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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一百年？怎麼可能。」

「哎呀，你可別搞錯喔！能給人活力是靠鍋子的力量，但味道是靠我喔！」

「那招我知道。我記得是叫做『潤鍋油』吧！不過，那純粹是為了先讓平底鍋或炒菜鍋吃油吧！」

「啊，妳說的是炒地皮（jiagcya）？擠阿給亞，家虧亞，家掛……原來如此。」

好不容易讓大嬸在吧檯前坐下，我一邊拿冷水壺倒水給她一邊問道。

我獨自恍然大悟地竊笑。

「剛才那些人到底是幹麼的？在這一帶好像沒見過。」

最後，大嬸煮了叉燒麵，端到桌前。男人們只吃了一口，就像剛才一樣開始大肆批評——噁，這簡直是豬食！不，豬吃的還比這個好。

大嬸拎起已經洗乾淨，現在正放在爐火上烤乾的鍋子說。

「才不是普通的油……只要這樣——」

「我不喜歡向人租借。」

「那，『加油』可以用錢買嗎？」

粗臂握住的鐵杓狠狠敲打黑光閃亮的鍋子，聲音響徹狹小的店內。鏘！鏘！鏘！鏘！響個不停。

「叉燒麵三碗，五分鐘之內送來。」

實際上在衛生方面或許有問題，但我倒是可以理解。雖然不是在打電玩遊戲，但那算是經驗值很高的油。感覺上，好像只要用那個就可以做出香噴噴的料理。

大嬸說著把杓子伸進廚房爐臺附近的油罐，舀起來給我看。

說來丟人，這時的我還很稚嫩，無法完全理解大嬸所說的話。有時我甚至會想，不就是因為https://m.hetubook.com.com有那樣的欲望，人才能夠進步嗎？

「你說這個？嗯——可能有一百年了吧！」

「我還想繼續在這裡，做飯給年輕人吃。所以我不想向炒地皮的妥協。如果妥協了，那是我的恥辱。這個鍋子一定也會生氣。」

我拿筷子從色彩繽紛的盤中夾起了一片顏色鮮豔的胡蘿蔔，沉醉於那美麗及美味之中。

「果然……好吃。」

「你雖是大笨蛋，心眼兒倒是很機靈。太好了太好了。」

看著揮舞杓子的大嬸，我心想，是這樣嗎？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我想起以前在書上看過的怪譚。那是在戲劇參考文獻中寫的，據說，如果長年愛惜一樣工具，偶爾也會有精魂附著在上面。

「哎呀！別碰那孩子。趕快給我滾出去。」

見我啞然，大嬸說。

記得那天並非假日，我沒打工也沒排戲，早早就去吃晚餐。太陽還沒有完全下山，正是夕陽自泛黃的入口玻璃射入的時間，客人只有我一個。炒飯雖然可以帶來活力，終究不可能天天吃，所以這天我點的是炒什錦蔬菜客飯。

「那個只是普通的油吧！」

「這間店和土地都是大嬸的吧？」

我歪起腦袋思索。說不定真的可以用錢買——那種「謝謝」與「加油」，或許毫無意義。

「你在笑什麼啊？小子，你真的是大笨蛋嗎？」

「你們幾個，妨礙到其他客人了。我不收你們的錢了，請你們出去。」和圖書

「妳就是這樣招呼客人的嗎？這間店難道還挑選客人？」

據大嬸表示，那些炒地皮的不是本地人，卻對日暮里車站東口周邊的土地相當執著。後來推動的站前重新開發計畫當時是否已經公布，這點我無法確認，或許是炒地皮的早已預見到那項計畫。

「我記得……上次好像是開價一億圓吧！」

不是開玩笑也不是誇大其詞，我是認真這麼想。

大嬸有點語帶憤怒，我慌忙挺直腰桿。

「大概一個月前。我一直說不賣地，他們就開始來找我。每次上門，都會像剛才那樣。」

像小小孩一樣有手有腳，在空無一人的廚房跑來跑去的鍋子，瞬間自我腦海浮現又消失——那幅情景一點也不可怕，反而令人莞爾。

「我請客。剛才多虧你阻止我，謝了。」

大嬸不當回事地說。

「打從不久之前，他們就吵著叫我賣掉這個店的土地，煩死了。」

「其實，不年輕也無所謂。總之，我喜歡給努力加油的人做飯吃。」

「哎呀，你們幾個，又來了啊！」

「噢，這樣啊！」

或許是那臨去的舉動奏效，大嬸這次滿臉憤怒宛如真正的關雲長，抄起廚房的鐵杓就想追上去。我牢牢拽住她的手，拚命阻止她。

「小兄弟，我們可是妨礙到你了？」

我不禁倒抽一口氣。這麼小塊的土地開價一億——若是我恐怕當場就會簽買賣契約。

在開始冒煙的油中打二顆蛋，等到蛋吸飽了油開始膨脹便放入蔥花，ｈtｔps://ｗｗw.hｅｔuｂｏｏｋ.com.coｍ再倒進冷飯。然後——照例開始火燄大鼓。

那一瞬間，雖與初次吃到蔥花蛋炒飯時不同意義，但我再次腦中一片空白。因此喉頭發出一聲咕嚕怪響。

「也有那種作用。不過，這樣可以讓油更香，這是真的。」

「那些人，是家掛。」

「妳先冷靜點，大嬸。妳如果拿那玩意亂揮，會出人命的。」

大嬸說著走進廚房，不知何故又點火放上炒菜鍋。

「那個鍋子果然厲害。」

不只是單純的胃袋，吃著吃著就覺得在體內深處，炒飯的每一粒米都著了火，彷彿會把我在剛才那些人身上感受到的恐懼燒掉。有某種東西替我上緊發條，激勵著我——啊啊！這就是食物。

她邊說邊拿杓子舀起油倒入鍋中，以大火加熱。

一口喝光我遞的水後，大嬸說。

聽到我這麼回答後，大嬸莞爾一笑說：

我竊笑，隨口附和大嬸。實際上，我懷疑能打起精神也是大嬸的功勞，但大嬸自己既然這麼說，反正是怎樣都行。

大嬸蹙起濃眉說。

「對呀，這本來是我父親的母親的嫁粧。換言之，是我的奶奶……而且，我父親現在已經八十幾歲了。我也用了二十年了，所以加加減減算起來，差不多一百年有了吧！」

就只因為這麼單純的理由，便在東京都內隨手砸錢買下土地（而且是在山手線的車站前），看來大嬸也很闊氣。

短短數秒之間，我認真思索那個字眼到底是什麼意思。在中國，jaguar是這樣發音的嗎？和_圖_書

吃了一口便回味無窮，我三口兩口地吃炒飯。手的動作自然加快，不知不覺已變成拚命地扒飯。

仔細想想當時正值八〇年代後半——泡沫經濟的顛峰期，雖然我壓根不記得因此而受惠，但世人出手異樣闊綽。也有人買賣土地打算大撈一筆，東京到處都掀起炒地皮的旋風。即便以高價買下小片土地，只要湊在一起拼成大片土地便可以數倍價錢轉手賣出，所以我聽說那些人的攻勢相當厲害。

幸好，可能是因為我來吃飯的時間通常都很晚，我之前都沒和他們碰過面。

「噢，抱歉抱歉。太破爛了，所以稍微勾到就破了。」

「呃……很難說。」

就在我這樣感嘆時——玻璃拉門被粗暴地拉開，三個年輕男人魚貫走入。每個人都穿著花俏的印花襯衫，其中一人的前襟完全敞開，露出紫色鑲金的腹兜。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啊，喜歡替年輕人做飯。」

「我本來不吃胡蘿蔔的……沒想到會這麼好吃。」

「和那個比起來，錢算什麼，一點意思也沒有。」

才剛吃過炒蔬菜客飯的我，實在難以消受這免費贈送的一餐。但是，我還是姑且拿起調羹吃炒飯。

「你覺得，『謝謝』可以用錢買嗎？」

「說到這和-圖-書裡，那個鍋子本來是令尊用的吧？看起來好像歷史相當悠久，不知有多少年了？」

「那些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找上門的？」

造訪鏘鏘軒約莫半年，已是夏末時節。

大嬸把杓裡的油倒進爐臺上的鍋子，加熱到鍋子快冒煙時，再把油倒回油罐。

大嬸終於忍無可忍地說，戴著淺色墨鏡的男人起身站在我背後，砰地把手放在我肩上。

「哈哈哈，你還不懂吧！」

（該不會，那個鍋子也成精了？）

「錢只要夠吃飯就行了。更多的錢，只會礙事。如果有太多錢，反而會分不清事物的可貴，連人的感情都想用錢買。」

男人分別在二張桌子坐下，不停抱怨店裡又小又髒。

我在吧檯前挺直腰桿，邊聽男人與大嬸對話邊吃飯。我無法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甚至食不知味。

大嬸的語氣略帶失望，一邊把炒好的蔥花蛋炒飯放到我面前。

「歸根究柢，他們對這片土地開價多少？看他們那樣惡意找碴，恐怕是打算用低價買下吧！」

「哇，門道還真多呢！」

「努力的人，遲早會成長。成長之後，一定會讓這個社會變得更好，就像吃了我父親做的青椒肉絲的孫中山。」

「那可辦不到。」

大嬸劍拔弩張地把那些男人趕出去。男人們張狂地大笑離去，但最後一個離開的傢伙故意做出被布簾卡到的樣子，把布簾都撕破了。

「我想，兩者應該都買不到。」

「哎呀！談什麼錢，多沒意思。」

「我告訴你，好吃的祕密，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