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行道天涯: 孫中山、宋慶齡的革命與愛情故事

作者:平路
行道天涯: 孫中山、宋慶齡的革命與愛情故事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三十八

三十八

看完芭蕾,他們照例到大都會旅館喝一杯酒。經過一場布林希維克革命,列寧做過總部的豪華旅館裏依然衣香鬢影,座上還是有不少裹著毛皮披肩的貴婦人。相較之下,她的那件黑旗袍樸素地像個鄉下姑娘。
「蘇俄外交部借給孫夫人的轎車就跟在人群後面,至少車裏還是溫暖一點:我一直試著勸她回到車上,但她就是不肯。她用走的繞過了整個城市;她美麗的臉垂視著交叉在胸前的雙手。她那時剛從病中痊癒不過幾天,臉色慘白。雖說那天的霧是那麼重重地籠罩著一切,我卻發現到孫夫人如今最最孤寂的流亡者,她跟在她最敬愛朋友的靈柩後面,顫抖地穿過了早來的黑夜。」
在她此刻浮光掠影的記憶裏,她的姐妹,在二〇年和圖書代,已經是上海上流社會最引人矚目的女性:妹妹美齡梳著流行的長長的劉海,戴花枝式的耳環,一身斑彩的美麗衣裳。她的姐姐孔夫人藹齡,市井上傳說,亮閃閃的鈕扣全部都是鑽石做的。
白紗裙的身影轉成了閃著亮光的圈圈,那時莫斯科劇院裏的芭蕾女伶。柴可夫斯基陰柔的舞曲演奏起來,那時候,她覺得命運也像亮光一樣撲朔不定。就在這幾乎沒有人認出她是誰的流亡歲月中,暫時忘掉了所有的困厄,紅絲絨的座位上,她與鄧演達肩並肩靠的很近。
回憶起來,那段莫斯科的日子其實是她一生最快樂的時光。他們年齡相當,兩人才被權力圈驅逐到異國,天涯淪落人的知己之感讓他們自然湊到www•hetubook•com.com了一起。
鄧朗笑起來,用手指削削她圓潤的鼻子。隨口念了一句拜侖的英詩給她聽:
彷彿是她們姐妹三人之間的宿命:每一回,她最晦氣的時刻,她的姐姐妹妹就恰恰如日中天。
她心裏,可從來沒怪過妹妹,妹妹只是嬌生慣養,一向聽大姐藹齡的話。從小,她記得美齡常常撒賴地嚷著:「大姐,你決定好了嘛,不必問我。」
一九二七年,她的那條政治路線全面潰敗,武漢政府草草收場,她不得已從武漢重回上海。就在上海,妹妹美齡正在與她的政敵興高采烈地談戀愛。
至於居孀的她,梳著平直往後的髮髻,總穿素色或碎花的連身旗袍。
和*圖*書她帶的衣服不夠,旅費也不夠,雪上加霜的是好朋友普洛美死了。普洛美是美國的雜誌女主編,陪著她從上海秘密搭船到符拉迪沃斯托克,再坐火車抵達莫斯科。普洛美在中國染上致命的腦炎,到莫斯科不久就發病去世。
她的家人、她家的朋友親戚、她從小見慣的教友與牧師全參加了盛況空前的婚禮。到這年頭,她想,她真的是孑然一身了,全家人都站到她的對立面去。報上寫著,婚禮禮堂正中央是孫中山的相片,新人向總理遺照鞠躬,相框上交叉著兩方紅藍白三色的國民黨旗。
之前,她正處於最尷尬的情境中。她很難再留在上海,由於妹妹跟蔣介石戀愛的消息,各種有關她也與右派政府達成妥協了的謠傳不斷。她被逼得只能夠出hetubook.com.com亡海外!
她是仔細收存東西的人,經過這麼多年,她還存著當時一位美國朋友的一篇報導。拿到眼前,戴上老花眼鏡,她就可以歷歷如繪地重溫那時候普洛美葬禮的情形:
舞池中,人們跟著小提琴曲翩翩起舞。她緊緊靠住鄧演達寬闊的肩膀,想著這個男人像是浪漫的極致:浪漫的氣質也表現在鄧的政治主張上,鄧一度作黃埔軍校教育長,又作農民部部長;這一陣卻離開了原先的左派路線,醉心於「第三條道路」。說穿了就是兩邊不討好,永遠不跟當派者站在一邊的路線。
莫斯科滿地都是堅冰。她在報上讀到妹妹那一轟動整個上海市的婚禮。
後來幾年,在歐洲各地的美術館裏,她一再和_圖_書看到油畫上的芭蕾女伶。奇怪的是,她望見的不只她們輕盈的紗裙與曼妙的舞姿,還有疲倦的身體、傷痛的腳踝、脆弱的腰肢,隱隱迴蕩的大提琴樂曲中,她還看到了在地板上游移的死亡陰影。
「你怕不怕?」當年她眨著眼睛問過鄧演達。看了太多流血的陰謀,國外的冰天雪地裏,政治暗殺還是她心上最濃烈的陰影。
「不曾把剃刀拿到手裏,你就不瞭解生命的銀絲,多麼容易斷。」
她記得,外國來的記者寫到初見面的印象:「孫夫人是自聖女貞德以來每一個國家所產生的近乎聖女的人物。」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