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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挑一些快樂的事講。聊到班上的開心果——我和他以前也是上同一間托兒所，所以，那件事他也很清楚。或許就因為如此，雖然小學仍是同班，我們之間卻很少對話。

追逐風和陽光，應該是小孩子的天性吧！

「下星期三。一樣在這裡好嗎？」

「小弟弟，你知道那個墓碑下面埋葬的是什麼人嗎？」

「小道，告訴我你在學校的事，好嗎？」

女人說話的口氣，彷彿她早已認識我。我看著墓碑，搖搖頭。

「不，不是……」

在它們旁邊還有一座細細長長的墓碑，上頭刻著「無緣佛」的字眼。只是，當時還小的我，不懂它的含意。

「有，涼介很有意思。」

當地人對那個墓園又稱為A野墓地。雖在市區裡，佔地卻相當遼闊，是一塊整齊的長方形土地。縱長兩百公尺，橫寬也有四百或五百公尺左右。它面對道路的部份，用鐵絲網圍起來，緊鄰住宅區的部份，則築起了圍牆。

之後，女人告訴我，她的名字叫美羽。她不是高中生，而是在附近的咖啡館工作。我也告訴他我叫道男，家裡還有一個哥哥。

這一帶幾乎沒有種植樹木，只有供奉的鮮花點綴一片灰色的空間。墳墓的造型形形色|色，絕大多數是像習字硯臺給放大了尺寸。此外也有頭部尖出像相框的，也有上頭加蓋像神轎頂的。另外，死人的世界裡好像也有貧富差距，有好幾個墳墓一起擠在狹小的土地上，m•ｈetubｏok•cｏm•coｍ也有光是一個墳墓就佔據了將近二十座墳墓的空間。

懷著一顆探險的心，我往墓地中心走去。

然而，當我說給美羽聽時，不知為什麼，我竟然歪曲了事實，把他說成了是和自己很要好的朋友。究竟為什麼會這樣？或許是為了讓話題可以繼續下去，也可能是自己內心深處真的這麼期待吧！

「喂！」

「那叫無緣佛，是一些無名屍的墳墓。」女人以嚮導的口吻說著。

想到剛才自己大概發出了尖叫聲，不禁有些難為情。雖然我只有小學二年級，但已經明白尷尬的滋味了。

這是我最渴望聽到的。

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事實上，我只是到處閒晃，正好逛到這裡罷了。

「來掃墓嗎？」

「我不是。不過，來這裡會讓我感到心情平靜。」女人說完，看著我的臉微一笑。「對了，剛才很對不起，害你嚇一大跳。」

女人將雙手插入背心外套的口袋裡，用有點不好意思的口吻詢問著。

透過鐵絲網，我看到裡頭的墓園。不知為什麼頓時興起一股一探祕境的念頭。於是我一腳踩了進去。或許你會覺得，我是個連「鐵橋人」都害怕的膽小鬼，怎麼會有勇氣……事實上，只要看過那座墓園的人，應該都會和我產生同樣的念頭吧！何況，那天的天氣那麼好，太陽還高掛天空呢！

正當我看著墓碑時，突然有人從背後用力拍了我肩膀一下m•heｔｕbｏok•ｃom•coｍ；而且手勁之強，讓人覺得有點痛。我當場嚇得跳了起來。

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打扮成高中生模樣的女人，正對著我微笑。

「哦，站著說話也是可以，不過我們去那邊坐好嗎？」

聽到美羽這麼說，我突然感到一陣寂寞襲上心頭，因為，之前真廣和他姊姊就是這麼叫我。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想聽這些事。不過，看到她眨著大眼睛充滿期待，拒絕，似乎有點不近人情。

墓園裡，大大小小的墳墓像是縮小版的未來都市，整齊劃一排列著。正確的數目我不清楚，不過，以小孩子的眼光來看，可以用無邊無際來形容。大阪下町地區的建築物，距離都很近，給人一種擁擠的印象，這墓園也承襲了它的高密度。

若是現在遇上這種事，拒絕上學已是司空見慣。可是在那時候，沒有生病卻要請假，是我連想都沒想過的事。

說說我認識美羽的事吧！

「小弟弟，你長得好可愛喔。幾年級呢？」

女人仍以關西腔說話，聽在我這個當地人的耳裡，實在覺得彆扭。

所以我決定稱呼她為美羽小姐。

「聽小道說話很有意思。下次再說給我聽，好嗎？」

龐大的墓園，的確帶給年幼的我相當大的震撼。從繁華熱鬧的通天閣外圍步行就可以到達的地方，竟然有這麼一處「死者天國」，而且還是偌大一m.hetubook.com.com片的墓園。更叫人難以置信的是，它就緊鄰著寧靜的住宅區。

在那裡，我看到一座到目前為止我所見過最大的墓園。

其實，剛開始我也不知道美羽的名字怎麼寫，原先我還以為是「美和」。不過，我記得第一次見面時，她彷彿說過是美麗的羽毛，美羽。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那時候的我，最渴望的莫過於——下次再相邀見面的約定。

「班上有好玩的同學嗎？」

「嗯，還是請你原諒。」

「嗯……」

說著說著，西邊的天空終於掛滿彩霞。

「就是啊！在墓園裡，突然被人從後頭用力一拍，誰都會被嚇到的！」

可是，就算美羽問我，我也無從奉告。因為不論班上同學發生什麼事，我都是局外人。

我恢復正常口吻，不再像先前那麼緊張。

「啊！對不起，嚇到你了。」

不過，這有可能是我在自己腦袋裡所編織出來的記憶吧。因為我對美羽的懷念，以及那隻有雙美麗翅膀的蝴蝶，始終在我心中縈繞不去。

然而，我的確是被孤立了。好像不管走到哪兒，都沒有我的容身之處，待在教室尤其痛苦。那時候的我，無異是「鐵橋人」的心情寫照。

「那個小朋友的確很有意思。不過，小道也很可愛。」

「咦？你長得好高喔。我還以為你四年級呢！要不要吃糖？」

我並沒有受到欺負，也不是完全沒有說話的對象，而只要我開口，對方也會以平常心回應我。ｗwｗ•ｈetｕbook.ｃｏm•ｃom因此，光從外表看，是看不出我受到孤立的。

「老實說，小弟弟你的背影很像我弟弟，所以我……」

她雖然說著關西語言，但聽在我這個當地人耳中，總覺得哪裡很彆扭。她一定不是本地人，勉強說著關西話，處處顯露破綻。

「我只是隨便走走。」

後來我才知道，A野墓地原來是在南部的千日前（如今是熱鬧的場所，以前聽說是刑場），明治時期才移到這裡來。我看那些墓碑上的字，的確有不少年代已經相當久遠。

「原來你叫道男啊。那以後我就叫你小道好了。」

突然，美羽對著講得渾然忘我的我說道。啊！要和姊姊道別了嗎？我心中感到有些惆悵。

白襯衫配上粉櫻色毛線背心外套，底下是深藍色裙子。頭髮略長過肩膀，中分，梳著兩條辮子：臉蛋是吸收了陽光的小麥色，給人健康的印象。

我會走到那裡，純粹是偶然。一個人沒有目標的閒晃，走著走著，最後隨性彎進一旁的道路罷了。

和美羽小姐第一次邂逅，是在我小學二年級的秋天、十月都過了一半的一個星期三。地點是大阪市立M墓園。

「是啊。比如說今天在學校裡遇到什麼事？或是和朋友發生了什麼事，都可以說來聽啊！」

「可以啊！朋友都這麼叫我。」

「https://www.hetubook.com.com喔，原來是這樣。」

「學校的事？」

「不過，叫他們『無緣』，會不會太殘酷了點？每個人來到這世上一遭，怎麼會說是無緣呢？難道沒有其他的說法嗎？」

我有一點緊張。那是因為眼前的女人長得很像當時最有人氣的一名長髮年輕女歌手。如果她把辦子解開，再穿上一件迷你裙洋裝，真會讓人根本無從區分。

若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病，就必須去學校——在當時，不管大人或小孩都這麼認為。因此，我照例每天背著書包上學。

「黃昏了，小道也該回家了。」

在我正對面，有幾座用鐵絲網圍住的巨大墓碑。其中一個是警察的墳墓。大概是殉職者或一些傑出的人才能葬在裡面吧！詳細情形我也不得而知。

說實話，我也很困擾。和真廣沒有來往之後，學校對我來說已是毫無半點樂趣的場所。

「二年級。」

那一天，我也是漫無目的的四處遊晃。爸媽都去上班工作了，其實我留在家裡也無妨；可是，又不是下雨天，我不喜歡關在家裡。

美羽專心聽我描述後，這麼說著。好高興聽到別人對自己的讚美。於是，我又繼續學校的話題。原本自己不過是個旁觀者，卻說得彷彿是自己親身經歷。

「姊姊你是來掃墓嗎？」

女人說著，從口袋裡摸出一顆大大的糖果遞給我。糖果還帶著女人的體溫，含在嘴裡，感到暖暖的。

在無緣佛的墓碑旁就有一張長椅凳，我依言在那椅子上坐下。女人也在我身旁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