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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屍

作者:余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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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屍.人

活.屍.人

但是在鶴村,卻有人見到他了。咄,這件事,真是匪夷所思!
九時三十分左右,郭氏三房一族,共十五人,開始上竹枝崗。
郭先進立刻就說:「阿昌,我當時沒有疑心生暗鬼呀!我見到的,就是那一副四方竇,但棺蓋板已經扯開了一半,阿蘭提醒我時,望下去見到就是這樣,我才明白,先前撒尿,就是撒在冼大牛的口面上。」
郭先進打岔:「是不是四塊板釘成,好像一個四方箱似的,一般人通常叫做四方竇的棺材?」
郭得富一早就準備好上墳的獻禮,因為在香港做事的幾個侄子,早就已經給錢備辦祭品。因為郭得富的父親落葬的地方,是在竹枝崗,竹枝崗就在鶴村附近。
阿蘭扯一下阿昌:「大哥呀,他是說冼村的冼大牛呀!冼大牛就是先進哥描述的樣子。」
先進一驚非小,連忙翻身。他快,大牛比他更快,已經跨在他的身上,雙手扼住了先進的頸項!
結果,冼大牛的手鬆開來了。村人七手八腳,把大牛抱著,不理他狂叫,把他推回家中,照例就是要軟禁在一間房子裡,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阿昌答應了,但苦笑:「先進哥呀,你見到人面的時候,冼大牛還是活生生的呀,怎會是鬼?」
就在這時,冼大牛霍的站起身來,呆定的眼,惡狠狠的看著先進。先進後悔他這一望,密林中的人面又再見到了。雖然現在所見的,眼口沒有血,不過他的奇醜樣子,加上他的呆眼,直是一隻活鬼!
走到村中間,遇上一個年青人,阿昌扯著他問:「喂,達哥,大牛有沒有出去?」
阿昌苦笑,聳聳肩說:「但是,當時他的確是活生生的呀!」
「是呀,是你同阿蘭趕來救我的。」郭先進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噤,猶有餘悸:「當時我很驚……」
阿昌細聲說:「前面轉右那條小巷,就是冼大牛的家,這時候是不怕的,我同你裝成路過,你看清楚冼大牛,是不是你見過那個人面?」
俗語說:「唔見過鬼唔怕黑。」郭先進認為,鬼是見過了,最難解的問題,冼大牛又是活生生的存在,人未死,怎會是鬼?……
原來,大牛和圖書追人,已不止這一回了。有一次,他追一個同村的人,追到了便發狂地扼住那人的頸!那人幾乎給他扼到氣絕身亡!後來,四五個人上前相救,才能把大牛的手拉開。所以這一次他發狂追人,村人就越聚越多。
當郭先進回頭看他一眼時,突然雙腳發軟,跌倒在泥路上!
先進反問:「甚麼冼大牛呢?我不識,我一年來鶴村一次,拜完山就走了,那裡會認識在這裡的人呢?」
在追前行隊伍中,阿昌說:「是先進哥疑心生暗鬼罷了,樹椏勾住你衫領,你以為有人抓住你;你又說你射尿的地方有甚麼,其實那裡不是墳地,甚麼都沒有。」
阿蘭說:「先進哥呀,在山墳地方,是不該撒尿的,如果射中了……」
阿昌在後面高叫:「大牛呀!我係阿昌呀,他是我的堂兄呀!……」
「奇就是奇在這裡,冼大牛的屍,就是給人發現在你去過的地方,就是那一撮密林。這件事,轟動了鶴村,我也去看過,同你在清明那日所見到的情況是一樣的。他雙眼流血,口也流血,死在那裡……」
在科學昌明的世界,本來不相信有鬼的郭先進,此時不能不信了。
無論如何,郭先進硬是不信。阿昌說:「好,吃過中飯,我就帶你到冼村走一走!」
郭先進越走越近,越心驚,原來他見到的冼大牛,正是在竹枝崗樹叢所見的人面!
阿昌說:「冼大牛是冼村的一個神經仔,這一帶的人沒有一個不識他,這個人頭頂的頭髮只有一撮,右眼崩雞,鼻彎曲朝天,他活生生在冼村呀!你說他是鬼?而且,冼大牛沒有理由來竹枝崗的。」
冼大牛的醜惡印象,盤桓在郭先進腦海中幾日,由於他是個白領階級,每日工作很忙,接觸同事又多,冼大牛的印象,也漸漸忘了,但疑團是不能解釋的。
「大牛的家人不肯理,冼村的父老也不肯理,鶴村父老也不敢惹事上身,結果,鶴村父老同一個要好的冼村父老商量,就由這個父老做證,由鶴村鄉公所出錢,僱請仵工,抬一副簡單的棺材來……」
郭先進嚇得呆了,不由自主,拔腳便跑。與此同時,冼大牛把飯碗掉在牆邊,拔https://www.hetubook.com.com腳去追!
先進第二次魂飛天外,他顫聲地說:「你看……看呀……」說完就連走帶跳,落了小徑,阿昌同阿蘭跟在後面。
郭先進忍不住問:「冼大牛怎樣死的?」
清明節正日,有一年是下大雨的,但是身為孝子賢孫,不應該藉口有雨就不去掃墓的。
這時先進本能的向下一望,他射尿的地方,是一具半打開蓋的棺材。這是一副很草率的四塊半板的棺木,但,棺蓋一半推開了,先進再次見到那一塊恐怖的人面,在打開棺蓋的裡邊,向上瞪著眼,情形跟他在樹叢中所見的人面是一樣的。
郭先進為這件事,腦筋也亂了:「照這樣說來,當時的冼大牛對我這麼忿怒,是不是因我射尿到他口面上?難道,他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說也奇怪,經過這一次之後,郭先進每次造夢,再也看不到冼大牛的怒容了。
郭先進驚魂稍定,立刻要求阿昌陪他回去伯父處,並且不要對別人講。他自認倒霉,這一次回鄉祭祖,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冼大牛的印象,直到他返回香港,腦海裡還是飄盪著他的影子,趕不走。
「不錯呀!的確就是冼大牛,我以為是鬼,但後來,你帶我去冼村見到他了,冼大牛是活生生的。」
郭先進確是無可解釋,他自己親眼所見密林中的人面,是真正見到的十分恐怖而核突的人面;其後阿昌到來時,阿蘭又提醒他撒尿會開罪墳地的鬼的,那時他向下一望,見到下面有一副打開半蓋的棺材,棺材是簡簡單單的,普通叫做「四方竇」的棺材,這個冼大牛睡在棺材裡,眼同口都有血!這有甚麼假?但是,阿昌同阿蘭都沒見到,只有自己見到。這真是百詞莫辯,有口難言。
郭先進不顧一切,亡命地奔,又不知街道去那裡的。這時,街上有人叫:「大牛又發作哪!」於是有人加入追趕行列。

郭先進驚魂甫定,訕訕地說:「我便急,所以避開你們來這裡解決,解決完了,我突然見到一個恐怖的人面,在那邊樹hetubook•com•com中閃出來!」
已經解決了,先進急急扣回褲鈕,就在這時,先進的眼睛望過去,嚇得魂飛天外!他見到有一個可怖的人面,在樹叢中突然出現!問題是這個人面,恐怖核突,面是青藍色的,右眼崩雞,頭髮稀少,染有黃色的泥濘,鼻微向前彎,兩隻眼吊下兩道血,口滿是血,跟藍白的臉相映,分明是個鬼面。
郭得富的大兒子阿昌和二女兒阿蘭,回身趕來。他們聽見聲音,阿昌首先撲前,將勾住先進恤衫的雜樹椏推開,阿昌說:「你怎麼了?是樹枝勾住你,你為甚麼走來這裡?」
重陽又到了,郭家流傳下來的老例,是春秋二祭的。不在話下,先進也要同兄弟們去鶴村拜祭重陽。
阿昌笑著同他揮一揮手。又帶先進繼續前行。轉入橫弄,又穿出祠堂,又穿過小街同橫弄。
他立刻起一陣心跳,阿昌若無其事的同他在冼大牛的面前走過。
再次湧起冼大牛的印象,是在五個月後——
阿昌走得最快,但也不夠大牛快。
郭族二房一個侄子郭先進,是在香港一處機關做事,二十二歲,在行者行列中,忽然墮後。原來他便急,隊中有男有女,他不便說出口,故意墮後,找尋解決的環境。至一行人上竹枝崗時,他看了前後左右,一手撐著雨遮,一手急忙解開褲鈕,便聲潺潺的,很有節奏。
阿昌站定腳步,問先進:「你見過冼大牛嗎?」
阿昌說冼大牛的死因和經過:
阿昌笑說:「神經仔,又怎會明白你的心意?」
這一日,規矩是在郭得富家食飯,食過中飯,照例是開麻雀。阿昌不打麻雀,先進也不打,因為約定了去冼村。
「沒甚麼,」先進拍拍他的臂膀:「我想你陪我去拜拜他。」
那一日午間,冼大牛的家人見大牛沒有回來喫飯,於是洗大嫂到處叫他,通常也是這樣的。這一次,在冼村卻找不到他。
郭先進有阿昌陪伴,膽子大了,他就傍著阿昌,直入小巷,果然見到有一戶人家,門口有個人在吃飯。
阿昌點點頭:「不錯,我和二妹阿蘭,天天都暗暗討論你在清明所見的事,你的確沒有說錯,是這樣的結果,不過,你所見的事,竟在幾個月後hetubook.com•com發生,你說奇不奇?」
郭先進也報以苦笑。對這問題,事實上探討不出甚麼結果。
阿昌埋怨他的細妹:「阿蘭,你亂講話,先進哥又驚了。」
「豈僅婦孺之見。」先進憤憤不平:「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鶴村有一群小孩子,竟然發現冼村的神經仔冼大牛,躺在竹枝崗墳地的山腳。先進哥,你不是在清明時候,上山掃墓,你墮後小便的嗎?」
雨在淅淅瀝瀝的落下來,先進一驚,還能退後,但是再看一眼,就忍不住高聲大叫救命!他一面回身就走。就在這時,亂樹中好像有一隻手伸出來,抓住他的恤衫領!他一面叫救命,一面拚命走。但是,那隻手仍扯住他的恤衫領!
由鶴村去冼村,行山路大半個鐘頭,阿昌入村後,逢人都對他點頭,可見阿昌同冼村是很熟絡的。
那時候的新界,到處是私墳,在本村住的先人,就可以下葬,竹枝崗積年以來,墳墓纍纍,下葬的方向任憑心意,喜歡那方向風水,棺材頭便向那邊。這崗頭長草雜樹,因村人不常到,也沒有人去理會,通常行者的後人,是要長者指點方向的,郭家的子侄,在得富家集合,一齊出發。
先進發急:「阿昌呀,我的而且確見到呀!那人面是這樣的,頭頂上只有一撮子頭髮,右眼是崩雞的,鼻哥勾起,最核突的是兩隻眼流著鮮血,滿口也是鮮血,向下流,面是藍青的,我見到的人面就是這樣!」
阿昌說:「四方竇是最省的了,難道會用副上等棺木嗎?仵工就在樹叢底下,挖開一個穴,把冼大牛搬進去,釘上板蓋就是了。」
這時,反而是先進不服阿昌的說話了,他說:「你們一定見過冼大牛了,我所見的鬼面,不過照所見描述的,我就不信你說的冼大牛是一模一樣的!」
後面追來的,以阿昌為首,十個八個人,把阿牛來一個大包圍!
冼大牛本來是低下頭吃飯的,但郭先進為了好奇心驅使,竟然低下身去,看他的全面!
阿昌告訴先進:冼大牛死了,是三日前給人打死的。
「這就很難說了。」阿昌嘆了口氣:「總之,大牛的家人說,竹枝崗不是冼村範圍,而大牛死的地方在鶴村,你們就處置他罷和*圖*書!冼村的父老也不理。他們認為,大牛是黐線的,使冼村這多少年來不安寧,有時是日間發作,有時夜間發作,久不久就鬧事,他死了,冼村就安寧了。冼村的女人,更加生出怪論,說神經仔千萬不能葬在冼村,以免再發神經仔。」
「沒有,在門口扒飯,我剛見到他。在吃飯的時候,他不會黐線的。」
郭先進說:「我想起射尿在他面上,我就不安。在夢中,經常見到他怒目的看著我,我問過老一輩的老人家,他說開罪了鬼,是要燒香燭告解的。阿昌,我已經都辦了來哪。」
就在這時,大牛已經撲到!
「是呀!你是在那一撮密林裡,發現有一個人正面對著你,但我同阿妹都見不到。後來,你又說見到地下有一個四方竇的棺材,你見到那一個似冼大牛的人面,我同二妹也見不到。」
郭先進聽到這裡,忍不住問:「他畢竟是冼家骨肉呀!冼大嬸怎麼這樣忍心?」
他們奮不顧身,分別扯大牛的手。有人托起他的下巴,有人去除扼住先進喉嚨的一雙手!
阿昌搖搖頭說:「大牛是怎樣死的,沒人知道。但在早上,鶴村小童見到竹枝崗上,有兩個西人同一個西人少女,在崗上出現過。一般推測,一定是冼大牛由冼村一直跟著這幾個西人來到鶴村,相信神經仔此時神經發作,去撩那西人少女。西人最憎恨有人調戲婦女,大概也不知道大牛神經,於是出手懲戒他。西人拳頭很重,把冼大牛打到眼口出血,西人自然走了,但這不過是村民憑小童遠遠所見推測出來的,又沒有人見證。鶴村父老,當然警誡村人,不可提及小孩子的說話,以免涉及本村。鄉公所於是派人去通知冼村冼大牛的家人,說是冼大牛橫死在竹枝崗山腳,誰知冼大牛的家人聞訊,竟然不理,說冼大牛遲早會死的,死不足惜,也不肯去收屍。」
他的堂弟阿昌出大港來找他,因為他出來大港買菜籽,乘便上先進的寫子樓,先進便騰出一些時間,約他飲茶。
阿昌又是聳一聳肩,笑問:「先進哥,你想我替你做些甚麼?」
郭先進早就暗暗備了香燭,還用黃紙,寫了一篇「悔過書」,把阿昌扯到一邊,講述他準備拜祭冼大牛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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