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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旗

作者:喬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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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月後,在那漢子撞上鬼打牆的地方,幾個紅軍被人殺了。紅軍死得好慘哦。二拐子的故事總是這樣開頭。總是有哨音。一個趕隊的紅軍路過墳地,就是離現在壓面機房不遠的地方,呼啦一下衝出十幾個人,一起喊:紅糧崽!紅糧崽!把他從頭到腳剝得精光,連卵子都露在外邊。後來有人丟了一件褲子給他,是前不久跳塘死的那個女人穿的,都泡朽了。又小。他穿不進,一伸腳就蹬爛了。有人就說,留著他也沒用,殺了算了。卡嚓一下,他的腦殼上就劈進一把鐵鍬,腦漿子濺得樹葉上白花花的。二拐子哨音咕咕。還有個紅軍背了個包裹,走到村邊上歇氣。才把包裹掛在水塘邊的木樁上,就被人用竹竿挑了去。他攆著搶,包裹撕開了,裡邊有幾面紅旗,寫著紅軍幾團幾營幾連。這是軍旗哦,他當然捨不得給,那些人就用鳥槍攆起他打。把他打倒在地,讓他跪在地上,拉起他的手掌心來看,看到沒有繭子,就說他是個官兒,扯開他的衣服找錢。找不到,一鳥槍就在他腦門上穿了好多個洞,爛得像土蜂窩。這些都還只是幾個黑了心紅了眼的村裡人幹的。民團造的孽可比這還大得多,也惡得多呢。
九翠是一朵雲。從早到晚都被太陽照得透明透亮、被風吹得飄忽不定的雲。有時雲色泛白,有時雲色泛紅。很輕。說話輕。走路輕。吃一段甘蔗也輕輕咂味,輕輕吐渣,看了頂讓人心疼。村裡心疼她的人可不止一個兩個。誰都想伸手去夠她,可誰都夠不著。踮起腳也不行。她十五歲就明白這一點。心眼鬼得也像雲。她在村裡沒什麼事做不成。只要開口。就是不開口,去美女梳頭嶺拾幾捆柴草,也會有人替她往家背。她對誰開口都慢悠悠、甜絲絲的,像這兒的米酒。回甜。有後勁。上頭上得厲害。她只對一個人不開口。青果老爹到現在還記得,九翠從不跟那漢子打招呼。不管是在田頭還是塘邊,一見他,九翠那白雲初生的臉兒就會紅成一夕黃昏。眉眼壓得低低的,一聲不響,從壯得能把折斷腿的老牛拎出水田的漢子身邊飛快衝過去,頭也不回。那漢子始而疑惑。以為自己丑。以為嚇著了她。繼而惱恨,心煩得困不成覺。找茬跟那些自吹和她說過幾回話的崽子們打架。鼻青臉腫之後,一拍腦門,開始甜滋滋地傻笑。姑娘喜歡你才會躲你。想不起是誰說的。但他覺著說得對。
二拐子說,就在這棵老皂角下,還躺倒過一個紅軍傷號。十六七歲的樣子。臉色就像這皂角樹皮。身上凡有傷的地方都爬著蛆,一坨坨的,招蒼蠅。見人路過就伸出手。已經說不出話來,光嘴動。不知是討飯吃還是叫https://m.hetubook.com.com人結果他的性命。他身上沒什麼好搶的,村裡人連看都不看他。民團也不殺他,讓他躺在樹下活遭罪。晚上有好心人把筍殼包的飯放到他頭前,他一口不吃。熬到第三天,身子就硬邦邦的了。可憐。二拐子講得很急,哨聲很響。
紅軍當年死得好慘哦,二拐子搔著光禿禿的頭皮,講得很感傷。
那漢子是從湘江邊過來的。剛才他還是紅軍。紅六軍團十七師四九團的號兵。現在不是了。現在是逃兵。八月,紅六軍團奉命長途轉進,殺出蘇區去找賀龍。他們不知道此舉是一次投石問路:兩個月後,中央紅軍將沿著他們走過的路線開始漫無目標的長征。他只覺得越走路越熟,越走離他家鄉越近。他打定主意,近到不能再近的地方,近到能望見湘江的地方,就逃走。機會來了。他們從探朋嶺那邊追著民團打,追到江邊,他瞅個空子就成了平民百姓。
最先看到的是那根青篾竹扁擔。扁擔頭上繫一條二尺半長的孝布。布在夾著水腥氣的東南風裡瑟瑟擺動。於是,出殯的行列徐徐走進青果老爹的視界。
人怎麼可能再回頭看到五十年前的事呢?就是眼花了也不行呵。老爹自問自答。忽然,他閉緊已經向腮兩邊癟下去的嘴。夕陽正熱吻著嶺頭傲立的千年樟。滿樹葉片輝煌。天亮著呢。老爹眼裡的天卻黑了,像打翻掉無數硯台。
給那漢子開門的是現今已死去四十多年的杜小爪子。看清來人後,杜小爪子兩條被鴉片煙熏得細瞇瞇的眼縫霎時如貓眼滾圓。你是人還是鬼?自然是人。鬼話哩,都說你上年就讓紅頭勇抓去砍了腦殼。嘻嘻,那才叫鬼話。你看這腦殼不好端端還長在脖頸上?那就進來談。
九翠她娘不哭了。光起上身跳出帳子,松沓沓的奶|子上下顛動,手指尖點著使她免卻一頓皮肉之苦的人鼻頭吼叫。你這是作什麼孽?哪個要你跑到別人家來耍威風?你打,你打呀,你連老娘一道打!早被小爪子揪凌亂了的一頭灰白長髮,怒氣衝天洋洋灑灑地向那漢子甩過來。那漢子且擋且退,退到門外,被井台使了個絆子,一屁股跌坐到兩丈多遠的老皂角下,五十年椎骨隱隱作痛。
那漢子除了恐懼,全然不知兩個月後將發生什麼。出過汗,身子一抖,人也警醒了許多。聽聽有狗叫聲傳來,知道方向錯了,三兩步跨出墳地,繞過水塘,沒多久便摸到村路上。遠遠看著洪家祠堂前那兩棵木棉樹張牙舞爪,猛地松下口氣來,腿也就軟了。但他不會先回自己家,老爹想。他家裡只有一個堂叔。叔侄倆在一起時的日子過得不鹹不淡不冷不熱。早見晚www.hetubook•com•com見都一樣。果然,他轉到祠堂後面,在自家門口頓了一下,手摸到門環又縮回去,掉頭拐上一條田埂。走到頭,有一棵老皂角。再往前,是一眼井。繞過井台,是杜小爪子家。他敲開了杜家的門。
老爹一驚。聽到兩聲脆響。一隻二踢腳沖天而起。隨後是一片密不透風的響鞭。開始下葬了。老爹悵然回首。
他看見那漢子從溝壕裡走出來。
九翠她娘嚎得更凶。一件件衣裳褂子從帳子裡往外飛。杜小爪子覺得臉上掛不住,衝上前去,雞爪似的小手探進帳裡,十分準確又熟練地揪出一把半灰半白的頭髮,看也不看,掄起煙槍就打。那漢子恨得牙癢,也過去,從後面攥住揪了一把頭髮的小爪子,輕輕一擰,擰到老煙鬼螳螂似的脊背上,順勢又把另一隻小爪子也擰過來,奪下煙槍,抬起膝蓋,照准那道瘦骨嶙峋的屁股溝一頂,杜小爪子就抽足了鴉片煙似的飄到只剩三條腿的八仙桌下去翻白眼。
這時那漢子正從嶺後朝這邊走。路被篾竹林遮蓋了。人在竹叢間忽隱忽現。竹葉刷拉拉響。看得出是當地人。走路很快也很熟。不大會兒就從老爹眼皮下翻上水牯嶺,在一棵光桿桉樹邊停下喘氣。邊喘邊解腰帶,從襠裡掏出樣東西亂晃。頓時水聲四濺,是泡長尿。聽著像過了一場小雨。撒完尿,繼續趕路。直奔洪毛箐。走到山半腰,忽然踏翻一塊石板。喲嗬一聲,掉進一條丈把深的溝壕。頭朝下,正窩住脖子。半天透不過氣,發不出聲。
她又不是去死?要你哭喪!嫁到那樣人家也是造化。要沒她,你裡外三新的衣服能穿身上?
正是油菜花亂晃人眼的季節。沒霧,或者有霧被風撩開,順越城嶺餘脈滾滾而來的丘陵谷地上,會湧出大片大片的金黃,比霧後的陽光還鮮亮。
那漢子在江邊收住腳,彎下腰去系草鞋。跑在身後的人都已攆到前頭,他才站起身。從背上解下明晃晃的銅號,把在手上反覆端看。看夠了,將號舉起,甩手榴彈似的舉過頭,停住。西沉的太陽也停住。停在銅號上,把號身鍍得金光燦燦。像一樁古老儀式。然後,那金燦燦的物件飛出手去,劈空劃開一條耀眼的光弧,又噗地扎進不緊不慢、流速均勻的湘江水。太陽很快西墜。天黑下來。那漢子車轉身,朝來時的方向跑。朝水牯嶺跑。當時誰都不會想到,在這個有一名紅軍士兵開小差的日子過去之後兩個月零二十三天,此地沿百里湘江會爆發一場五十年訴說不盡的殘酷血戰。
到七十歲才發現眼花。先前,誰也弄不清,這老頭的眼力怎會那麼好,在水牯嶺上竟能看清嶺下稻田里田雞跳水。七十歲生日https://m.hetubook.com.com那天,他下山去了一趟。從洪毛箐回來就開始嘟囔,眼花了,眼花了。老看見一個人影在眼皮前晃來晃去,面熟得很,就是看不仔細。有時那人走得很近了,甚至都能聞到迎面撲來的氣味:腥乎乎的像狗血。還是看不清。不過不看也知道,是個小伙子。
青果老爹想上前幫他一把。找來找去,竟找不到通向那溝壕的路。那條篾竹覆蓋的毛道不見了,而且連那溝壕也跟著不見了。還有那棵光桿桉樹。不是二十年前毀林造田時就被齊根拔去了麼?閃進老爹眼裡的是一條和黑黢黢的電桿一起盤山而來的黑黢黢的柏油公路。一輛長途公共汽車和另一輛長途公共汽車正在路上對著頭爬。覺著有些納悶。木呆呆地尋思了一會兒,恍然有所醒悟:方才看到的是五十年前的水牯嶺。那路,那樹,那溝,連同那漢子都是五十年前的模樣。
進來便知道,九翠已經嫁人。而且是嫁給人家做偏房。而且偏得太遠,是第四房。
九翠她娘在帳子里長一聲短一聲地嚎哭。哭她小女命苦,被她狼心狗肺的爹為幾口煙錢賣給人家去糟踐。哭她自己,嫁給這麼個不爭氣不要臉沒出息沒起色該人罵該刀殺的鴉片鬼。
界首鎮上馳出一騎快馬。馬蹄在石板路上嘚嘚脆響。青果老爹的一袋水煙還沒抽盡,那馬已瘋跑到嶺腳下。看看要上坡了,馬上人卻一勒嚼子,翻下馬背,走到頭前去,牽著馬上坡。坡不陡,挺好上的。不心疼自己的腳板,反倒心疼那畜牲。青果老爹看著好笑。正待要等那人近攏來看個仔細,忽然悟到了什麼。乾癟的嘴唇從水煙筒上拔起來,惡狠狠朝嶺下送去一口痰水。
靈旗飄飄。錢龍飛飛。嗩吶無始無終地吹著一支叫人欲笑不敢欲哭無淚的曲調。嘶啞。嘹亮。沒有人能哭出那麼高的音來,索性不哭。挑在竹竿上的鞭炮爆著,響著,炸出一團團刺鼻的煙花,把所剩無幾的點點淒涼嗆得無影無蹤。唯一的悲哀來自捧著死者遺像的孝子。五十開外。鳩形鵠面。被兩個神情木然的大漢架著,雙腿騰空,腳尖不時點地。眼淚鼻涕口涎匯成一股水系,像條透明的橡皮筋,在皺巴巴的下頦上長伸短縮,極有彈性。
青果老爹捧一支奇特的水煙筒,站在水牯嶺頂頭的那棵千年樟下。水煙筒是用四零火箭彈的彈體改制的。走出去一百里,你也不會找到第二支同樣的物件。自然被老爹視作珍奇。整日捧在手上,哮喘不止時,也決不撒手。現在依然如此。捧著,並不吸。只是用手兜住鑲了一圈銅皮的筒底,讓煙嘴靠在肩膀頭上。像熟睡的嬰孩。他挑了一塊沒生苔蘚的石頭站上去,朝嶺下張望。可以看見整個谷地。谷地偏m.hetubook.com.com右些,徐徐走出一支殯葬隊列的村子叫洪毛箐。
可那時沒有油菜花。那時是初秋。連油菜籽都搾成油了,哪兒還有油菜花?是眼花。老爹自言自語。看來真的眼花了。
青果老爹看著那漢子扔掉銅號,匆匆鑽進篾竹叢,摔進溝壕裡又爬上來,跌跌撞撞歪歪倒倒地摸進了洪毛箐。天太黑,霧也起了。進村前他走了好一陣沒頭沒腦的路。本想抄近道,從村北頭幾座外姓人的墳塋地中間穿過去,繞開那口每年都會淹死個把人的惡水塘,再拐上進村的砂子路。可是不成。他一抬腳就要繞圈子。先圍著墳地繞,又圍著水塘繞。在墳地和水塘間轉了半天,又轉回到那片墳地當央。他好像看到一個背影在領著他走。僅僅是個背影,既看不見頭,也看不見腿。走得很快,他幾乎跟不上。每當跟不上時,他就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原地。鬼打牆了。青果老爹看見那漢子驚出一臉涼汗。但他知道幫不上忙。人的手伸不了五十年那麼遠。他能感覺到五十年前的濕霧慢吞吞地滲過布絲,粘在那漢子微顫的肩背,腰腿,臂膀上,裹出一身無形的恐懼來。
民團就趁機收拾紅軍。民團殺人好狠哦。認真打火他們不行。他們全是戰後英雄。搜紅軍,抓紅軍,殺紅軍,他們比李軍還厲害,手段也狠。嶺上,坡頭,溝底,石頭縫,竹林子,任你躲到哪裡,民團也能把你摳出來。身體好的,綁到縣城去討賞。走不動的,就地亂槍亂棍打死。民團打死的紅軍怕比李軍打死的還多。哪個曉得紅軍委實太多了,硬是殺不完。有的人傷重走不遠,有的人餓得受不了,就連死都不怕了,大白天爬到村裡來討水,討吃。看到他們身上有些能用的東西,槍啦,線毯啦,搪瓷碗啦,村裡人就出來搶。不給就打,往死裡打。有的給了也往死裡打。
青果老爹喜歡聽二拐子講。他喜歡聽二拐子把許許多多奇裡古怪的往事講得添油加醋真真假假。二拐子的聲音也挺古怪。話尾巴上常常拖帶出咕咕嘶嘶的哨音。又尖亮又刺耳。聽來有叫人毛骨悚然的效果。老爹聽得蠻專注。二拐子一張口,他就倚在老皂角對面的一棵不太老的皂角樹下滋滋地抽水煙。儘管這哨音已經消失好幾年了,可他還是每天都要到老皂角對面來倚一會兒。他覺得二拐子的聲音總跟著他。他根本不知道也不相信自己有耳鳴的毛病。
在一片紫雲英撩人的緋霧中,他看見一個白白淨淨、細眉細眼的姑娘從東走來,向西走去。他看著她肩上那兩根乾巴巴的小羊角辮一下變成兩股又粗又長又黑又亮蒜瓣似的大辮子又一下變成盤在頭上的發鬏。她先是在田埂上一跳一跳地走。接著挎一隻竹筐挺起波濤洶湧m.hetubook.com.com的胸脯在水塘邊輕盈地走。又腆起肚子像母鴨一樣在天井邊笨重地走。最後她回過臉來,露出一口掉光了齒的牙床,朝青果老爹淒然一笑。
死者是一老太太。杜九翠。寡婦。守寡整整五十年。丈夫在五十年前的一個秋夜不明不白地死去。是凶死。她是他的第四房。對他的死,她既不高興,也不難過。奇怪的是她卻五十年沒改嫁。和其他三房正相反。村裡人都說,她丈夫要不是個該砍腦殼的傢伙,真該給她立個貞節牌坊。這話等於沒說。因她丈夫該死。丈夫一死,一大家人馬上分成四家。她帶著唯一的兒子,守著分給她的三間破瓦房和九畝半水田,熬到土改,被劃為小地主。此後三十年抬不起頭。
那棵老皂角越長越老。老得人們已經想不起它早年的主人是誰,它還是照樣老它的。任憑曲干彎枝上生滿綠毛,掛滿籐葛,爬滿五花十色的寄生物。杜小爪子,這雅號小几輩的人幾乎聽都沒聽說過。可他們熟悉老皂角。差不多一落生就圍著它長。一代接一代的長。老皂角濃蔭所及之處便是洪毛箐人心智的發蒙地。他們搬個樹墩或者墊塊石頭坐在樹下,從老輩人嘴裡把許許多多真真假假奇裡古怪添油加醋的故事聽過來,又許許多多真真假假奇裡古怪添油加醋地傳下去。有些故事很古老,比老皂角還老。像牛郎織女。像孟姜女哭長城。有些故事不太古老,甚至比老皂角還年輕。像太平天國。像紅軍過廣西。
他以為又一次聽到了二拐子的哨音時,那年輕漢子便再次出現了。正向他這邊走。身後是大片大片油菜花,金黃黃的比陽光還耀人眼。
現在又可以用這法子葬人了。老爹默想著。五十年前是這樣,五十年後又是這樣。中間卻有幾十年不許這樣。一切把陰間和陽界溝通的企圖和願望都不許。世道就是這麼回事,變過來,又變回去。只有人變不回去。人只朝一個方向變。變老。變醜。最後變鬼。
一仗打下來,從山頂到山腳都紅透了,全是血。二拐子連說帶比劃。全是血,踩上去腳都拔不起。湘江早漲紅了,血水往海陽山倒灌。遍地都是紅頭勇,就是紅軍。也叫紅糧崽。除了死的,活下來的全掛花。好多都是被竹籤子錐的。這是李軍造的孽。李軍就是桂軍。桂軍就是廣西軍。他們硬要家家戶戶都交二十根竹籤,一色用青篾竹。要帶青皮的。要削得尖又細,每根長一拃,五寸多。還要用人尿馬尿泡過。再澆上桐油。這東西毒得很。人一踩,扎傷不說,還會中毒。淌濃水,爛腳板,走不得路。
湘江,從海陽山石縫間丁零而出,經七十里靈渠,水分兩派。三分水歸漓,七分水屬湘。湘水佔多,於是志得意滿,左顧右盼,望東北方款款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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