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跟我道歉有屁用啊，向渡部道歉！」

至於後者，也許是以前有過太悲慘的遭遇，一看到人不是逃之夭夭，不然就是反過來狂吠。這種狗想必活不久，雖然見到的機會不多，但偶爾看到時我總是很難過。因為牠們多半戴著項圈，表示以前也曾是誰家養的狗。牠們想必是因為某種理由遭到飼主棄養，從此再也不相信人類。

「妳幹麼整天傻笑，真噁心。」

現在已不常看到，但在我少年時代，野狗的存在理所當然。

我為了不讓住持他們發現，蹲著低下身子。雖然躲雨應該不至於挨罵，但我也不想因此招來同情。

時間過得越久，雨下得越大。甚至開始起風，樹木如生物般沙沙蠢動，天空每次出現閃光令視野呈現曝光過度的狀態時，觀音像彷彿便烙印在眼中。

「我跟你說，你不可以那樣動不動就打人啦！」

距離雖不遠但方向正好相反，所以想必再也沒機會碰面了。看樣子我不會被認定成她的男朋友了。

通常牠們會在小房子櫛比鱗次的巷道及商店街的雜亂中無意間出現，隨即運用各自的方法取得食物，又在當天之內默默消失。

「我老爸也離家，難道也是因為我太笨嗎？」

「喂，渡部傻子，妳撐傘也沒用吧！妳都已經是笨蛋了。」

不過我搬來時已是事故發生的數m.hetubook.com.com年後，但每年五月三日憲法紀念日這天，還是可以看到堤防的高架橋入口供奉了許多花束。

一切結束後，薰子說，向來面帶笑容的她，這次卻難得露出有點氣惱的表情。

「那當然是騙妳的，妳爸是因為受不了妳那麼笨才一走了之，我是這麼聽說的。」

對！我也是無處可去的小孩。雖說是自作自受，但是連一起玩的朋友也沒有，待在家裡也只覺得痛苦，於是我只能在街頭徘徊來打發時間。放學後的我就跟野狗一樣，在站前商店街及區公所的公園等地到處走來走去。

我詳細一問，原來她自第二學期起要轉到設有特教班的其他小學了。

「妳果然是笨蛋。」

渡部傻子——剛才也提過，那是渡部薰子的綽號。看樣子寺廟的圍牆外，是薰子及嘲笑她的幾個男生走過。記得曾聽說她家在荒川區民會館（現在已改成Sunpearl荒川這個時髦的名稱）後方的某家小雜貨店，但她也會跑來這邊玩嗎？

這幾個男生我見過。都是同一個學年的人，其中一個，以前還跟我同班。

「你剛才那樣沾到傻子病菌了啦！髒死了。」

大概是下午三點過後吧！忽然開始轟隆隆打雷。從窗口wｗw.hｅtｕbooｋ.com.ｃｏm一看，天空飄過厚重的烏雲，似乎馬上就要下起傾盆大雨。

也不知牠們有沒有去處，看到牠們在街頭閒逛，總覺得和自己有幾分相似。說不定，這種感情近似近親憎惡。

「那很好呀，妳就好好加油吧！」

穿過小門，右邊有一片小型墳場，有一座漂亮的觀音像相向而立。不算大的寺內盡頭是正殿，我打算在那片屋簷下暫時躲雨。

即便聽到別人嘲笑她，我也沒感覺。我並不同情她，甚至認為她被人譏笑也是在所難免。但我最後忍不住冒雨衝出去，是因為聽到這樣的對話：

聽到這番對話時，我再也忍無可忍。雨勢仍很大，但我顧不得淋濕便衝到寺外。

我默默自他們的後方接近。然後拍拍踹薰子的男生肩膀，算準他回過頭的瞬間，狠狠朝他的顴骨揮拳。

「看我的假面超人飛踢！」

那是小學四年級的暑假。通常那時候應該已經去工廠上班的母親在家，所以八成是星期天。

她那種溫吞的說話，令我很想笑。就因為我出手揍人那些傢伙才會道歉，但薰子似乎沒有意識到這個事實：

附帶一提，我小的時候，大家都說雨水含有核子試驗的放射能，所以下雨天如果不撐傘，不但會禿頭還會變笨。

「才不是。」

「渡部傻子，妳爸是因為妳太笨才離家出和*圖*書走吧！」

「謝謝。」

告訴我那場事故的，是商店街零食店的阿婆。她經常說，淨正寺祭拜的是那些可憐的身亡者，所以經過淨正寺附近時，一定要盡量對慰靈碑行禮膜拜。因此即便長大後的現在，那個阿婆的臉孔還是會與這間寺廟的觀音像重疊。

這時，不意間遠遠傳來耳熟的話語。淨正寺在我們這一區算是小寺廟，所以圍牆外的車聲及人們大聲講話時，即便在正殿附近也理所當然地聽得見。

其中一人被我的恫嚇嚇得道歉，剩下的人立刻也跟著乖乖低頭。

「……對不起。」

看著全體向薰子道歉後，我才放他們離開。等到暑假結束後，說不定會開始謠傳我是薰子的男朋友，但我不在乎。

我盡量找有屋頂的地方。如果這樣硬著頭皮淋成落湯雞衝回家，肯定會惹得母親暴怒。

三河島事故指的是昭和三十七年五月三日發生的電車連環追撞事故，共有一百六十人死亡，傷者也多達三百人，是一大慘劇。當時安置遺體的場所之一，據說就是這間淨正寺。

「才不是！」

「我九月就要換學校了，我要去可以讓我聽得懂的學校上課。」

躲雨大約二十分鐘之後已不再有雷聲，天空也逐漸明亮。但雨尚未完全停止，我蹲在正殿的簷下，茫然眺望參道石板路的接縫冒出小泡泡。

「我馬和_圖_書上就不是笨蛋了。」

「你們幾個，不要太過分了！」

若說是小孩子的愚蠢我確實沒話說，看著那樣的天空，我以為應該立刻回家。如果這樣繼續待在兒童館，我猜等五點閉館時一定會下著大雨。實際上那其實只是一場雷陣雨，雖然雨勢很大但立刻就會停了。

我走出兒童館，朝我家跑去。但是，就在快到家時，大顆雨滴掠過臉頰。四周充滿泥土潮濕的氣息，令我預感到即將來臨的滂沱大雨。

被我這麼一說，薰子猛然把臉撇開回答：

我盡可能做出凶狠銳利的眼神，朝他們一個一個瞪去。

出了公寓，眼前就是小型商店街。沿著那條路向右走幾公尺有個十字路口，站在那裡面向南方，眼前就是常磐線電車行經的堤防。那裡正是這場慘劇的現場。

「為什麼？」

我朝她的肩膀一拍，她咧嘴笑了。

之後，我衝進去的，是離三河島車站很近的淨正寺。

在狹小的公寓裡和母親面對面很痛苦，我上午就出門，還是漫無目標地閒逛一陣子之後，來到當時位於區公所後方的荒川兒童館。那裡可以自由閱讀漫畫雜誌，是我很喜歡的地方，也是我無處打發時間時的最後指望。

我住的公寓，就在這個現場附近。

事故當天，據說那一帶宛如地獄。

幾乎就在我衝到那裡的同時，開始下起大雨。雷聲轟www.hetubook.com.com隆作響彷彿有無形的岩石從天上滾落，整片天空一再劃過閃光。

野狗可以分為二種——態度親熱靠著向人諂媚維生的狗，和躲避人的狗。

無論哪一種野狗，我都不喜歡。

「我爸是去名古屋工作了，我媽是這麼說的。」

但是俗話說「狗在路上走難免挨棍子」——之所以會遇上那件事，正是因為我漫無目標地在路上走來走去。

意外發生在假日晚間，電車上有許多出遊歸來的乘客。因此犧牲據說多半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或更小的孩童。還有，當時等不及救護車，當地居民直接拆下門板抬著傷患去醫院也是有名的故事。

通往區公所的路上走著一個撐紅傘的女孩，周圍跟著三個男孩。男孩從頭到腳都濕透了，看樣子連大雨都成了他們遊玩的點子。

那座觀音像，是為了紀念三河島事故受害身亡的人們所建造的。

之前她一直沒接腔，這時我才聽到她的聲音。

（沒辦法……趁現在找地方躲雨吧！）

前者只要看到有人稍微給點好臉色，立刻就拚命搖尾巴，在地上打滾露出肚皮。靠著這招討東西吃，貪心地懇求人們餵養牠。談到在街頭徘徊的野狗，我想這種類型應該占了壓倒性多數。

其中一人越講越得意，突然朝薰子的背後踹去。薰子一下子站不穩，撐著傘就這麼向前跪倒，另一個男生看了，大聲起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