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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好一陣子，那個卡通般的聲音始終都停留在我腦裡揮之不去。她一定對我感到很生氣吧！雖然說只有短暫的一會兒，我也算是搶走了她的雙親。

以前有哥哥，不過現在沒有了——剛剛大姐姐這句話的意思，我終於了解了。

「討．厭。」

不管怎麼樣，當時的我聽來，這美麗的話語，就像是某種可怕魔法的不祥咒語一樣。

到底，該怎麼形容才好呢——經過了這麼久的時間，我仍然無法正確地說明「它」的樣子。每次嘗試仔細回想，腦袋裡就會開始發熱，無法繼續思考。

「沒有這回事。」

大姐姐在我背後用低沉的聲音說。說不可怕，那是騙人的。

從前的哥哥，已經不存在了，因為已經成了自己的情人。

現在回想起來，那種反射性的抗拒，一定深深地傷害了大哥哥和大姐姐。但是，我希望他們能夠理解，這對一個十歲的少年而言，實在是超乎尋常的恐怖經驗。

那聲音彷彿在召喚著我，我循聲從敞開的紙門走進了隔壁房間。然後，我看到大哥哥手裡抱著的那東西。

大哥哥沒有hetubook.com.com撐傘，無精打采地低頭走著。他身上的白色襯衫緊貼著皮膚，頭髮也濕透了，看起來就像隻可憐瘦弱的狗一樣。

「討．厭．你。」

從我的掌縫之間，遠遠傳來大哥哥的聲音。

整個物體好像只有那裡被其他的意志控制而動作，不斷重複著一會兒張嘴、一會兒縮小的動作，正覺得嘴角往上吊好像在笑，又像是鬧彆扭般噘起嘴來。嘴裡一樣有牙齒，偶爾會發出喀喀的聲響。

那東西，簡直像個遇熱而熔化的塑膠玩偶一樣。要不然，就是用熔化的紅蠟燭所做的人偶——上面只有一個小小的嘴唇形狀跟人類的一樣，而我的眼睛不知道為什麼，一直被那一處吸引著。

說著，大哥哥打開了紙門，衝進隔壁房間。

「啊！又來了。」

所幸母親後來遇到一個雖然愛喝酒、但個性很善良的人，開始過起比較安定的生活。母親曾經因為肝病住院一次，也讓她因此知道警惕，從此戒了酒，現在在一家飯店裡當清掃人員。

「只要一抱起這孩子，腦袋裡就像有蟲m.ｈｅｔｕbooｋ•ｃｏm.ｃｏm子在動一樣，而且不是一隻、兩隻，就好像有幾十隻、幾百隻……密密麻麻地在我腦子裡跑著。」

「可是……我們的孩子跟其他孩子不太一樣。」

現在那對年輕夫婦——不，應該說是兄妹吧。過得如何，我已經無從得知。老實說，我也不願意去想像。

當時的我，還不了解這句話的意義。

我想起大姐姐告訴我，隔壁小狗的故事。

可以聽到大哥哥安撫孩子的聲音。從他的聲音裡，可以感覺到他有多麼疼愛這個孩子。

「只要我們相愛，這些都無所謂。相愛，是這個世界上最珍貴的事！」

我猛然回想起隔著一扇紙門外母親的嗚咽和男人濃重的呼吸聲，那鮮明的印象逼得我忍不住搗住了耳朵。

但母親還是繼續住在以前的公寓裡，所以我和那個地方並沒有完全斷了聯繫。

「討．厭。」

前陣子有事去拜訪母親時，剛好經過那棟公寓附近。就像許多老街經常走上的結局，那一天我躲雨的小巷，已經被拆毀，蓋和-圖-書成停車場了。當然，他們的公寓不存在了。

時雨一定永遠都不會停，一直追著這對兄妹走吧！直到兩個人的所有，都凍結成冰。

「討．厭．你。」

等到高中畢業，我終於離開了老家。

我不知道他出了什麼事，在他身上完全感覺不到從前的開朗。不，說不定，那種開朗原本就只是在強顏歡笑。大哥哥一定只有在人前，才會扮演起開朗的角色。

「所以，她都沒有朋友。阿薰，你願意當她的朋友嗎？」

「兄妹是不能相愛的啊！」

這句話到底是對誰說的？是對自己，還是對年僅十歲的我？

我看了看大姐姐，她還是低著頭，正用可怕的眼神瞪著紅茶杯底。她終於注意到我的視線，抬起頭來勉強擠出笑容。

嘴唇兩端明顯地往上一翹。

大哥哥說著，單手搔著自己的後腦勺。看起來很用力，發出相當大的聲音。

「我．是．薰．你．不．是。」

「很可怕吧？」

而且，這可能是五年以前發生的事了。減法一算，馬上就可以算出來，當時的大姐姐，只有十四歲。

「來，薰薰，我們來吃飯飯喔ｈeｔｕboｏｋ.cｏm.ｃoｍ！」

那張嘴巴突然噘高，對我吐了一口口水。動也不能動的我，臉頰上飛散了溫熱而且味道令人不舒服的液體。

大約過了一年左右，我在車站附近曾經看過大哥哥一次。那時夏天才剛過，也是一個下著雨的日子。

大哥哥要大姐姐拿來一小碗黏稠的綠色食物，他用小湯匙舀起，送進一秒都沒閒下來的那張嘴裡。

聽到這聲音時，我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因為我知道，這個「你」沒有別人，就是指我。

「喔，好乖、好乖。肚子餓了嗎？現在馬上給你東西吃喔！」

「好，我跟她做朋友。」

「寶寶是不是肚子餓了呢？」

但是，只有一點是可以確信的。他們的人生，只能不斷走在冬天的時雨中……因為，這是他們自己所選擇的命運。

「不是嬰兒。前陣子剛滿五歲了。」

說著，她的大眼睛裡開始流下珍珠般的淚粒。每當纖長美麗的睫毛眨一次，就會不斷地引出更多的珠粒。

接下來的事，我實在記不清楚了。我想自己應該是大叫一聲，逃離那個房間，然後可能直奔回自己家了吧！

我聽到她這麼說www.hetubook.com.com，想起了班上一個女生的弟弟。那個孩子有一點輕度智能障礙，但是我經常跟他一起玩，也不覺得討厭，甚至覺得他比同年齡的孩子更天真、更可愛。他也許學不會一般的功課，但是一起玩的時候並沒有什麼問題，不管是玩抓鬼，還是捉迷藏，只要配合那孩子調整一下規則就可以了。

隔壁房間響起了音樂盒叮噹叮噹的聲音，可能是打開了我剛剛看到的旋轉木馬開關吧！

（這是……）

「所以兄妹是不可以當夫妻的啊！」

「阿薰，還是被你發現了。隔壁房間是我們的孩子，是個和你有一樣名字的女孩。」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在那之後，我連那公寓附近都不敢走近。我沒有告訴任何朋友，當然也沒有告訴媽媽，總覺得這是件不能告訴別人的事。

這句話，又是對誰說的呢？我並不知道。只不過，光是想像那種感覺，就覺得渾身不舒服、讓人頭皮發麻。

那聲音越來越大，就好像在求助一樣。

流進綠色物體的嘴唇，發出了這樣的聲音，就好像經過機器處理過的聲音一樣，也像是電視卡通裡會出現的尖銳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