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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屍

作者:余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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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樹血

竹樹血

張其利痛恨地喃喃自語:「簡直豈有此理,這群老鼠,怎會入到夾萬裡去?」
香港金馬倫山,未開闢金馬倫山道之前,有一排野竹林,那裡附近經常有人遇鬼。
張其利十分沮喪,「總之行衰運,無緣無故,老鼠走入屋裡,使我陷入困境。」
張其利冷冷地說:「現在我們是要開山劈石,什麼都理會不得,天若放晴,首先就除去這座竹林,然後挨著山邊,斬除雜樹,這是今日的工作。」
張其利親送元空大師歸山。
鼠災也告一段落了。
張其利大光其火,「你成日講鬼話,由早講到晚,我聽到厭,我現在告知你,老胡,你好好地做你自己的工作,你不要妖言惑眾,不要理什麼閑事,由得他們掘地,完成工作,不准再來嚕唆我。」
僧人叫他把上衣解開給他看,細心地看過,就對張其利說:「傷口皮裡有紅泡,乃係邪氣,邪氣逐漸入侵,初不覺痛,次日微痛,第三日大痛,是乃邪氣入侵心臟,劇痛不過一個時辰,必然不治了。」
大家於是一齊集中在二樓檢查,幸而還未有咬破其他的東西。
這天晚上,不到天亮,張其利掙扎叫痛,但隨即胸前流血,血泡已破,陳氏急忙用碗來接,血入破碗之後,變成黑色,黑如墨水。
張其利手執著旱烟管,穿著綁布紮腳褲,上面穿一件藍布衫,日日上金馬倫山監工。
兩個人斬這些竹,差不多在兩個小時之後,就斬完了,斬下來的竹,有的是血迹斑斑,有的卻沒有血迹。
張其利也不去看,他顧住指揮工人砍木的工作,他大聲說:「管他什麼血,不要阻時間,把竹林斬盡之後,來這邊幫手。」
僧人作手勢,「請施主起來,如你所講,惡毒哉,惡毒哉。」
元空大師坐在布團上,開始打坐,全家都不敢驚動他。
張其利經過大劫之後,不能不信了,俗語所謂未見過鬼唔怕黑。他望著那一片曾鋤過金塔的泥土,內心實在不安,他曾經看過那些小人在竹林玩,看他們相當快樂,但自己還用石頭去扔他們,這些小人,顯然就是那些老鼠的化身,現在,那幅地,已經剷平了,他們也破產了。
老胡態度嚴肅地說,「我佛乃係普渡眾生,凡有人烟的地方,都有寺院,也有高僧。青山寺,乃是一座古寺,你可以去青山寺,求求大師指點。」
當年取石牛地方,金馬倫山是其中之一,石礦的開發,係由其利公司取得開發權。張其利是香港人,取得開發紙,便得要僱用工人,當時係不准爆石的,靠石工取去山草浮泥後,由工人一鎚一鎚把石牆打開,讓石牛流下山腳,由石工將之打成正方或長方石塊,供建築房屋之用。
張其利痛苦大減,其病若失,心知元空大師的法力,鬼怪難纓其鋒,自己無疑遇了救星,心中欣慰,難以言喻。
張其利內心估計,就是夾萬裡面的損失,已經值過萬元。這財產,是他幾年來的心血所積成,那有價證券,也值幾千元,所有銀紙也有幾千元,銀元也有幾千元,至於美金和古董,也是他歷年來所積蓄的,現在變成一堆垃圾。
他請來開工的有六個工人,個個都有斬柴經驗的,第一日開工時,有一位半老名老胡,他對張其利說:「憑我的經驗,這一帶林木,至少有幾百年歷史,竹桿亦圓半尺。大凡古稀樹木,必須先拜祭,才可動刀,不如先請喃嘸先生來拜祭一番,比較安全。」
「管工認為這件事是不尋常的,下令工人,不准再掘金塔,並且把金塔再封好,請道士來做法事,以後那處地方,就用紅繩圍住,不准工人在圍住的範圍動工,這樣,工地的人,才沒有後患。後來有人同我講,但凡有人在郊野中,發現有無名棺木,或者年久金塔,千萬不要去破壞,因為埋入土中的骨殖太久了,不成鬼,也成精,如果動這些金塔,一定是有後患的。事實上你也曾說,昨天晚上,有一尊金佛沒有給咬爛嗎?我以為你想解,必定要找高僧來解,道士是沒有用。從金佛來看,你一定要請高僧。」
這時他心驚膽跳了,沒有甚麼事情會令他心驚膽跳的,但是錢財失了,就會令他心驚膽跳了,他立刻去拿一根蠟燭和_圖_書來,點著蠟燭,插入燭台,把蠟燭放在夾萬前面,看清楚夾萬裡面是什麼情形,誰知蠟燭照到之處,簡直使他心痛肉跳!
港島最先開發的住宅區,是盧吉道,這是英國人統治香港最先開發為英國人住所的地區;以後才向下發展,而有種植道、金馬倫道等等。
僧人說:「施主,起來。」僧人再三請他起來,然後問他:「施主今日,來青山寺何事?」
老胡的態度,相當認真,他說:「我已經說過,希望你停止開發那個穴洞,並且請個喃嘸先生來超渡過,才可以進行,我同你說過,為你好,但你沒有聽呀。」
張其利於是把事情的經過,由頭說了一遍。
但是,他們在說話的時候,小人都走散,不知去了那裡了,雨勢漸漸細,但是山野依然籠罩在風雨之中。
二樓的門打開,就聽見小妹發出救命聲,她打開蚊帳,從裡面跳落床,面色青白,大聲狂叫,「救命呀,通屋都是老鼠呀,你們看。」
他對張其利說,「事頭,你真的要斬盡這一座竹林?」
北方人認為有鬼的植物是芭蕉;廣東人認為有鬼的植物是竹林,但是佛門內外,偏多種竹,因有佛在,鬼不敢出現,這是廣東民間的說法。
青山寺面對青山灣,山腳村落很少,朝拜的人,要走千多級石級,才可以去到寺門。
張其利現在才明白,這位高僧所以要給他水飲的原因,是因為他見到自己的面上有邪氣,因此,給自己飲葫蘆水,一定是仙水。但僧人堅說他身體有病,於是他簡單的對僧人說,昨夜給老鼠撲上身,咬了一口的事。
就在這一天的晚上,張其利打算盤計數,直到夜晚十點才入睡,矇矓間聽見大廳有一些剝啄的聲音,他是一個膽子大的人,立刻就坐起身來,從床尾拿起一根鐵拐杖,這根鐵拐杖,是他用來防身之用的,拐杖的扶手,簡直就是一個鐵鈎,鐵鈎很鋒利,足夠防身之用,鐵拐杖落地一方,是很尖的,又似一根長矛,他本人有足夠的膂力,經常一個人能敵幾個人,他拿鐵拐杖在手,慢慢地在房裡開了前廳的電掣,然後慢慢推開房門,拐杖頭先行,一個箭步,衝出房外,一看前面的大廳,空無一人,他站定,細細辨別聲音,立刻就開了櫃位的鐵閘,這個大廳,就是營業的大廳,櫃枱到他睡房的一邊,是有鐵閘圍成一間房的,櫃枱鐵閘圍成的房間,大概有十乘十那麼的面積,櫃枱後面,有一張寫字枱,寫字枱的後面,有一個大夾萬。他靜靜地推開鐵閘,走入那鐵籠的辦公室,那時候,剝啄的聲音還未停止,他走近夾萬一些,靜心細聽,果然這種聲音,是由夾萬裡傳出來,他奇怪,這裡四光明淨,沒有理由,有東西走入去夾萬的。
亞妹是他的細女,年十五歲,她沒跟隨眾人下來,張其利一問起小妹,大家就急忙上二樓去看。
老胡說:「我見到有八個小人,穿著滿清的服裝,他們在遊耍,犯不著惹鬼神呀。你知道,如果這些小鬼出現,這附近必然有死屍,或者是陳年女屍也不定。」
張其利內心吃了一驚,他立即想起那隻老鼠咬的那一回事,他於是肅然起敬,站起來,對僧人作一個禮,「大師,在下覺得身體還未有病,那不會覺痛。」僧人不覺冷冷地一笑,「施主,現在你不覺得痛,但如果你覺得痛的時候,你就沒有得救了。你飲了我的葫蘆水之後,你的邪氣仍未退。」
張其利急急回房間,拿起鎖匙,轉回大廳去開夾萬。夾萬一打開,膽大包天的張其利,也不禁吃了一驚,急忙舉起鐵拐杖來自衛,原來夾萬一打開,就成群老鼠衝出來,一直撲向他身上,他清楚看見,最大一隻老鼠,有小貓那麼大,全身透明,像一團紅玻璃一樣。
張其利回頭望一望他,「老胡,荒山野嶺,當然會有鬼怪,我們做開山工程的人,如果遇見鬼怪,就要畏首畏尾,工程怎麼可以開得成呢?你也見到嗎?」
夾萬上的一格,全是碎紙,什麼都咬碎了,這一格是放銀紙、有價證券和人客簽訂的合同紙,還有流水賬,總之是十分重要的文件與及銀紙hetubook.com.com。夾萬中的東西,都給咬碎了,這時的張其利,只有叫:「慘呀,慘呀……」
這時上空的烏雲,簡直是在人的頭上溜走,雨一開始就像豆那般大,打在原野上,發出淅瀝的聲響,雨勢來得太急驟,工作的人們,無路可走,只有逃到未斬下來的大樹下,等待烏雲溜走,雨勢中止。老胡和張其利走去一棵大樹下歇腳。
張其利憑著他脫災解難的決心,他一口氣走上青山寺的石級,中途休息一次,再沿石級走上去,他終於到達青山寺的寺門了,在石級盡頭處,他已經筋疲力倦,青山寺大門的高石門檻上,坐著一個僧人,法袍整潔,手上執著一本經書,肩膊掛著一隻葫蘆,張其利微微對他作禮,立刻就坐在寺門的石階上歇息,他太疲倦了。
大毛問同他工作的王根,「根,你那些竹怎麼樣呀,有沒有血冒出來呀?」
大毛並不是一個怕事的人,見各人都不理他,他也不甘示弱,於是將刀慢慢拉出來,照著破口那邊,用力把刀斬過去,這一刀力量很大,把竹斬斷了,那竿一丈左右的上方竹,就倒了下來,緊隨著下方的竹管,噴出大量血,有些噴在大毛手上。
當開發金馬倫山第二段時,要將山上的林木清除,其中有一排野竹林,綿延甚廣,張其利決意另外僱工,伐木斬竹,務必要見到泥石為止,工程相當浩大。
老胡認真地說:「你不是說在風雨中,曾經見有一群小人在走動嗎?你忽然用石頭扔他們,我曾經阻攔過你,幸而你沒有再扔了。我為什麼要你不要動手呢?因為我在宋王台,做過開地工作,曾見過有一件奇怪的事。有一個工人動土,地上有個金塔,被他的鋤鑿破了,金塔鑿破之後,有一個蛇頭伸出來,工友們見到蛇頭就怕,叫他不要鋤下去,這個工人叫做大狗,好飲酒,那天中午,一飲就很多,仗著他的膽量,大聲說:『有蛇,為什麼不打死呀,發掘就要打死呀!』他一舉鋤,蛇果然竄出來了,鋤下去時,蛇就沿著鋤頭的柄爬上去,咬他的手,大狗立即昏迷下來,蛇就很快的竄走了。這時工地的人忙著抬大狗見醫生,但大狗已經死亡了。
老胡似乎很關心那座竹林的命運。
張其利帶些悲戚的說:「現在大家就要找尋老鼠的下落,剛才竄出來的老鼠,有大有小,有八九隻之多,牠們竄到那裡?最重要就要防備,至怕牠們又竄到二樓去,又咬爛其他東西。我當時也給大老鼠咬了一口呀,雖然現在沒有痛,不過我覺得牠是咬過我的。」
一言驚醒夢中人,張其利立刻動身。
這時,老胡看見泥工掘開一處地方,一群老鼠竄出來,其中一隻大老鼠,十分矚目,全身透明紅色,同小貓一樣大,他正想追趕,老鼠很快就在泥土途中消失了,他急忙對老板說:「事頭,你剛才看不看見,掘出一個泥洞竄出老鼠來的事嗎?」
他呆呆地對著燭光,就在一夜之間,財產幾乎完蛋了,最重要的,還是現金,他沒有現金,就不能經營他的生意,現在還有幾個問題,這隻大老鼠,和幾隻小老鼠,一定還在屋裡,這幾隻老鼠,如果不除去,後患不知多大。
張其利恭敬行禮,「在下必依大師指示。」
打開衣服來看,發覺他胸前,右乳上部的地方,果然起了一個小泡,好像水泡似的,但卻是紅色,好似一個紅血泡,陳氏小心地按他的泡附近,問,「你見不見痛呀?」
子時過後,約一刻鐘,張其利正想驚動他,元空大師已經起來,雙手合十,「善哉,施主,人世無不可解之冤結,要在鋤破金塔地點,南去十尺,建一小廟,此結可解。」
僧人再遞給他,僧人說:「我看得出來的,你實在太渴了,你如果不喝水,你不容易走入山寺的。」
第一日,山草已給除去四分,第二日,那座山頭的草差不多除盡,於是第三日開始斬竹。
高一丈有多的竹樹,已經很老了,竹竿近根處,圓徑有碗口這麼粗,下半截竹身,都已變成黃色,只有上方還綻出綠色的竹葉。大凡斬竹,一定要用刀的,因為如果用鋸,竹身帶水,是很難鋸得開的。兩個工人,拿建築公司www•hetubook.com•com的利刀,早上作業,精神倍增,年紀還二十歲的大毛,口裡唱著靚榮的二王首板:「今日我人頭在手,沿街叫賣呀……」然後大毛舉起利刀,從竹的下方斬去,他落了這一刀,就不敢拔出了,定睛看著,「唉吔,怎麼竹裡會有血的呀?」
他把上格的碎紙拿出來,有些沒有咬碎的,也只賸下了碎紙,只看見一兩個文字,或者有小小部分的銀紙花紋,就這樣變成無用的紙碎。
先撲到他身上的那隻老鼠,好像咬了他一口,其他的小老鼠,同平常的小老鼠一樣,有大有小,就那麼沿著他的身,渾身的走,大膽的張其利,不顧一切,先把睡衣睡褲解開,企圖把老鼠包著,但是衣服解開,全地都是老鼠,四散逃竄,他拿著那根鐵拐杖,隨著老鼠去打,但沒有打中一隻。
張其利這時,很需要有人安慰他,他覺得他的老婆,的確是一個好老婆,遇到這樣的大變,還是好言安慰他,並且告訴他,還可以有錢週轉,叫他不用擔憂。但張其利仍耿耿於懷。

一九一八年,山頂區開發,方興未艾,因第一次世界大戰,香港未被波及,很多歐洲人也避戰亂來香港居住,視為世外桃源。於是由山頂至半山,大興土木,建成園林別墅,承建之泥水商,有英國公司、荷蘭公司,亦有印度公司,但總少不得香港的泥水工。
張其利不肯起來,頻頻叩頭,「大師,然則在下有救嗎?大師,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求大師施恩救命。」
張其利回頭望他,「多謝大師,不過我不口渴。」張其利不接那個葫蘆,是因為覺得這個葫蘆口,可能很髒,水或者也不清潔。
王根說:「你唱賣人頭唱得多呀,你把竹也當人頭辦,那裡會有血呢?我已經斬掉兩棵竹了,沒有什麼血。事頭吩咐,叫你快做工作,閒話少講。」
張其利把昨天晚上,被一群老鼠侵擾的事,對老胡說了,他補充說:「老胡,我不聽你的說話,還要叱責你,現在我感到,我實在有些自大,還有些得意忘形,我先要同你道歉。」
建屋最重要是石料,當時叫石料做「石牛」,而建屋所用的石塊,係由石牛打成。
張其利隨手拿起一塊石頭,朝著小人聚集的地方扔過去。當扔過一塊石頭之後,老胡立即在旁執著他的手,「事頭,你快停手呀,好在沒有扔中這一群小人,如果你扔中了,你有難呀,既然沒有扔中,你就不要再扔了。」
大毛叫著:「不要講笑,你們看呀,竹管裡有血呀。」
竹林大概有竹樹二十多根,王根斬了五根,沒有血,大毛斬第一棵竹見血之後,以後兩三棵也見不到血,但是他斬小竹,又見到血了,王根是由右邊斬過來的,但是他斬到一根較細的竹,又見到血。不過王根沒有叫出聲來,因為他剛才已經譏笑過大毛的。
這時候,大毛不能不叫了,「事頭呀,竹有血的呀,你來看看,要不要斬下去呀?」
張其利終於接了那個葫蘆,因為僧人的盛意,很難推卻。他打開葫蘆的蓋,一口氣便飲了很多水,他覺得葫蘆的水很清涼,很乾淨,他想起山水是很清冽的,他的渴意,頓然消解,飲完水之後,他把葫蘆遞回給僧人,「多謝大師,我的口渴,真是解了。」
張其利問:「老胡,你不是說過,你曾經有過這種經驗的嗎?你把所知的對我說,我覺得所受侵擾,一定是針對我,因為是我下令剷除這山的一切,竹林一定要斬盡,所以這群老鼠是針對我。老胡,你教我一教,怎樣對付這件事,我怕有後患呀。」
大家就照張其利的話去做,分頭進行,所有門窗,全部關好,屋裡面,暫時安靜下來,但是恐怖氣氛仍在。
開工後一個鐘頭左右,天像沉下來的樣子,上午天氣,竟似發昏一樣,既然已經到齊了,當時是無所謂全工半工的,總之人到就計工。
張其利說:「我從來動土動工,只揀吉日,吉日則無凶,吉日已經選定,應毋庸議!」
老胡曾經說過,當山泥掘開時,跳出大小老鼠一群,其中一隻,全身都是紅色,透明的,像小貓一樣的大老鼠,而今夜間所見的,就是這隻老鼠。這是和_圖_書說,這隻大老鼠,帶同小老鼠,入屋來對付自己,那麼,老胡所說的話,真是苦口婆心。
妻子勸他說,「你不要太動怒了,其利,你沒有錢,我是有小小的,也有金器,拿去變賣應急也可以呀,既然這是無端發生的鼠禍,是屬於天災,有什麼好怨呢?」
老胡誠心誠意的,「事頭呀,我有些事想提醒你,因為我有相當經驗,大老鼠,像小貓那樣大,全身透明紅色,這不是平常的老鼠,我認為泥工已經掘開了一個年代相當遠的金塔,這金塔裡,必然盛著人骨,但是竄出來的,都是老鼠,我提議事頭,要請個喃嘸先生來作法超渡鬼魂,才可以再動工。」
張其利老婆陳氏,為了高僧到來,趕設齋筵,但元空大師阻止,他只要白粥一碗。
張其利近到僧人身邊,站定。但僧人並不理會他,正襟危坐,好像入定一樣,口唇掀動,好像同人說話一般,過了差不多五分鐘,僧人眼睛再打開,伸出右手,將口水吐在左掌上,右手中指,染上口水,立刻在張其利的紅泡附近,劃了一個圓圈,然後對張其利說:「施主,你今夜初痛,不必理會,睡醒之後,血泡必然破裂,先前你會流血甚多。但是不必驚恐,因為邪氣,已經由內倒向外了,邪氣倒流,你就沒有事了,但你家宅必不安,貧僧現在就同你回你的家,入夜之後,你家宅必有變動,阻止邪妖,現在就起程吧。」
大毛的聲音,雖然不大,卻引起了附近的工人回頭來望,「大毛,有血,是不是手上執著的人頭出血吧?」
僧人連忙把他扶起,合什還禮:「貧僧原是來自五台山的元空和尚,掛單青山寺,今與施主有緣,寺前邂逅,善哉,善哉!」
僧人接了葫蘆,口唸著阿彌陀佛,他說:「施主,你一定口渴的,因為你有毒氣沖心,現青痕,你一定身有病,你所染的,乃係痛症。」
「亞妹呢?亞妹未醒吧?」
張其利不知還有什麼災害發生,他於是上樓去通知家人,叫他們防備老鼠,他的老婆陳氏,是個知慳識儉的女人,聽見張其利說,他夾萬裡面的東西給老鼠咬爛了,連忙去看個究竟,一看之下,也給嚇呆了。
開地工作,繼續進行,同平常一樣。
張其利家,是前舖後居的。士丹利街的屋,都是很大的,華人大多在這條街開設行口,張家佔有一幢樓的地下和二樓兩層,地下大部分是客廳,也即是寫字樓,後座,就是張其利的睡房,樓上是張家的家眷居住。
老胡這時,正指揮工人,進行打石工程,張其利招手叫他過去。張其利已經思量過,昨夜之事,必須要對老胡講的,因為老胡說,他有過經驗,他必需要引證一下。
「一些也不痛。但我記得大老鼠曾經咬過我,所以大家也要小心提防。」
張其利叫著,「慘呀,我的心血結晶呀,怎麼,畜牲呀,你怎會走進去的?」
張其利是絕對不相信鬼神之說,他有拜神,但他不迷信,認為神就可以治鬼,他在工地上,那一番叱責老胡的話,猶在腦中,這時他的內心,已經有些震驚了。
僧人合什,「貧僧由五台山來,經歷七省,結善緣十五,這次是遊方,再臨錫杯飛渡聖地。準備留此半月,如今已十二日,施主到來,乃結善緣,施主如今,處在危境,未解災,先解危,貧僧略施法力,請近來。」
張其利聽了,心膽俱裂,他忽然跪在僧人面前,叩頭,「求高僧救我,求高僧打救,正如大師所示,在下確係中邪,此中是有一段故事的。」
這一日,天一早就陰下來,密雲流走,看來下雨之期不遠。不過,打石工人與伐木工人都不予理會,因為當時工人係以日工計的,能開工就開工了。
雨來勢急,去得也驟,起先是東邊的雲散去,露出太陽,烏雲已經完全聚在西方,又出現風和日麗的日子。張其利親自打鑼示眾,表示開工,由張其利指揮,先把竹林斬掉,因為如果不把竹林去除,後邊的樹是無法斬伐的,於是在工人中,分開兩個工人,專斬竹林。
第二日,張其利出工地,一群工人,已經開工了,個個都興沖沖地整理工地,石工在打石。
「天呀,你太折磨我了,太折磨我呀!和圖書
他問老胡:「香港是沒有什麼高僧,高僧去那裡找呢?」
「因身有災難,知不可解,意想來青山寺,請求高僧解脫災難,估不到遇到大師,請問大師法號。」
元空大師吩咐張其利,打開大門,近門口當中,擺設一張長枱,枱上放著一個香爐,點燒檀香,再叫張其利利用乾淨皮作坐禪,吩咐張其利,非過子時之後,不可驚動他。張其利唯唯諾諾,一切都遵照高僧指示。
第二格更加像一個廢墟,第二格底下,有一個大格,大格裡面,放滿了銀元,另外一格,是存放他老婆的金器和銀器。兩格的旁邊,是放著他自己的心愛小古董,他記得有錦盒放著,但是現在又怎樣呢?
張其利兩眼流淚,他悲嘆著說:「沒有了,什麼都完了。」原來裡面,不論是金幣銀幣,金器和各種不同的銀元,與及錦盒,和裡面的玉器,全部咬得粉碎,只有一件小寶物,還在裡面,他拿出來一看,是一尊五寸高的金佛,全格只有這一尊金佛存在。燭光照到夾萬的內壁,是給咬穿了一個洞,他明白,一群老鼠,是先咬穿了夾萬二寸厚的甲板,進入夾萬,繼續咬碎所有的一切。夾萬裡面,一塌糊塗,除了那尊金佛之外,一無所有。
小妹哭著投訴:「我感到有一隻老鼠在面上爬,把我爬醒了,但蚊帳裡全是老鼠,有大有小,於是我就急忙逃落床叫救命。」
這一次,張其利身罹重重孽障,追源禍始,全由開墾竹林而起,他憑著脫災解難的決心,千辛萬苦的來到青山寺。眼前這位高僧,彷彿知道他此來目的,喝了老僧的「葫蘆水」,更覺得五中涼快,靈台清朗,連忙拜伏階前,叩問高僧法號。
他於是再把夾萬打開,伸手去裡面,想把裡面的物件拿出來看,誰知他的手抓著的,是一把碎紙,他急忙從夾萬裡把那些碎紙拿出來看,在燈光下看得十分清楚,他失聲叫起來:「係銀紙呀,這班畜牲,把我的銀紙咬碎呀。」
半夜三更,全家人擾攘了,差不多到天光,張其利在床上,反覆思維,他回想到,夜間的情景,心裡明白,這一群老鼠,是針對他入屋的,先就把夾萬咬破,並且咬盡了夾萬內的所有,但是何以不咬那一尊金佛呢?他拿出金佛時,看見金佛的金光閃耀,他有些明白,因為這是一個佛像,所以沒有損壞,也沒有咬,而在擾亂紛紛的時候,張其利已想到日間老胡對他說的話。
張其利不耐煩地說:「為什麼你這樣囉唆呀,山鼠到處都有啦,泥裡不可以有老鼠竇在裡面嗎?掘開洞,老鼠就竄出來了,你為什麼大驚小怪的,你扯我來這邊,又想說什麼?」
老胡見事頭不信,他就同五個工人開始披荊斬棘,先行除草,再行斬竹,然後倒樹。
風大起來了,在大雨中,雨絲一陣一陣的橫飄,張其利脫下衣裳,遮住頭部,忽然間,眼前覺得有些東西在走動,他定睛看一看,竹林腳出現幾個大約半尺高的小人,在竹林裡轉來轉去,好像是遊戲的樣子,張其利看清楚這些孩子,個個穿著的,都是清朝晚年的服裝,張其利數一數這些小人,有男有女,有八個之多。
張其利過了九龍之後,就僱用專車去屯門。
僧人說:「施主,你上來疲倦了,先喝口水吧。」然後僧人解下他那個葫蘆,遞給張其利,「你飲一些水,才入寺去。」
大家立即看到,一群老鼠,從床裡邊撲出來,簡直是向他們那邊衝來,張其利的兩個兒子,赤手空拳,先用腳去踏,但是沒有用,這群老鼠,大概有八隻,跟著前頭那隻大老鼠,像小貓那樣大的紅蕩蕩的老鼠,就那麼竄出門口,向樓梯行,那樣衝出去,一群人依然跟步追趕,只能眼巴巴的看著,老鼠轉出走廊,一直向廚房那邊逃走。他們追入廚房,那群老鼠,已經去得無影無踪了。但他們看見,廚房一道缺口,是水渠的下水口,張其利說:「沒有用了,已經從這個洞口走出去了,現在大家要合力塞住這個缺口,首先就令牠們不能走入來。」
張其利不在乎地問,「那又怎樣?難道我不斬去這座竹林嗎?不斬去這座竹林,就不能開泥取石,你少擔憂吧,我見過很多次這樣古惑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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