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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輕視牠。蝴蝶有你想像不到的堅強生命力。」美羽小姐仍用笨拙的關西腔說話。「提到這個，在我的故鄉就有蝴蝶樹呢！」

「真的。這些蝴蝶春天時出生，經過夏天、秋天，然後到了現在。牠一直活得好好的呀。」

「好大的巧克力喔。」

然後，接下來的三個小時，她聽我敘述在學校發生的事，或陪我一起玩遊戲，直到黃昏時才結束。我們一直都是在墓園入口處分手——美羽小姐總是站在原地靜靜看著我的背影離去。

我不知道蛹需要多少時間才能蛻變成蝴蝶，不過，這些蝴蝶一定是誤以為屬於自己的春天來了，所以急急忙忙羽化成蝶。可是，牠們來到的這個世間，既沒鮮花，也無同伴，徒然把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時刻給辜負了。

看著眼前翩然飛舞的蝴蝶，美羽回答道。過了幾秒鐘後，她又補上一句：

「不過我已經回不去了。」

只見美羽的臉上閃過一抹陰翳。

美羽小姐從不讓我看見她往哪個方向回家。

美羽小姐說起關西話還是怪腔怪調的。

「就是笨嘛！只有一次生存的機會，卻誤以為春天來臨而匆匆來到這世上……再怎麼著急也不急於這一時啊！」

我實在很難相信，那麼柔弱的生物也能度過冬天。

剛認識時，她說過就住在附近。不過，她並沒有說出具體的街道名稱。難道，她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那時候，我的人生才剛要開始，卻已經會為冬蝶感到悲哀了。

對這句話，我一時難以相信。

「在很遠很遠的南方。」

「咦，為什麼？」

看到她的臉，我就覺得很幸福。不管她是誰，我都無所謂。因此，有關她的事，我幾乎從不詢問。就像〈報恩的鶴〉的情節，深怕一旦得知她的身分，就必須分手。所以，我什麼也不想知道。

可是，一看到現實裡的美羽小姐時，我的奇想總是一下就粉碎了。

（說不定她……）

「哈哈哈，小道的班上還真有趣！」

小孩子的我，知道蝴蝶是很脆弱的生和-圖-書物只有一對比紙張還薄的羽翼，還有比任何昆蟲都還要柔弱的身軀。纖細的觸角，只要稍微碰觸，就會折傷、損壞，簡直是自然界裡最奢華的生物；若遭到捕捉，也迅及就夭折殞逝。

「著急的是你小道。」

「很開心呀！對了，前陣子……」

也許，在這廣大的墓園裡，有一個十八歲、名叫美羽的女性的墓地。也說不定就是在那座無緣佛墓碑的下面……

「那蝴蝶不是現在才剛出生，而是已經活到現在。」

那是一匹紋白蝶（正確的說法是一「隻」。不過，小時已經習慣用「匹」來計數，這點還請原諒）。大概受到暖和天氣的召引，有幾匹在墓園裡互相追逐著。「真笨！一定是搞錯，以為春天到了。」我不禁喃喃自語。

接下來的每個星期三，我都在墓園和美羽小姐見面。

「蝴蝶會冬眠喔？」

打開包裝紙，美羽小姐毫不猶豫地使勁將巧克力一掰為二。從她嘴裡迸出的那一聲「ㄝ」，聽起來好可愛哩。

有一天，我和美羽在廣大的墓園裡玩捉www.hetubook.com.com迷藏。玩累後，兩人就坐在無緣佛旁的長椅凳上休息。

也許是我年紀太小，還沒能力想這麼遠。不過在某一件事上，我確實感到奇怪。

不知道實情的美羽小姐開心地聽我描述。若問我有沒有一絲絲後悔？絕沒有。因為，當我描述時，就突然覺得自己也每天過得很快樂，說也奇怪，我的一賴心也會跟著興奮雀躍呢！

剛開始只是聊天。後來，在這偌大一片的墓園裡，兩人玩起了躲貓貓、捉迷藏。現在，這座墓園的四周都裝上了監視系統，說不定就是為了預防像我和美羽這種不速之客的入侵呢！

然而，就算事實真是如此，對我也沒有什麼差別。那時候的我都可以把「鐵橋人」當成好朋友了呢！說起來，他們和我更為貼近呢！

我頻頻回頭眺望，美羽小姐也頻頻向我揮手道別。可是她卻沒有打算離去的樣子，只是靜靜目送我的身影，直到看不見為止。

「學校怎麼樣了？」像往常一樣，美羽小姐問道。

美羽小姐始終容光煥發，充滿朝氣。和圖書臉上的表情也極其豐富，聽我說話時，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轉，她很愛笑。

「要不要吃巧克力？」

「昨天人家給我的。我想留給小道吃。」

說不定她——不是人。也許你會覺得我的想法太荒謬。不過，對小孩子來說，這是再自然不過的念頭了。

「美羽小姐的故鄉在哪裡呢？」我隨口問道。

我的腦袋瓜裡，立刻浮現像蘋果樹一樣長滿蝴蝶的樹。

「你騙人！」

（她家究竟在哪裡呢？）

星期三的下午，學校一放學，我就直衝市立墓園。每次美羽小姐都比我早一步抵達，好好坐在無緣佛墓碑旁的長椅凳上等著我。

自己沒有犯錯，卻註定一生下來就必須遭人歧視。沒有朋友，每天晃蕩度日，我就像躲避世人眼光的「鐵橋人」，也像因錯覺而來到這世上的冬蝶。

看著眼前蝴蝶凌亂的飛行軌跡，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像牠們。

如今回想起來，當時的我怎麼沒有感到奇怪？就算再怎麼喜歡小孩，一個十八歲的女性（美羽小姐當時的確是十八歲），怎麼可能和一個小學二年級的和_圖_書少年相約遊玩呢？

「在我們故鄉是這樣。」

「啊！是蝴蝶。」

對於我的回答，美羽小姐只用食指在我額頭上戳了一下。

就在那時候，突然有個白色的東西從我的視線尾端飛舞而過。

我也一如往常，向美羽小姐報告學校所發生的事。

有個同學在午餐時間說了些奇怪的話，害別人把口中的牛奶噴出來……當然，我和這件事一點關係也沒有，不過，我卻把它說得像自己是那小團體裡的一份子。

「今天天氣不錯。」坐在椅子上，美羽小姐邊晃著拖鞋邊說。

美羽邊說邊從手提包裡拿出一塊厚厚的長方形巧克力。我後來才知道那是美國的哈喜巧克力。不過，那時候很難得看到外國的糖果，因此，它在我眼裡顯得格外巨大。

「為什麼說牠笨呢？」美羽小姐訝異的表情看著我。

的確，陽光暖和得一點也不像是十一月天。

「其實，那只是很多很多的嫻蝶棲息在樹上。在人跡罕至的森林裡，成千上百隻蝴蝶棲息在樹上過冬，遠遠地看過去，彷彿冬天裡也開滿了花似的。」

「蝴蝶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