盾的心情,試問又有誰能知道?
戰爭,帶給人們的到底還是悲劇,無數的悲劇。
他成功了,雖然他仍然得不回詠梅那一份愛情,因為詠梅仍在等待,等待著她的丈夫克平;即使克平永不回到她身邊,她仍然可以跟她的兒子相依為命。
然而這一切,他對任何人也不敢提及,甚至連半句口風也沒有洩漏過,因為這些日子以來,他學乖了——表面一套,私底下又是另一套。否則的話,一定性命難保!
卓太太和詠梅傷心欲絕,羅吉亦感愛莫能助。
她告訴羅吉:「人類有許多弱點,怕麻煩只是其中之一而已。大洋船不肯出手相救,未必就是沒有同情心,而是擔心惹禍上身。」
遙遙的航程,炎熱的天氣,令到船上有更多的人感到不適!亦有更多的人因此而死去。
各人鬆了一口氣!
然而羅吉卻沒有多作解釋,只吩咐他們一家人:「等一會兒如果有什麼意料不到的事情發生,你們必須保持冷靜之外,最好少說話,以及見機行事。」
但是這班人都明白到,再不走,就只有咬實牙齦捱下去,那可能只是死路一條!
卓大川夫婦平日足不出戶,想不到出到大海之後風浪會這麼大,兩個老人家也漸感不支。
不管怎樣,事情總算告一段落了。
羅吉拐出了那條橫巷,彷彿已感覺到後面有人跟踪;他立即提高警覺,同時摸摸腰間的手槍。
總之一句:他們的處境委實可憐!像落葉般飄零,命運更似浮雲一般。
然而形勢到底比人強,正如俗語說得好:「留得青山在,那怕沒柴燒」?
這情形令到詠梅最是驚愕,因為她對羅吉一直以來都有一份戒心,直至到後來他表示可以協助他們離開越南,她才開始對他重新建立了信心!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詠梅才從噩夢中驚醒!
英軍的巡邏飛機首先發現了這艘難民船,於是利用無線電通知海軍砲艇;他們就www•hetubook.com.com在軍警的監視下,由水警輪押至一處碼頭去檢疫。
這是一個十分現實的世界,誰願意收容他們呢?
船出了公海,浪也越來越大!
許多在場的人當時都看得清楚,那男子只不過詐癲納福,乘機揩油而已;而詠梅更加清楚不過,無奈當時她正渾身乏力,那有氣力去反抗?
羅吉又怕詠梅反感,因此忙加解釋:「我的意思是:我們要同舟共濟,互相照顧。」最低限度,他已為她這一家人盡了最大的努力!
詠梅弱不禁風,所以船未出大海,她已漸呈不支;但是她懷抱中還有一個四歲大的小明,所以她仍然鼓起勇氣支持下去!
以前那些幻想固然無法實現,就是他們向群眾們許下的諾言,亦無法交代。
但是為了本身的安全計,他連詠梅也瞞住了。
三十歲未到的女子,應該是最具成熟美,最能吸引男性的,何況詠梅的外形又長得那麼的漂亮呢。
今日他們要走,完全是迫不得已的;因為沒有人願意一下子放棄自己一手建立的家園,到外國去接受別人的可憐和救濟。
那大漢也可以看得出,那支絕對是一支實彈手槍,只要羅吉把手指扣緊,他隨時也會倒在血泊之中。
羅吉又特別回過頭去對詠梅道:「你可明白我的意思麼?」
卓大川他們以為羅吉只負責帶引他們落船就算了,卻想不到羅吉最後自己也落了船。
等到羅吉看見她開始嘔吐時,知道她支持不住了,於是代她照顧孩子。
不但卓大川這一家四口感到愕然,就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同樣感到愕然。因為奇蹟終於出現了,羅吉不知憑著什麼,他和卓家四個人都不必接受檢查,就這樣落船;那些海軍人員還對羅吉非常恭敬呢。
除了卓老太之外,所有人都有一份喜悅的心情。
豈料就在這剎那間,一支手槍驀地出現在羅吉的手上。不但那名大漢當堂呆住,就是詠梅和所有在場的人,也大感愕然!
原來她早已聽人說過:香港是一處十分繁榮的地方,她的二妹玉琴,亦將會跟男友回到香港。坦白說,她真希望他們這一家人有重聚一堂的一日,包括書竹在內。
時間已經是晚上,他的心情也越來越緊張。
詠梅勉強支持到甲板上面,頓覺天旋地轉的,腳步輕浮浮,終於躀了一跤!
羅吉也跟無數的年青人一樣,對未來的世界充滿了幻想,自然也相信越共大力鼓吹的那一套,以為只要趕走美國人,建立一個新政權之後,一切都會改變過來!
詠梅失魂落魄地衝上甲板上面去!
「小明,小明………」詠梅突然失魂落魄地叫了起來。
由於當時許多人都可以見到羅吉那一股無比的威嚴,所以上了船之後,這一家人也自然受到各人的尊敬。
他覺得這世界上的人類,的確最需要的就是愛。就好像眼前他們在大海之上,如果沒有愛的維繫,他們又如何同舟共濟?
但是,羅吉返回船艙之後,就對詠梅偷偷地說:「我剛與船長商量過了,我們這艘船將會直航香港。」
於是他忍氣吞聲地走了!
卓大川之死,令到卓老太這位老人家一直耿耿於懷,此中詠梅和羅吉雖然勸過她不少,但是卓老太還是愁容滿面。要不是為了兒女和外孫,她早已死了——她會投身於大海,與她丈夫共處龍宮。
原來羅吉已把一切看在眼裡,所以他十分生氣。
卓大川終於死了!
他們萬二分焦急,一方面擔心功虧一簣,另一方面也擔心羅吉失約。
就是其他在場的人也估計羅吉這一回必然會是凶多吉少了。
卓老太因老伴逝世,也萬念俱灰;她曾一度企圖投海自盡,希望與丈夫在一起。
當然,羅吉其實也只是為了他自己;他不www.hetubook.com.com想再在那處令他失望的地方——越南獃下去。所以他密謀逃亡到海外去!
最後,所有落船的人都需要接受一次檢查;許多人都心裡明白,這種「最後的檢查」有如洗劫,因此卓大川非常擔心。
羅吉不但負起護花之責,對老人家也極其細心照料,至於孩子更加喜歡他。
詠梅內心十分感激羅吉,那並非因為剛才甲板上那一幕,而是事實上他不但沿途照顧著她和她的雙親,還帶著小明到處玩,減少了孩子的心理恐懼。
詠梅也說:「是的,萬一人家不理,我們豈不是活活沉入海底去?」
這是卓家一家人都意料不到的事。他們目的原是求生,想不到如今變了求死!
眼看無法可以逃避這一次的劫掠式檢查,羅吉卻爭先走了上去,與那名海軍軍官不知講了一些什麼,然後又給他看了一份證件,只見那位軍官連態度也改變了。
不過船上的人也因此而有不少知道羅吉的特殊身份;能夠隨身攜帶著一支手槍登船的人,自不簡單。
何況除了眼前之外,還有將來呢!
羅吉把一支手槍插在褲頭上,抖了一下外衣,就悄悄由後門出去!
那個及時趕到,替詠梅解圍的,並非別人,正是羅吉。
他在越共政權裡面,總算是個相當成功的人物,也可能是他在「城市游擊隊」時期十分積極的緣故,所以解放後在西貢的「革委會」任要職。甚至北越派人南下整肅,羅吉亦未受影響。這對一名華裔來說,已是相當難得了。
詠梅始終見不到她丈夫,但能日夕對著兒子,有了自由,亦覺滿足了。
羅吉低聲對她說:「船長本來遇上了大洋船之時,將船鑿沉,然後揚聲呼救,博取他們的同情,但是,我在西貢時,已先後接過不少情報,知道這辦法逐漸行不通了。最近最少有超過十船人因此而活活溺斃,主要因為那些大洋船好像已洞悉了他們的詭計,亦可能接獲所屬政府的密令,實行不理。」
錦文和玉琴早年回到台北求學,如今都有了心上人。
每一個人只準備有限的乾糧,就算是有固定的目的地,也要航線正確,在極短的時間內抵達,否則只有活活餓死!
因此,他擔心在此最後關頭,可能功虧一簣!
不但婦孺們漸漸感到暈浪,就是一些不慣航海生涯,或者身體較弱的男人,也嘔吐起來,倒在一旁,動也不動的。
所以,儘管有小許和書竹的消息,他也交由其他人去追查;而他自己,就匆匆去了卓家一次。
在舞台上,戲演得不好,最多也只不過讓觀眾喝倒采而已;但在越共社會中,假如讓他們知道你是異己份子,想作反的話,隨時隨地也會死得不明不白。
過去他們一度是戀人,無奈後來就由於思想各走極端,所以才鬧出許多意料不到的事。
只要有機會再見到那一對兒女,她就是死也死得眼閉了。
可能是由於航程中苦悶寂寞,亦可能是因為詠梅的外貌艷麗,自從登船之後,已引起不少男仕們的注意;但經此一役後,那些目光灼灼似賊的男子,都不敢再心存不軌了。
然而現在,她苟延殘喘,除了女兒和外孫需要照顧之外,她還希望見見另外二名兒女——錦文和玉琴。
然而羅吉並不就此停手,他首先將那名昏倒地上的越共共幹,拖到巷子裡一角,那角落廢物堆陳,過路人絕難見到。
但是這辦法用得太多,人家總會識穿的。
一名年約三十餘的男子,趁勢把詠梅攙扶起來:「小姐,你怎麼啦?有沒有弄傷?………」
羅吉把手槍插回腰間,一手攙扶著詠梅,一手拖住小明,回到船艙下面去。
不久,羅吉在聯合國難民專員的安排下,到澳洲去了,那時他才無意中遇上一名同鄉,從他的口中知道書竹在驚濤駭浪中葬身於魚腹。羅吉只有心底裡https://m.hetubook•com.com難過,始終不敢在書信中把這訊息告訴卓家的人;他仍然間中寫信給詠梅,但只有問候和關懷。
他們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的不同背景,但到了這時候,卻不約而同地,有著同一的目標;希望早登彼岸,沿途一帆風順,平平安安!
羅吉登上船之後,船不久就可以順利開行。
據講,應付暈船浪的最好辦法,就是靜心閉目睡覺,盡量少飲食。看來這方法的確有效,最低限度眼前就有不少人試用。
但是很快就給羅吉用手勢禁止她聲張:「殊!別那麼大聲!」
卓老太他們仍未知道書竹也逃出了越南,當然更加不知道她在海上出了什麼事。如果知道她也搭上了一艘難民船的話,也真的不知是驚還是喜呢。因為太多船在中途出了事,能夠逃出生天,像他們這麼僥倖的,畢竟也是數目有限。
想不到時移勢轉之後,他們又走在一起;現在更一齊逃亡外地,而事前羅吉又全未提及他自己也要走,難怪詠梅會胡思亂想的。
詠梅他們所乘的一艘難民船,至今為止,已先後死了十多人;同時亦先後遇上過不少大洋船。但是,總沒有一艘願意伸出援手。
詠梅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她非常了解羅吉的矛盾心理。
詠梅心裡想:何必移民英美各國,能讓他們一家留在香港,就算過的是難民的日子,她也甘心。因為她對她丈夫克平,仍存一線希望。既然她可以逃往香港,說不定阮克平也可能有那種日子。
為了船上的衛生問題,卓大川的屍體亦一樣被「海葬」!
錦文娶了一個台灣小姐,玉琴也跟一位由香港到台大留學的醫科學生熱戀。他們聞訊後都紛紛趕到香港來。
當然,要是書竹不幸喪生的話,也只是她咎由自取,一切與他們無關。唯一要怪的,就是羅吉,然而嚴格說來,也不是羅吉叫她出走的。
將來雖然是個謎,但是,卓老太還有一子一女——錦文和玉琴在台灣求學;她並非希望藉住他們可以享福,而且是希望他們平平安安,自由自在的過著以後的日子。
他機巧地繞了兩個街口,果然有人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踪他。然而,羅吉不但一點也不害怕,反而加強了他逃亡的決心。
然而詠梅卻佯作聽不到,默然不作聲!
他一邊說,一邊卻表現得很不規矩。詠梅儘管仍然感覺得暈眩,也用力推開他!
雖然他們隨身帶備了一些成藥和丸散,但對老人家亦難起作用!
卓大川辛勞一生,自然有不少積蓄;他已經比較許多人聰明,老早買了黃金和美金收藏起來,比起那些購買不動產的人已勝了一籌。所以現在他們這一家四口的身上以及行囊之中,都有著海軍軍官心目中的「獵物」。
就在這時候,詠梅的耳畔傳來了一陣親切而熟悉的聲音:「媽媽!」他正是小明。
羅吉最服她,嘆氣道:「是的,經此一役之後,使我明白到一個道理,就是:求人不如求己!」
是他們缺乏愛心?還是人們都有一種怕麻煩的心理呢?羅吉的心理變化最大——他由充滿了仇恨的心理,變了抱住一顆愛心,此中自然是由於卓詠梅的關係。但是,看見那些大洋船對他們視若無睹,原來的一股仇恨心理,又蠢蠢欲動。
她妒忌成性,結果才弄到今日形單隻影。
她這麼一叫,把身旁的母親也叫醒了。
船上的人實在太擠,大海之上風平浪靜的時間畢竟太少,空氣的混濁,巨浪的侵襲,令到不少老年人以及婦孺們叫苦連天。
羅吉回到詠梅的身邊來:「你怎麼啦?為什麼會跑到這上面來?」
船上的人都沒有固定的目的地,船家預算來到了公海之後,就揀著有大洋船經過時,向他們求救。
所以,他們夫婦二人只是互相瞪住一會兒之後,又回過頭去,望了女兒和外孫一眼。
「我的小明呢和圖書?怎麼不見了小明?」詠梅四處張望,也把她身邊的一些人驚動了。
羅吉最後若無其事地溜出了那條後巷,更將外衣脫去,令人對他原來的輪廓產生一種錯覺。他才趕到約好的地點去!
卓大川夫婦以及卓詠梅母子等,總共四個人,在約好時間之前,就已經到達目的地。
至於卓大川這一對老夫婦,彷彿老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互相倚偎著,沉沉睡去!
在這一段短短的時間之內,一分一秒彷彿比起平時的一個月甚至一年更長。
負責跟踪羅吉的,果然是一名共幹,當然是越共暗中派出去的。他自問已經夠機警,怎麼會讓羅吉擺脫了他的跟踪?
那名越共共幹正在想:他會不會由巷子的另一邊逃了出去?
詠梅既要照顧她自己和孩子,又要照顧老人家,頓覺疲於奔命。要不是有個羅吉相伴在旁,只怕她更加狼狽了。
詠梅看見這種情形,也替羅吉擔心不已;她一邊擁抱著小明,一邊勉強支持著,斜倚在甲板一角。
但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那大漢非常不服氣。
「去香港?」詠梅當堂興奮到幾乎叫將起來。
卓大川更是依依不捨,到底這是他的第二家鄉,這一生掙扎的成果,全在這裡,一旦要他兩手空空的離去,多少總會覺得心有不甘。
詠梅這邊剛跌倒在甲板之上,那邊立刻有數名男仕跑了過來爭獻殷勤!
與此同時,她也可以感覺得到她身邊的大漢被人一手抓住,在詛咒聲中被摔倒地上。
羅吉是由「城市游擊隊」做起,自然十分了解到越共的特點:大膽懷疑、互相監視!
她本來仍有暈眩的感覺,但這剎那間,她卻忘記了一切,一股無名的力量支持著她;她只知道小明在她的生命中非常重要,她絕對不可以沒有他。
他做得非常乾淨,同時又因為他只利用過那支手槍的槍柄,從未開過一槍,所以從未驚動到任何人。
羅吉回顧無人,突然自懷中取出了一把利刀,朝準那名越共共幹的心臟插下去!
錦文和玉琴不久亦先後成婚,分別在香港和台北定居;但卓老太則始終與詠梅相依為命。目前仍在香港居住。
羅吉突然接到公安警察的報告,郊區發現命案,一家三口被人毒殺。有跡象懷疑是一對通緝犯做的;那一男一女的通緝犯,就是小許和書竹二人。所以警方才通知羅吉。
無論如何,危機暫時總算過去了。
今天,他約了卓家一家四口在一個地方會合,然後帶他們到郊區一個碼頭去落船。但詠梅絕對不知道羅吉也要一齊走!
至於卓大川,他可能因為年老關係,正蜷縮地躺在艙板之上,閉著眼睛,低聲呻|吟;其實這船艙之內,正有不少上了年紀的人,都像他一樣,奄奄一息。
卓老太問她:「詠梅,發生了什麼事?」
但是,想到詠梅,想到那年幼的外孫,再想到他們身邊的人——羅吉,不知道是否可以信託到底,她就不忍拋下他們母子二人。
羅吉只招呼了他們,多餘的話半句也沒有說,就把他們帶走!
詠梅道:「我惦掛著小明,所以我咋醒之後想上來這甲板上面找找他。想不到………」
翌日,已經有三個人死去,船長下令將他們的屍體投入大海之中。
羅吉是「城市游擊隊」出身,對於這種閃閃縮縮的功夫,自然做得很好,與那名跟踪他的越共共幹比較起來,自勝一籌。
那名佯作好心,其實另有目的的大漢,在眾目睽睽下感到十分憤怒,立刻爬起來,就衝過去想揍羅吉;羅吉無論高度、身裁以及體型都無法可以及得上他。如果二人搏鬥起來羅吉勢必吃虧!
經過了這些日子的考慮,他絕對再也沒有保留的餘地;那並非為了詠梅的緣故,而是多數為了他自己。只因為:他對越共政權開始感到失望!
他知道在當時的越共社會,親如父母、妻子亦不可以信任。至於他和-圖-書的同事們,更是半句口風也不可以洩漏。甚至詠梅也只知道羅吉正在幫忙他們一家人逃亡出越南,並未知道羅吉自己也要逃!
經此一役後,羅吉的人生觀也大大地改變了。
他溜出了後門,仍然小心翼翼,正因為他本身也是同路人,所以才會明白共幹的「人盯人」手法。坦白說,他已下了決心離去,如果有人為難他,他惟有跟對方拼了。
卓詠梅其實還未完全明白,但她卻點了點頭。因為海軍就在前面,她沒有時間去追問了。
羅吉把手槍舉起瞄準,手指已扣進了機掣之內,狠狠地對那名大漢發出警告:「你最好快些給我滾!要是再給我見到你,我怕你絕不可能再像今次那麼幸運!」
船終於到了香港的海面。
於是為了個人的自由,為了家人的生計,為了下一代未來的幸福著想,他們不得不忍痛拋下若干年來用血汗建立的家園,兩手空空地帶同家人一齊逃亡去!
他們雖然每個人都有著不同的背景,但是,心情差不多都同樣地覺得矛盾。只因為他們都在越南長大,假如他們不喜歡越南,要離開越南的話,早就走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因此,當卓詠梅暗示要逃出越南時,他已決定一走了之。
儘管如此,羅吉還是感到自由之可貴。
羅吉終於來了!
他已約好卓家的人,所以羅吉不再去理會其他事情了。現在只等時間。
儘管如此,他們每一個人仍然充滿了信心,充滿了希望。心理上每一個人都在替他們自己打氣!
然而,有些人就算有乾糧亦未必可以活命,他們體弱、年老,經不過風浪。
想起書竹,再想起身邊的羅吉,詠梅又是百感交集!所以剎那之間,她又沉寂下去了。
如果想起她丈夫阮克平那一番說話:「要好好的替阮家把這骨肉撫養成人。」她再看看懷抱中的孩子,她又要鼓起勇氣,盡其所能,逃出生天!
但是,除了卓老太之外,根本就沒有人去理會她。
不過,她在羅吉面前,卻不敢表露出自己的心事。
這艘機動漁船雖然並不太大,但上上下下也足足擠了二百多人。
豈料就在這剎那間,有些硬物由他的後腦轟來,那名越共共幹立即昏倒過去。羅吉原來只躲在一角,伺機向他突襲而已!
當然,一個人在現實生活中,要做個「兩面人」,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雖然說「人生如舞台」,但人畢竟就是人,人是有靈性、有感情的動物,喜歡的怎麼可以硬說不喜歡?相反,不喜歡的,又怎麼可以強說喜歡呢?
卓詠梅的心情更加難以形容了,她想起她丈夫阮克平,她就不想走。
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在後面跟踪他的人,只不過比較他遲了幾秒鐘進入那條後巷而已,不知怎的,竟然不見了羅吉。
羅吉絕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自問已盡了所能,就是不想再繼續扮演下去!
不錯,改變是真的改變了!但是,可惜就像王小二過年一樣,一年不如一年。
以後遙遙長路,眼前卻是茫茫大海,何去何從?這老人家哭得死去活來之際,她的心也死了;儘管詠梅百般安慰,她總是黯然,淚流披面!
羅吉故意繞進一條橫街窄巷,那兒很靜。
「所以我說服了船長,全船開往香港;聽說香港是個好地方。將來有機會獲得聯合國難民救濟,甚至有機會移民英美各國。」
但是,這時候羅吉剛巧「私務纏身」——他為卓家搭好的門路,時機剛好成熟了。
就以過去的日子,有些難民船去了台灣,有些去了星馬一帶,更有到印尼、菲律賓的。此中正是有幸有不幸,有些被收留下來,有些則被拒,甚至被人將船拖出公海去。
海軍軍官作威作福的,與船家談及人數,目的無非方便收受黃金。然後就開始計算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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