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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綻放的花蕾

作者:朱川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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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與野狗 4

彩虹與野狗

4

「那場意外發生時,我爸爸說他和附近鄰居同心協力,一起送了很多人去醫院。可是,他說有很多人在半路上就死了,還有很多人抵達醫院後也死了……我想,一定是那些人在幫忙。」
即便是心性彆扭又粗暴的我,也有人誇獎我笑起來很好看。
過了一會,薰子臉朝著彩虹對我說。
現在回想起來,如果繼續那樣成長,我想我一定會變成一個心地冷硬如冰的人——一個對社會與人性常懷失望,對別人的關懷與善意抱持懷疑的寂寞人。
但父母最後還是復合了,對當時年幼的我而言,只能說太不可思議了。那或許就是男女關係的奧妙之處,但父親和母親動不動就搬出「都是為了我」這句話,令我極為不快。
「被妳這麼一說,的確有一點。」
但是或許是渴望取得某種平衡,在得知那種虛無後不久,我開始做奇妙的夢。
我在枕畔備妥小張便條紙與鉛筆,一醒來立刻將夢中看到的風景盡可能地記錄下來。起初,我只能想起笑咪|咪吃巧克力的人們,但是或許是記憶力也隨著做筆記增強了,我漸漸在他們的背後看到了細長的影子。
的確如她所言,不知從哪隱約飄來柑橘類的香氣。明顯與被雨淋濕的植物氣味不同,是一種柔柔刺|激鼻腔深處的香氣。
即便是這樣的我,也有人肯說喜歡我。
好像是因為他和那個女人感情破裂分手了,但好歹已安穩下來的家中,不消說,自然再次掀起風暴。
這時,腳下的石板在日光照耀下,不知不覺中拉長了我們的影子,雨停後太陽似乎出來了。我放下傘——眼前的天空有一彎大大的彩虹。
有時是高中生年紀的男孩,穿著學生服吃巧克力。他一手插在長褲口袋,拿著整片巧hetubook•com•com克力啃,吃相看起來很帥氣。有時是看似高雅的中年女人,同樣高雅地掰下一小塊巧克力吃。隔天,是穿西裝的男人,帶著與我差不多年紀的小學男生,把一片巧克力各分一半,開心地吃著。
我們各自放下傘,在淨正寺內並肩凝視巨大的彩虹。也許是因為重現的日光太強,彩虹看起來清晰有力。
「XX同學,上次我也說過,動不動就打人不好喔!會被大家討厭。」
「上次謝謝你。來,這個給你。」
「嗯,不賴。我超愛吃巧克力。」
我邊這麼想,邊在寺內走了十分鐘。墓地裡成排的墓石,以及那塊慰靈碑與觀音像也被雨淋濕,好像比平時更有生氣(這麼說似乎也怪怪的)。
她的話,令我瞬間感到背上一陣寒意!回想起夢中見到的那些人,我覺得有這種感覺很奇妙。因為他們真的是拿著巧克力吃得津津有味。
「就算分手了,你以為舊帳就可以一筆勾消嗎?」
(什麼也沒有嘛!)
「渡部……妳剛才說,妳每天都來這觀音菩薩前許願。」
薰子用如釋重負的口吻嘀咕。
我不覺間心頭一緊。或許不是在第一時間,但她的心願的確傳達到了。
我只能這麼回答。我實在無法告訴她,那是因為打人讓別人聽自己的命令感覺很爽快。
連續七天如此,我不得不納悶。
母親一再重申理所當然的主張,父親倒是不羞不惱,只是替自己找理由解釋。
就算事先出聲,我想她還是一樣會被嚇到。
「其實,我想為上次的事道謝……可是,我不知道你住在哪裡,所以我天天來觀音菩薩面前許願。請菩薩讓你再來這裡www.hetubook•com.com一次。」
(剛才那個人,究竟是誰?)
我出門時正值中午,雨勢已變得很小。我想雨停也只是遲早的問題,但是為求謹慎起見我還是撐傘出門。
「好吃嗎?」
對,是渡部薰子撐著那把熟悉的紅傘。我情急之下躲到排放掃墓用水桶的架子後面,觀望事態的發展。
被我這麼一問,紅傘下的薰子,臉變得更紅了。
「怎麼可能。」
「不,我很高興……非常高興。」
「噢,那一定是意外死亡的那些人啦!」
「少騙人了。別忘了,我很笨耶!我是渡部傻子耶!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被這樣的女生告白,怎麼可能會高興。」
「我也很高興。」
我開始覺得一切都很可笑——父親與母親固然可笑,學校也一樣可笑。世界總是配合別人變來變去,被耍得團團轉的自己也很可笑。電視、電影和書本乃至整個世間,通通都很可笑。
我一邊回答,一邊萌生奇妙的感慨——自己居然會在這寺內吃巧克力。
「真的?」
「道謝的人明明是我,你好奇怪喔……不過,轉學之前能跟你說話真是太好了。」
「說到這裡……妳每天都來?」
醒來後,我在被窩裡暗自納悶。
坦白說,我並不希望父親回來。
「請讓XX同學早日收到我的心電感應。」
「剛才我聽到一點點……妳在說什麼心電感應?關我什麼事?」
那的的確確是淨正寺的觀音菩薩——為了紀念三河島事故身亡者而建的觀音像。如此說來,那些陌生人吃巧克力,應該是在淨正寺內。為什麼非得在那種地方吃巧克力不可呢?
薰子撐傘走到觀音像前站定,猛然將兩手一拍(不消說,那是錯誤的舉動)用清楚的聲音說:https://m.hetubook.com.com
之後,父親突然回來了。
「這個我也知道。」
夢中出現的人,我全都沒見過。他們究竟是誰?為何同樣都在吃巧克力?總不可能是巧克力公司發明了在夢中播放廣告的方法吧!
「哇,真的耶!」
「會是什麼呢……是彩虹的味道嗎?」
「咦!奇怪。你怎麼哭了?」
我盡可能老實回答。
「喂,渡部。」
起先夢到的,是五歲左右的女童。她穿著粉紅色洋裝留著妹妹頭,在異樣閃亮的風景中,專心吃著巧克力。無聲無息,我覺得自己彷彿潛入游泳池中,觀看那幅風景。
「真的。」
只不過老是夢到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露出殷切的微笑,在看似戶外的場所吃巧克力。就幻想天外無奇不有的夢境世界而言,那反而是過分安靜的風景。
「謝謝……謝謝妳。」
但是,就算再怎麼奇妙的夢,若只有一次,倒也不算什麼。只不過偶爾做個異樣清晰的夢……用這一句話便可解決。問題是,自中元節過後天天如此,又該怎麼解釋——整整七天,我每天都做那樣的夢。每次夢中出現的人都不同,但共通點就是他們都在吃巧克力。
薰子理所當然地說。
(還以為是誰呢……居然是渡部。)
薰子邊說邊摸索裙子口袋,取出一片巧克力。那是我忘也忘不了,和以前蒙上不白之冤時的巧克力一模一樣。
十歲的我,早早便有了那種虛無的目光。做什麼都覺得無趣,彷彿一切都和自己不相干。我很想趕快www.hetubook.com.com長大離開家,但有時候,連那個念頭都好像無所謂了。
「謝謝妳……渡部。」
於是,我決定試試以前在漫畫雜誌上看到的「記住夢的方法」。不過,其實只是在枕畔備妥便條紙和鉛筆,一醒來便把夢記下,如此而已。坦白說,由於實在太簡單,我甚至半信半疑,但實際一試,竟然意外有效。
發現這點以後,我再也坐不住了。
那天不巧一早就下大雨,等到雨勢減弱到一定程度後,我決定去淨正寺一趟。從位於商店街外圍的公寓走過去,即便是小學生的腳程也只需十分鐘左右。
女童的臉孔我看得一清二楚,卻壓根沒有印象。既不是認識的人,也不記得在電視上看過。或許只是我自己忘了,其實曾在哪裡見過?
我笑著拆開包裝,撕開銀紙。宛如烤吐司上的奶油,巧克力已經溶化了。我用食指指尖抹起來舔給她看。
「不過,太好了。看來菩薩聽到我的心願了。」
當然,如果光是那樣或許還不值得大驚小怪——令我驚訝的是,是那夢境異樣逼真。
那抹影子,逐漸越看越清晰,是在暑假即將結束的某天。
「XX同學,你有沒有聞到橘子的味道?」
正如母親所言,一度拋妻棄子的事實無法抹滅,因此我所受到的傷害也不可能得到補償。只因為無處可去就這麼厚著臉皮搬回來,未免也太丟人了。早知道他會這麼簡單回來,那我看著母親陰沉不定的臉色,戰戰兢兢的那段日子,到底算什麼?
因為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我就再也克制不住——再也克制不住淚水自眼睛深處溢出。
「都已經溶化了。」
(那個……該不會是淨正寺的觀音菩薩吧?)
等她抬起頭後,我喊道。薰子轉身看到我,大吃一驚地縮身向後躲。
我把自和_圖_書己做的奇妙夢境告訴她。
「渡部,妳看彩虹。」
薰子又露出那種困窘的笑容說。
最後,我也膩了在那裡浪費時間,於是準備離開。就在這時,一支紅傘無意間穿過大門走來。
我收下一看,巧克力已經軟趴趴了。雖說下著雨,這時畢竟仍然是八月。
「那當然是……因為太高興了。」
「啊!嚇死我了。不要突然出聲好不好。」
薰子說完,立刻把傘放倒遮住臉。大概是不想讓我看見她害羞的表情,但我很慶幸她這麼做了。
淨正寺內,那天一如往常安靜。甚至可以聽見變小的雨滴打在櫻葉和參道石板上的聲音。
(這夢境到底是怎麼回事?)
「雖然不太好意思,不過反正要道別了,所以我就直說吧……我最喜歡你的笑臉了。」
「我跟你說。」
雖然我明明早已主動放棄去努力與人溝通。
聽到我這麼回答,薰子目不轉睛地看了我一會。最後她帶著困窘的笑容,也流下美麗的淚水。
我們把傘扔開,不約而同地牽起手。
換言之,我做夢那天,就是她來這裡向觀音菩薩許願的日子嗎?為了我,她竟然天天來——
比平時做的夢更清晰,簡直就像現實中發生的事。翌晨,甚至就連女童吃的巧克力的氣味,似乎都還留在鼻腔深處。
不,夢的本身,其實毫無奇妙之處。
「嗯!因為我們馬上就沒機會再見面了。」
我拚命拿手背抹去流出的眼淚,一邊說道。她稍微舉起傘,看著我的臉。
她的話令我笑了,但內心一隅卻倏然在想,或許真的是。世間有時真的會有心電感應,心地善良的死者們,也會為無名少女助上一臂之力。就算彩虹隱約聞得到,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她說的正是我的名字。但是,她所謂的心電感應云云是指什麼,我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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