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趕屍

作者:余無語
趕屍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問米

問米

一個姓霍,係布商,一個姓朱,係沙面一個買辦,一個姓梁,係鹽商,這三個人,是白雪芳的裙下忠臣,不論白雪芳在那一處唱,他們都聞風而至。
初成:「你究竟是誰,是誰家的鬼魂?」
亥時之前,一行人已經到了鍾大姑淨室門口前,鍾大姑已經守候,一到來人近了,鍾大姑突然擺開一張紅布,將雄雞包住,連符扯了,急步回身入屋,一群人跟著入屋,鍾大姑把門關起,室內香煙繚繞。
從這天晚上開始,鍾初成對於她亡夫起了大失望,她明白,郭經生前喜歡去光顧開記不願去飲茶的原因,她才決心搬離夫家,請人管田,自己去沙田賃一間屋,作為淨室,成為沙河唯一問米婆。
既然人認不出,義合又不承認四少受辱的事與他門下有關,事情就沒有結果。
茶博士所以殷勤招呼四少,是為了四少有豐厚的打賞,和見面禮一份,四少入座後,有一個茶博士在等候四少的點唱曲名,四少點唱一曲,必附二十元毫券(當時米價係五元一擔),這二十元是四少聲明要入白雪芳的手,另外遞點唱單的,賞五元毫券,因為如此,企堂就要輪流當遞單之職,以符合利益均等。
案情推展到梁道行的仇人方面,公安局有個姓李的探長,透露了一件重要線索,就是梁道行同義合三合會有過節,梁道行曾在倉邊路給四名大漢攔截掌摑,並且警告他不能同白雪芳親近,聲言他們是義合的人,經他調查,義合不認,願意由梁道行去認人,結果認不出,無法入罪,不過,事後有流言傳出,說是梁四爺踐義合,是否義合中人企圖報復?不可知。於是總探長下令調查義合,並且搜查義合花名冊,逐一帶返警部,由西涼酒店侍者認人,無結果。
「五叔,你冇錯呀,你知不知二宅少分八畝田的理由嗎?」
小報刊出四少艷聞之後第三日中午,梁四少由法政路住家出雙門底百利號辦事,當他由法政路經倉邊路時,有四個彪形大漢跟在他後面,有兩個人行到較偏僻地方,搶在前頭,把他攔住,「四少,你認唔認得我?」

張氏因為聽過鍾大姑大名,認為必可如願,於是照鍾大姑的話去做。
當時是沒有人點唱的,梁道行開風氣之先。
這天晚上是九時收市,收店之後,天梅挽著一個小火水罐,去鄰街買火水,就此一去不返。
阿娟服服貼貼的說:「奶奶的吩咐係公正的,不過阿常不知道,我因為怕人說我外家寒酸的話。所以我不敢多言,奶奶你饒恕我吧。」
梁宅老僕阿五,證實死者離家時,係戴有一串由幾種玉組成的玉串,還有一個陀錶,當然身上亦有錢,但全部都已失去。
八個男女屏聲靜息,等候先人指示,問米的人,通常都不講問米的原因,只是由召來的鬼魂上身道出因由的,問米的人都知道要先人指示甚麼,但不說出來,以防洩露內情給問米婆知道。
執住四少衣領的人,一連掃了他兩巴掌,「對你講,白雪芳係義合照起嘅,未得義合點頭,你唔好郁白雪芳,現在只給你小懲,大戒你就冇命!」
由這件事開始,鍾大姑的名字,由沙河響到廣州,響到四鄉。
鍾大姑於是打開一本時辰曆書,又數米粒,過了一回對張氏說:「今晚丑時正,係亡魂離宮之時,大凡亡魂,初次回家,皆不得其門而人,但每夜必作嘗試。今夜正丑時,亡魂離宮位,你可照俗法,召喚道士,將生雞一隻,竹竿一枝,與及我給你符一道,到丑時正,主宰雄雞,用血滴在墳頭,然後將符染雞上,雄雞用竹竿挑起,符插在雞前竹竿前方,由亡魂妻子沿途不停叫著名字,直到我家,亡魂可以引到。」
姓李的辦事是認真的,但「義合」方面否認有這四個人,揚言梁四少可以去他們的堂口認人。
鍾大姑說:「好吧,你們回家,安份守己,兄弟要和睦,家和萬事興,還有,我養的那隻老花貓,近來給牠吃魚腸,是會生螆的,要食魚鰓,知不知?」
二十https://m.hetubook.com.com年代的廣州有一個很為婦女們稱道的問米婆,叫鍾大姑,是一個寡婦,識得這個鍾寡婦的人,經常講她守寡前後的一段歷史。
死者係先被勒死,然後將屍身用麻繩綁在床的彈簧旁邊,再蓋回褥墊,由於銅床身高,屍體吊在床下,驟然看是不容易發覺的,連執房的侍仔換床布亦未發覺。
死者係在昨日下午一時離家,沒有回過舖頭,直到發現死者為止,推斷死者係在昨日下午一時就已經被挾持,而在這段時間之後,是死者遇害的時間。
張氏懇求鍾大姑,講述公安局不能破案,兇手在逃,沉冤不獲昭雪,死不瞑目。
總局根據報失踪家人的描寫,梁道行離家之時,身穿文華淡湖水藍色衫褲,左邊錶袋有一串玉墜,鍊頭帶有一隻來路陀錶。
當日中午,有一個澳門客到廣州,在西濠酒店開房,房號是二樓的十三號。
——你,指點世人要實實說心,指點世人不要避權勢。你好好地做,你死不得,死不得。
阿娟誠惶誠恐的說:「是我求過奶奶的,係奶奶你開恩,憐恤我外家窮。」
「不必問——」站在右邊的一個人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後面兩個人趕上前圍住,「係唔係十二友(竊匪),打!」
一到晚上八點,涎香歌壇響鑼不久,幾個不同凡響的人物登上二樓,茶博士(揸水煲的企堂)成群來迎,先行的必是白羽紗唐裝衫褲、手搖摺扇、身掛玉扶、口啣三砲台、笑容滿面的中年男人,他就是梁道行。
未到丑時,一行人已在墳頭,道士依其作法頌經,到了丑時正,阿五殺雞,張氏在墳頭滴雞血,將符掛上,半夜裡一行人由小北出東界大道去沙河。
清朝初期畫壇有所謂「揚州八怪」,其中一怪羅聘,別號是雨峯,自稱目能見鬼,他畫鬼,係即景,有如畫山水一樣,描出鬼的生動動作,羅聘著名的「鬼趣圖」,現已成為有名的古畫,何以人會眼見鬼?早在唐代,就有「見鬼」的藥方,唐醫字陳藏器,著有一本《本草拾遺》,據說人如生吞鴉雀或鴟鴞(按:即夜鶯),或者將這兩物研汁塗在眼角,白日可以見鬼,但如若眼中能見鬼,終生亦須見鬼,當然很少人敢去嘗試。
這件自殺事件所以轟動沙河,是因為容天梅絕不可能有自殺動機,長久以來,未聽過他們夫妻爭吵過,當日的工作很正常,容天梅沒有甚麼心神恍惚的情緒,她去買火水,丈夫在店洗澡,一切同平常一樣。
吳地保說:「既然大媽你顯靈,說出原委,我願作證。」
劫殺的情份已存在,但是預謀呢?還是突然行事的?根據侍仔與及管房所供述,開房的,是另外一個中年男人,冒名認了梁道行的名字,則這樣又確定是預謀謀殺,這就是說,兇手預先寫了梁道行的名字,引誘梁道行去酒店,然後行兇劫殺。
她氣喘著說:「不管你是誰,你不要管我,我決心跟隨我丈夫,準備投流沙河自盡,如果你是鬼,我很快就同你會在一起,你阻擋我做甚麼?」
一九三七年,廣州流行唱女伶,當時的女伶白雪芳,被歌迷稱做白雪親王,因為白雪芳膚色潔白,鵝蛋臉,窄腰豐臀,並被譽為子喉泰斗,一曲「黛玉葬花」,膾炙人口,當時出唱於廣州城中涎香壽樓,每晚一早就爆滿茶座。
報紙就認為這一件案,係一件桃色案件,三個男人爭一個女伶,結果得勝的一方被殺了,由於事前死者曾在倉邊路被惡漢打過,而且警告死者不得接近白雪芳,則必是爭風呷醋而引起的,而辣手殺人,多數係黑社會中人所為。
在鍾大姑几案前面遠方,坐著八個人,是沙河雷氏家族,其中兩個女人,坐在一排人的正中。
與身體移動的同時,她身邊聽到嗡嗡的聲音,是一個老女人的聲音。
難保兇手不先遁去,如此認人,未必可靠,至於背後人,必是死者的「情敵」,所謂情敵,係指霍朱兩人,呼之欲出。
「所以你也認為不公平,沒有阻止老三的官司,現在www.hetubook.com.com,大家都明白了,阿娟。」
初成繼續被向後拖著一段路,身體不動了,身邊又聽到那老女人的聲音。
白雪芳要走三枱,老城的涎香,長堤的大三元,西關的雲香。霍家樹的地盤在西關,朱世昌的地盤在長堤,三闊之中,最有台型的是梁四少。
開記雲吞麵店,係由徐文開兩夫婦開設的,因為那一帶,只有開記這一家,生意不俗。
阿常,是雷家第二兒子,也是次房的家主,年紀三十二歲,他聽到問米婆叫他名字,已經愕然,他叫做容德常,叫他名字的人本來不多,他聽出是亡母的口氣,為了這個指示,他連忙去請地保——地保是負責向官府報告治安情況,同時管理街坊事務和替人家調解糾紛的,每請一次地保,要封一封利是,因此吳地保立刻來了。
這個醜老人像,說完之後,就轉身消逝,大地又重見黑暗,不見到那些藍光。
阿中提出反證之後,案情更加撲朔迷離,容天梅沒有去尋短見的理由,阿中所見則是容天梅獨自一人挽著火水罐去河邊,沒有人同她同行。
阿常站起身來:「阿媽,求你寬恕,我明日就撤銷訟案了。」
四少因此,聲名又進一步,因為幫會堂口,他也可以去認人,他有膽踏黑社會,顯示他的實力有相當份量。
這是陸興同王雪芳的供詞。
管房和侍仔都被驚動趕來十三號房,經老許指點,兩個人伏地去察看,大叫湍定,然後趕出走廊打電話報告公安局西涼分局。
入到鍾大姑的淨室,阿五首先道出來意,大姑接了年生,抓出一把米,點過之後,對張氏說:「死者係新鬼,不能入家屋廟堂。」
四少身邊有幾個傍友,關於去義合認人的事,四少沒有甚麼渲染,傍友卻替四少散播威風,說「義合」給梁四少踩低了。
大姑說:「阿伯你請坐,雷家請你來,是求你做個證人,我兩個仔現在爭起家產來了,阿常去見過官,說阿禮侵佔了他八畝田,坐在正中右邊剛才去請你的是我第二仔阿常,阿常左邊的是我大仔阿端。站在我兩個仔椅後的是我的媳婦,玉姍是大房的妻室,阿娟是我第二仔的妻室,吳地保,我現在請你做個證人,我第二仔向官府提出,說我臨終前口述給叔父的遺囑,係不公平,因為大仔阿端多了八畝田。」
如果梁四少追求白雪芳稍為收歛,也許就此消解了對方的仇怨,但有兩個原因,是四少不能罷手的,第一係威,四少在老城是有名堂的,他認為這四個「義合」的人,給自己的侮辱,是太歲頭上動土,第二個原因,四少同白雪芳,的確已進入論婚嫁的地步,祇差大婆通過而已,同白雪芳關係發展到這地步,怎會因被威嚇而收手?
另外一組係調查女伶白雪芳及酒樓某皆知的兩個追求白雪芳的人,而梁道行亦是追求白雪芳的,並且由酒樓某證實,梁道行同白雪芳已經談到婚嫁,但大婆反對,所以未成事。
四少回到百利舖頭之後,立即打一個電話給公安局的一個熟人,報告這件事,當時的風氣,遇事不會直接去公安局報案的,必先通過人事,否則無效,他所託的人姓李,經常向四少借錢,四少從不托手踭,果然養兵千日,用在一朝,姓李的拍心口調查義合,要揪出行兇動武的四個人來,向四少交代。
雷家二房要求重新折產案,是二十年代沙河的一件大事,但訟案卻是由一個問米婆去了結的,訟案也撤銷了。
謀殺動機,係王雪芳想向梁道行騙婚,但為陸氏反對,陸興又用計,要勒索梁道行,於是假冒梁道行之名去西涼酒店開好房,由王雪芳打電話約梁道行下午二時半去西涼酒店幽會,係用梁道行之名開房的。因此,梁道行沒有回舖,在二時半趕到西涼酒店,入門之後,見王雪芳淡施脂粉,陸興自認是她丈夫,指梁道行引誘他老婆,梁道行怒火沖天,撲上去要打陸興,王雪芳從後面箍住他的頸,結果,梁道行被扼死。陸興夫婦搶去了梁道行值兩萬銀之玉器,和幾百銀之來路陀錶,把他身上的所有現款與及文件都m.hetubook.com.com取去,然後將屍體縛在床底下。
梁四少係常客,霍朱不是經常到,所以設有一張特定枱子。
阿超敘述早上九時,他入房換床單時,發覺房門又係一扭就開,房間完整如故,他看出這間房沒有人在床上睡過覺,阿超坦白說:「既然如此,我就沒有換過床單。」
老許全身發軟,但不能不盡力倒爬出來,氣急敗壞,直退到近門口時,才敢站起來,扭開門鎖,向外邊大叫:「死人呀,死人呀……」
天梅冷冷地說:「我同文開恩情很厚,你丈夫害死我,他說你不跟他去,他要找我去,你丈夫不過常來食雲吞麵,我同他沒有感情,為甚麼要攞我去?我給郭經攞死了,但我不願跟他,我要回去文開處,你叫你丈夫不要再纏我,如果他纏我,我要唯你是問。」
第二日天光,有人發現流沙河邊有具女屍,她就是容天梅。
這天晚上,鍾初成辦好了葬禮,去投流沙河。
那時,酒店流行高腳銅床,中間裝彈弓床褥,許眼睛瞥見有一個恐怖死人給綁在床褥上,一雙死樣眼惡狠狠的瞪著老許,舌頭突出,肉色似青似藍。
這一次四少受辱,顯然是那一段「艷聞」所起的反應。義合,當時是個有勢力的黑社會。
鍾大姑繼續說:「我對你說,這些田我不想租,因為這是我的私己田,既然你外家要用,我就送了給你,不受田租,後來,你外家已經買了田了,我送給你的田,也應該算入二房的遺產內。」
公安局接到苦主報告,連夜根據戶籍追查,結果查出白雪芳,原名王雪芳,二十二歲,二十歲時嫁與一個姓陸的為妻,嫁後,陸興失業,王雪芳改姓白去學唱,學成出唱,憑其美貌與歌喉,一鳴驚人。
鍾大姑將雄雞凌空拋起,落在案前,雄雞突然發出雞鳴,眾人聽得清楚,是雞聲,好簡單:「白雪芳有丈夫,白雪芳有丈夫!白雪芳有丈夫!」一連三叫,就沉寂了。
正因為如此,地保報知官府時,提出可能容天梅被人謀殺,不過提不出證據,但卻有了反證。
當天晚上,沙河一間麵食店老板娘,無緣無故投沙河自盡。
徐文開聞得凶訊之後,趕去河邊,已有不少人聚觀,地保也帶了一班人來寫屍表了,離開屍體上游三十尺左右的地方,遺下一個火水罐,徐文開認得這是天梅挽出街去的,因為店裡火水用完了,所以她去買,但她沒有上火水店買火水,火水店也證明她沒有去過。
鍾大姑口中的「阿娟」兩個字,語氣很重。
老大急忙說:「阿媽,我知道,我會照辦!」
當天晚上九時二十分左右,近流沙河有一間租馬的馬房,有一個飼馬伕叫做阿中的,在門外餵馬時,見到開記的天梅老板娘挽著一個火水罐經過他面前,阿中是經常光顧開記的,於是招呼她,她好像聽不見他的招呼,挽著火水罐,一路向河邊走去,阿中奇怪,難道她去河邊挽水?等她回來時問她為甚麼要老遠去河邊挽水,何況天色又黑,摸黑去河邊是難以令人相信的。
鍾大姑沒有答話,濕淋淋的容天梅消失了。
她絕望地回駁之後,嗡嗡的聲音又出現了。
到了十二月,離年關還有二十日,西堤西濠酒店,發生一件命案。
鍾初成忽然覺天靈開朗,慢慢起來,走回家中。
鍾初成聽見水聲,摸黑向前奔跑,想不到未有跨過草叢,撲了一交。
「我有多少懷疑,大嫂,我想問時,你已歸天了。」
霍家樹在三日前已經去了上海做生意,並且有平安電報回家,朱世昌兩日前去香港,因為是去見卜內門大班,亦經香港方面調查證實,所住酒店,從未退房,如今仍在香港,調查結果,霍朱兩人都與這宗兇殺案無直接關係。
——你想見我吧,你的手向左方摸過去,有一個洞,你會摸到一個圓蛋,你連殼吞下去,做呀,立刻做……嗡嗡嗡……
鍾初成身處昏黑的環境中,聽到這怪異的聲音,心裡明白遇見鬼,但她並不害怕,因為她已經面臨死亡之路。
當時廣州流行的小報,有一頁有例是報導仕女動態的,有一份小報記載有關白雪hetubook.com.com芳的一段文字,題目用手寫行書製版,題名《梁四少偕美遊山,艷親王多情體貼》。這篇文字甚為轟動,梁四少不用真名,人皆知是梁道行,關於艷親王,人皆知道是白雪芳,名字中竟然提到「名花有主」四個字。
鍾初成三十歲就死了丈夫了,她丈夫郭經死時,才三十八歲,他死於當時人之所謂「中暑」,大暑天時,他擔菜去廣州,由沙河去廣州,要行差不多兩個小時,去到廣州,演成腹絞症,生死俄頃之際,想念著鍾初成,出重金求人用牛車帶他回去沙河,果然到了家門才氣絕。
「我問你,你外家想在北邊園立足,求耕北邊園我私有的八畝田,要同我租,這是五年前的事,你求過我,你承不承認?」
鍾大姑是沙河一戶姓郭農民之妻,本身姓鍾,父母生她是第一胎,所以用「初成」做名字,長大了,嫁給沙河農戶郭經,郭經待她十分好。
阿常一巴掌打在阿娟面上,「你這個賤人,累到我兄弟不和。」
已經過了五日,梁道行夫人張氏心有不甘,聽人說,沙河有一個鍾大姑,雖然係個問米婆,但天生異人,係羊角星托身。老當家傭人阿五,勸少奶去見鍾大姑,如果鍾大姑能指點迷津,使到家主沉冤得雪,則是梁家的大幸了。
是左方一個年過半百的女人,遞給鍾大姑一份帖子,帖子上寫明召鬼的姓名、年生、八字之後,靜坐無聲,等候鍾大姑說話。
在容天梅投河的當晚,沙河的人還未知這一件事。大約是十時左右,鍾大姑執拾被舖,準備入睡,火水燈閃了幾下,鍾大姑慢慢回身,看見一個全身濕透的女人,站在她身後,藍色的面,青色的眼睛,鍾大姑認得她,「你不是開記的事頭婆?」
白雪芳有一手好洋琴,係得自名師真傳,每唱一片,洋琴有例由她自操,配合她清脆的子喉腔調與及令人著迷的美貌和彩雀般的旗袍,被人認為是聲色藝三絕。
這時,一個年事已高的男人,在左邊發言:「大嫂,當時係你這樣吩咐我寫上。」
關於鍾大姑的傳言是否真確,或者故神其說,以堅愚夫愚婦之信不可知,但有一件事發生在鍾大姑尋短見之後的第二個晚上,是令沙河的居民認為是不可解的。
梁四少可以說得很不智,他竟然由姓李的帶著去「義合」總部亮相,結果,「義合」有備而戰,四少找不到打他的四個人,但是他卻給「義合」的人點清楚真面目。
鍾初成伏在郭經屍上痛哭,「經哥,生不同生,死要同死,你待我這麼好,我要跟你去呀!」
阿超供述,當他入去換茶時,一切如開房時情狀,亦沒有行李存下,他認為這時候,應是住客去食晚飯的時候,而這人客是沒有行李的。
靜靜的廳堂,三面掛上紅色布幔,祇有大門開時才能透入光線,堂內香煙繚繞。
過了幾分鐘,鍾大姑突然開聲,「阿常,你去叫地保來,我講的話,要地保知道,你去請。」
這三個人,年紀都在三十至四十之間,而且個個都有家產,當時的廣東,納妾是很公開的,有家室的人,風花雪月,目的是找尋佳麗,另營金屋,所以陳塘校書、酒家女侍、女伶,都是富商的目標。
梁宅家人——妻張永愛和當家女傭五婆去到現場認屍時,哭作一團,梁道行才三十二歲,就給人謀殺了,老四事業方盛,身遭橫死,家人怎會不悲痛?
許於是低身下去,看見圓盒滾在床底裡,他於是爬入床底拾取,但是當他爬入床底之後,立刻想叫,但是全身發軟,想叫也叫不出來。
三十五歲的徐文開,有一位能幫手的好妻子容天梅,比他少三歲。每日天未光,兩夫婦就起身熬粥,煲麵湯,晚上九時才收店,兩夫妻共同協力又恩愛,鄰人從不聽見過他們爭吵。
追逐在白雪芳裙下的三個闊佬,其中以梁道行年紀較輕,只有三十二歲,梁道行的一班圍內朋友,都叫他做梁四少,但財力不及霍朱兩人,追求手段則比霍朱兩人高強得多。
經過一日認人手續,西涼酒店認不出去開房的人,義合又脫離了關係。
眼前有一個又老又醜、藍色的、和圖書飄飄浮浮的老醜面孔,看來比常人細小,伸出來指著她的手指卻特別大。
這是舊曆三十,月色無光,地面散出了日間留下的酷熱,像個大焗爐,流沙河畔,隔開了野草雜樹叢,便是流水淙淙。
這個地保已經有四十九歲。
鍾大姑說到這裡,全堂的人面面相覷,鍾大姑如數家珍,口氣同兩兄弟亡母的口氣一樣,而且所說的話,有許多人都不知道。
房間十分整潔,侍仔挽茶入房,問這個姓許的人客要不要叫飯,姓許的說不必,侍仔離開了。
阿常後面的女人立刻高聲叫:「奶奶,阿娟在這裡。」
鍾大姑說:「新魂不入人身,但已經借雞之聲說出來了,你們快速報告官府。」
初成不由自主的伸出左手,果然摸到一個洞,手伸入洞裡,摸出一隻小蛋,蛋小到像隻南棗子一樣大,她又不由自主的送入口中,這隻小蛋就自動的溜過喉嚨,一直到胸腹才覺消失。
終於張氏聽阿五話,備了梁道行的生辰八字,一同坐車去沙河見鍾大姑。
西涼分局長親自來查,不敢作主,通知公安總局,總局翻查報失踪者名單,發現當日上午十時,有法政路一戶姓梁的人家,報案說家主梁道行昨日午後失踪,沒有回店,由夜到天光未歸。
鍾大姑把那一張時辰八字,放在几中間,然後在罐內拿下一把米,分排成八小堆,口中唸唸有詞,然後先將八字燒掉,米再圍成一堆,執著向空中撒去。
——你不能死,你要指點世人,你不能死……
所謂問米婆,是召來鬼魂上自己身,用鬼魂說話對問米的人解答問題。
霍朱兩人同是追求白雪芳,他們看到這篇四少偕艷遊山報導,反應如何?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公安局推斷死者,應該在昨日午後由開房到夜晚七點前死亡的,因為阿超七時入去換過茶,房內十分完整,直到第二日九時,房內也一樣完整,即是說,夜晚就沒有人再入這間房了,當然,這不過是初步的推斷。
——你知不知你自己天靈蓋上有兩角突起,你係天羊星,你不能死,你要指點世人,你要留在世間,你丈夫也不主張你跟他去的。鍾初成,你不能死……
警方首先調查酒店內部,登記部的登記功夫,係由侍仔阿強口問筆錄的,據說最先來開房的,不是死者,係一個很強壯的男人,他自稱叫做梁道行,填三十歲,開房時間係昨日下午一點,此後人來人往,沒有理會到十三號房有甚麼人出入,死者何時進入房間也不知,近在西涼的酒店,因為有港船埋,由下午開始,陸續有旅客搬入,所以忙得不可開交,當值侍者的話是可信的,至於交值夜班的侍仔阿超,夜晚七時交班,曾經敲門換茶,房門一推就開了,裡面沒有人,阿超於是換茶之後就出去了。
阿常急忙問:「阿娟,是不是有這件事,為甚麼不早講?」
死者身穿文華淡湖水藍色衫褲,袋裡甚麼都沒有。
追求白雪芳的人當然不少,當時係真真正正的拜金時代,捧女伶亦講身家的豐厚,在白雪芳裙下角逐的,共有三個闊人。
茶座唱台前有一張特備圓枱,是為了梁四少而設的。
這時路人雖有所見,但不知是甚麼糾紛,懶管閒事,梁四少摸摸面珠,就行返舖頭了。
但公安局卻毫無頭緒,事關霍朱兩人,一在上海,一在香港,案發前後,都不在廣州,當然這二人是蒙有最大嫌疑,但卻沒有兇手指證。
鍾大姑說:「請吳地保你做個證人,我的分產有沒有不公平?」
「係,係事實,我以為奶奶死了,這件事就沒有人知道了,所以我不敢講!」
許於是打開皮筐,將睡衣內衣取出來,當他拈起睡衣時,裝剃面刀的圓盒給扔在地上,這個圓盒,落地後滾入床底。
女伶點唱風氣,是由四少開始的,朱霍兩位闊佬,還不識這一套,因此在追求白雪芳的形勢上,梁四少著著佔先。
她正想站起時,但是一雙腳給物絆住,不能起來,奇怪的是,身體會向後移動,好像有人拖住她一雙腳用力向後似的。
四少愕然,「唔認得閣下,請問……」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