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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城記

作者:易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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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成都府 四 樸野與儒雅

第六章 成都府

四 樸野與儒雅

成都與廣州,大概是中國最講究吃的兩個城市,因此有「食在廣州」和「吃在成都」兩種說法。不過兩地的吃法並不相同,甚至大相逕庭,各有千秋卻又都登峰造極。大體上說,廣州菜重主料而成都菜重佐料。廣州菜對主料的選擇是極為講究的:一是貴,鷓鴣、乳鴿、鵪鶉、豹狸、石斑、鱸魚、龍蝦、對蝦,甚麼稀貴來甚麼;二是廣,禾花雀、果子狸、過樹榕、金環蛇,甚麼古怪來甚麼;三是鮮,講究「吃魚吃跳,吃雞吃叫」,各大酒樓、賓館、飯店、攤檔,都在舖面當眼處養著各種活物,即點即宰即烹。因此,廣州的名菜,不少既名亦貴,如膠筍皇、滿壇香、一品天香、鼎湖上素、龍虎鳳大燴、菊花三蛇羹,光聽菜名就覺好生了得。有的用料也許並不一定很貴,但一定很新鮮。廚師的功夫,也主要體現在保持優質原料本色原味上,要求做到清而不淡,鮮而不俗。另一點也很重要,那就是哪怕很普通的菜,菜名也多半很堂皇。比如所謂「大地艷陽春」,就不過是生菜膽燒鵪鶉蛋而已。
的確,成都人的生活是相當平民化的。比如他們最愛吃的「回鍋肉」,便是典型的平民菜餚。回鍋肉味重,好下飯;油膩,易飽肚;煮肉的湯加上蘿蔔白菜又是一吃,實惠極了。然而平民百姓愛吃,達官貴人也愛吃。當年四川總督岑春暄在接風宴上品嘗回鍋肉,就曾引出一段故事,成都不少人都會擺這段龍門陣。即便是一些名貴菜餚,成都人也不給它起甚麼嚇死人的菜名。比如成都最有名的餐館「榮樂園」有一道做工極其講究的名湯,菜名竟然就叫「開水白菜」。試想,天底下還有比開水白菜更普通的嗎?可又偏偏是名餚。
廁所尚且如此,則真正的公園便可想而知。成都的公園,不但園林清幽,風景別致,而且有著獨特的歷史淵源和文化藴涵,如文殊院、昭覺寺、青羊宮。尤其是武侯祠、草堂寺和薛濤井所在之望江公園,更是裏裏外外都透著儒雅。杜甫草堂有聯云:「詩有千秋,南來尋丞相祠堂,一樣大名垂宇宙;橋通萬里,東去問襄陽耆舊,幾人相憶在江樓。」望江公園內虛擬之「薛濤故居」也有聯云:「古井冷斜陽,問幾樹枇杷,何處是校書門巷;大江橫曲檻,占一樓煙月,要平分工部草堂。」詩聖與武侯「一樣大名垂宇宙」,薛濤與杜甫「平分秋色在成都」。成都人的風流、儒雅,由此也可見一斑。成都,實在也應該叫做「文化之都」的。
成都的名菜就樸實得多,通常不過東坡肉、鹹燒白,甚或回鍋肉、鹽煎肉,普通極了,也好吃極了。貴重一點,亦不過紅燒熊掌、乾燒魚翅、蟲草鴨子、家常海參之類。可以說,大多數成都菜,主料都不稀貴。然而,配料、做工,卻毫不含糊。比如鹽要井鹽,糖要川糖,豆瓣要郫縣的,榨菜要涪陵的。而且,用法也頗為多樣,光是辣椒,便有青辣椒、乾辣椒、泡辣椒、渣辣椒、辣椒油、辣椒麵等多種。因此,成和_圖_書都菜的滋味,極為豐富多彩,據說竟有鹹甜、麻辣、椒鹽、怪味、酸辣、糖醋、魚香、家常、薑汁、蒜泥、芥末、紅油、香糟、荔枝、豆瓣、麻醬等二十多種,真是極盡調和五味之能事。有人甚至不無誇張地說,你就是給他一塊乾木頭,成都的廚師也能做出一道有滋有味的好菜來。
成都的街道和建築也潔淨可人。漫步成都街頭,在綠樹婆娑、飛翠流花之中,常常會閃出一間間優美精緻的小屋,那就是成都的公共廁所。不少外地人都誤以為那是街頭的園林建築小品。我就曾把其中的一個誤認作人民公園的側門。後來,每到一間廁所,我女兒都要笑著說「我爸的人民公園到了」。公共廁所修得這麼雅致,真讓人對成都人的愛美之心肅然起敬。
不過,最能體現成都人生活平民性的,還是火鍋。
看來,成都男人的怕老婆或疼老婆,是頗有些水平的了。這也不奇怪。因為成都人原本就有幾分儒雅,或者說,有些才子氣。才子麼,多半憐香惜玉,心疼女人。不信你看戲曲舞台上那些才子,哪一個在女人面前不是「𤆵漉漉」的?不過,成都的這些「才子」們是平民,大多不會吟風弄月,卻也不乏創造性。「𤆵耳朵車」,便是他們憐香惜玉的智慧體現。
的確,成都這個城市,是沒有甚麼帝王氣象的。我們總是很難把它和王氣霸業之類的東西聯繫起來。有人說這是因為成都這地方實在太安逸了。不管是誰,只要得到了成都和成都平原,就會安於樂蜀,不思進取。此說似可聊備一格。反正,當我們漫步在成都街頭,看著成都人不緊不慢的步履和悠閒安詳的神情,就會覺得這裏不大可能是甚麼翻天覆地革命造反的策源地。
這其實也是兩地城市性質所使然。廣州是「市」,是「市場」。廣州的吃食菜餚,不可能不商業化,也不可能不奢侈豪華。成都是「府」,是「天府」。成都的市民,大多是沒有多少錢也懶得去賺錢卻又窮講究的「天府閒漢」,當然就只好在配料做工上多做文章了。
不過,成都菜雖然樸素、實惠,卻並不簡陋、粗俗,而頗為講究甚至還有幾分儒雅。成都的菜館,就更是儒雅得好生了得,比如「小雅」、「朵頤」、「味之腴」、「不醉無歸」等。這些店名不少都有來歷。比如「盤飧市」,取自杜詩「盤飧市遠無兼味」;「錦江春」取自杜詩「錦江春色來天地」;「壽而康」取自韓愈文「飲其食兮壽而康」。坐在這樣的飯店菜館裏,你無疑會有一種「吃文化」的感覺。但如果你認為這都是高檔飯店,那就錯了。其實,「盤飧市」不過是華興街上一家賣醃鹵熟食的館子,而「不醉無歸」則是「小酒家」。
不過,「𤆵耳朵」,卻是一個專用名詞,特指怕老婆的人。有道是:「成都女人一枝花,成都男人耳朵𤆵」,成都男人的怕老婆,也和成都的茶館一樣有名。成都男人怕老婆的故事之多,在中國大約數一數二,而且是成都https://m.hetubook.com.com人擺龍門陣的重要內容之一。更重要的是,別的地方雖然也愛講這類故事,但多半是講別人如何怕老婆,而成都人擺起龍門陣來,則多半講自己如何怕老婆。不但講的人爭先恐後,而且往往還會為爭當「𤆵協主席」而吵得面紅耳赤,比西方人競選議員還來勁。因為在他們看來,「怕老婆」在本質上其實是「愛老婆」、「疼老婆」。這是一件光榮的事,當然非炫耀不可。
成都這個城市,確實是很儒雅的。成都人呢,儘管開口「龜兒」閉口「狗日」頗有些不那麼文明禮貌,也不乏儒雅的一面。成都人愛玩風雅。琴棋書畫,彈唱吹拉,養鳥種花,都是成都人愛做的事情。在成都,凡有人家的地方就有花草,就像凡有人群的地方就有火鍋一樣。庭院裏,陽台上,到處是幽蘭芳竹、金桂紅梅,使人覺得成都到底不愧為「蓉城」。成都人就是這樣,用自己愛美的心靈和勤勞的雙手,把這個城市打扮得花團錦簇。
成都有的店名,表面上看似頗俗,其實俗極反而大雅,比如「姑姑筵」即是。所謂「姑姑筵」,也就是「擺家家」。成都俗云:「小孩子請客,辦姑姑筵。」然而這「姑姑筵」卻是首屈一指的大酒家。後來,「姑姑筵」老闆的弟弟得乃兄真傳,也開了一間酒店,竟然乾脆取名「哥哥傳」,同樣俗極反雅,頗受好評。更為難得的是,有這樣雅號的,不少是小店。比如「稷雪」是做點心的,「麥馨」是買麵點的,「惜時」是一家小鐘錶修理店,「世味」則是專買胡椒花椒的調味品店。調味品店可以叫「世味」,則照相館便真可以叫「世態」了。最絕的是一家專賣牛羊肉泡饃的回民清真館,竟名「回回來」,既有「回民來吃」之義,又有「每回都來」之意,一語雙關,妙不可言。還有一家小吃店,店名竟是三個同音字:「視試嗜」,意謂「看見了,嘗一嘗,一定喜歡」,亦可謂用心良苦。
成都就是這樣一個城市。如果說,北京是帝王貴胄、文人學者、市井小民共生共處的地面,那麼,成都則更多的是平民的樂土。在成都,往往能比在別的地方更接近平民貼近自然。成都人民是那樣地熱愛生活和善於生活。他們總是能把自己普普通通的生活變得意趣盎然。聽聽成都的竹枝詞吧:「桃符半舊半新鮮,陰曆今朝是過年。鄰女不知春來到,寒梅來探依窗前。」(貼春聯)「把戶尊神氣象豪,雖然是紙也勤勞。臨年東主酬恩德,盡與將軍換新袍。」(換門神)「梅花風裏來春陰,盡向公園品碧沉。人日好尋香艷在,環肥燕瘦總留心。」(遊草堂)「青羊宮裏似星羅,乘興家家載酒過。小妹戲呼阿姊語,今年人比去年多。」(逛花會)「龍舟錦水說端陽,艾葉菖蒲燒酒香。雜佩叢簪小兒女,都教耳鼻抹雄黃。」(過端午)「九日登高載酒遊,莫辭沉醉菊花秋。鬧尋藥市穿芳徑,多買茱萸插滿頭。」(度重陽)無疑,這裏面難m.hetubook•com.com免有文人的加工和想像,但那濃郁的生活氣息仍撲面而來。這些既有幾分樸野又有幾分儒雅的竹枝詞,難道不正是成都和成都人生活的真實寫照嗎?
顯然,廣州菜多清淡,成都菜多濃郁;廣州菜較華貴,成都菜較樸實;廣州菜更排場,成都菜更實惠;廣州菜主要「為大款服務」,成都菜主要「為大眾服務」。在廣州,無論你開多大的價,廚師都能給你開出席來;而在成都,則無論你的錢多麼少,小吃也能管飽。當然,廣州也有面向大眾的大排檔,但只有成都,才把小吃做成了套餐,當作宴席來擺。也只有在成都,你能大快朵頤卻又花費不多。因為成都菜的特色,主要不在選料而在烹調。比如人人愛吃的「夫妻肺片」,主料不過是牛心、牛肺、牛腸、牛肚、牛蹄、牛舌、牛頭皮等「下腳料」;而赫赫有名的「麻婆豆腐」,則用的是最便宜又頗有營養的豆腐,卻又是席上珍饈。所以,外地人一般都有一個共識:講排場請吃粵菜,講實惠請吃川菜。
中國人都愛吃火鍋,而成都火鍋品種之多,實在令人瞠目。甚麼羊肉火鍋、海鮮火鍋、雞肉火鍋、藥膳火鍋、黃辣丁火鍋、酸菜魚火鍋、啤酒鴨火鍋、花江狗肉火鍋等等,不一而足。當然,和四川各地火鍋一樣,也少不了「麻辣燙」。你不可小看這麻辣燙。有此特別刺|激味覺的麻辣燙,便一俊遮百醜,甚麼都可以燙來吃。有錢的,不妨燙山珍海味,黃喉鱔魚;沒錢的,則可以燙蘿蔔白菜,豬血豆腐,反正都一樣麻辣燙,都一樣好吃。這樣一來,貴賤賢愚、貧富雅俗,在麻辣燙面前,也就「人人平等」;而生活中的喜怒哀樂、苦悶煩惱,也就在唇麻舌辣中統統消解了。
更可人的是,這些市招,又多為名家墨寶。比如東大街的「老胡開文筆墨莊」是譚延闓的字,三倒拐的「靜安別墅」則為岳寶琪所書。即便普普通通的小店,那市招也多半是一筆好字,甚至帖意盎然。一些並不起眼的夫妻店,也每每弄些字畫來掛在店裏,雖不多好,也不太俗,多少有些品味,裏裏外外地透出成都人的儒雅來。
這便是成都:能雅能俗,又都不乏巧智。
如果說「麻辣燙」表現了成都人樸野的一面,那麼,「𤆵耳朵」則無妨看作是儒雅的一種變異或延伸。𤆵這個字,是成都方言,音「趴」(pā),原本用於烹調,指食物煮至爛熟軟和但外形完整之狀。比如湯圓煮熟了就叫「煮𤆵了」,紅薯烤熟了就叫「𤆵紅苕」。引而申之,則軟和就叫「𤆵和」,軟飯就叫「𤆵飯」,柔軟就叫「𤆵漉漉」。用到人身上,則有「𤆵子」、「𤆵疲」、「𤆵蛋」、「𤆵𤆵兒」等說法。「𤆵子」係指得了軟骨病的人,「𤆵蛋」則指軟殼蛋,而以強凌弱,也就叫「半夜吃桃子,按倒𤆵的捏」。
我們不妨再比較一下成都與廣州。
成都沒有王者氣象,卻不乏畫意詩情和野趣村風。成都這個城市的最可人之處,從來就不是過去的殿堂廟宇,今和_圖_書天的大廈高樓,而是和城外千里沃野縱橫田疇相映成趣的小橋流水、市井里巷、尋常人家。成都最誘人的吃食也不是酒樓飯店裏的高檔宴席,而是民間小吃和家常菜餚,如乾煸豆角回鍋肉、夫妻肺片葉兒粑,還有那遍佈成都大街小巷的火鍋和「串串香」。所謂「串串香」,就是用一根根竹簽將各類葷素食品串起來,像燙火鍋一樣放進紅紅的辣椒鍋裏燙著吃。一串食物,有葷有素,價錢便宜,愛吃多少吃多少,愛吃多久吃多久。成都人三五成群坐於街頭,七嘴八舌圍定火鍋,不必正襟危坐,毋須相敬如賓,飲者豪飲,吃者猛吃,不知不覺百十串下肚,酒足興儘快意而歸,把這個城市的樸野風格揮灑得淋漓盡致。
這其實也是成都店名的特色。成都不少店舖,店名都頗為儒雅。比如有浴室名「沂春」,顯然典出《論語》:「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又有茶館名「漱泉」,名「枕流」,則典出《世說新語》。據《世說新語‧排調》載:晉代名士孫楚(子荊)年少時想隱居,便對王濟(武子)說「當枕石漱流」,結果不小心說成了「漱石枕流」。王濟便反問他:「流可枕,石可漱乎?」孫楚將錯就錯,借題發揮,說:「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礪其齒。」一句錯話,竟反倒成了名言。成都人以此作為茶館之名,自然儒雅得很,也符合成都人閒散灑脫的性格。
認真說來,麻辣燙火鍋並非成都特產,它是從重慶傳過來的。其實,重慶也未必就是火鍋的發源地。據我猜想,它多半是川東一帶山民的愛物,只不過當初比較簡陋,是重慶人讓它登上了大雅之堂。山地寒冷潮濕,須用滾燙來祛濕禦寒;山民生活貧困,要靠麻辣來刺|激味覺;而麻辣燙又有去除野物腥味的功能;雜七雜八一鍋煮,也較為簡單易行。事實上川黔一帶的山地邊民都吃火鍋,只不過四川多麻辣,貴州多酸湯而已。總之,嗜吃火鍋,實不妨看作樸野民風的一種體現。李劼人謂吃火鍋「須具大勇」,便正是道出了麻辣燙火鍋的「野性」。
成都男人的𤆵(或曰愛老婆、疼老婆),並非只是嘴上功夫,其實還有實際行動。其中,最能集中體現成都模範丈夫愛心的,就是滿街跑的一種車子。車很簡單,不過自行車旁邊再加一個車斗罷了,本應該叫「偏斗車」的。但因為這車的發明,原本是為了太太舒服省力,那舒適風光的偏斗,也只歸太太享用,於是成都人便一致公認,應美其名曰「𤆵耳朵車」。這種車極為靈巧方便,一馬平川的大街可走,曲裏拐彎的小巷也能串。所以有人便用它來當出租車用。這樣一種平民化的出租車,就理所當然地叫做「𤆵的」。據說,「𤆵的」現在已被取締了,但專供太太們使用的「𤆵耳朵車」,則仍在通行之列。
成都女人既然已經選擇了「麻辣」,成都男人就不好再「麻辣」了。如果老公老婆都「麻辣」,豈不真成了「和-圖-書夫妻肺片」?於是成都男人便只好去做「賴湯圓」:又甜又圓又𤆵。再說,成都妹娃雖然嘴巴厲害,心裏面其實是很𤆵和的,怎麼捨得對她們大喊大叫?家庭畢竟不是戰場,實在也用不著叱咤風雲。所以,𤆵耳朵先生們的𤆵,便不是窩囊,而毋寧說是儒雅。
成都擁有這樣一份儒雅,是一點也不奇怪的。巴人尚武,蜀人重文,何況成都歷來就是一個出大詩人和小皇帝的地方。詩人大而皇帝小,自然豪雄霸氣不足,風流儒雅有餘。這也是成都這個城市的特性。成都在歷史上確實很出過幾個自封的皇帝,卻幾乎從來沒有成過氣候。他們的後代,包括只會種花的孟昶和甚麼都不會的劉禪,就更是成不了器。孟昶投降後,趙匡胤問他的愛妃花蕊夫人何以被俘,花蕊夫人當場口占一絕云:「君王城上豎降旗,妾在深宮哪得知。二十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成都這地方,似乎從來就陰盛陽衰。
其實,「𤆵耳朵」這個詞,和「氣管炎」(妻管嚴)、「床頭櫃」(床頭跪)之類,意思是不盡相同的。「氣管炎」等等重在「怕」,「𤆵耳朵」則重在「𤆵」,即成都男人在老婆面前心酥骨軟的那種德性。這種德性,骨子裏正是對女人的心疼憐愛,是那種恨不得含在嘴裏捧在手心百般呵護的心疼勁兒。這種心疼勁兒,實在只能名之曰「𤆵」。
成都男人如此之𤆵,自然因為成都女人在他們的眼裏可愛之極。天生麗質的女嬌娃,原本就是成都這個城市的「蓋面菜」(成都人把席間最端得上桌的菜和家庭群體中最能光耀門庭的人稱作「蓋面菜」):白淨水靈,婀娜秀麗。做了少婦之後,有男人的愛滋潤呵護,便更是出落得風情萬種,嫵媚百般。不過,成都嬌娃是「嬌而不嗲」,反倒有些「麻辣」。尤其一張嘴,伶牙俐齒,巧舌如簧,得理不讓人,不得理也不讓人,常常是不費吹灰之力,嘻嘻哈哈輕鬆撇脫地就能把人「涮了火鍋」,真是好生了得。這種嘴上功夫,是要有練兵場所和用武之地的。其最佳選擇,自然是她們的男人。她們的男人,也樂意做她們的「槍靶子」。在成都男人看來,自己的女人既然「不愛紅裝愛武裝」,那就隨她們去好了。嬌小玲瓏柔美秀麗的女人有點「麻辣」,不但無損於她們的可愛,反倒能增添幾分嫵媚。
對於成都的花會,《成都人》一書的作者林文詢有相當精到的分析。他認為成都之所以有花會,就因為「成都人喜歡都市的熱鬧,也留戀鄉野的清新,花會恰恰將這相悖的兩方面融成了一片,自然能恒久地討人喜歡」。說起來,成都人的這種性格,其實也正是成都的城市性格。成都是一個「田園都市」和「文化古城」,因此成都的民風,誠如萬曆九年的《四川總志》所言,是「俗乃樸野,士則倜儻」。也就是說,既樸野,又儒雅,既平民化,又不乏才子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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