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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頭鷹男

作者:朱川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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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之石 4

月之石

4

「因此,這件事要請你考慮……要怎麼處理才好?就這樣繼續治療下去,已經沒有恢復的可能性。反而只是延長尊夫人的痛苦。當然,我們會繼續為她止痛的。」
「太感謝啦……要來點什麼嗎?」
就只不過是開玩笑的談話,智子卻兩眼充滿了淚水,最後終於哭了出來。
冷風迎面而來,藤田拉攏外套兩邊,走在不會碰到熟人的繁華街道上。
第二天,藤田由早到晚都在醫院度過。
就在上次那棟大樓裡的那間屋子前。不久,門打開了,依舊是頂著獅子頭的女人露出臉來。
(如果那個人偶,變成了智子的話……)
「藤田是誰啊……啊,是那天的叔叔。」
藤田抓了抓毛衣的肩膀附近,笑著回答。那是淡褐色的、上面有鮮豔藍色線條的手織毛衣。
女人將掛在冰箱手把上的毛巾丟給藤田。那是一個已經充分用過的毛巾,但是藤田不以為意,用它將臉上的雨水拭乾。
醫師指著牆上燈箱上的X光片,很簡潔的告訴藤田。
「因為是在你的面前,所以有點逞強。實際上她應該感覺非常的疼痛。」
一則是約在十五年前殺了同為服務生的同事之後逃亡,在追緝時效將屆滿的時候突然來自首的新聞。
就只有藤田知道事情的真相。因為不論是女人自首的警察局或者A川,都在T線電車的沿線上。藤田看著電視,心想那個被詛咒的人偶,現在一定已經沉入河川底下的污泥中了。
本村將冒著蒸氣的大碗,端到藤田面前。
「不用,在這裡就可以了。不要輕易讓男人進到屋子裡比較好喔。」
(如果……)
「你身上穿的毛衣,看起來很暖和呢。」
一瞬間,感覺心臟彷彿被胡亂抓了一把。
「我不是說了嘛!下次要帶太太一起來喔。」
「有人見到你在這邊工作,所以過來看看。」
大老遠從那顆星球帶回來的石頭,自己以往曾經見過——這麼一想,很不可思議的,幸福的感覺在心中滿滿的擴散開來。
「那時候我非常的想去,但結果還是沒有去。家裡的經濟狀況不允許呀……所以對可以去的朋友感到非常的羨慕呢。」
沒多久,特快電車理所當然的超越普通電車。僅是這樣,藤田便眼眶滲滿了淚水。
二十二歲邂逅之後,約十七年的歲月。雖然沒有https://www.hetubook.com.com孩子,但是感覺日子是過得很快樂的。現在回想起來,就連吵架也令人感到非常的窩心。失去了智子,這世界將會變成什麼樣子啊?
在一連串的思考當中,藤田突然想起上次那棟大樓裡面的母親的姿態。
「這不是藤田課長嗎?」
二月的某個星期六夜晚,藤田走在不是那麼熟悉的U站前的熱鬧街道上。看著手中的記事本,終於找到了一家拉麵店。穿過門簾,迎接藤田的是活力充沛的店員的招呼聲。
女人見了藤田便露出笑容,但是眼睛並沒有在笑。
智子因為藥物的關係,一直沉睡著。藤田拜託醫院方面,總之先為智子止痛。
「無論如何都要請你讓給我。」
「如果中止治療的話,我太太會怎麼樣?」
「為什麼?」
「那麼,至少到玄關來吧。」
在藤田搭乘的普通電車旁邊,特快電車奔馳而來。從朦朧的玻璃車窗,看不清楚特快電車裡的人的臉孔。
藤田心中鬆了一口氣。
如同被電流給麻痹了一般,醫師的話在藤田的腦中擴散。
那天早上看到的人偶,是萬博會時的母親的模樣。要將人偶破壞,就等於是要對那天的母親加害一般。
在返家的電車當中,藤田眺望著大雨如煙之下的街道。天空、街道,均沉入灰色的濃淡之中。眼睛看到的所有東西,全都是鉛筆素描的風景。頭腦裡面浮現的,全都是與智子共度的時光。
「很遺憾,可能撐不到三個星期。」
藤田出了病房,直接走向電梯。順路到護士站打聲招呼,看護的護士三輪小姐表情有些凝重的,要藤田去找主治醫師坂崎先生。
一想到這項工作之困難,藤田一直抗拒著前來這棟大樓。在下定決心之前,在雨中徘徊許久,所以才會淋成一隻落湯雞。
突然間,似乎看到了智子的臉孔。
自己是用開玩笑的口吻說的,智子卻表情凝重的沉默許久。
總覺得本村比起在公司的時候,看起來更加的年輕。眼鏡還是一樣的,不過眼鏡裡面的眼睛神采已經大不相同。頭髮也剪得非常短,從短袖上衣伸出來的手臂是結實的。
每隔三個小時左右,智子會稍微睜開眼睛。那個時候藤田都會緊握住智子的手,對著她微笑。智子安心似的也回以笑容,之後又立刻沉睡。她的睡臉雖然憔悴,但很美麗https://m•hetubook.com•com
冬天終於到來,寒冷的時間延長。這是藤田一生中,最寒冷的冬天。
孩提時代,巨大的蘇聯館被解體時的照片,記得在報紙還是雜誌上看過。那時候彷彿是被告知「歡樂時光已經結束……」似的,非常寂寥的心情,至今仍未忘懷。
藤田點了醬油拉麵。本村很有活力的復唱藤田所點的項目,將麵條糰丟入煮沸的熱水中。
(到底要怎麼做才好?)
「怎麼了?想當出水芙蓉男啊?」
「我有一點累,想要睡了。康,你也回家休息吧。」
或許那只是自己的自私所下的結論。或許,考慮到自己的地方比考慮到智子的還更多?一想到這一節,思考又重回原點。
原本是一直搭乘同一班列車的,智子什麼時候轉搭到另一班車了?兩人不是要一直搭乘同一班車的嗎?不是那樣約定的嗎?為什麼智子非得要轉搭另一班車,先行到遙遠的那一頭呢?
「對課長這麼說或許有些不好意思,不過,現在,我覺得辭掉公司的工作對我來說是好的。」
藤田想起來,進入萬博會場的小孩都會拿到一張迷路卡片,萬一和家人走失了,便可以拿出來貼在胸口上。加奈一定是多拿了一張,所以拿來當做禮物的吧。
「今天有什麼事情嗎?」
「那位太太打算怎麼處理人偶?」
「就算繼續治療,也不曉得能否撐過年底。」
「看起來還不錯吧?」
推測或許是有翻船事件,所以展開了大舉的搜救行動,但卻沒有發現任何溺斃的人。然而通報的每個人都堅信自己並沒有看錯,新聞報導的最後以秋季的不可思議事件作了結尾。
想到某件事情,藤田的背脊生出一陣寒氣。
「總之,已經不在這屋子裡了,是吧?」
藤田問,智子想了一下之後,回答沒什麼想要的。藤田輕輕的在她的臉頰親吻,感覺那臉頰有些微熱。
「是啊,剛開始非常的辛苦。不習慣這樣的工作,有一段時期非常的吃力。不過,現在已經變得很有樂趣了。我只要再努力兩年,就可以開自己的店了。這個連鎖店的系統就是這樣的。」
「要進來嗎?」
多麼讓人不快的人偶。他們都不是自己想要捨棄、但卻不得不捨棄的人啊。
「不知道,我沒問那麼多。不過好好利用的話,m.hetubook.com.com或許可以拿來賺錢也說不定。因為挺麻煩的,我也不想多管閒事。」
「真是抱歉。」
相同的疑問,持續在心中回轉著。
「我記得小時候有個鄰居朋友叫做加奈,她在暑假的時候就去了萬博,回來之後還帶給我萬博的紀念品,你猜是什麼東西?」
見了脫掉上衣的藤田,本村說。
到了診察室,醫師的表情是未曾看過的認真。
和屋外的淒風苦雨正好相反,智子開朗的笑著。她的肌膚看起來比平常更加蒼白,手腕上的青色血管鮮明的浮起。
很久以前,兩人一起看重病患者治療過程的紀錄影片的時候,智子曾經這麼說。那時候智子還很健康。
吃完之後,走出拉麵店。
藤田再也說不出話。
坂崎醫師的話,在腦裡盤旋。
(到底要怎麼做才好?)
另一則新聞是,在A川這條大河川所發生的奇妙事件。
「你在說什麼傻話。」
「如果是那些東西還好呢。是迷路牌。」
「風把傘給吹歪了,沒了傘就變成這副德行了。」
「我是前幾天來打擾過的藤田。」
不管選擇哪一邊,結果都沒有什麼不同。反而是,考慮到智子的痛苦與其延長下去,不如停止治療或許比較好。
「整個留下來的東西好像就只有太陽之塔。其他的要不是拆掉了,就是遷移到別的地方了。」
「阿康,如果……」
到了夜裡,藤田回到家中,一個人邊吃晚飯邊看著電視時,看到了兩則新聞。
「萬博會,真令人懷念啊。」
想法漸漸的靠向某一端,從各種角度來檢視這個選擇的正確性。一開始覺得這樣的選擇是正確的,但是另一個想法又再度浮現。這果真是正確的選擇嗎?對智子來說,這真的是最好的選擇嗎?於是,又重新開始思考。
智子笑著說。
如同從頭頂倒下水一般,藤田全身都淋濕了。
「那張牌子上的確是印有萬博會的標誌,但是拿到那樣的東西可高興不起來呢。」
「很抱歉這麼唐突,上次那個人偶……可以把它讓給我嗎?」
「好啊。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全書完)
「如果繼續治療的話,可以撐多久?」
「那個時候,感覺整個日本都非常的熱中萬博會。現在的話已經沒留下什麼東西了吧?」
藤田按了一下門鈴。隔了一會兒,聽到了有點熟悉和圖書的女性的沙啞聲。
女人用有些調侃的語氣說。
「我可不行。如果康可以多活一天的話,我是絕對不會放棄治療的。」
如天氣預報所預測的一樣,一到週末天氣便轉壞了。偶爾如海浪拍打一般,強風將雨水打向病房的窗戶上。秋季的天氣總是不安定。
智子應該繼續接受治療?還是應該停止治療?
「我怎麼知道……風景明信片或鑰匙圈之類的吧?」
偶一抬頭,冬天的天空中出現了潔淨的滿月。
「啊,是貼在胸口上像是卡片一樣的東西。」
據說兇手做了整形手術,變成另一個人生活了十五年,卻突然受不了罪惡感的折磨。受害者的名字就叫做由美子。
「你把人偶讓給那個人了嗎?」
「是啊……安心了嗎?」
那天自己是笑著回答的。
「以前真的是受你的照顧……來,請用。很好吃的喔。」
女人很意外的展現親切的一面。女人將散布玄關的鞋子踢到一邊,騰出了一個可以站立的空間給藤田。
說明起來可麻煩了,所以藤田並不打算說。跟這個女人說也沒什麼意義的吧。總之,現在藤田滿腦子就只想要將那個人偶給破壞掉。
早就知道遲早要面臨這一刻。從這個病被發現的時候開始,就已經朦朦朧朧的有所覺悟。但是,藤田心中首先浮現的想法還是——求求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不過,你很辛苦吧?」
有一陣子沒見面的本村,看起來遠比還在公司的時候,更加的朝氣蓬勃。見他對著年輕的工作人員傳達指令的模樣,看來已經成為這家店的核心人物。或許,他是很適合這樣的工作也說不定。
藤田放下心中的兩個擔子。因為既不用親手破壞有著母親姿態的人偶,也不必在上班途中繼續面對過去的罪惡。
在橫跨A川的橋上晨跑的人,發現河川裡有女人載浮載沉,而向警察通報。就差不多約在同時,相似的通報約有十來件,但不可思議的是,每個通報所形容的在河川裡載浮載沉的人,都不相同。有的人看到的是上了年紀的男性,有的人則說是小孩子。
據說萬博會總共吸引了約六千四百萬人到場參觀,至今已經流逝了超過三十年的時光,那時候六千四百萬人所夢見的未來,今天是否已經有些許實現了?
自己正打算為智子選擇一條最好的路。但是,不管是繼續hetubook.com.com治療還是停止治療,或許有一天,自己反而會覺得沒有挑選的另一條路才是正確的。到時候,從電車中見到的那個人偶,一定會變成智子。
「我實在是很不好說。」
本村將身子伸出吧檯靠近藤田,小聲的說。
藤田想起了家裡堆積如山的待洗衣物。如果不多少洗一些衣服再拿到自助洗衣店的烘乾機做處理的話,星期一可沒有衣服可以穿去上班了。
智子將會帶著怨懟的神情,直盯著擁擠車廂中的自己——那那樣的光景,是絕對不想見到的。
藤田想起,智子也是很喜歡吃拉麵的。
想起方才碰面的智子的開朗笑容,臉色的確是蒼白許多,但是狀況看起來並不像那麼糟糕的樣子。
「好吃!不錯嘛。」
但是,那個時刻一定會到來。正因為自己是深深愛著智子的。
「今天跑來說想要那個人偶的人,叔叔可是第二個呢。就在不久之前,有個打扮華麗的大嬸來過了。」
「那我明天再來。有沒有想要的東西?」
那並不是真正的母親,而是反映出心中的罪惡感的、被下了咒的人偶。只不過是個展示模特兒,卻看成是自己所捨棄的人。
從來不曾想過,必須做這樣抉擇的時刻真的會到來。就算會來,也應該在很久很久以後才對。
「如果我生病了,無論如何都救治不了的話……可不要讓我依靠機械或藥物的力量,沒有意義的存活下去。」
「你要這麼說的話,我也一樣。如果已經失去了意識,就算多活幾天也沒有什麼意義,反而只是浪費醫藥費,與其把錢花在這上面,不如留給智過生活。」
「因為她出二十萬要買啊。白花花的鈔票就放在眼前,沒有理由不賣啊。」
聊到了一個段落,智子躺在床上說。平常總是遲遲不放藤田回家的,今天卻說了難得的話。
「尊夫人的身體狀況已經非常惡化。老實說,我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做的了。」
智子的笑容,在腦裡盤旋。
「有那麼糟糕嗎?」
藤田啜一口湯之後,將麵條送進嘴裡。
站在吧檯裡面帶著眼鏡的男子,高興的對在吧檯旁坐下的藤田說。那是過去曾為同事的本村。
到底該怎麼做,對智子來說才是最好的?要走哪一條路,才可以讓智子感到最為幸福?
智子看著藤田帶來的照片興奮的說。由於身子狀況不佳,一直維持著躺在床上的姿勢。藤田則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女人思考一下子之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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