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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西貢

作者:馬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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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當小許和書竹起來時,發覺何全已經離家外出。當時他們有二種想法:何家可能拿不出那三十兩黃金,亦可能把黃金存在親友家中。
只見那軍官手起刀落!「篤」一聲,刀鋒直插在甲板之上,還差不到一吋,小許的腳趾可能被刺中。
無論如何,人家總是一番好意。
由於時隔不久,小許好容易就找到了那些記號。
羅吉不知道跟書竹在一起的男人小許是何許人,更擔心他身上有槍;萬一他作垂死掙扎,如何是好?
何況羅吉心目中還另有打算呢!
何全央求著說:「你可否替我問問?」
書竹固然可能對羅吉本人含恨於心,亦可能危害到她的大姊詠梅。
「當然啊!而且這是最後機會了,朋友要不是給我面子,早就有另外三個人補充上去。」
小許利用肉色膠布,將金條包紮在大腿的內側。由於他的人瘦,腿骨凹陷下去,剛好可以收藏一條五兩庄的金條。每腿一條,合共便是十兩了。所以,他那十兩黃金,終於有了答案。
「我姓馮,叫馮天隆。」
豈料趕到那處街頭時,提供情報的人卻失去了書竹和小許的下落。
何全立刻就問:「你有門路?」
羅吉為人冷靜,他剛才還聽到坊眾說這兒很久沒有人居住,但看看屋內陳設,又不似「很久沒有人居住」的地方;若干傢具甚至連塵埃也沒有。
事實上,每一個出海的人,身上多多少少總會有一些值錢的東西。
「回去告訴媽媽,我立刻就回來啦。」書竹身邊的男子說道。
書竹忍不住側過頭去,瞥了他一眼。當時光線極之模糊,她僅可以看出一個輪廓。
自從峴港的門路斷了之後,小許和書竹又寄望於西貢方面。
晚上,書竹一直不敢睡!
不過,眼前不但是生死關頭,也是鬥智和賭運氣的時刻,小許不得不借助書竹的合作。
這時候,何全的妻子已弄好了午飯,但何全連飯也不吃,便匆匆把小許拉入房間裡去。書竹故意沒有跟入去,因為她早已預測到這件事的結果。
那軍官這才「格格」地大笑一陣!
「快過來幫手!」書竹示意著說:「我們要把這三具屍體抬入房去,趁未有人發覺之前,掩飾好才可以離去。否則,萬一有人到訪時,對我們同樣不安全。」
「這也是道理。聽說有些人本來就是合夥秘密買船出海的。」
何家一家三口大清早已經開始總動員,他們忙於打點一切,收拾一些簡單的衣物,準備好一些乾糧………。總之,他們那種心情,實在難以形容。
何全又非常審慎地想了想,道:「我們一家三口,如果有辦法的話,想一齊走,可以嗎?」
書竹身邊的男人沒有事,這正是書竹的運氣,因為他沒有事就可以沿途照顧她了。——最低限度書竹本人也這麼想過。
羅吉荷槍實彈,身先士卒地首先衝了上去!
「嗯!沒……沒有啊!」小許心感不妙。
好一個小許,他此刻已完全了解何全的心態。再加上這些日子以來,這傢伙也是個演技不差的「好演員」,所以何全自然就乖乖的上當了。
這時候根本就不會有人來理會他們,因為船快要開啟(左舟右定)了。
「將船鑿沉,那豈不是等於自殺?」
她到頭來當然輕易過關了。
「你的家人呢?」
何全道:「你放心!這裡沒有外人。」
肯對別人伸出援手的人,當然都是富於同情心的,所以那男子一邊攙扶住她,一邊說道:「不要緊!我們同是落難人,本來就應該同舟共濟的。」
小許悄悄走到了她的身邊來:「他們會不會搜到這上面來?」
他不知道何全一家人有沒有留意到自己的表情,但看他們的食相,總之就是心事重重。
這件事很快就讓卓冢的人知道。卓詠梅見到羅吉時就忍不住問他:「書竹的事,你難道一點也不可以幫忙嗎?」
那軍官對其他人暗示:這是一種「殺雞儆猴」的手法,假如再有人敢欺騙他的話,收場亦難免會跟小許一樣。
剛才小許所講的「三十塊片糖」,正是當地用作代替黃金的暗語。
最擔心的當然是書竹,她想像到小許出事後可能牽連到她,結果軍警可能找到這兒來,那時一切都完了。
他們合力將何全一家三口的屍體,抬到房間裡去,推入床底下,用雜物遮遮掩掩。然後,又從何全的家裡,撿了一些有用的物件。最後才把他家的大門上了鎖,裝成全家人外出的樣子,這才雙雙離去。
這麼樣狠毒的一個女人,試想想,與她在一起,是否有如身邊帶了一桶炸藥?
小許看看一個個逃亡的男男女女,被搜掠後才放行,就知道無可倖免。
「時間這麼急促,我怕令你失望呢。老實說,當初我只以為你一個人走,所以我才不妨搭句口,作為幫幫你,也算是報答了你這次收留我們兩個。但如今一去就三個——」
書竹低聲說:「何全一早出去了,小心他去告密啊!今天早上他曾收聽過電台廣播,可不知道有沒有提過我們。」
還好那是郊區地方,而且何家又是孤立著的,鄰近並無鄰居,所以書竹和小許並未引起別人的注意。
「你怎麼啦?小姐。」突然有個年青男子出現在她的身邊。
不知是連日以來的疲累,還是剛才那一幕太過刺|激,書竹面色蒼白,登上那艘陳舊的漁船時,顯得搖搖欲墜。
何全只覺得在道義上必須好好地招呼小許這位老朋友。所以就吩咐妻子預備好晚飯招呼小許和書竹。
明知遲早也是離開這個老家,但對卓媽和詠梅這對母女來說,總覺有些依依不捨。
何全同意小許的講法,事實上當時不少人都在找尋逃出越南的門路。
「嗯——」書竹心裡不以為然,只是她卻不作聲。因為到了這時候,她必須當機立斷。
說著,何全已急不及待地走進了房間裡去,看見小許剛剛爬起床,就對他說:「你是否真的有離開越南的門路?」
「看情形他們未必搜到這兒來,即使搜上來,我也有地方躲一陣,切勿跟他們硬碰。明天我還有一個機會,聽說我朋友悄悄購下了一條船,明天一早我就去找他。」
小許苦笑道:「那……那怎麼可以?」
由於書竹的態度認真而隆重,令到那位海軍軍官竟也相信她這是唯一的一條金條。
結果,小許終於找到一班人,議好每人五兩黃金的代價,讓他和書竹落船出海。
小許心裡一凜!
無論書竹可能危及誰人,總之目前這階段,對他們來說總是十分危險的關頭。只因為他們——卓大川一家人即將逃走。
「當然可靠,我們兩個人,二十兩黃金,這數目已是我們全副身家了,如果不可靠,我們又豈會信他?」
「唉!」卓媽雙眼也紅了起來:「那孩子也真的太過份。既然回到了西貢,為甚麼不返家?為甚麼不見見我們呢?難道她仍在怪我、恨我?」
卓大川看見母女二人交流著莫名其妙的眼色,反而主動地向她們解釋:「剛才羅吉講得坦白,他擔心事情可能會起變化,所以設法令我們提早離去。今天將是我們最後留在這裡的日子,明天天亮之前,或者今晚深夜,他就會來帶我們走!」
原來那軍官也真的是經驗老到,他竟然看得出小許的腳步不正常,所以才堅持要他脫下了褲子。
這兩天以來,小許實際上也有去找過好一些朋友,他們都是有門路離開越南的。
小許心裡自然明白,他的計劃已獲得了初步成功。然而這卻是十分重要的,因為在當時的環境底下,過不了那一晚,就隨時會被人找著。
又一次出乎意料之外,那些金條竟然安然無事地埋在坭土底下。
那軍官親自走過去,用電筒照射小許兩腿之間的內側,那兒赫然彷彿多了一層皮膚。再細看清楚,那兒用一種肉色膠布纏上了。
所謂「準備就緒」,究竟指「名額已滿」,抑或「一切已替他們一家三口https://m•hetubook•com.com談妥了」?何全焦慮而又充滿了期望地瞪住小許。
「是的。」羅吉又說:「有些事情,我想跟你爸爸談談。」
何全跑到後面去,不知道他如何向他妻子交代,總之,當他再次出現在二人面前時,與剛才比較,又是另外一副面孔!
小許故作神秘:「你千萬守秘密,因為這種門路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辦法可以摸得準的。」然後他又放低聲音說:「我們要乘船出海!」
那是一個中年人!
書竹當時屈膝坐在艙船一角,根本沒有注意到身邊的人,何況船出了公海之後,燈光已逐漸熄滅了,所以她也不知道那男子究竟是個怎樣的人。不過從他剛才那一番說話之中,卻可以了解到:他應該是個相當世故的人。
另一方面,羅吉因為接到報告,知道書竹已潛逃,同時與她一起的小許可能持有偽製的通行證,所以他一邊在公事上按正手續備案,派人四出明查暗訪,一邊則主使心腹手下去對付書竹。
小許故作緊張神秘地往門外望出去:「隔牆有耳,你小心點好不好?」
卓詠梅安慰她說:「媽,不要難過了,反正你沒有甚麼對不起她的地方,她為甚麼要怪你?」
然而他們為什麼還要湊在一起?
其實書竹和小許都沒有逃離那一區,當時他們只是不久之前外出回來;那兒根本就是小許朋友棄置的一間空屋,自然不可能再躲到別處去。
那天晚上,何家一家三口關上了房門,商商量量,這也是不難想像得到的事,因為他們這老家即將放棄,必然是有許多事情須要打點一下的。
「你有親人同行麼?」軍官的視線忽然掃向人群。
「你的意思是——」
小許對她說:「放心吧,我已用最好的方法安置好。現在我們立即就要進行第二步計劃。」小許說到這裡,又將一小包東西塞到書竹的手裡去:「明天,你必須小心地見機行事,切勿引起他們的疑心,要不是他們完了就是我們完了。別忘記,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啊!」
「不!我們決不會愚蠢到自尋死路的。」小許道,「我們會選擇適當的時機,讓大洋船上面的人見到,僅可及時趕到,將我們救起!只要我們上得大洋船,自然就有機會成為該國的移民;例如該船掛美國旗,我們終會住到美國去。」
當埋好了之後,他還用手拍拍那些挖鬆了的坭土。現在那些手掌印仍留在坭土之上呢。
他的身子凌空擺動兩下,隨即失去重心,掉進海裡去了!
軍官照例以凌厲的目光盯實各人,亦照例要他們「自動自覺」的留下身上所有的貴重物品。那些逃亡的人儘管沒有一個自願,但為了爭取過著自由的生活,也只好忍痛割愛;寧願將來到了外地以後,再從頭捱過。正是:留得青山在,又那怕沒柴燒呢?
後來小許見到書竹,談起此事書竹反而有多少懷疑:「像何全那傢伙,他可以交出三十兩黃金?」
由於他人緣頗佳,心腹廣佈,所以儘管來自北越的頭頭把他的權力削弱,他仍有不少人暗中協助他,聽由他的差遣。
豈料將近靠向漁船的剎那間,海面上突然出現了二艘海軍巡邏砲艇。每艘艇上大約有十多名武裝海軍官兵。
她豎直了耳朵,留意著屋外,只要有甚麼風吹草動,她就會由後門逃走!
小許裝成不大高興的樣子:「如果你有所懷疑,這件事不如就拉倒吧!最多明天我又再為你白走一次,跑去回覆人家就是,反正不怕沒有人補上去的。」但他顯然又不想得罪這位主人家:「以後也許還有機會的,慢慢再說好不好?」
書竹儘管不願作答,也併出了一句:「謝謝你!」
有道「冤枉來,瘟疫去」,他絕對想不到「報應」得那麼快!
因此,小許表面上沒有什麼,但私心底下,已經有了戒備。
然後他們匆匆離開了那一處山腳,當他們經過一條小溪時,又將雙手的坭土洗淨,這才趕往一處地方——那是小許跟船家約好的地方。
但是最近以來,雙方為了找門路讓卓家一家人離開西堤,他們之間的接觸多了,似乎又談得頗為投契。
就照過去所知,那二十兩能否帶出境,實在也成問題。因為屆時海軍人員要搜身,一切名貴物品,將成為搶奪的目標。
但是,當小許走近那些記號時,立刻就感到有些不妙。
屋內屋外,一時之間如臨大敵。
小許急忙叩頭,苦苦哀求:「請給我多一次機會,我這一生一世,也會感謝你的大恩大德!」
無論如何,書竹目前已是無路可行;她不可以找羅吉,更加不敢返家去。尤其是當她知道羅吉經常在她家中出現之後,她更加不敢。
因此,羅吉一方面吩咐心腹手下,四出偵查二人的下落,只要發現他們,就一律格殺勿論。另一方面又憑他個人的影響力,說服「胡志明市革委會」出了通緝令,把二人緝拿歸案。前者分明是公報私仇,後者則屬趕盡殺絕。
「有美金麼?」
「你試試吧,求求你!這次如果我們一家人能逃出去,你老兄便是我們的大恩人。」
書竹要想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但是,房門外那個分明就是何全。他高興地說:「許先生回來了。」
至於以後的事,正如那男人說:何必太認真?能夠成功地登上彼岸再說吧!
他記得當時手頭上沒有鋤頭沒有鏟,所以只好用手將一些坭土挖開,把金條用爛紙草草包好就埋在坭土之下。
儘管如此,羅吉仍在那兒一帶佈下了陣勢,將那處一帶街道加以封鎖,決定將大批武裝軍警開到現場之後,來一次徹底搜查。
小許匆匆催促著書竹:「快些走吧,那些迷|葯的藥力只有數小時,可不知你落的份量夠不夠,萬一份量太輕,那麼,他們隨時會醒來………」
何全面色當堂為之一沉:「你一定也明白這裡目前的環境吧?如果又要我去攪那些戶口登記,相信又是麻煩多多。」
他們手上有三十兩黃金,不久之後就要將其中二十兩收藏起來,只交出十兩給船家,作為逃亡的船費。
小許這才低聲說:「不怕坦白告訴你,門路我們早已搭好了,每人十兩黃金亦早已交妥,我獃在你這兒,只不過等落船的消息而已!」
由外面匆匆走進來的並非別人,正是小許。
當書竹從二樓窗罅中俯視時,竟然見到羅吉親自率隊前來搜索他們的行踪,手中還握住了一支手槍,書竹的內心剎那間就充滿了恨意。
書竹當初故作弱不禁風,以引起別人的同情,但是現在,她終於忍不住真的嘔吐起來。
「首飾呢?」
何全也想到這種門路得來並不易,又怕再令小許不高興,所以就說:「既然有大堆人等著要走,他又怎肯減價?算了,今晚就早些睡吧!明天一早,我出去再想想辦法。」
許多人都經不起風浪,那跟身體的強與弱絕無關係,而是習慣性問題。所以當時船上不論男的女的,大部份都在嘔吐中。
小許想到這裡,差些兒就要昏了過去!
羅吉越想越覺得可疑,於是立即下令作了一次最徹底的搜索。
小許呆住了好一陣!
二名越共向軍官報告,小許終獲放行。
門外傳來人聲,原來是何全回來了。
「那真好極了!」
小許睜開惺忪睡眼,瞪住書竹:「甚麼事?」
屋內果然空無一人。但羅吉仍然叫各人到屋內各處展開搜索。
其實何全早已「儲金以待」,只待時機而已。不過他儘管裝成十分精明、小心的樣子,也決瞞不過小許的雙眼。
書竹也不知道身邊的馮天隆走了多久。總之她知道他終於走了。
為自己找一個落足點,書竹決定跟身邊那個男人打交道;說是現實也好,說是需要也好,反而彼此只有一個人,他們都需要互相照顧。
「小姐,別難過了!人生本來就是這樣的。」又是一個男子的聲音。
「他媽的!像你這麼年青就退休,嘿!我們的國家要交給一些什麼人去管https://www.hetubook.com.com理?簡直混賬!」說著,軍官飛起一腳,當堂踢得小許口血鼻血迸流!「他媽的!快給我滾!」
但是,真正在幕後操縱著他們這班人的北越越共份子,絕不信任「南解份子」,何況羅吉還是華裔呢,所以實權早已削弱。
她也沒有抬起頭來,只因為此刻她不想搭訕,然而她身邊的男人卻在喃喃自語地,喋喋不休:「一個人一生之中的遭遇,多少總有些是註定的。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總之當你經歷過之後,你就會覺得冥冥之中自有主宰。因此我奉勸你還是不必想得太多了!」
翌日,小許還未睡醒,因為昨夜他幾乎到天亮才睡去,但書竹卻輕輕推醒了他。
說到這裡,卓媽的眼淚已忍不住奪眶而出。
「我在香港有個家,但我在越南發展得更理想;當時美國人還是信心十足,我也太過深信美軍的實力,就是疏忽了美國政治家的自私與懦弱。」他自言自語地說:「我把重心放在西貢,賺到的錢都買了物業,你想想,如果我認真,是否隨時會變了瘋子?」
因此他對軍官道:「我只有一個人。」
「他媽的!」一名海軍軍官也沒有耐性等他講完,已經一掌摑向了小許的面頰!
突然之間,他又面色一沉:「我們網開一面讓你們走,你們已是天大的面子,還膽敢將國家財富偷出國外,嘿!你說吧!如果我把你交給公安部門,後果如何?」
小許揀著只有何全一個人在廳子外面時,就對他央求著說:「可否讓我們在這裡打擾一兩天?」
一名軍官在旁監視,二名海軍士兵動手搜身,其他則在戒備狀態中荷槍實彈。
「這麼窮,憑什麼逃出國?」
小許接過何母遞到的一碗熱茶,呷了一口之後,先望了書竹一眼,然後才緩緩地說:「也許是你們何家祖先有靈,又或者是你們一家人做得好心的事太多,船家明明是宣佈額滿了,但到頭來卻出現了奇蹟;本來我已帶著失望的心情離去,豈料有人回到那兒說,那兒附近有軍警設下崗哨作突擊搜查。我只好再躭一會兒,想不到奇蹟就在那段時間出現。有個拉線的中間人,匆匆回到船家那兒說,有三名共幹已被上級發現企圖逃亡,將他們扣留起來。因此,訂金固然不可能退還,同時為安全計,我們的船也要提前開出公海。」
正因為他太過了解,所以他才更加擔心由於這一次的大規模搜索行動而帶來的後果。
小許眼看就可以過關,他正跨開腳步,要踏上那漁船之際,那名越共海軍軍官突然吆喝了一聲!
在這剎那間,書竹實在感慨良多,由她離家出走開始,她幾乎從未有好日子過過,然而這又能怪誰呢?要怪也只能怪責她自己——怪她自己天生妒性,否則就不會有今日。
首先是他們在逃亡在西貢途中,小許再次在那小鎮上的一間客棧遇上書竹時,書竹是跟另一個男人在一起的。雖然事後她多多解釋,可惜犯駁的地方太多了。
尤其是吃午飯的時候,小許已極力避免露出破綻。但仍覺有些緊張。
武裝人員正想放棄搜查,但羅吉聽了反而覺得可疑,下令各人把門撬開。
書竹和小許本來就暫時寄居於此,所以羅吉好容易就有收獲;二人的衣物,最重要的還是那些偽證件,竟然也被他在行李中找到了。
羅吉一方面因為這次的大搜索行動,證明並非無的放矢而感到高興,另一方面也因為書竹和她身邊的男人可能對自己構成威脅而擔心。前者是為了在公事方面有了交代;後者卻涉及他和書竹之間的恩怨。
羅吉本來就是詠梅以前的男朋友,只是父親不喜歡羅吉的背景;但是現在時移勢轉,一切又有所改變。
「早在戰爭中散失了!」
「我給他們吃的是老鼠藥——毒藥。」
何全最急於要知道小許此行的收獲,他一邊吩咐妻子在窗口放哨,一邊急急地向小許追問。
刀子是由那名軍官的手中擲出的,所以沒有人敢過去救小許。
這的確是個關鍵性的日子,難怪每個人的心情、表情都變得萬二分的複雜。
小許認為安全的辦法,想深一層就知道並不安全;因為他只將那些金條埋藏起來。雖然那是相當偏僻的地方,但萬一有人無意中發現,就會被人悄悄取去。
書竹這一次卻沒有回過頭去,那是因為她當時正在流著眼淚。
但是,身邊的男子究竟是什麼人?叫什麼名字?書竹至今仍未知道。
卓媽只記掛著書竹——那是她老人家一直以來,唯一放心不下的骨肉。她這點兒心事,甚至一直不敢讓丈夫知道。
書竹仍然睜不開雙眼,因為睜開了雙眼之後,她眼前總是飄飄盪盪,顛顛倒倒的,令她十分難受。尤其是一個人當嘔吐過之後,連話也不想多講半句呢。
小許和書竹心情萬二分緊張,因為他們見不到任何海軍人員,以為可以避過了一次搜掠。
「你把那些東西如何處理?」書竹在小許的耳畔低聲問道。
羅吉與書竹相處了不少日子,自然了解這女子的為人;她不但妒忌性十分之重,同時為了達到目的,往往亦會不擇手段。
她故意放軟了身體,倒進了那男子的懷抱中。
小許抱住患得患失的心情,將坭土再次掘開。
書竹想想能一旦闖出越南,到外國去過新生活,就開心得有些情不自禁;反而小許對書竹這個女人開始變得有了戒心。
書竹望望門外,低聲在小許耳畔問:「你是否要利用他?」
「是的,這是秘密生意,大家只講一個信字。老實說,如果不是認真好朋友,根本就不敢介紹,因為你就算拿得出錢,人家也擔心你洩漏消息出去,破壞了大家的好事啊!」
小許與書竹二人不敢再回到那間空屋去。
書竹看見他們這麼忙,也從旁幫忙,跑到廚房去協助何全的妻子弄午餐。
書竹剛出了房門口,就遇上了何全。何全立即問她:「小許起床沒有?我有緊要事找他。」
但是,羅吉找卓大川幹嗎?
有些人把首飾放在食物中,也有人的鞋踭弄了一個暗格,更加有些女人在胸圍裡面做了一個暗袋,但到頭來總逃不出越共海軍的經驗和目光。
「不!不!」小許又嚇得急忙否認:「我是個幹部……嗯………」他剛說出口,又發覺講錯了:「退休的……退休的幹部啊!」
無論如何,她總算可以「順利」地跟隨那班人乘船出海了。當然,所謂「順利」,實際上只是僅限於她個人而已。最低限度與她「共患難」了一個時期的小許,就在剛才一役中「出師未捷身先死」!
儘管找不到人,但是那些偽造的通行證,已是一項十分重要的證據。
小許那份興奮的心情,實在難以形容。
小許深恐夜長夢多,所以早已想過,這時也就說道:「不過下午我一定要跑一次,因為船家正在等著我啊!屆時無論你們要不要那三個位置,也得給人家一個答覆;要的話,三十塊片糖一定要交到他的手去,假如不要,就給人家一個口訊好了。」
因此,小許這計劃如果成功了,他們不但可以離開越南,而且身邊還有二十兩黃金,讓他和書竹到外國去另闖一番局面。
小許一夜未成眠,他在思索著:如何利用何全。
「拍」一聲!
像這種地方,試問有什麼人會來?一定是當小許埋金之時,被人無意中窺破了秘密,於是人家揀正他離去之後,就下手發掘!
詠梅只好說道:「那麼,你自己進去吧。」
「那麼,我們必須把這一幕演得更好。」書竹興奮得難以形容,「說不定老天也在幫我倆的忙呢。」
又是翌日。
「當然,你也知道,我認識許多朋友。」小許又試探地問道:「你是否也有興趣?」
小許聽得出,也看得出書竹內心的感受;他勸諫著她說:「千萬別魯莽,我們必須忍耐一下;你忘記了我們的計劃嗎?」
詠梅忍不住又說:「有話你可以跟我說,一定要找他嗎?和-圖-書
一切看來並無異樣,但劇變就在眼前。
二名海軍士兵包圍過來,那邊還有數名荷槍實彈的士兵,小許勢成騎虎,惟有把褲子脫了下來。當時在場的人,包括了書竹在內,也有些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小許脫下褲子?
小許試將那些石塊推開,發覺那些掘鬆了的坭土又好像並無異狀。
小許拖著她就往後面走!
至於出到公海之後又怎樣?那就「貴客自理,各安天命」了!
卓大川雖然沒有說甚麼,但看來他對羅吉已是越來越有好感;也許就是為了安排逃出越南的事而改變了過去的觀感吧!
「有經驗的船家,會將我們帶到一些大洋船必經之道,等候理想中的大洋船出現。」
這一天,突然有消息傳來,有人在西貢街頭發現小許和書竹的踪跡。於是羅吉一邊通知越共保安人員,一邊親自帶人首先趕到現場去。
「搜!」那名越共軍官向二名手下示意:「這傢伙連說謊也不會!怎麼可能連一些貴重物品也沒有的?分明騙人。」
小許低聲道:「千萬不可洩漏天機。」
羅吉荷槍實彈,早在心理上作好了準備,必要時先射殺書竹;因為他不難想像得到,這次書竹悄悄偷回西貢來的後果。
大家的願望不外乎移民外國。路過公海的大洋船就會帶給他們這希望。
「聽說當局一定要緝拿他們二個,事情是否真的如此嚴重?」
那軍官盯實他:「你把褲子脫下吧!」
小許雙足一軟,「隆」然一聲就跪倒地上:「求求你不要殺我!我也自知不該欺騙你,但是,想到日後到了海外,人地兩生疏,我才迫住留回一些生活費而已。既然你喜歡,我也樂得奉上………」
小許道:「放心吧!他可能去籌錢,我敢肯定他不會出賣我們。」
現在她惟有希望離開越南,所以就只有依靠小許。不過從另一方面想,書竹卻又知道小許為人憨直,他不夠狡猾,也不夠狠,結果可能就會敗在最後一著!
何全顯得非常審慎地想了想:「那人是否可靠?」他訥訥地說。
根據小許和書竹事前商量好的默契,一切果然進行得非常之順利。那頓午膳過後,何家那一家三口,全部伏在飯案之上,就只有書竹和小許保持清醒而已。
因此,小許現在就要跟書竹好好地計劃一下。
因此,當小許把他的「安全方法」告訴了書竹之後,書竹也吃了一驚!
果然,何全已將三十兩黃金交給小許。還聲聲拜託。
事前書竹並不知道小許如何處置那三十兩黃金。直至到現在,她總算知道了。
另一方面,書竹和小許也關在另一間房內,將蚊帳落下,摟作一團。他們並非親熱,而是正在商量著以後的事。
到了中午之前,何全終於回來了。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狗吠聲,書竹嚇得翻身落床。
「我們一定要好好把握機會。」
其他人陸續接受搜查。
只有他們二人心裡才明白:十兩黃金,每五兩一條,放在鞋踭根本就不可能,如果放在口袋裡,一探手就可以搜到了。
為安全計,他們就地將三十兩金條分別由二人帶在身上。
果然在晚飯之後,何家一家三口對小許和書竹二人另眼相看。
小許如獲皇恩大赦,也顧不了自己是否受傷,急忙爬了起來,匆匆跨上那條連接著兩船的跳板。豈料就當小許走到了跳板中途時,他突然慘叫一聲,小許的背脊插住一把尖刀!
那中年人道:「是的,我本來就是香港人,但我輪不到機位,所以我逃不掉。現在僥倖總算有個機會了;但別忘記,只是機會而已。我、你以及全船的人都不知道,究竟會不會成功地登上彼岸。所以說:一個人太認真是沒有用的。」
小許道:「這不是街市買賣,沒有門路,根本連想也不敢想。」
原來小許心裡有數,如果有了這十兩黃金,他和書竹就可以逃出越南。
就在這時候,房外有人輕輕地叩門,同時她又聽到有人低聲叫了人來:「卓姑娘,快起來啊………」
他絕對不用懷疑,五兩黃金帶一個人落船出海已經是當時公開的秘密。只要交得出這數目,幾乎可以保證安全,而且還由海軍「保護」到出公海為止,連海關也不敢留難。
前途茫茫,以後的日子怎樣過?
小許起床後,故意在旁提提點點,叫他們千萬不可帶得太多東西,以免引人注目。
書竹閉著雙眼說道:「先生,你走吧,真不好意思啊!我會照顧自己了。」
他絕對想不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書竹只是個女人,竟然會心狠手辣,一殺就是三條性命。小許事前絕難想像得到。
「那麼說來,你是個反革命份子?」
「不!不!是我自願的。並非你迫我。」
她竟然同情他:「原來你是香港人?」她的心裡卻在想:爛船也有三斤釘,相信此人在香港多少也還有一點兒基礎吧。
書竹有一種顧慮,就是小許到頭來可能連她也出賣了。
「是的,但最遲明天就要交出三十塊片糖。」
足足忙了大半天,他們才收隊離去。
小許被識破後,面色大變!
就憑這一著心理攻勢,她又抓住了另外一個男人的心;雖然此去也不知是吉還是凶,到底也有個希望,總好過獃在那兒等死吧!
何全一怔:「你們要到何處去?」
「他在書房裡。」詠梅指指那邊。假如在以前,她絕對不敢自作主張;但今時不同往日,卓家一家人都靠了羅吉,然後才可以離開越南。
就為了那些黃金,已經夠他們傷透了腦筋。
這點羅吉自然也看得出,所以他一方面悄然退居幕後,另一方面則另作圖謀。
是的,他講的可能是事實,鈔票、黃金也同樣帶不走,何況物業呢!
小許的頭部歪了一下,也嚇呆了後面尾隨而來的人。
卓媽和詠梅母女都感到有些意外,然而她們都知道卓大川的脾氣,所以都不敢多問。
那艘漁船一直朝住公海駛出去,浪也越來越大了。
何全可能根本不知行情,「嘩」一聲:「怎麼這麼貴的?」
那是一處離開公路路邊不遠的山腳,小許告訴書竹:「我用一些石塊做了一個標記。」
究竟小許把二條五兩庄的金條收藏在何處?事前小許並未告知書竹,因為小許不敢再過份信任這個女人。
他們都知道當局正在加緊緝拿他們,所以不敢亂闖,只到一個小許認為可靠的地方;那是小許的朋友何全。
結果,他們同意每人帶十兩,賭賭運氣。
各人看見小許回來都舒了一口氣,小許反而緊張地示意何全的妻子,叫她小心監視外面,以免被人跟踪回到這兒來也不知道。
鄰近那幾條街道都在嚴密封鎖底下,接受軍警的徹底搜索。可惜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一名海軍人員首先問他:「有金條麼?」
為什麼那些石塊會調亂?
小許沒有找機會將實情告知書竹,書竹也憑著過去一段日子的默契,而跟小許有了心靈上的溝通,沒有追問他。因為何全那一家三口可能也在留意他們的一舉一動。萬一引起任何懷疑的話,他們便會功敗垂成。
有時的確是人算不如天算,書竹最初只不過想利用小許,結果無論如何也擺不脫他;還好小許這傢伙夠憨直,否則的話,只怕小許早已翻臉!
何全急急地問:「你的意思可是:他肯接納我們一家三口補充那三名共幹的空缺麼?」
書竹幾乎不等他說完,已經想轉身就越窗而出,由屋後逃去。
「為什麼不可以?」軍官對二名海軍士兵遞了一個眼色:「動手!」
那天一直等到黃昏,仍然未見小許回來。不但書竹焦急,就是何全這一家三口也替他焦急;因為小許萬一出了事,就連他們這家人也無法離開越南。最低限度至今為止,何全這家人還未認識第二個人有這種門路。
小許的大腿為什麼要用肉色膠布纏住?他又不是受傷;就是受傷,也不會兩腿一齊受傷吧?所以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那只是一種偽裝而已。
「人不可以貌相,我以為他最多hetubook.com.com只可以拿出十兩,想不到他可以拿出三十兩。」小許低聲說。
「嗯——你的意思是——」
小許絕對是個十分成功的演員,可惜他沒有參加演戲。
只要何全肯留他們住一晚,小許自有辦法,何況剛才也只不過三言兩語,就已經令到何全上釣了。
何家一家三口關顧了一個眼色,也彷彿放下了心頭一塊大石。
「反正我們也無法逃離越南,與其被他們趕絕,何不爽爽快快,一個博一個?」
於是她悄悄過來問詠梅:「羅吉可有書竹的消息?」
但經此一役後,何全在態度方面已經有了大大的改變。
入黑後,小許終於回來了!這時候各人才鬆了一口氣!
「放心吧!我已經不是孩子了。」書竹說道:「這一次你必須好好地花一點心血在這件事上面,否則,只怕我們這一輩子也沒有機會離開越南。」
再經今次這一役,小許只打算令到何全那一家三口昏迷數小時,想不到書竹竟然深謀遠慮,將那一家三口全部毒死了!
小許疲態畢露地說:「總算辦妥了,後天一早,我們就要離開這裡出發,船家聲明寧願我們等他,他決不等我們的。」
但是,很奇怪,羅吉這班人竟然無法可以找到書竹和小許。
輪到小許了。
「一次過全部交齊麼?」
他們心裡也都明白:製造假證件,開小差………等等罪名,任何一條都足以治他們死罪,所以他們一定要逃出越南,否則被抓著的話,就只有死路一條。
「是的,事情已揭發,根本無人可以幫這個忙。」羅吉把話題扯開:「我看你們也準備得差不多了吧?」
小許心裡自然明白:書竹不想受到牽連,否則可能又要接受一連串的盤問。
小許在這剎那間,回過頭去,剛好與書竹的視線接觸;書竹輕輕地搖搖頭!
「黃金要先交妥?」何全顯得有些意外。
「別客氣!」那人又說:「如果你聽聽我講的故事,你可能不會再難過。我是香港一個商人,以前經常來往於港越兩地做生意,錢,的確也賺到了不少,可惜我太貪了。」
書竹一切自然都聽在耳裡,她也明白小許的意思,除了探索一下對方能否付出這一筆錢之外,相信絕無誠意要協助對方逃出越南去。
忽然之間,出現了一個孩子的聲音:「爸爸,媽媽要你回去啊!她嘔啦!」
小許道:「三日後船就開出公海,一切已經準備就緒!」
那名越共海軍軍官一手把他抓了回來:「小子,你有什麼不妥?」
書竹接過了那包東西,低聲問道:「可是毒藥?」
「一切值錢的東西都變賣了,才換得五兩黃金做船費………」
「沒有!」小許答。
她本來就打算挺起胸膛,抖擻起來,掙扎下去的,但是,當她發覺那男子正伸出雙手過來攙扶她的時候,她卻在這剎那間改變了主意。
偽證件上面有二人的姓名,亦有小許偽造的印章以及簽名等等。所以羅吉更加證明了他的見解,以及判斷方面的正確。假如他聽信了坊眾的說話,以為這兒只是一幢「很久沒有人居住的屋宇」,那麼,這一切都會改變。
「不!你可以放心!」書竹不等小許講完,就說道:「他們永遠也不會醒來了!」
羅吉終於進了書房。
「那麼,你好好的休息一會吧,回頭我會再來看你的。」那男子又問:「是哩!你叫什麼名字?我們還未通過姓名呢。」
「你放心!三個人三十兩黃金,我一定會設法籌足|交給你的。」
說到這裡,那身邊的男子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甚麼是理想中的大洋船?」
但在另一方面,無論好好歹歹,這畢竟也是他們的出生地,生於斯長於斯,那一份情感,實非局外人所能了解。於是一股依依不捨之情,盡現於再三回顧的眼神之中;每一個人的眼神之中都隱藏著一股無可奈何的淚影!
「沒有。」
小許道:「我已替你講過價錢,無奈人家一兩也不肯減,有甚麼辦法呢?」
小許在西貢方面也有朋友,但真正能有辦法幫他的人不多。所以連日以來,他們正在悄悄出動,希望能夠找到一個朋友可以幫助他們。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書竹的行踪才會無意中被人發現。
「本來詳細情形我真不想對你說,但我們既然是好朋友,同時你又這麼大方的收留我,我又不妨將出海的情形告訴你。」小許在腦海中迅速把他平時聽述的故事編織好:「其實這十兩黃金,也不是船家全部要的,海軍見了錢就眼開,買通他們,我們就可以平安出海;其次,我們需要有經驗的船家領航,因為我們的最後目的並非出海就可以滿足,還要設法找個落葉歸根的老家。」
當然,書竹還不知道卓大川也正在利用羅吉的各方面關係離開越南,否則她更不會放過羅吉。
門外有人揚聲問道:「上面有人嗎?開門開門,我們是公安局派來的!」
書竹咬實牙齦說:「如果他真的上來,我想我會親手宰了他!」
到了出發那一天,天色還未亮,所有人已經集合在郊區一處海邊,由小艇接駁出海,轉登一艘陳舊的機動漁船。
小許故意皺起眉頭:「全部走?」
小艇已紛紛開出!
真正感到緊張的應該是小許,因為只要過得這一關,他和書竹就可以完成了逃亡的心願,以後便可以雙宿雙棲,雙雙逃離越南,過另外一種生活。
其實道理簡單:那就是彼此互相需要。
小許怔怔地問:「為什麼?」
何全的母親正倚窗外望,何全的妻子這時正將大門打開!
然而一切更好、更周全的計劃亦未必有用,因為只要小許不回來,這間屋子裡的四個人都變了被騙者。
小許知道當局緝拿他們,可能集中注意力在市區以及堤岸方面。所以他才想到何全這裡來。
一名經過的坊眾對公安局的人說:「這裡已經很久也沒有人居住了。」
不如意事十常八九,羅吉給她的打擊,再加上一直以來所受的委屈,令到書竹在心理上已開始有些變態。
原來正是由於時隔不久,所以小許才認得那些做記號的石塊不是這樣堆放的。那就等於間接告訴他:可能有人來過了!
「好吧!」小許勉為其難地說:「我就試試看。」
書竹還作做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我實在有些……支持不住呢!」
何全以為他肯幫他們一家人離開越南,自然更加維護他和書竹。
這些日子以來,書竹幾乎每一天都陪著小許東奔西跑,攢門路,找朋友,但到頭來還是失望而回。
「是的,要走當然是全部走!」
小許靈機一觸,說道:「價錢大約是每個人十兩黃金。」
小許立刻拔出利刀,將大腿內側的膠布割開,把二條黃金先後割下來,雙手奉上。
卓大川祗簡單地對卓媽和詠梅說道:「好好地準備一下,我們要提前離開這裡。」
羅吉進了書房之後,就跟卓大川閉門詳談,也沒有人知道他們談些甚麼。
「我明白,我明白。」何全又說:「既然是你朋友,就看在我們交情的份上,求求你趁早去找找他,說不定或者會有位呢。」
本來這的確是個大好機會,他一切門路已搭好了,就等這些黃金。為了這些黃金,他們甚至不惜殺人,但到頭來——
小許的心理攻勢果真厲害,原來他已看準了當時每一個人的心理狀態,大家都渴望離開越南,逃到國外去。
羅吉這時候亦已由卓大川的書房出來。詠梅真想問問他跟卓大川談些甚麼,但是,卓大川也跟在後面,一齊由書房出來,所以她惟有忖測。卓媽則匆匆抹了一把眼淚,急忙別過臉去。她知道丈夫不喜歡書竹,如果知道她為書竹而流淚,一定不會高興的。
但是,屋子裡面一些兒反應也沒有。
「都沒有。」
小許示意書竹首先出去。
一直等到黃昏時分仍未見小許回來,這時候何家的人固然焦慮,就是書竹也十分焦慮。
何家一家三口顯得非常緊張,一方面固然是由於他們即將離開這老地方,另一方面www•hetubook.com.com也是心理上無可避免的多疑與恐懼!
他們由屋外搜進屋內,由屋前搜到屋後,再由下面搜到上屋頂;幾乎每一寸地方都給他們搜索過了。
在記憶中,這是罕見的第一次。因為卓大川一直以來,對羅吉都沒有好感,這點羅吉也明白,而且也知道是甚麼原因。
何全也看得出小許的面色,聽得出他的語氣,知道小許分明在怪他多疑。所以他說:「我並非有甚麼懷疑,只是不知道明天有沒有辦法拿出那三十兩黃金而已。」
輪到書竹了,她很爽快,把一個包袱隆而重之的解開,才在一件棉織品的衣物衫角處,取出了一條五兩庄的金條。那金條的外面,還用一方手帕包裹著。
「我叫書竹。」
詠梅實際上也被羅吉瞞騙著:「他說當局一度出動大批軍警圍捕書竹和一個姓許的男子,因為他們偽造證件,擅離職守,所有罪名都足以令他們判極刑的。聽他的語氣,別說幫忙了,就是提也不敢提,以免惹禍上身。萬一羅吉出了麻煩,屆時就會連我們這一宗大事也可能受到株連。」
等到回到了堤岸之後,她竟然無意中發覺她的舊情人羅吉會跟她大姐詠梅舊情復熾;當時羅吉對詠梅的慇勤情形,一直在她的腦海中盤桓,也一連為此而失眠了好幾晚。
入黑之後,各人更加焦急得有如熱鍋上的螞蟻。
羅吉仍然死心不息,將左鄰右里再作了一次地毡式的大搜查。
「為了把戲演得更加迫真起見,下午我會去找人,你自己小心照顧自己啊!」
儘管這些日子以來,書竹和小許算得上是「患難與共」,但是,人心隔肚皮,就像她自己一樣,外表美麗賢慧,誰曉得她的心底裡已擬好了一套連小許也未必想得到的大計呢。
那一晚,何全一家三口悄悄地商商量量,小許和書竹卻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休息去了。
這是他唯一的一個機會了。最初他只不過利用何家暫作棲身之處,但現在看情形,何全可能還有些錢,否則也不會向小許打聽離開越南的代價。
何全想想又問:「你交代的人可靠麼?」
「許先生」當然就是小許。於是書竹立刻打開了房門跑出去,這時候她才知道何家一家人也跟她一樣沒有睡過。
「你是指落船的事麼?」
書竹不但也看見,而且看得最清楚,但是形勢格禁,她更加不敢作聲!
卓詠梅想了想,又嘆氣道:「我想,她主要還是因為背叛了組織,才不敢露面,並非為了恨你。所以我以為你也不必難過啊!」
因此,羅吉親自下達命令,如果發現二人的下落,立即拘捕他們;假如他們反抗的話,寧殺毋縱,總之,無論如何,亦不可以讓他們逃脫。
「不!只是迷|葯。」小許說:「只要令到他們迷倒數小時,我倆便可以安定離去。」
當時船艙內的人很擠,再加上嘔吐的關係,那陣氣味實在令人難受。但是又有什麼辦法呢?
「是你自願的麼?」那軍官冷冷一問:「不是我迫你吧?」
何全住在西貢郊區,家裡只住了三個人,就是何全本人和他的母親與妻子。
他們匆匆趕到「藏金」地點。
想到這裡,她就不禁黯然垂淚!
但是,一些值錢的東西也搜不出來,連跟在後面的書竹亦難免覺得驚奇!
其實書竹的心底裡卻是萬二分的焦急,因為小許走後就只剩下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同時她也明白,他們都是通緝犯,小許萬一在外面被抓住,她怎麼辦?
何媽和何妻都知道二人要在他們家中作客,所以在飯後就立即準備好地方,讓他們休息。何全更悄悄對小許傳達心意:他也有意思逃亡,只是不知道要多少代價。於是就向小許探問一下門路。
何家的人還不知道詳細情形,主要還是因為當地的傳播系統仍然十分落後。
下午,小許果然在向何全示意之後,閃閃縮縮的,離開了何家。
正因為愛得太深,所以才會恨得更深。
其實也只有她心裡才最明白,她身上仍然收藏了另外一條五兩庄的金條。
孩子走了!
「所以這價錢我認為非常值得,就正是這個道理啊!」
書竹至此才恍然大悟!原來人家不但有妻子,還有兒子呢。但是當時她已昏得連眼皮也睜不開,所以那孩子究竟有多大,她根本也不知道。只不過從孩子的聲音分辨一下,再想到身邊的男子年紀也不會超過三十歲,相信那孩子決不會太大。
到了目前這階段,小許惟有言聽計從。
一陣急似一陣的拍門聲,由樓下梯間外面傳上來,登時把書竹從胡思亂想中驚醒過來。
因此,羅吉私心底下真的希望他才是最先發現書竹和小許的人。
那名軍官冷然一笑,「嚓」地一聲,一柄閃閃生光的利刀,已握在手中。
相反,小許卻是個表面為朋友,外表也十分老實的人,只是骨子怎麼樣,就只有他自己明白了。也許還有一個人也明白,這個人當然就是書竹。
羅吉故意問:「你想我怎樣幫忙?」
所以剎那之間,她們的視線已朝住屋子內各處流轉,彷彿要把這老家每一個角落的事物都一一記下似的,又像是為了此去永不復返,要在默默地跟這老家話別似的。
「嘭嘭嘭,嘭嘭嘭………」
羅吉點點頭。
「是的,一直以來,我們就在為這些黃金而頭痛,想不到一切都出乎我意料之外。」
小許道:「等何全回來,我自有辦法。」
對於羅吉,書竹也曾有過愛,而且愛得很深,要不然她又怎麼肯加入當時的「城市游擊隊」,而搖身一變,變了共幹?
「例如:英國、美國、加拿大和瑞士等國家的大洋船,只要他們經過,我們就揀準機會,將我們的船鑿沉………」
所有小艇都被截停;砲艇則分別停在漁船兩側,任何要登上漁船去的人,必須先經砲艇;任何登上砲艇的人,必須由海軍人員搜身。
羅吉匆匆離開了卓家。
「千萬不要說得這麼客氣,我也只不過搭句話而已,最後的決定權又不在我;假如是我,一切自然沒有問題啊!」
所有有份參加是次逃亡的人心裡都明白,憑那艘陳舊的漁船,根本不可能逃得太遠。但是,大家也心中有數,只要送他們到公海就夠了,因為屆時將有其他大洋船經過。
下午,小許就帶著那三十兩黃金——用特製的布帶纏在腰間,匆匆離開了何家。到了這時候,書竹也明白到何全一家人會怎麼樣去想,所以她故意安安定定地留在何家之內,以免啟他們的疑心。
「不!不!你誤會了,我並非怕你交不出那數目,只是人家的名額有限,數目早已規定了,太多人會有危險。」
何全剛想說話,他母親正由裡面出來;他們也只好顧左右而言他!
羅吉一方面加緊派人在附近一帶街道封鎖,暫時不准任何人進出;另一方面親自在那空屋之內仔細搜查。
「落迷|葯有屁用麼?我早已想過了,除非我們不想走,否則一定要令他們死去。」書竹說,「你可以想像得到的,只要我們一時未落船出海,都會有危險,唯一令我們有安全感的,就是這一家三口全部死去,然後我你二人才可以安然離去。」
羅吉是一名華裔越人,西貢未陷共前是一名「城市游擊隊」,由於表現出色,極獲越共頭頭信任,屢任要職,風頭漸漸蓋過正式越人的越共。
小許道:「不!你何必浪費時間去登記呢?說不定晚上我們就走,因為我倆只是路經此地。」
晚上,小許和書竹都可以聽到何家一家人正在商議著如何籌措那筆錢,以便全家逃出越南。相反,收藏著小許和書竹的危險性,反而暫時忘記了。
小許雖然沒有說得更加明白,何全也知道他此去是為自己辦事,所以小許走後,何家一家人對書竹更加客氣非常。
唯一的解釋,就是可能有些野狗在此經過,把石塊觸動過。
「人心隔肚皮,還是小心一些好。」書竹道:「而且,我們也不可以長時間躭在這裡,快些想想辦法!」
「但是——」小許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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