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她毋須名義上的丈夫，她只要身邊這個人過的可以。難道正因為Ｓ對未來一無所知？她心裏會在一剎間充滿對Ｓ的疼憐。那種近乎天真的無知，不知道天要塌了——Ｓ儘管機伶，他怎麼可能有那種宿命？他怎麼知道？好日子不多！而她心裏明白，最不願意看見的大破壞就快來了。
她喜歡聽Ｓ講抓伕的故事：Ｓ聲音中似乎有他自己家鄉的朔風，獵獵地響，刮進一片沒有盡頭的高粱地裏。雖然她很陌生，但她能夠感覺那無邊無際的荒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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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著周總理頗有深意的眼神，她有些失望，繼而又不露痕跡地開心著，她知道，至少在這個短暫的空檔，某些事情是被默許了的。
儘管這樣，她時時抱歉地想著，這一刻，她給予Ｓ的太少太少。
她執意在紀念亡夫的一本書上放Ｓ作編者，另一集關於亡夫事蹟的介紹手冊，她也建議由Ｓ掛名寫前和*圖*書言。這是她許可權中能夠給Ｓ最高的榮銜了。
她注視壁爐裏的那點火光，快滅盡了。她的家成了孤立無援的小島，侍候她的男人，很容易就成為掃到一邊去的枯葉。
倒有一次，Ｓ原本跟她鬧著玩。長手長腳的男人突然靜了下來，聲調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迷惘。Ｓ說：
想提出那項要求，完全是未雨綢繆，要在將來保護Ｓ的緣故。
「哪邊抓到都一樣，槍桿頂著，齊步走上火線罷了htｔps://m•hetｕbｏok.ｃom.ｃoｍ！」Ｓ餘悸猶存地說。
看著Ｓ悻悻然又喜獲重生的臉色，她見到的是一片慘澹的遠景。可憐，大男孩子是沒有將來的，Ｓ手臂的肌肉結實，屁股卻平扁，顯示著欠福氣的一生吧！按摩完畢，她獎賞地摸著Ｓ滿是汗水的肩膀。她的心裏，深深地歎著氣，不只因為那個快要到來的結局，也因為她救不了Ｓ，在某個意義上，她甚至救不了自己。
她抬起頭來，好啊，她無聲而溫柔地應著。
她幾乎就要坦白說了，她只想做一個自由自在有婚姻自由m.hetubook.com.com的人。
其實，之前她認真提過一次，周總理拒絕了她。
如果年齡不是相差那麼遠，她會不會寧可傍著Ｓ，過一種尋常夫妻的生活？早上拎著籃子去趕早市，中午呢？中午應當做什麼？她一時想不起來，她知道的就是這麼多。尋常夫妻的生活她實在所知有限，她甚至於無從想像。
等Ｓ上樓的工夫，一下子有些走神，她瞇著眼，在遙想高牆外是個什麼樣的世界。
總之，她要讓Ｓ知道自己的心意，她已經與他不可或ｍ•ｈeｔuboｏｋ•com•ｃom分！
她何嘗在乎什麼名份！丈夫對她來說，只有一些空洞的意義，居孀已經三十多年，而她的婚姻生活前前後後只有十年。
卻也不只她，生長在她們宋家，沒有人可能過尋常人的生活，沒有人逃得掉，她無奈地歎著，哎，有關出身的歷史規律！
「現在是新社會，我們為什麼不乾脆辦一辦登記的手續呢？」
但是周總理何其精明：「以前怎麼樣，以後就怎麼樣好了！」她嘴巴剛剛張開，還沒有發出聲音，那個入情入理的決定已經講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