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垂暮戰爭

作者:約翰.史卡奇
垂暮戰爭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一章

第一章

她點點頭。「我要問的是你有沒有真的見過CDF的人。」
「不用,」她說。「我只需要處理這張表格,然後把票給你。」
「要是七十二小時內我不離開地球,將發生什麼?」我把紙遞還給徵兵員時問。
「你將搭乘上午十一點的航班從戴頓去芝加哥,下午兩點從芝加哥去奈洛比。奈洛比的時間要早九個小時,因此抵達的時間大約是當地的午夜。會有CDF的代表來接你,你可以選擇搭乘淩晨兩點的豆杆(beanstalk)去殖民地空間站,或是稍事休息後搭上午九點的豆杆。然後,你就是CDF的人了。」
「嗯,不一定,」她說。「要是有人謀殺了一個法律上的死人,我記得在俄亥俄他們會因為『毀壞屍體』而獲罪。」
她點點頭,伸手從桌上拽出一張紙和一支筆,把它們一起遞給我。紙上有幾個段落,每段下面都留有簽名的空間。我認出了這張紙;我曾經簽過一張,非常類似的一張,那是在十年前,目的是明確我已經知道十年後將遇到什麼。
「我又不是要問這個,」我說。「不過,真有人找你調情?」
拿這些東西去交換在戰場上度過神采奕奕的十年,你開始覺得這生意簡直划算得不得了。特別是如果你不去交換的話,十年之後你就到了八十五,你和一粒葡萄乾的共同之處是你們都皺皺巴巴而且都沒有前列腺,不同之處是葡萄乾天生沒有前列腺。
更簡單的說法:你從此不能回家了。這是隔離法案中的重要條款,此法案由殖民地統一體和CDF強制執行,至少表面如此,目的是防止地球再次遭到全員去勢(The.Crimp)之類的宇宙生物學災難襲擊。那時候,地球上的夥計們都深深地陷入了苦惱。一年之內,三分之一雄性永久性地失去了生殖能力,也難怪這個星球會變得如此心胸狹窄。現在,人們已經不再那麼熱衷於此事,他們對地球開始厭倦,想去看看宇宙的其他部分,也忘記了關於沒有子嗣的大叔華特的一切。但只有CU和CDF才擁有帶跳躍引擎的太空船,跳躍引擎使恒星際的旅行成為可能。因此,事情便是這樣了。
「很好,」她說。「第一段:我,在下面簽名者,知道並懂得我在人身自由並出於自由意志而無任何強迫下自願參加殖民地防衛軍,服役期限在時間上不短於兩年。而且,我知道在戰爭或監禁期間,此期限可能被殖民地防衛軍單方面延長八年。」
我沒有求證,不過想像中讓多數人打起退堂鼓的應該就是這個段落。期冀變得年輕是一回事,但永遠離棄你所熟識的一切、你認識的和摯愛的每個人、在七十五年的跨度間體驗過的每件事情,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和你的整個人生說再見,這他媽的還真是件事情。
「啊。去,請。」
「是的,」她說,「你怎麼知道?」
「我結婚了,」她說。
這個「統共十年」的延伸條款對我來說不是新聞,我拜讀過寄給我的文書,一次或是兩次,不過我琢磨過有多少人被這句嚇退,在那些沒有被唬住的人之中,有多少人真的覺得他們會被困在軍中達十年之久。就我的感覺而言,如果CDF不認定有此必要的話,是不會提出此條款的。有鑒於隔離法案,我們對於殖民戰爭知之甚少。不過從聽聞的內容來說,宇宙並非和平之地。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來,還是去,」她重複道。「來簽參軍意向書,還是去開始服hetubook.com.com役?」
為凱西上墳是兩者中比較缺乏戲劇性的。她被葬在哈里斯河公墓,距離我生活與我們生兒育女的地方不過一英里的路。送她下葬是一樁比想像中困難許多的事情;我們兩人對於死亡都缺乏準備,因此誰也沒有做過安排。用比較文雅的詞來說,這委實令人痛心疾首,去同公墓管理人為自己的妻子沒有做過下葬的預約而爭吵。到頭來,我的兒子,查理,他碰巧是市長,敲打幾個傢伙的腦袋,弄到了一片土地。當市長的老爸也確有其好處。
「第五段:我明白自願加入殖民地防衛軍意味著終結在原有政治實體中的成員身份,就此個案來說,是美利堅合眾國,同時放棄的還有允許我在地球上的居留權。我明白我的所屬關係從今開始將被轉移至殖民地統一體,特別的,至殖民地防衛軍。我明白並接受終結我的本地成員身份和地球居留權意味著我從此不得返回地球,待在殖民地防衛軍中的役期結束之後,我將被殖民地統一體或殖民地防衛軍重新安置到任意一個殖民地中。」
「終於回到起點,」我說。
我簽了。
她還是不理不睬。「十年前在參軍意向會議上,提供給你的是關於殖民地防衛軍(Colonial.Defense.Forces,縮寫為CDF)的資訊,還有參加CDF後你將承擔的義務和責任,」她說,說話的口氣表明這番說話她每天至少重複一次,每一天,她的工作年份中大多數的日子裡。「另外,從那之後,我們寄送給你提記材料,用以讓你記住將承擔的義務和責任。」
「什麼都不會,」她接過表格,說。「除了你在法律上來說已經死去,你擁有的一切都按照你的意願得到了分割,你的健康與生存保險都被取消或被付給繼承人,還有,法律上的死人無法得到法律的保護,從誹謗到謀殺。」
一些年前,預期壽命達到了九十歲,從此之後停滯不前。自三局十分以來,我們又掙下一局,這時候上帝他老人家大概親自出馬了。人們的壽命能夠延長,也的確得到了延長,但多出來的年份還是作為老人而活。關於這點,改變的東西不多。
「什麼?」我說。
「我年輕的時候也不在乎,」我說。「可是衰老還是找上了我。」
我簽了。
「祝賀你,新兵,」她說。「祝你在天上有好運氣。真心誠意的,」她加上兩句。
「第四段:我明白自願參加殖民地防衛軍意味著願意接受任何種類的內科、外科和心理上的強化訓練和其他殖民地防衛軍認為可以提高戰鬥狀態的必須過程。」
你無法停止衰老。基因療法、器官置換還有整形手術是很好的抗爭手段。但它遲早會逮到你。換一個新肺,你的心臟瓣膜出了差錯。換一個新心臟,你的肝臟忽然腫得和充了氣的豬尿脬似的。換一個新肝臟,中風折騰得你死去活來。衰老這東西擁有一張王牌:腦子無法置換。
我認為珊蒂的墓碑可以被認為是這場爭鬥的最後話語,是不容抗辯的最終陳詞,因為,凱西已經先她而去了。另外,我不記得見過有人來探視珊蒂。她過世後三個月,史帝夫.凱恩賣掉房子搬去了亞利桑那,臉上掛著的微笑比十號州際公路還要寬闊。過了一陣子,他寄給我一張明信片,他和某個五十年前做過A片紅星的女人搞在了一起。獲知這消息之後的整個禮拜,我一直覺得好像碰了什麼不乾淨的m.hetubook•com•com東西。珊蒂的兒孫住在鄰近的城裡,但他們去亞利桑那比來這裡探視還要勤快許多。從葬禮以來,大概從未有人讀過珊蒂墓上的濟慈詩句,除了我路過去為幾步外的妻子上墳時順便捎帶兩眼。
「現在,你是否需要額外資訊或提記演示,或是你認為自己已經完全明瞭即將承擔的義務和責任?記住,現在索要提記材料或選擇不加入CDF是不會獲得懲罰的。」
七十五歲的生日,我做了兩件事情。我去為妻子上墳。之後,我參加了軍隊。
這幾乎就是挖苦的玩笑如同泥牛入海,近幾年我的笑話好像都是這種下場,很高興看見自己寶刀不老。我坐在桌前,等著徵兵員結束手中的活計。
她拿起它遞給我。「你的票,」她說。「寫了你的名字約翰.佩里,CDF新兵。別丟掉。三天後有定班載你去戴頓空港,就在這個辦公室門口。早上八點半啟程,我們建議你提前到。你只能帶一件手提行李,因此請仔細挑選打算帶在身邊的東西。」
「第二段:我明白自願參加殖民地防衛軍意味著我同意攜帶武器並使用它們於對抗殖民地統一體的敵人,其中可能包括其他人類。在服役期間,我不會基於所屬團體或宗教理由或道德異議反對攜帶與使用武器以避免戰鬥。」
我所在的鎮子太小,沒有專屬的徵兵辦公室。我必須驅車前往綠穀——本縣首府去報名。徵兵辦公室是一間小小的門面,位於一條難以歸類的商店街上;它的左鄰是酒類專營店,右舍替人紋身。不管你先進哪家後進哪家,隔天早晨起床的時候都將面對大堆麻煩。
有誰會自願參加軍隊然後聲稱自己是良知反戰者?我簽了。
「真替你難過,」我說。
她聳聳肩。「我才不在乎上年紀呢。」
她取回掌紋板,用我的身份證在側面劃了一下,這是為了驗證掌紋資訊。
我厭惡成為那些老人中的一員,他們去上墳是為了陪伴死去的妻子。(很)年輕的時候,我問凱西這種行為有什麼意義。曾經屬於某人但現在已然無主的腐肉和骨頭;它們只是腐肉和骨頭。那人已經離去,去了天堂或地獄或隨便某個地方。去探視一塊牛肉與之絕無區別。當你年華老去時,你明白事實並未改變。但你只是不再在乎。你沒有別的出路。
重點來了:為什麼我和數不清的七十五歲老傢伙每年跑來簽字。
她的墳墓,簡單而不引人注意,用的是那種小墓碑,而非碩大的墓石。形成對比的是凱西旁邊躺著的桑德拉.凱恩,她的墓碑是一塊相當有尺寸的拋光了的黑色花崗石,上面鑲著珊蒂高中時的照片,墓碑正面還用噴沙的方式刻了幾句濟慈的關於年輕美人亡故的傷感詩句。這完全是珊蒂的風格。若是知道桑德拉和她誇張的墓碑與之做伴的話,凱西一定會被逗樂,究兩人一生,珊蒂從未中止過與她之間令人發噱的消極對抗。如果凱西帶著一個派去本地的烘焙義賣,那麼珊蒂就會帶去三個,還有滿腔怒火,不是很難注意到的怒火,如果凱西的派先賣掉的話。凱西解決問題的方法會是使用先購權去買下珊蒂的一個派。很難說這種行為是讓事情變得更好還是更糟,就珊蒂的角度而言。
她回到電腦螢幕前,打了幾分鐘的字,最後按了回車。
「了不起,」我說。
「明白了,」我說。「我要宣誓入伍嗎?」
我把駕駛執照、出生證和全國身份證遞給她。
「我明和圖書白,」我說。
「好,」我說。「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不,」她說。「工作不錯,工資更是好得出奇,和他們用來裝修辦公室的那點兒錢比。再說,你正要去參加一個你從來沒有碰過面的組織。難道你一點兒都不困擾嗎?」
「我知道,」她說。「對不起。小時候我做手術把幽默感割掉了。」
時不時地,某個議會或總統或獨裁者下了決心要禁止CDF的招募,除非它能公開秘密。CDF從不爭辯,它收拾好就走人。接著,這個國家裡所有到了七十五歲的老傢伙們就出國去度永遠不會歸來的長假。CDF不做解釋,不做闡明,也不做提示。如果你想知道他們如何把人變年輕,那麼你必須報名參軍。
看看你自己:當你在二十五、三十五、四十五甚至五十五歲的時候,還盡可以覺得能夠對抗整個世界。等你到了六十五,等你的身體朝就在眼前的肉體崩壞漸行漸近的時候,那些玄妙的「內科、外科和心理上的強化訓練和必須過程」開始變得引人入勝起來。接著,你到了七十五,朋友們都已逝去,你也至少換了一個主要臟器;你一個晚上要起四次夜,上一段樓梯或臺階總要讓你氣喘吁吁,還總有人對你說在這個年紀你算是體形不錯了。
我記起了那次意向會議。頭一部分是一堆老傢伙坐在綠谷社區中心的折疊椅上,邊吃甜甜圈喝咖啡邊聽一位CDF幹部嘮叨人類殖民地的歷史。之後,他把小冊子發給大家,小冊子是關於CDF的服役生活的,怎麼看怎麼像軍隊生活。問答環節中,我們發現他也不是CDF的人,他只是受雇到邁阿密谷地進行演講而已。
「你知道,」我說,「我從進門就一路說笑話到現在。」
那麼,CDF是如何逆轉衰老進程的呢?下邊兒沒人知道。地球上的科學家無法解釋,也不能複製成功案例,儘管他們已經沒有少做嘗試。CDF不在地面上運作,因此你無法去詢問CDF的退休兵士。更有甚者,CDF只在地面上募兵,因此就算你能找殖民者詢問,他們也不清楚內情,再說,詢問殖民者本身就不是你能做到的。不管CDF在天上行的是什麼法術,它們都在CDF自己的控制區域進行,遠離了地球與國家政府的勢力範圍。山姆大叔或別的什麼都拿他們沒辦法。
她回去繼續看電腦。「大多數人都選生日來應募,儘管他們還要等三十天才能被正式列入。今天過生日的只有三個人。瑪麗瓦洛裡打過電話,說她今年不去。你看起來又不像辛西亞史密斯。」
我簽了。
我厭惡上墳。我厭惡與自己做伴四十二年的妻子去世,一個週六早晨,前一分鐘她還在廚房裡,攪拌一碗牛奶雞蛋麵糊,一邊和我談論前晚圖書館理事會上的騷亂,後一分鐘,她躺在了地板上,由於中風而全身抽搐。我厭惡聽到她最後說的話是「該死的香草放在哪兒了?」
「說笑而已,」她說,站起來,伸出她的手。
「但是,」她繼續用她那種始終如一就事論事的調子說。「通常不會那麼過分。從現在開始,七十二小時之內,你都可以改變要不要參軍的主意。只用打電話給我就行。如果我不在,自動話務機會記下你的名字。一旦我們確定你真的打算退出,你將被免除之後的義務。不過記住,這樣的退出將永遠禁止你再次入伍。機會只有一次。」
徵兵員正忙於敲打電腦,我進來時,她連頭也沒抬。「馬上就好,」她隨口嘟www.hetubook.com.com囔道,這大概是對於開門的巴甫洛夫式反應。
辦公室的內部更加不引人入勝,如果有這個可能的話。一張桌子,上面擺著電腦和印表機,桌子後面坐了一個人,桌子前面擺放著兩把椅子,靠牆處還排了另外六把椅子。椅子前的小桌子上有徵兵資訊和幾本過期的時代雜誌和新聞週刊。凱西和我曾來過這裡,十年前,當然;我猜從那之後什麼也沒有挪動過,更沒有任何改變,包括雜誌。辦事人員似乎是新來的,至少我不記得上次那位有這麼多頭髮,還有乳|房。
她的印表機發出低低的嗡鳴,一張名片形狀的東西送了出來。
「噢,」我說。
「多謝,」我說,「有心了。」她點點頭,坐回去,眼睛又盯上了電腦。我可以走了。
「你說除了徵募者之外?」我點頭。「沒有。CDF在地球上有個公司,處理徵募的事情,但是我們都不是真正的CDF。我想連CEO也不是。我們的資訊和材料都來自殖民地統一體的使館人員,並非直接來自CDF。我想他們根本不會來地球。」
我簽了。現在我還有七十二小時可活。從這個角度來說。
「也可能是個四處閒逛找人聊天的孤老頭兒,」我說。
我把手掌朝下放在上面,等待掃描結束。
我曾經對祖父說,等我到了他的年紀,科學家們一定能找到大幅度延長人類壽命的方法。他報之以大笑,告訴我,他也曾經如此認定,可到頭來他還是變成了一個老頭兒。現在,我也一樣。上了年紀並不意味著該死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發生,實情是它是一切惡事的總和,它們同時到來,盤桓不去。
「來還是去?」她問,依然沒有抬頭看我。
「我懂了,」我說。
她接過去,伸手在桌上拿起一個掌紋板,把它插在電腦上,然後將它滑向我。
「聽見這話真讓我高興,」我說。
「我將把每個段落念給你聽,」她說。「段落結束的時候,如果你明白並且認可聽到的內容,那麼請在段落下簽上你的名字和日期。如果你有問題,請在段落結束的時候問我。如果你不明白或者不接受我念的或解釋的內容,那麼請不要簽字。你懂了嗎?」
厭惡墓地有多深,對其存在的感激就有多深。我想念妻子。在墓地想念她反而是比較好過的事情,在此地存在的是故去的她,在其他地方存在的是活生生的她。
「公事公辦,」她說。她說話時連一微米的笑容都沒有。每天和饒舌的老屁蟲們打交道顯然是要付出代價的。
等她想明白的時候,朝我笑笑。
我待的時間不久,一向如此。只待得久到知道快八年了傷口依然新鮮,這傷口也提醒了我,比起仿佛一個該死的老傻瓜般站在墓地,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念及於此,我轉身離開,一路上沒有回頭。這將是我最後一次為妻子上墳,但我不想在此事上花費許多工夫以永志心頭。如我所說,她來到此處時已經死去。記住這件事情無甚價值。
說到報名參軍,這也不是非常戲劇性。
這終於引得她看向我,她從頗有厚度的鏡片後眯著眼睛打量我。「你是約翰.佩里,」她說。
「為一個你從來沒有碰過面的組織工作,難道你一點兒都不困擾嗎?」
隔離法案和跳躍引擎的壟斷帶來一個副作用,那就是地球與殖民地(以及各殖民地之間)的通訊幾近不可能。想從殖民地得到一個適時的回應,唯一的方法是將資訊放入一艘帶有跳躍引擎的飛船;CDF勉為其難地通過這種https://m.hetubook.com.com方法替行星政府傳遞資訊與資料,但別人就沒有這份幸運了。你可以架起無線電天線,等待殖民地來的通訊信號掃過,但距離地球最近的殖民地,阿爾法,也是在八十三光年之外。這使得宇宙級的勁爆流言不那麼容易產生。
今天我終於讓一個人微笑了。事情開始好轉。
(答應去CU要你去的地方殖民,這樣的約定基本上是多此一舉,因為擁有飛船的只有他們,他們載你去那裡,你就只能去哪裡。他們還不至於讓你自己開船。)
「但是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我提醒她。
「排隊人多,沒辦法。」
「第六段,最後一段,」徵兵員說。「我明白並接受在簽完此檔後七十二小時,或被殖民地防衛軍運離地球,無論兩者誰先發生,我將被所有的政治實體在法律上認定死亡,就此個案來說,是俄亥俄州和美利堅合眾國。依照法律,我的任何遺留財產都將被分配。任何在死亡時中止的義務和責任將被中止。所有以往的法律記錄,無論功過,均將就此作廢,所有債務也將得到免除。我明白並接受如果本人尚未對財產做出安排的話,殖民地防衛軍可在七十二小時內應我的要求提供法律和財務的顧問服務。」
「自從我開始在這兒工作以來,五年內這些航班從來沒延誤過。」
出去的路上,我看見一位老婦人經過停車場,向徵兵辦公室行來。我朝她走去。
我簽了。
「電腦在替你產生機票,」她說。「一分鐘就好。」
「一直都有,」她說。「煩得很。」
「正是在下。你怎麼知道的?」
意向回憶的第二部分是簡單的體檢,一位醫生進來採集血樣,用棉簽擦拭口腔內部獲取細胞樣本,還有大腦掃描。很顯然,我通過了。從此之後,會議中我拿到的小冊子每年都會寄給我一份。第二年之後,我開始直接丟掉它們。連讀也不讀。
我接過票。「要是航班晚點或者延誤怎麼辦?」
「第三段:我明白並同意盡心盡責盡我所能執行上級官員發佈于我的命令與指示,如殖民地防衛軍統一行動準則中所述。」
「再加上你不是來草簽的,」她接著說,再次無視我的冷笑話,「因此,你只能是約翰.佩里。」
「慢慢來,」我說。
「不,」我承認道。「我年紀大了,老婆死了,找不到什麼留下的理由。等到時辰了,你願意參軍嗎?」
「辛西亞史密斯?」我問。
「哇,」我說。「我敢打賭,CDF的火車也從來不晚點。」
凱西的墓上刻著她的名字(凱薩琳.瑞貝卡.佩里)、生卒年月和幾個字:愛妻慈母。每次來我都一遍遍地讀這幾個字。我無法抑制,四個字,如此乏力卻又如此貼切地總結了她的人生。幾個字什麼也沒有告訴你,關於她每日的所見所聞或她的工作狀況,關於她的興趣所在或心儀的旅行去處。你永遠無法得知她最愛的顏色,或她喜歡如何打理髮型,或她投誰人的票,或她的幽默感水準如何。你對她一無所知,除了有人愛她。的確有人愛她。她會覺得這樣已經足夠。
「你是約翰.佩里,」末了,她說。
「喔。」我也站起來,握住她的手。
「因此,要是有人上來殺了我,對他來說是不會承擔法律責任的?」
「我只是想說聲生日快樂,」我說,向上指指。「希望到了上面還能見到你。」
「他們不光顧這裡,」她說。「他們害怕隔壁那群身上紋魔鬼的小子。」她終於把鍵盤推開,全神投入與我的談話。「那麼,請出示你的證件。」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