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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人太甚

作者:賈德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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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他又怎樣應付你呢?」
「我告訴你我『認為』──事實上,我『知道』。我清楚得就像我知道我有幾隻手指頭。我乾脆告訴你,我為什麼知道好了,賴先生。我回身找了一件睡袍,我又找了張椅子坐在窗邊上,等著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切都留給你自己幹,是嗎?」我問。
「是的。」
「會。」
「我告訴過你,我不喜歡管別人閒事。但是鄰居嘛,也應該自己識相,我起床看看他們到底在搞什麼鬼。當然,也可能是有強盜進去了,在逼他們說出錢藏在哪裡。不過都不是,只是夫妻吵架。韋君來在咒罵他太太什麼事,她喊叫著,這是我一生聽到最可怕的叫聲,之後我聽到一下重擊聲。賴先生,我發誓我聽到一下重擊聲。」
「沒有!」
「你只借了一次東西嗎?」
「我想,」我問:「你有報過警?」
「你不知道你們有多少口箱子?」
「事實上,你告訴我的,差不多都告訴過他?」
「沒有!」
「那男人走出車庫拿了一把鏟子、一把鋤頭回去。」
「為什麼會這樣想呢?」我問。
「好吧,」她說:「我還是要告訴你,我知道些什麼東西。事實上,也沒有什麼可以保密的。」
「他有工作。」
「進來坐,」他說:「你要抽煙可以自己抽。」
我按門鈴,門把立即轉動,突然在門裡面的人想到這樣未免太過明顯,門把暫停動作,握住不動了五秒鐘。而後門把一下轉到底,門被打開。一位面孔像個斧頭,黑眼,五十歲的女人站在裡面說:「你好。」
「你做什麼?」
「她就離開了?」
「那她怎麼離開的?」
「他說韋太太搭巴士進城去了。事實上,我知道她沒有,因為我一直在看這幢房子,我知道她連院子裡也沒出現過,我知道她根本已經不在這裡了。」
那位鄰居什麼也不知道。
「我知道你的感想。」我告訴她,和她握手言別。
「我也在這樣想。」
「我早上起來,她已經走了。」
「以前不知道?」
「又要幹什麼?」
「你在這裡不會搬家?」
「韋先生來開門,我問他能不能和他太太說句話,他說他太太頭痛,才睡到床上去,又問我要什麼,我告訴他我要借杯糖,他就拿了一杯糖給我。」
「大概十一點鐘他才起床,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到他。他走出來去車庫,在裡面相當久,回進屋去後,就開始東摸西摸。」
「她眼睛什麼顏色?」
「她帶了多少衣服走?把衣櫥裡的都帶走了嗎?」
「你的意思,事情發生了那麼多,警方還沒有出動?」
「晚餐留下的髒盤子?」
「我是個私家偵探,不屬於警方。」
「賴先生,你好。」
「我是林千里太太。」
「她做早飯你聽不到?」
「回床睡床?沒這回事!我就坐在這裡守著。你知道後來怎麼啦,賴先生?」
「是星期五晚上,也就是十三號那一和-圖-書天,我先生睡得很熟,我總是有點小聲音就吵醒了。我聽到他家有爭吵聲,而後是大吵大鬧,時間正好是午夜。」
「傷腦筋。」我替他說。
「因為,」她說,「只有那個地方你可以埋掉屍體,在兩小時四十五分鐘之內回來。即使如此,還得快快鏟土,埋得還不太深。四十五分鐘,正夠一個男人在又鬆又濕的沙地裡挖一個墳墓。」
「是的。」
「你看到什麼了?」
「非不得已不起床,我喜歡賴在床上。」
「是的,老爺車。」
我們握手。
「他帶了什麼?」
「還沒有。」
「你沒有見到她?」

「我經營這個地方,我準備自己做個花園。」
「你們住這裡多久了?」
「比這也多不了多少天,我們搬進來兩三天就大吵一次。」
「不夠亮,要是要我宣誓說是鏟子和鋤頭,我不能說。但是我聽到鏟子撞到鋤頭的聲音,你知道──金屬碰金屬的聲音。」
「是的。」
「絕對不會,他從不多嘴。」
「賴,賴唐諾。」
「三天之前。」
「我也要問她。」他承認:「我不知道為什麼她一走就有那麼多陌生人到我們家問三問四,有香煙嗎?」
「你有沒有查一查她帶走了多少衣服?」
「你起床早不早?」
「一張也沒有?」
「是的。」
「好吧。」我說:「我不打擾你了,我附近走走。」
「有沒有見到韋先生!」
「為什麼?」我問。
「嘿!真是天曉得。」她喊道。
「我也會失去記憶,不記得她了。」
「她是太太?」
「再見。」
「我先生事後一再告訴我,我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他認為是我在想像。我當然知道我聽到什麼,沒聽到什麼。先是女人大叫,之後是一下重擊,是什麼東西重重打到什麼東西的聲音。」
「她身材小巧,非常好看,不到二十六,可能要更年輕。我真不知道這樣好看的女人,到底看中韋君來什麼地方。她體重不到一百一十磅,大概五呎二寸左右。」
「當然她不敢,我不會讓她這樣做的。」
「當然看不到,可憐的女人已經給地毯或是毛毯包起來了。我看不到她,但是可以看到男人,還可以看到那包東西的樣子,裡面就是個死人的樣子。那包東西在肩上,很重,有點搖擺,就像還沒有僵硬的屍體。不能算搖擺,應該說甩呀甩的,我看他走進車庫,車庫燈亮了,我聽到車後的行李箱關上的聲音。那是很明顯,不會錯,後車廂砰砰的聲音。」
「自此之後,你沒見過韋太太?」
「不是,她早上自己用了荷包蛋、吐司和咖啡。」
「我有話和她說。」
「藍色。她頭髮天生紅色,穿短褲很好看。所以她總是穿短褲、短裙。」
「是的。」
我說:「我對你觀察的能力實在很欽佩。假如你不在乎我亂講,你真是個一流的好偵探。」
「你要找韋太太?」
住到霜都路和*圖*書底的人,都有點開發西部的精神。現在住在那裡的人都自己住在不大的房子裡,有人養點兔子、羊、雞等動物。土地也很肥,自己的蔬菜都可以自己種。
「沒有。」
「我不知道,我對她財產沒有興趣。老兄──你說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一六三八號是一個獨院小屋,已經很舊了。用來住洋娃娃太大了,要舒服地住人就太小了。但是格局還滿好的,照了相,登到房地產廣告上,照樣是二房二廳,廚廁全,包圍在日光和山色之間。
「我想,你後來就回床睡覺,在他──」
「不過你並沒有見到有人打人?」
「那要花很多錢。」我告訴他:「不如報警,請警察叫她閉嘴。」
「就知道你會這樣。」
「你當時怎麼辦?」我問。
「我現在知道了。」
「不為什麼。」
「她還有衣服留在這裡?」我問。
「反對。」
「我是個偵探。」我說。
「喔。」
「你是說再回來也不理她了?」
「我只是問問。」
「用腳走,我相信。」
「我?我什麼也不做,不過我手邊正好缺了些糖,我想要借點糖。所以我就去敲他們廚房的門,就像平時我時常去鄰居家那樣子。」
「我只是回答問題,我當然不會把臆測的事拿出來自找麻煩,不過我知道的應該有問必答。」
「差不多半哩路遠。」
「附近有公路站?」
「我還沒有說,我叫賴唐諾。」
「我看看你汽車裡面,會不會反對?」我問。
「你是一個偵探?」
「哈囉。」他說:「有什麼事嗎?」
「一家不錯。另一家是吃了飯沒事做,專管閒事的長舌婦。」
「說不上來,我們親戚不太串門子。我不喜歡她娘家親戚,她有個舅舅,死的時候遺了點財產給她。那只是一星期之前的事,我不知道她還有什麼親戚,我也不在乎。」
「你對她的衣服清不清楚?有沒有查過少了什麼?」
我給他一支香煙。
我走向前門。他本想站起來送我出去,想想又改變主意,擺了擺手,換坐到我剛離開的沙發,把頭後靠,把腳擱到一張椅子上去,把我給他的紙煙猛抽一口,從鼻孔中噴出兩條煙來。
「有人付錢,請你來調查的?」
「我姓賴,賴唐諾。」
我坐在那裡等她說話。
「有關什麼事?」
「嗯哼。」
「韋先生什麼時候才回來的?」
「全世界最後有人見到、聽到她,恐怕就是那晚她大叫之後,被別人打昏──」
「你的職業是什麼?靠什麼賺錢?」
他把我帶到洋娃娃房子的客廳,唯一的一張沙發套了套子,硬得要命,但他讓給了我,自己拖過一把直背椅。
「第二天早上,你沒見到韋太太?」
「你有沒有見到他從車裡拿出什麼東西來?」
「和你有什麼關係?」
「說下去。」我說。
「為了她為什麼離開。」
「什麼時候──夜裡?早上?下午?什麼時候?」
「我不和-圖-書喜歡別人來我的地方偷偷摸摸。」他說。
「你形容一下,她長得什麼樣。」我說。
很多年前,有人喊出一種廣告口號:「一畝地的自由」。一大塊沒人理會的土地,被開發出來加以灌溉,規劃成一個個大的農莊,過不多久,大的農場被規劃成一畝、一畝大小的所謂「一畝地的自由」。買了一塊愛怎麼辦就怎麼辦。
「你們兩個為什麼吵架?」我問。
我走到他西鄰的人家,信箱上名字是林千里先生。
「我認為少了一口箱子,但不能確定。」
「私家的。」
「沒有。」
「你允許我和她談談?」
「不代表警察。」
我又回到韋君來的住處,按前門的門鈴。屋裡一個聲音問道:「什麼人?」
「偵探?」他問。
「你最後見到你太太是什麼時候?」我問。
「你不必再回來。」韋君來告訴我:「有機會拜託轉告那隻多事的老母雞,她要是再不停亂叫,我就找律師對付她。」
我試著推門,門是閂著的。我離開前門,兜到房子後面,我進車庫裡張望,老爺車子的確是老爺透了。我拿出記事本把車號記下,光線一暗,我自肩後回望,韋君來站在車庫門口,擋住了陽光,也擋住了我出路。
「我把自己退到窗廉後面,繼續聽下去。那邊房子裡有燈,但是窗廉是閉著的,什麼都看不到。你知道後來怎麼了,賴先生?我會告訴你後來怎麼了。重擊之後,那邊屋裡靜悄悄,一點任何小的聲音都沒有。他們兩個吵得天翻地覆,男人有件什麼事在罵他太太,太太大叫。突然就一切靜寂了,什麼聲音也沒有了。
「假如我去和林太太談談,你不會介意吧?」
「有一位高大的高先生,昨天下午來過,說是要知道一點隔鄰那位鄰居的事情。我對他說了一點,沒說太多,因為千里老叫我不要對陌生人說太多話。」
霜都路到底,是個三不像的社區。
「這就是你的態度嗎?」
「我想和你太太講句話。」
「我多看一下車庫環境,會不會反對?」
「你有工作嗎?」我問。
「沒錯。」
「沒有。」
「也許她突然失去記憶,不知道自己家在哪裡。」
「林太太,你好。」
「報警!」她叫道:「我可能沒告訴你,我們那位林千里,林老爺的個性,我向他報一報已經不得了了。我把看到的向他一說,他差點沒把我頭擰掉。照他樣子,好像防止鄰居被謀殺,本身還是一種罪惡。他說要是我能睡覺,不要半夜起來穿了睡袍偷看別人洋相,會活得快樂得多。」
他跟著我走出來,眼睛瞪著我,看我走向他另一方向的鄰居。
「有一點概念嗎?」
「我還是走廚房後門。」
「我自己做自己老闆,收支還平衡。」
「我不知道。」
「沒聽到,她一定輕手輕腳在廚房搞。」
「現在,你總不能也告訴我,那個男人沒有打她,把她打昏過去。我知道是事實,hetubook.com•com我的意見是他不是用拳頭打她。他用棍子或什麼棒子打她,把她打死了。這就是我認為的,賴先生,他已經把她殺了。」
「你可以滾你的了。」
「林太太,你還對什麼人說過這件事?」
「煮咖啡也聞不到香味?」
我站起身來說:「再見了。」
「我會等她一個禮拜,之後就不管她了!」
我側過身,小心地經過他身邊,離開車庫。
「是的。豈有此理,她早餐沒給我做就離開了。」
「真的呀!」她笑得嘴都合不攏:「你真是好,賴先生。要是我先生在這裡能聽到就好了,我相信你自己一定有說不完的冒險經驗。看看我,住在一個沙漠裡,連鄰居都少得要命,再說都是安份的多,也沒什麼事可發生。」
「我不知道。告訴過你,她走的時候我沒見到。」
「你看得到死人嗎?」
「他把房子的燈熄了,把鏟子、鋤頭放進車裡,把車庫燈也熄了,輕輕把車開出車庫,開出房子後面我看不到的地方。天知道在那裡他幹什麼,不過他在那裡停了幾分鐘之後,然後就把車開上街走了。」
他搖搖頭。
「我說嘛,也該來了,該有人出面了。進來,進來請坐。我每次想到那邊那可憐女人,每次想到每個人只是問問就算了,一點作為也沒有,就覺得不服氣。那些人怎麼能讓他得逞呢?這實在是向警察和我們文明挑戰。你說你姓什麼來著?」
「沒有。他只是把車開進車庫,就自己回進屋子去,我見到廚房燈亮了很久,他一定在自己煮壺咖啡,也許他自己喝一點酒。假如你瞭解他,他就是那種人,可以埋掉自己太太回來,喝點咖啡,來點酒,什麼都不愁就上床睡覺。」
「可以。」
「先生也住一起?」
「你認為是什麼東西?」
「沒有。」
「我看到那男人從後門溜出來,走到他停車的車庫。你知道他帶了什麼?」
「誰是長舌婦?」
「這就是我的態度。」
「是的。」
「什麼意思?」
「不出錢,你能得到多少合作?」他問:「你告訴我你要見我太太,我告訴你我也想見我太太,我又告訴你她在什麼情況下離開的,事實上,我自己也只知道這一些。」
「你可以坐這裡。」她說:「我慢慢來告訴你我知道的一切。先告訴你,我不是好管閒事,我只是一個正常、不太忙,終有一天會死的人。我自認為是個好鄰居,別人不歡迎,我就懶得串門子。我總認為中國古語說得對,遠親不如近鄰。鄰居嘛,本來應該守望相助的。你說是不是?那邊有什麼不對嗎?」
「會。」
「他兩小時四十五分鐘之後才回來。賴先生,照我看起來,他一定去到海邊沙灘了。」
「她沒開走?」
「他肩上扛了一長條東西,是什麼東西捲在地毯裡──看來像地毯,也許是毛毯。黑黑的,賴先生,你知道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
「你幹什麼的?」
「不知https://m.hetubook.com.com道。」
「你的意思,你並不代表警察?」
「鄰居呢?」
「應該沒錯。」
「亮光夠不夠你看清楚是鏟子和鋤頭?」
「你有你的自由。」
「你們在什麼地方結的婚?」
「我是個偵探。」
「那一次怎麼樣?」
「除了水槽中留一些髒盤子外,什麼也沒留下來。」
「你好。」我說:「我來是想請教一些住在你那邊那位鄰居的事──」
「那天早上你都在床上?」
他用大拇指向西面的鄰居指一指:「姓林的女人就是。」
「要是需要帶個箱子走半哩路,她不會帶太多衣服。」
他用他淺藍眼珠很快看我一眼,說道:「少了一個女人是傷腦筋。」
「我當然不會白工作。」
「除了她舅舅遺留給她的財產外,她自己有房地產嗎?」
「我看不出有什麼不對。」
「你有輛車?」
「我先生,千里,他不喜歡這樣。他老說我閒事管太多了,他說我再要多管鄰居那件和我們無關的事,他就要搬家了。老天知道,我真的不希望千里認為我在偷看別人,或是在管閒事。賴先生,我真高興,今天是你自己主動過來的,一點都沒有受我任何暗示。你說你是個偵探?」
「她出去,有沒有留張字條,或什麼的?」
「不是我『認為』是什麼東西,是我『知道』是什麼東西,他扛著的是那女人的屍體。」
韋君來為我開的門,韋先生淡藍的眼珠,高高身材,相當憔悴,動作緩慢,說話也不快。他大概三十五歲,穿了一件藍色襯衫,已有補釘。腳上是一雙舊軍用靴子,他對個人儀態根本不在乎,事實上他根本玩世不恭。
「當然,有人付你錢,你應該為賺錢而工作。私人說來,我並不反對你。但是我不喜歡不認識的人東問西問。事實上,我們的家事和別人無關。」
「我早該先問你,你找她又為了什麼?」
「我是只借了一次東西,但是我後來去送還我借的糖了。」
「我沒見到,我聽到的!」
「你見到他開車回來了?」
「賴。」我向裡面喊道。
「我覺得你不太合作。」我告訴他。
我把記事本放回口袋說:「我站在這裡,你反不反對?」
「他會不會多管閒事?」我問。
韋君來一直站在外面,看我開車離開。
「想要張照片,你太太的,有沒有?」
「有人見到你太太離開嗎?」
「她親友呢?」我問:「你太太有沒有親友,會去投靠?」
「她有沒有拿箱子走?」
「你不知道她去哪裡了?」
對這一類房子,我相當清楚。所謂臥室,二張單人床都必須靠牆放置。中間的空地剛好放一個床頭櫃,夫婦必須經常練習,以免入睡前小腿打架,所謂客廳和飯廳,二者間的分界線是非常不明顯的,事實上根本沒有分界,廚房當然比個小拖車小得多。
「發現什麼了?」
「我告訴過你,自從那一晚後,什麼人也沒見過她一根指頭。這是她活著最後的一次,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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