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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屍

作者:余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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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鬼

恩鬼

事情發生在日本鬼打入香港前的半年,九龍通菜街一戶姓駱的人家。
駱厚仁望一望外面,向夥計揮手:「給她。」奇妙的是,這個乞兒婆沒有滿足,她日日依時到厚記餅店門前,日日取餅,但三日之後,她又問夥計要三件了。
厚記餅店轉手之後,兩個夥記也同樣跟新店主做事,駱厚仁就收拾細軟,先將貴重財物如屋契等等,託人帶返廣州住家。正辦退租手續時,突然霹靂一聲,日軍進攻香港,在進攻九龍之前,膏藥旗軍機先在九龍盤旋,並且扔下一個炸彈。
他也知道,何老太的鬼魂,是經常在自己身邊的,她有所知,就一定會警告自己。
九月就已經轉風,駱厚仁去故衣店執了棉衣給何老太用,但是,她挽飯出去厚記時,卻掩不了痛苦的神情。
來人見駱厚仁執著筆,呆了半晌,當他回復精神時,對來客說:「這樣吧,老兄,你還是買現成貨好了,我這小店,本錢短缺,不能賒賬了。」
駱厚仁嘆息,撫著她的肩,「老太,別胡思亂想,醫生看幾次,你就會好的,放心好了。」
就是這樣,何老太入住通菜街駱厚仁的宿舍,每日駱厚仁給她錢辦伙食,夜晚她計得十分清楚,列明在何處買餸,賸了幾個仙,也要交代個明白。駱厚仁與及夥計,也不至於吃失魂飯,何老太依時送到。宿舍裡,更打掃得乾乾淨淨,當然是賓主盡歡了。
老婦對著店內行了一個大謝禮,然後拿著蛋糕走了。
當時的商店,很不喜歡有求乞者在店附近,影響生意,老婦人站得久了,厚記夥計便出門去趕,老婦也不說話,也不反抗,趕她時她就走開,夥計回店,她又回和圖書來了。
何老太的聲音,就在此時第一次出現:
在夥計回報之後,這次,駱厚仁出去見那婦人了。他手裡拿著一小袋餅,準備問她一個究竟。
那是七月的下旬,駱厚仁有一日見一個年紀有五六十歲的老婦人,衣衫襤褸,閃縮在店門的一旁,不言不語,只是怔怔的看著出入厚記的顧客。
有一天,兩個夥計在宿舍裡吃裹蒸粽,包粽的荷葉和水草就那麼放在灶邊,但是當晚他們回家,發覺荷葉和水草不見了,碟也洗淨放回碗櫃,地方固然打掃得乾乾淨淨,但最奇的,兩個夥計因為趕時間,準備收工回來執拾,誰知有人已經收拾好了,屋門沒有打開,如果有人入來,也必是竊盜之流,屋裡沒有失去甚麼東西,而內部則執拾得如此井井有條。
經厚仁解釋,大家都知道是何老太為了報恩,陰魂不息而繼續為駱厚仁工作的。
駱厚仁聽了,立刻用電話推了親戚。
駱厚仁既然敬重何老太,她死後他也一樣敬重。
原來,那婦人被自己的兒子遺棄,露宿街頭,三餐不繼。在厚記餅店乞取蛋糕糊口,是她唯一的求生途徑。駱厚仁一向是樂善好施的人,當他知道老婦人不幸的遭遇後,便把她收留了,讓她在宿舍內做些雜務工作。

但是,第二日同樣時間,老婦又來了,夥計對老闆說:「那個乞兒婆又在店前,老闆,這種人不能做好心的呀!你給她吃,她就成例了。」
駱厚仁帶醫生回家時,是十一時。入屋之後,發覺何老太不在床上,甚麼東西也沒有動,門是打開的;可知何老太是落街去了。
何老太的鬼魂,如影隨形的在他身邊,所以報知他不要賒數,結束和-圖-書餅店,因為不久香港就有戰爭,生意會血本無歸的。而最後,何老太挽回他的生命。
「老板呀,事急了,我看你的餅店,最好快些盤了給人,連字號連餅也盤給人吧!現在進行還來得及,否則,你血本無歸了。」何老太說完了,聲音就終止了。
駱厚仁有些驚慌,「她是不能走動的,醫生。」
有一天,西風轉為東風,這天晚上,駱厚仁聽見何老太咳嗽得劇烈,氣拖得很長,幾乎不能回氣了,他於是走入房仔細去探視她。
何老太就是發過這些聲音,就再不聽見她講話了。
可是,裡面的女人還不等他說完,便冷冷的說:「我家沒有甚麼何老太!」很快,四方窗也關起來了。
何老太發出幾乎不斷的哮喘聲,雙腳在不停地轉動,面無人色,看來是哮喘與風濕一齊發作了,駱厚仁立即叫夥計請中醫來。那是一位相當好醫德的中醫師,開了藥方,並且帶夥計敲藥材店的門,配好藥方,由夥計煎好了,給何老太服用。第二日,何老太仍沒有好轉,在床上輾轉呻|吟。駱厚仁同夥計上店時,安慰何老太:「你好好地休息,我會再去請醫生來為你診治。」
駱家的家主駱厚仁,是彌敦道厚記餅店的老闆。在當時,「厚記餅家」是很有名的,製造出一種厚切酥,又厚又脆,以此出名,其他酥皮的禮餅,也很馳名,不少嫁女的人家,都去厚記訂禮餅。
此後,駱厚仁偷渡返廣州,同家人團聚,他久不久,就聽到何老太的聲音,給他指示,趨吉避凶。人鬼走的,好像是同樣的道路。
當時,香港雖然還是紙醉金迷的局面,但日本侵略軍,已經侵入了和_圖_書華南,廣州也失守了。一般人以為:香港殖民地,日本人佔了廣州,也不敢侵入香港的領空範圍,以為無事,所以晏安鳩毒。何老太的勸告,是不是報知香港不久會有事呢?鬼魂是有先知才會這樣緊急警告的。自己也賺過錢了,為了應付非常局面,還是依何老太的話去做吧!除非不信,一信就要信到底。
駱厚仁慣常是在店同夥記吃過晚飯、埋過櫃就回家的,打從那天起,發覺宿舍裡執拾得井井有條。例如,地板抹過哪,存放的餅盒抹過哪,這都是何老太生前的作風,有如她在此一樣。
何老太連聲說沒有事,日日操作如常,井井有條。
醫生說:「最好現在就找她,她走動是很危險的。」
「噯!你家的何老太,在馬路邊暴斃了……」
駱厚仁勸她:「何老太,你有哮喘,又有風濕,你等轉風過後才做吧,休息幾日是不成問題的。」
「嗯!」
駱厚仁大吃一驚,「怎麼?要我把餅店盤掉?」他一驚而起,內心在盤算著這個問題。
事已急矣!駱厚仁立刻就準備用重金租一隻小電船渡海。他在執拾細軟時,耳邊竟然又出現何老太的聲音:「老闆,你千萬不要去呀!你不想活就去你的親戚那裡居住,他家是你的墳墓!切切不可去呀!在這裡住下來,沒有危險的。老闆,記住呀!」
駱厚仁出厚記料理店務,他記掛著何老太的病況。吩咐夥記看店,他去請那位中醫生來。中醫生早上又多症,駱厚仁要等他門診完了,才能出診。
整整一個月沒有聽到何老太的聲音了。一日,駱厚仁挨在太師椅上瞌睡,何老太的聲音又出現了:
——「老闆,不要賒貨給他呀!一宗貨拖三個月,以後https://www.hetubook•com•com就永遠拖下去的,你會損失的。聽我說,老闆,從現在起,你不要做賒數生意了,貪做生意一定會損失,還是做現成生意吧!」
駱厚仁上氣不接下氣的說:「你家可是何宅?」
駱厚仁知道,這家人實在刻薄寡恩,理論也無謂,連忙趕回現場,何老太已給黑箱車載走了。為了何老太,駱厚仁為她認屍,僱用仵工,買棺為她殮葬。事情是過去了,駱厚仁總是記著何老太這件事。但事情很奇怪,何老太死後三日,駱厚仁就覺得宿舍出現了不尋常的事情。
不過,何老太有一個缺點,是患哮喘的,平常沒有甚麼事,一到秋風起或者轉風,她就痛不可當。
那時,厚記餅家,正有一熟客仔同駱厚仁洽商,要同他代理厚記餅會,但希望三個月結一次數。
何老太突然執著駱厚仁的手,眼中噙著淚水:「駱老闆,我有兒子等如沒有兒子,我在你照顧的期間,才領略到甚麼是孝義,甚麼是溫暖。駱老闆,我識得你,真是三生修到。咳……我的病是不會好的,今生不能報答你,願來生吧!」
駱厚仁一聽這話,就愕然而有所悟,他對醫生說:「請先回去,我去通知他的家人。」
這些怪異,駱厚仁認為是何老太的報德,內心不僅沒有驚慌,反而是信賴何老太的意思,認為是何老太對自己報德,才會這樣勸告自己的。
駱厚仁說:「人到貧寒交迫,有可活的路都要走的;在別處找不到食物,難道來到現成有得吃的地方,也得不到一些充飢物嗎?去給她一個蛋糕。」夥計於是出去照辦;不過很快回來報知老闆:「乞兒婆要兩件!」
夥計照老闆的吩咐,出門對婦人說:「事頭講,給你這塊蛋糕,你和圖書去別處吃吧,這裡要做生意呀!」
鑑於宿舍出現過何老太的事,駱厚仁毫不懷疑何老太的聲音;也毫不懷疑何老太的勸導,打那日起,駱厚仁陸續收回欠賬,使到街賬縮到十日期,後來更縮到三日期。
於是,駱厚仁就在經紀行中放盤,不過一個星期,有人同駱厚仁斟盤,而且很快成交了,駱厚仁的藉口是結束餅店,返回內地,實在,他也是如此打算。
不過,奇怪的事情,還在出現。十日之後,駱厚仁耳邊出現了何老太的聲音。
夥計再趕時,駱厚仁用手勢止住夥計:「那個伯爺婆可能肚餓了,她所以站著不走,是希望拾些餅碎充飢的,不要再趕她,給她一個蛋糕,她吃飽就離開了。」
四十五歲的駱厚仁,心地十分善良,他是日日都出去厚記的。
何老太的家是住在砵蘭街三十一號二樓的,駱厚仁愴忙的去到那家門去拉響鈴。很快,門扇上打開一個四方洞,有個女人面孔在裡邊出現。
何老太出現的聲音,就是在耳邊聽到的一樣,是何老太的鬼魂,經常在他身邊似的。
駱厚仁有一個親戚,住在香港跑馬地的。他的親戚打電話給駱厚仁,勸他立即設法過香港。如果轟炸,他親戚的石屎樓是比較安全的。
駱厚仁同醫生出門去找,在一條橫馬路的轉角地方,堆滿了很多人。他們走近去看,赫然就是何老太!她像一條彎蟲一樣,雙手抱住自己的腳,看的人都說:「沒有氣了,這個乞兒婆,經常是在砵蘭街梯間睡的……」
「——」何老太雖然沒有話說,但眼中含淚,痛苦中帶著一臉感激。
翌日凌晨,日軍在銅鑼灣登陸。在登陸之前,凌晨進行轟炸。他親戚的屋,中了一枚炸彈,全家人遇難,駱厚仁得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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