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盜魂者

作者:朱川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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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體攝影師 5

屍體攝影師

5

她一面趕走在腦海裡出現的可怕想法,一面讓護理長看手裡拿的跟火柴棒差不多的螺絲。
百合香這輩子從來沒有骨折過,妹妹的身體裡沒有任何地方必須以螺絲固定。但是,如果這是用來固定骨折的螺絲的話——
「是空空如也的倉庫的空倉嗎?」
「哇啊!」
遺憾的是,身為貿易公司職員的晴紀,從今天開始要到其他城市出差。
家裡沒有放置神案,所以她把百合香的骨灰放在房間一角的桌子上。其實只是在一個摺腳式的小桌子上放了香爐和小缽而已,是一個急就章的神案。護理長在神案前端坐,供上線香後合掌默禱。
「我也完全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只是我還記得為良子小姐舉行喪禮的,是一家叫作空倉的葬儀社。因為是平常沒有和醫院來往的業者,而且名字很特別,所以我多少有些印象。聽說是良子的雙親特別去找的公司。」
可是,那之後呢——?
彷彿要消除眼前出現的幻影一般,她緊緊閉起雙眼繼續說:
那天,她在火葬場的火窰前與百合香道別。她透過棺蓋上對開的小窗子明明白白確認過妹妹美麗的臉龐。看著看著越來越難以割捨,自己便有些歇斯底里起來。等情緒稍微平復之後,棺木便送進火窰裡了。
(太棒了!)
「一定是掉在火窰裡的吧?大概是哪裡的螺絲鬆了,剛好掉進去的。」
「可以請您不要生氣,聽我說嗎?那是距離現在有點遠的事了。」
「這我知道。我問的是,這是否真的是百合香小姐的骨灰?」
然而不知為何,她就是無法開口。她覺得自己雖然不想聽,卻又非聽不可。
喝了涼掉的茶後,護理長說。
護理長看著放在桌上的遺照,回憶起往日的百合香。她的不請自來雖然是種麻煩,但可以有人和她談論百合香仍然令人高興。
除了晴紀,自己的公寓幾乎沒有人會來。她心裡一面感到訝異,一面從門上的窺視孔看出去,發現昏暗的走廊上有個看似女性的身影。
談了三十分鐘左右,護理長小心翼翼地開口了。從她嘴裡聽到葬儀社這https://www.hetubook•com.com個字眼,讓早苗感到有些不愉快。
「方便的話,可以讓我上個香嗎?」
「這已經是十五年前的事了。當時,我在R市的一家醫院上班,而且因為我剛生老二,所以每天都為了育兒和工作而忙得焦頭爛額。那時有一個二十三歲的女患者住進了那家醫院,我們就暫時稱她為良子吧……她是個身材很好,就像女明星一樣漂亮的小姐。」
早苗望著照片,許久無法作聲。
百合香那孤單的葬禮在腦海裡復甦。
她以強硬的語氣主動發問。
也許是發現惹惱了早苗,護理長的視線有一瞬間垂了下來。但是,才短短幾秒便又恢復成堅毅的態度。這種改變想必要有一顆強韌的心才辦得到吧!真不愧是帶領那麼多護士的人。
「護理長,您覺得這是什麼?」
「那就沒辦法了。」
她已經把剛才送來的照片和包裝材料一起收進壁櫥裡了。除了親朋好友以外,只怕任誰看到那張照片都會驚聲嚇叫。
隔著門出聲詢問,一個沉穩的聲音隨即回答:「我是村濱。」
「是嗎……果然。」
「沒能參加百合香小姐的喪禮,真是對不起。」
眼前浮現空倉葬儀社的社員面孔。八嶋,以及幫忙所有事物的年輕男子,還有浦井,這少少的幾個人為他們辦了一場完美的喪禮,她心中只有感謝,沒有絲毫不滿。還有,索妮亞.米海羅賽斯卡亞——她那精湛的技術不知為自己的心靈帶來了多少安慰呢!
「這一點也很奇怪。」
護理長抬頭看了早苗一眼。
晴紀抱著自己的肩膀,在另一個地方等火化結束。當時在窰裡燒的,真的是百合香嗎?
雖然她在攝影當時便親眼目睹索妮亞的精湛技術,但一看到洗出來的照片,心中更是倍感驚異。連假花做的捧花都拍得鮮豔欲滴,簡直到了不可置信的地步。
妹妹根本沒有死……這麼說或許言過其實,但她真的這麼想。百合香活在這張照片裡;她在這張薄薄的相紙裡,過著真實人生中無法經歷的時光。
「當然不只這樣。在那家醫院動手術的疤痕、良子小姐m.hetubook.com.com曾提過小時候不小心勾到東西在左肩留下的小傷口——照片上的屍體都有。」
「是的。」
護理長以一副心裡發毛的樣子說:
早苗用指尖輕撫著照片裡的臉,喃喃低語著。
「她去世之後,大概過了一年吧,我在值勤時,被一位外科醫生叫去。我正奇怪會是什麼事呢?結果到了診療室,發現醫生正一臉認真地與兩位陌生男子討論。醫生告訴我,他們是鄰市的警察,來調查前幾天在山裡發現的屍體的身分。這種事雖然不常發生,不過屍體上如果有特別的手術痕跡,警方便會來醫院詢問。」
「可能是被烏鴉啄的吧,屍體的臉上雖然少了一顆眼睛和一部分的嘴唇,但那是良子小姐沒錯。」
以快遞送來的照片用防震的材質層層包裹著,費了一番工夫才打開。最後出現的薄木盒裡,放著一個有如相親照一樣的精緻相本。
「我問醫生『有沒有屍體的臉部照片』。醫生說『有,但是妳最好不要看』。我一再跟他保證說不要緊,醫生才總算讓我看了。」
早苗感到腦內天旋地轉,但仍轉身面對那個小小的神案。
「因為刑警問我有沒有印象,我只好微瞇著眼睛,望著那張照片……一看到屍體的背,我馬上想起一個人。對,就是一年前去世的良子小姐。那具屍體的肩胛骨附近,就有一個和她一樣的薔薇刺青。」
(那些骨灰有可能不是百合香的。)
「突然來打擾,不知道有沒有造成您的困擾?」
她探頭看著早苗的手心這麼說。她的回答彷彿給了早苗一記重擊。
喪禮結束大約一星期之後,照片寄來了。
她想起晴紀之前曾說到外地出差時,會有很多這類應酬。看看時鐘,發現時間剛過八點不久,正好是應酬飯局的時間。有些店家大概收不到訊號吧。
「請問哪位?」
「我知道我要問的事情實在是萬分失禮,但是……百合香小姐真的火化了嗎?」
她對這個名字有印象,但一下子想不出究竟是誰。早苗將門打開一條細縫,從房間透出去的光線將中年女子柔和的臉給照亮了。她是百合香住院的那家醫院的護理長。
(真想趕快m.hetubook.com.com讓晴紀看看。)
「胃癌。送到我們醫院的時候已經轉移到肺部,病情可以說相當嚴重。雖然動了手術,終究還是太遲了,後來不到半年就去世了。年輕人的病情惡化得比較快,這一點早苗小姐也知道吧……」
「我也是這麼想。不過醫生也因為有同樣的想法,才會徵求我的意見。」
「當然啊!骨灰就在這裡。」
「有什麼不對嗎?」
她怎麼可能知道呢!
「她在一年前去世,遺體也由雙親領回,早就應該已經火化了。可是照片上的屍體顯然就是她。早苗小姐,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因為那根螺絲就混在百合香的骨灰裡。
護理長的視線穿越坐在正前方的早苗的肩膀,以彷彿看著逝去的時光般望向遠方。
護理長臉上掠過的一抹淡淡陰影,激起早苗的火氣。總覺得她會說些不中聽的話。
火葬後為百合香撿骨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是回到家裡之後,和晴紀一起打開骨灰罈時發現的。
「後來我就把這個奇特的名字完全拋在腦後了……直到前來接百合香小姐的男人報上這個名字,我才再度回想起來。」
(一定是跟客戶或廠商喝酒去了。)
正好在這時候,門鈴響了。
早苗心想至少要向他說一聲,便打了電話,但手機不通,只聽到話筒裡傳來「您所撥的電話沒有回應」的說明。
「可是,這也未免太奇怪了吧?既然都已經死亡將近一年了,遺體應該早就腐爛了呀?怎麼可能還看得出背上的刺青和長相呢?」
早苗忍不住插嘴。因為她認為如果是出自同一個刺青師傅之手,會那麼相似也就不足以大驚小怪了。
早苗心想,趕快請她回去吧!再聽下去,她恐怕會說出一些自己不想知道的事。
早苗看著臨時神案上的白色包裹回答。同時,視線又不知為何被放在前面、長短有如一根火柴棒的黑色棒狀物吸引。那是一根直徑五公釐左右的金屬螺絲。
打開相本時,早苗不禁為之驚嘆。
「哪裡,不會的……我也沒什麼事。」
https://www.hetubook.com.com「對了,喪禮您是委託哪一家葬儀社呢?我倒是忘了。」
護理長以過意不去的表情深深行了一禮。
這種親情故事與空倉葬儀社有什麼關係?早苗完全不明白,但仍默默地聽著。不亂插嘴護理長才會早點講完、早點離開。
「百合香,真是太好了。」
邊聽這些話,早苗邊覺得噁心起來。她開始懷疑這個人的神經是怎麼長的,怎麼會突然跑來說這種令人不愉快的話。但不知為何,她竟然沒有想到要阻止護理長繼續說下去。
早苗對百合香的照片說著。
「不是的,只是有些掛念。」
「醫生向刑警借了一張照片給我看。因為工作的關係,我對傷患早就司空見慣了,但是看到那張照片,我還是差點沒昏過去。照片拍的是一個俯臥的裸女……兩手的下手臂都不見了,而雙腿則幾乎只剩骨頭。據說是因為被扔在山裡,所以身體才會被野獸咬成那副模樣。」
對方都這麼說了,早苗沒有理由拒絕。心裡雖然覺得麻煩,仍領她進屋。
「我不懂妳的意思。」
「她的遺體最後由家裡領回,而她父母的悲慟實在難以形容。我也是個母親,能想像失去孩子的傷痛。更何況直到臨死之前都還未與女兒合好,這就更教人傷心了。」
「請您了解,我告訴您這件事絕非別有用心。如果您能把它當成是一個朋友說的,而不是護士說的,就再好也不過了。」
早苗故意以冷漠的口吻回答。
一陣寒意爬上早苗的背脊。
「那很像是治療骨折的螺絲,是用來固定骨頭、避免移位的。這螺絲怎麼了嗎?」
一定是出自對父母親無聊的叛逆行徑吧——早苗心想。聽在想叛逆時雙親卻已不在人世的自己耳裡,還真教人羨慕。
「事後聽警方說,因為良子小姐的雙親表示遺體已經火化下葬了,所以那具屍體就當作無名屍處理……不過那絕對是良子小姐,不會錯的。她的遺體沒有被火化,而是被丟在荒山野地裡。」
「刑警也說了……那具屍體一點都沒有腐爛。全身上下顯得水潤有彈性,完全看不出到底被丟在山裡多久了……連肌膚都和活人沒有兩樣……」
當時的晴紀是這麼說的,還勸她丟掉和圖書,但她不知為何就是不想丟。不知這麼做到底是對是錯?
「不是巧合嗎?」
早苗站在玄關回禮,但心裡實在不明白她為何親自跑到家裡來。雖然醫院的醫藥費還沒付清,但院方表示這個月內付清即可,所以她應該不是來要錢的吧。
的確,百合香也是如此。能夠拖三年半,已近乎奇蹟了。
她望著裝了骨灰的包裹,內心出現這個想法。
護理長再三聲明之後,才開始說。早苗直覺認為最好不要聽,因為她知道這個人的態度如此慎重,可見接下來說的絕不是好話。
不知道——
雖然晴紀不放心讓情緒還不穩定的早苗獨處,不過身為上班族的自己根本身不由己。尤其他還因為百合香的喪禮請了三天假,更沒有理由拒絕出差的要求。
她記得當時牙醫只向照片看了一眼,便斷定那不是自己的病人。等刑警回去之後,牙醫笑著對早苗說「牙醫記得自己做過的所有治療」。這麼說來,也許外科醫生也一樣,會記得所有自己動過的手術。
那根焦黑的螺絲就放在裝了骨灰罈的箱子前。早苗不搭理護理長的話,逕自拿起螺絲。
「哪裡,我才應該謝謝護理長的照顧。」
「怎麼可能!」
「她生了什麼病?」
「一家叫空倉葬儀社的公司。」
早苗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還以為她會說什麼難聽的話呢……
早苗以前也曾在看牙醫時遇到刑警來訪。當時刑警也是在調查屍體的身分,還拿牙齒的照片讓牙醫看。
「她是當地極有名的資產家的女兒,不過,也算是常有的事吧,她因為和雙親處不好,所以離家出走過著放蕩的生活。詳情我並不清楚,不過好像和素行不良的男人交往,所以在背上,也就是肩胛骨這個地方,刺了一個小小的薔薇刺青。」
照片裡身穿粉紅婚紗、腳穿紅鞋、手持捧花的百合香,彷彿就像活著一般。那個有如畫架般的支架被仔細地遮掩住,並沒有入鏡,所以百合香看起來就有如自行站立一般。
「早苗小姐,我知道這麼問很失禮,但是遺體真的火化了嗎?那家公司,是不是在從事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然而,她不敢告訴護理長。因為她心裡還對空倉葬儀社的人抱著一絲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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