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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食

作者:朱川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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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精生物 2

妖精生物

2

母親在廚房提早準備晚飯,包括員工的晚飯都要由母親打點。因此,狹窄的廚房裡,只見母親一個人忙得分身乏術。
我想起男子的話,把它們鉅細靡遺地記在記事本上。那感覺就像自己是個正在進行實驗的科學家似的。
男子像交代幼稚園兒童那樣說著。
突然,一陣像是摀著嘴在啜泣的聲音自房間裡響起,我猛地一驚——是睡眠中的祖母醒了。
母親雖然不像父親那麼囉唆,但也不會輕易就答應我飼養生物。但願那玻璃罐子不要被母親發現——我心裡這麼想著。
我將冰箱裡的朝鮮漬小黃瓜切塊後,裝盤端去給父親。酒過三巡的父親,心情顯得特別愉快。
我的書桌並不是電視廣告上說的「具有多功能學習」的書桌,而是父親拿不要的木板為我釘製而成,方便寫功課用。房間的角落很陰暗,我本想起身開燈,但又怕驚擾到祖母的睡眠,只要打消念頭。
「知道了。」
「大概是尿布濕了吧!」母親回頭對我說著,臉上還是平日的笑容。
「我們小津將來一定可以成為好媳婦。」
醫生勸父親使用枴杖,但他堅持不要,所以走起路來就像白鐵製的機器人般搖搖晃晃做小步移動。平時敲敲釘子還可以,但如果要他做些費力的事,或在工地現場矯捷地工作,那就完全不行。或許因為這緣故,他才更要提供員工們豐富的飯食,以保住他身為老闆的顏面吧。
父親很喜歡擺闊,事實上,他是個對錢非常囉唆的人。例如喝醉酒時,他會趁著酒性大方地https://m.hetubook.com.com賞我五十圓或一百塊的零用錢。可是,事後他一定會追根究柢地追問錢的下落。如果我把錢花到他不以為然的事物上,他就會以埋怨的口吻說:「竟然把錢花在這種東西上,世津子真不知道錢很難賺哩!」
「是啊,和那些人不一樣。」
數年前,父親在一次工作中不小心從樑上摔下來,折斷了骨盤。那以後,他右腿的關節惡化得很嚴重,幾乎沒有辦法彎曲。
我端詳祖母的臉,祖母仍是緊閉著雙眼,而張開的大口裡,不斷傳出呻|吟的聲音,只是臉上並沒有特別痛苦的表情。知道是和平常一樣那麼一回事之後,我便走到廚房叫喚母親。祖母不僅無法自己翻身,就連說話、吃飯也都要別人照料。
就在這時候,二郎突然走進廚房。
祖母發出的呻|吟聲,彷彿來自地板底下。
母親邊拿肥皂搓手,邊轉頭對我微笑,對於我書桌上那個玻璃罐子的事,隻字未提。
如今,有關老人的看護用品可以說是琳瑯滿目,但在三十多年前,可沒有這些東西。所謂尿布,也是把以前用過不要的布料拿出來改做。由於沒有幫手,一切工作全都落到母親的肩上。
「小津,你幫我看一下火鍋,好嗎?」
這陣子,在投幣式置物箱裡丟棄嬰兒的事件頻傳,就連我這個小學生都知道「投幣式置物箱嬰兒」這專有名詞。大部分都是先殺害嬰兒,再將死屍放進置物箱裡。不過,記憶中,也有幾件是將嬰兒活生生地放進去的。
www.hetubook.com.com哦——哦,哦——」
雖然我從懂事以來就認識他,卻始終難以於他親近。他的脾氣很古怪,有時又莫名其妙的很開朗,讓人有點無所適從。
母親幫祖母換尿布時,不會讓我和弟弟在旁觀看。或許她是可憐祖母:而且,對孩子也不好吧!
我父親經營一家小型工務店,請了幾名工人。說工務店好像有模有樣,事實上,就是個人經營的木工下包商。
「你還是別嘗試比較好。長得太大,不僅要為裝它的罐子傷腦筋,你也要浪費很多砂糖,不是嗎?」男子再度恢復笑容說道。「如果你照我說的養,這傢伙永遠都不會死。等你將來長大了,變成媽媽、老祖母,它都還是一樣活得好好的。」
「去照顧我奶奶。」我回答道。
「還有,不可以把它放在陽光直射的地方,有熱氣或矮角暖爐桌等過熱的地方也不能放……」
我看了一會兒後,從抽屜裡拿出記事本。這本記事本不是花錢買的,而是將一些背面沒有印字的廣告紙蒐集起來,再對裁一半,以線縫成。我從以前就很喜歡畫畫,母親為了節省紙張,才為我想到了這個方法。
「因為它會變大。」
「首先,罐子裡的水,三天要換一次,必須保持水質乾淨。然後,在水中放入半匙小湯匙的砂糖。因為砂糖是小傢伙的食物,絕不能忘記。」
母親總是如此,不管遇上多嚴重的事,都不會在我和弟弟面前露出疲憊或痛苦的表情。
將妖精生物交到我手上時,男子吩咐我要注意幾項事情https://www.hetubook.com.com——同樣的話,他大概重複了三遍,還要我覆誦一遍,最後還叮囑我回家之後,要立刻把他記在筆記本上。
「砂糖是它的飯嗎?」
說它癢,又比癢要更深——那生物帶給人一種興奮之類的感覺,就像電流穿過全身;承受那股興奮時,會從臍下附近滲出微溫的水液來,甚至讓人感到一種甘美的滋味……一種非常不可思議的感覺。
「這很重要喔!」
當時,我們家是木造的平房,除了廚房,兩外還有三間房間:放電視的客廳和父母親的寢室,再來就是對面小院子、有四塊半榻榻米大的房間。在這個房間裡,放著我和弟弟的書桌。不過,這個房間不只是我和弟弟兩人共用,從我上小學以來就因腦中風而半身不遂的祖母,也一直躺在這個房間的角落裡。
二郎一幅原來如此的表情,點著頭。
「這醃漬的小黃瓜是小津切的啊?真好吃。」
「這傢伙會隨它居住的環境而改變體型。如果它長得太快,你也不好養吧!」
我將裝著妖精生物的罐子放在書桌上,那隻迷你荷包蛋似的生物還在水中漂浮著。
「對,對。不過,你可不能將糖果或巧克力那些東西丟進水中餵它喔!只能用砂糖。而且,細糖或粗糖都不行,只能是一般的白砂糖,知道嗎?」
「咦,老闆娘呢?」
「小津,不好意思,那就麻煩你了。」
而且,我們家需要被照料的,除了祖母還有一個人,那就是我的父親。
母親拿著臉盆回到廚房後,在水龍頭下洗手。水拚命地流瀉而出和*圖*書,貼著磁磚的洗手臺裡,發出打中柏青哥珠子時響起的嘩啦啦聲響。
男子舉出幾點注意事項,但每一項都屬常識範圍。簡單的說,就是養在一般人家的家裡是沒有問題的。
二郎說著,順手在我露出無袖洋裝的手臂上摩挲了一下。木工的手指頭又粗又硬,摩擦著皮膚有些疼痛,但更叫我感到不舒服的是那樣的碰觸。也許二郎是想表達善意,不過,我已經到了對這類接觸感到敏感、嫌惡的年紀了。
這話我可是一點都不相信。因為這麼小的生物是不可能活那麼久的。
母親離開廚房後,我依她的交代,看著火鍋別讓它給燒焦。
說這話時,男子臉上的笑容倏地收斂起來,變成一臉嚴肅。
「老闆叫我來拿泡菜。怎麼辦?」
突然,我想到那生物在我掌上所留下的觸感。
「老闆娘真夠辛苦,裡裡外外都得靠她一人打點,卻從未聽她喊過一聲累。不簡單哪!」
那感覺,要怎麼形容才好呢?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我至今從未經驗過。
話雖這麼說,但它究竟會長到多大,我不免感到好奇。
「竟然殘殺、丟棄無辜的嬰兒,這些人真比垃圾還不如。」
父親拿筷子夾起來切的大小不一的小黃瓜往嘴裡丟,成田出身的老木工成田先生也舉箸附和道:
父親說著,用下巴指著電視上的畫面。電視上正在播放新聞,又是在車站置物箱裡發現嬰兒死屍的話題。
「我待會兒拿過去。二郎叔叔您先回客廳吧!」
「為什麼?」
回到家,父親正和四名員工喝酒,看電視現場轉播的賽馬。星m•hetubook•com.com期天,我家的景象跟一般人家的家裡沒有兩樣,極其平凡。
我悄悄走進房間。祖母正在睡覺,而正值愛玩年紀的弟弟,星期天的大白天當然不會待在家裡。我怕驚醒祖母,躡手躡腳地走到自己的書桌前。這是家裡唯一屬於我自己的角落。
不管怎麼說,難得星期天假日,個性海派的父親大白天就把人叫到家裡來喝酒,只因為他喜歡別人稱呼他是老大。
「最重要的是,養它的罐子不要太大,大概像目前這樣是最適宜,如果你要替它換罐子,請盡量找和這個大小差不多的。」
至於化妝,除了參加我和弟弟在學校上課的場合之外,從未看過她施粉抹脂。然而她的頭髮一直都梳理得整齊、有型,身上也始終保持素淨。我的朋友都說我的母親很漂亮,我也以此自豪。
我用舌頭舔了舔鉛筆芯,在紙上寫道:ㄧㄠㄐㄧㄥ生物的ㄙˋㄧㄤˇ方法。
「大概是吧!」
「媽,奶奶在叫了。」我站在廚房門口,對著母親背影說道。
二郎是我父親手下最年輕的工人。國中一畢業他就開始工作,現在的年紀不過二十六、七歲。在我們家的工人當中,他算是老資格了。他的本名叫俊明,由於他長得很像當時廣受大家喜愛的電視短劇〈短篇55號〉的阪上二郎,因此,大家都戲稱他為「二郎」。
因此,如果讓父親知道我買了一個不明的生物回家,他一定又會嘮叨個沒完。於是,我把妖精生物藏在衣服底下,從充滿酒臭味和眾人的高聲喧嘩中,快速閃進自己的房間裡。
「小津,謝謝你幫我拿醃漬黃瓜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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