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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魂傘

作者: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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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請自來的新房客

第二章 不請自來的新房客

他在離住處不遠的燒烤店裡當服務生,工作時間從下午五點到深夜一點,通常他會在半夜一點半左右返回那租賃不到兩個月的新家。即便已是深夜,他也不會立即入睡,而是將屋裡的燈全都關上,點起幾支白色蠟燭,依照心情來上一、兩百下伏地挺身或是仰臥起坐,一面對著空蕩蕩的房間呢喃說話,一面思考他夢寐以求的「副業」下一步該如何走。
然後,夜路點開了那些寄件者為「海特股份有限公司」的信件,裡頭果真如夜路所言,是一些小事件,大都是一些小鬼引起的騷亂,或由和協會有往來的遊魂通報,或由當地鄰里一些和協會有點聯繫的住民回報,甚至是某間警局當中傳來的消息,哪個犯人身上附有鬼物,需要除魔等等。
奕翰便獨自出了門,他和往常一樣穿著無袖背心外出晨跑,他會跑到汗流浹背後再前往早餐店用餐,然後漫無目的地閒晃,和老伯下棋、和小孩瞎扯,直到他覺得獲得了幾個有用的情報為止。
另一邊的阿娟不過十一、二歲,她熟練地操作著封杯機器,將一杯杯冰咖啡、冰奶茶、冰豆漿遞給姊姊阿晴。阿晴聽從母親的吩咐,將那些飲料放入餐點袋子裡,微笑著交給客人,接過他們遞來的錢,再找錢給他們。
「那拜託你了。」奕翰懇切地點頭。
「啥?」奕翰挪動身子,看著螢幕,是張照片,是這附近另一處小公園,小公園無人打理,雜草叢生,幾年前在那兒發生過一件性侵害案,之後附近的人便更少前往。
他見到夜路在房中蹺著腿打電腦,便提著烤肉進房,將那新打的鑰匙交給了夜路,對他說:「我從店裡帶回來的,吃不吃?」
五分鐘後,奕翰回到了租屋處,那是個屋齡超過四十年的老舊公寓,兩房一廳,空間不小,但相當古舊。推開墨綠色鐵門之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幾面三、四十年前或許是潔淨雪白的牆,此時卻像是幾面老舊的調色盤一般,在大片、大片灰黑褐黃的角落還摻雜著各式各樣的色澤和污漬,堆積著好幾戶人家的歲月痕跡。地板也是毫無修飾、接近黑色的水泥地表,有些凹凸不平。
奕翰頓了頓,他在燒烤店的薪資確實不高,加上食量大,平時生活確實略顯拮据,有個人分攤房租似乎不是一件壞事,他說:「這裡水電另外算,而且這裡一個月三千,你只出一千,我可不答應。」
奕翰再次被夏日早上的高溫熱醒,當他梳洗更衣時,夜路房中仍然發出一陣陣響亮鼾聲。
他開了一堆視窗,即時通訊軟體、文書處理軟體、網路瀏覽器、影音播放軟體、看圖程式,此時佔據視窗主要畫面的是看圖軟體,裡頭是一個年輕女孩和一個面部塗黑的男孩赤|裸著身子親熱的畫面。
夜路沒說什麼,又跳至下一張照片,奕翰這才啊了一聲,他見到照片中樹幹上,隱隱浮現著一個人影,是個男人,頭下腳上地緊靠在樹幹上;再跳至下一張照片,鏡頭拉得更近,男人雙手雙腳併攏僵直,像是被無形的繩子固定在樹上一般。
這種撞鐘情形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他也記不太清楚了,只大約記得在光顧這家早餐店兩週左右時,留意到店裡有個樣貌清秀的少女,到了三週左右,知道了她的名字,在第四周他從她手上接過早點和找零時,身體裡像是有個傢伙會拿槌子敲他心臟,直到現在,那囂張的傢伙敲得越來越大力了。
「為什麼你知道這件事。」奕翰嚥下一口口水,他望向筆電螢幕角落那些資料夾,有些資料夾的名稱令他心臟突跳——「靈能者協會最新案件」、「台北分部造訪成員名冊」等等。
夜路跟了進來,見奕翰整理著臥房中大包小包的雜物,便也跟著翻翻找找,他指著那電風扇說:「我的筆電有時很熱,需要散熱。」
「原來老爺爺跟你說過這消息喔,看不出來他這麼見多識廣啊。」夜路搔著頭走出房,他斜了奕翰一眼,問:「你到底想知道什麼?靈異事件?鄉野奇談?你總得說得具體一點。」
「……」奕翰在門外呆了十來秒,聽見裡頭發出鼾聲,莫可奈何,只好自己洗了個澡,回房躺下,望著天花板發愣。
夜路見奕翰搖了搖頭,便跳至下一張照片,說:「看到什麼了嗎?」
「謝謝。」奕翰笑了笑,他接過柳橙汁輕啜了一口,瞥著櫃台旁阿娟的姊姊——阿晴將總匯三明治對切成兩份三角形,又將蛋餅和蘿蔔糕夾上盤、淋上醬油膏。
「你就是阿翰?」那年輕人問。
「我想了想,只付你一千有點不夠意思,多一個人,水電費也多耗一些,我付一千二好了。」夜路懶洋洋地說,又打了個呵欠,甩甩蓬鬆亂髮,灑下一陣頭皮雪花。他回到房中,蹺著腿坐在窗邊一張行軍小椅上,端起擺靠在窗戶邊牆上的咖啡——咖啡也是奕翰的。
偶爾他也會自己編造一些誇張的鬧鬼傳聞,例如:「我被八隻鬼附身,他們一直叫我殺人」,或是「我家不乾淨,有千年老鬼要吸我的血」。他覺覺靈能者協會聽到了這樣的傳聞,總該不會見死不救吧。當然,他的計畫總是未能成功,他張貼在各大網站上的假消息被當作鬧板文章,迅速地被砍除。
「還是男的被附身?」
「無所謂,我知道的這類事情太多了。」夜路扭了扭脖子,將行李提進奕翰的健身房中,他按了按電燈開關,抬頭見到天花板上根本無燈,不禁搖搖頭說:「這地方確實只值三千啊。」
「錯了。」夜路搖搖食指,微微抬頭、吊著眼睛看著奕翰說:「這個房間是我的地盤,外面的客廳、廁所、廚房、陽台,是我們共同的地盤,你的房間才是你的地盤。」
「原來是這樣。」夜路聽奕翰簡單述說了想要加入靈能者協會的經過,點點頭,將烤肉吃盡,問:「你想要找到這個恩人?你記得他的名字嗎?」
「那你找上我,是為了……」奕翰點點頭,有些失望地問。
「我講個這附近的事情好了,離這裡不遠,差不多下樓走個兩分鐘,有一隻青色眼睛的貓……」
任務的內容是要找出兩個惡鬼——
「是嗎?」老頭拍了拍腦袋說:「老糊塗了,記不清楚了。」
「怎麼我聽你這樣說,靈能者協會感覺很遜的樣子?事情要外包給別人做?」奕翰有些失望,在他心中,有一個壯大影像——
「這算不算你要的靈異消息?」夜路問。
「我說啦,奶|子有點外擴啊。」夜路這麼說,在此同時,他擺放在牆邊行李上的手機發出了簡訊鈴聲,奕翰也勤勞地替夜路拿了,恭敬遞上。
那是十二年前一個驟雨落雷的夜,男人寬闊的背飄揚著灰色風衣,高舉右手,緊緊掐著一個黑毛怪物的頸子,在半小時前,那個黑毛怪物奪去了奕翰一家人的性命。和_圖_書
「啥!」奕翰傻眼,大步跟上,夜路倒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回頭,從褲袋掏出一隻皮夾,從中翻了翻,取出一小疊百元鈔,數了一遍,又數一遍,遞給奕翰,對他說:「別說我白住你家,這個月的分租金先給你。」
「嗯,不錯、不錯。」夜路微微駝背,雙手插在那件舊得發白的牛仔褲口袋裡,四處探看打量,他先是瞧了瞧奕翰的臥房,又瞧了瞧奕翰的健身房,轉過頭來,對奕翰說:「嘿,聽說你一直在打聽這附近發生的靈異事件?」
當然今天見到的是拉起窗簾的窗子,奕翰也不放在心上,這兒樓房距離較近,各樓各戶大部分的窗子都拉著窗簾,他早也習以為常。
「嗯,你陪我下了這麼多天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老頭緩緩地將紅黑三十二顆棋重新擺上棋盤。
他返家的時候已經是午後,他見到樓下停著電信局的箱型車,上樓便見到自家鐵門敞開,而夜路在屋中和下樓的電信局員工道別。
「你去過這個地方嗎?」夜路將筆電螢幕拉得較開,讓奕翰也能瞧見。
「你常去公園找一個老爺爺下棋,對吧?」夜路這麼問,他見奕翰點點頭,便說:「你時常向他打聽這附近的靈異事件,我呢,則是向他打聽這附近的便宜房子,聊著聊著,就聊到你了。」
奕翰每天不論何時何地,總要這麼摸摸那玉珮,這是他多年以來的習慣。
那個老頭接過了百元鈔票,緩慢地將鈔票按在桌上壓平,對折之後收進了胸前口袋,輕咳一聲說:「小子,我們不是說好,你輸一局,一張鈔票;你贏一局,一個消息。你想耍賴啊。」
「『冒險家』到底是啥?」
「阿翰!你在幹嘛,動作快點!」老闆大叫,奕翰只得暫停和夜路的交談,趕緊將肉串端給等待的客人、替他們開酒、收拾桌面、招待新的客人、帶小孩子撒尿。
「謝啦!」夜路哈哈一笑,拍了拍奕翰的肩,兩人七手八腳地換了房間。
奕翰打開蓆子旁那老舊電扇,讓風呼呼吹著身體,此時是盛夏,他覺得自己一整天都在冒汗。
「嗯嗯……嗯嗯……」奕翰此時只能不停地點頭,在這一刻,屋中有沒有鬼已不是重點,他顫抖著說:「夜……夜路兄,所以……你找上我,是為了……為了……啊!你是看見我貼的留言對不對!」奕翰眼睛一亮,他想起自己五天前在網路上放出一則消息,宣稱自己住的地方是鬼屋中的鬼屋,一入夜後群魔亂舞、鬼哭狼嚎,他甚至將地址隱沒了樓層後公布在網路上。
「老闆娘,兩份蛋餅、一杯柳橙汁、一個總匯三明治、一份蘿蔔糕。」一個汗流浹背、年紀大約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在客人較少的時候進入這家早餐店,他向老闆娘點餐,然後挑了個位置坐下。
「嘖……」奕翰莫可奈何,攤手起身,搔著頭轉身要走。
此時已過了早餐店最忙碌的時間,阿晴接聽完電話,和老闆娘說了兩句話,便獨自轉身上樓。
煎煮食材的香熱氣息隨著翻炒而昇騰,老闆娘將那些熟了的食材剷起放入一旁盤子上,再向身後兩個女兒喊著:「阿晴,再拿一盒蛋來;阿娟,四杯冰奶茶。」
夜路回頭,皺了皺眉:「有個人幫你分攤房租不好嗎?」
「也不算是啦。通常是一些小案子,例如哪個地方有因為鬼怪而引起的小騷亂,要人出面解決……」
「等等。」坐在角落那個頭髮蓬鬆雜亂的年輕人,身材高瘦卻駝著背、膚色蒼白且有著深深的黑眼圈,他在接過奕翰遞去的柳橙汁後,突然出聲喚住了他。
「我必須告訴你,靈能者協會是個全球性的組織,成員不知道有多少,又是這麼多年前的事,你說的那個大叔很可能已經退休了,我可以幫你打聽,但不一定找得到人。我可以向出版社老闆打聽一下,他曾經也是個除魔師,曾經一個人宰掉二頭百年牛魔,是個高手。不過我得先把欠的稿子交出,不然我連你的分租金都付不出來,手還可能會被鬆獅魔咬掉。」夜路無奈地攤著手說。
年幼的奕翰嚇得腦袋一片空白,他拾起一張那男人與黑毛怪物格鬥時掉落在地的閃耀證件,放回了那男人風衣口袋,然後縮回到他雙親屍體前,抱著腿發呆。
「老闆娘,一份蔥油餅加蛋、一杯冰豆漿、一個漢堡外帶。」
「老兄,以後你在這房子裡幹啥,得先問過我,好歹我也是二房東。」奕翰將鈔票收進口袋,垮著臉來到窗邊,以他的性格,可說不出「因為我付一千八、你付一千二」這樣小家子氣的話,他扠著手對夜路說:「不論如何,這裡是我的地盤。」
他和平時一樣,提早一小時出門,在下午四點左右來到住處附近的四號公園,往公園某個角落大步邁去,在那兒有幾處涼亭,一群老人圍著幾張石桌,三三兩兩地閒聊下棋、切磋太極。
夜路砍除了百分之九十七的垃圾信件後,挑出了七封信;其中六封的寄件人是「海特股份有限公司」,另一封則是「蓋亞出版社」。夜路指著「海特股份有限公司」的信件,對奕翰說:「這是協會的人頭公司之一,他們有新案子給我,就會用這個公司的名義寄信給我。」
奕翰幾乎忘了在「長大後要成為靈能者協會除魔師」的前一個目標是什麼了。太空人?警察?醫生?這些念頭好像都曾經路過當年他小小腦袋瓜裡的人生目標道路。
奕翰苦笑:「他根本沒和我說他的名字,我連他長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坦白說,我那時嚇得傻了,足足有三個月都不會說話,現在回想起來,就和一場夢一樣,但我爸、我媽跟我哥、我姊死得很慘,卻是事實。我想要找到他,想見他一面,親自向他道謝。」
奕翰又搖了搖頭,他見到這張照片比起上一張照片,更為靠近公園裡其中一棵大樹。夜路晃動手指在觸碰板上滑動,再跳至下一張照片,照片是那棵大樹的特寫。
「你想知道關於靈能者協會的事?你對我們有興趣?」
「咦,你認識我喔?」奕翰感到有些驚訝。他的個性爽朗外向,四處遊歷一年半,也認識了不少人,男女老少都有,但就是不記得這個黑眼圈、亂頭髮、皮膚死白的傢伙。
他感到自己的雙腿有些顫抖,這感覺說不上來,便連去早餐店和阿晴說話都不會讓他這樣緊張。他深吸了一口氣,走近那年輕人幾步,試探地問:「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說清楚一點……」
「我不少朋友都見得到,這是基本啊。」夜路這麼說,他忽而直視著奕翰雙眼,似笑非笑地問:「難不和*圖*書成你是個『冒險家』?」夜路問完,自顧自地笑著補充一句:「雖然我沒見過這麼遜的冒險家。」
「『琵』……什麼是『琵』?」奕翰呢喃地問。
「喂!」奕翰感到有種被詐騙集團強行敲詐的感覺,他大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夜路肩頭,說:「我可沒答應你啊!」
「我解釋給你聽好了。這個人呢,是個雜碎。幾年前他強|奸了附近一個女學生,還殺了她,那個女學生老家和『琵』有些淵源,『琵』找出了這個雜碎,取了他性命,還不放過他的魂,把他吊在這樹上,大概要吊上幾十年,等他魂飛魄散吧。」夜路指著照片上那男人,輕蔑說著。
「呃?」奕翰愕然地奔下樓,質問夜路:「你……你做了什麼?」
「啥?」奕翰咦了一聲,卻仍然伸出手和他一握,他感到年輕人的手異常地乾燥冰冷。
他再次來到夜路桌前時,夜路已經不在了,他望著空蕩蕩的桌面發愣。
「那還真巧。」奕翰嘖嘖幾聲,攤手問:「你該不會只是想向人分租房子吧……」
「哦,這個案子就比較大一點喔。」夜路愣了愣,仔細閱讀「海特股份有限公司」寄來的最後一封電子郵件內容。
奕翰聽老頭這麼說,便又坐回石椅,用手托著下巴問:「有什麼新消息?」
「阿翰!」同是燒烤店員的小強拍了拍奕翰的肩,遞來一張紙條,說:「這桌客人要我交給你的,他說他是你的朋友,你認識他?」
夜路接過烤肉,又跳過幾張圖,指著其中一張女孩的特寫:「你看,表情不錯。」
阿晴將所有食物放上餐盤,且在端起的同時抬頭望向奕翰,在他們雙目交會的那半秒剎那,奕翰感到有個傢伙拿著撞槌朝他的心臟重重撞了一下,轟隆好大一聲,且還有著嗡嗡的回音。即便是起床後的一小時重量訓練,和一個小時高強度間歇跑步,也不會讓他的心跳和此時一樣強猛。
「我……」奕翰愣了愣,默然不語,他也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的遠大抱負,他不知該從十幾年前那場滅門雨夜說起?還是從那個剽悍的除魔師和自己胸前那塊玉珮說起?或是從疼愛他的爸爸媽媽說起……他只好回答:「我只是想要知道這附近哪個地方鬧鬼,去看看熱鬧。」
他步出早餐店時回頭望了望,老闆娘已經在整理鐵板,準備歇息了,二樓玻璃窗後垂著窗簾,在兩週前當奕翰步出早餐店,不經意地回頭見到阿晴在窗邊拿著抹布擦窗,還對他笑了笑,他就養成了每次離開都會回頭望的習慣。
「夜路。夜晚的『夜』,道路的『路』,這是我的名字。」夜路重複了一遍。
「是……你是聽誰說的?」奕翰緊張地問。
「你打聽我?你為什麼向人打聽我?」奕翰不解地問。但他隨即愣了一下,有種驚喜的感覺,他自己四處打聽鬼怪消息,甚至自己製造鬼怪消息,目的就是想要惹起一些人的注意,進而引起那些人主動和他聯繫,難道,他成功了嗎?
「也不算是,我負責找人解決。你要知道,世界上有很多異能者並非協會成員,有些異能者也不喜歡協會,他們喜歡逍遙自在,不喜歡受拘束。另一方面,協會必須掌握這些異能者的動向,有些時候甚至需要這些異能者出手幫忙處理一些事情,這時候就需要一些中間人來聯繫,我的身分就是那個中間人。我認識一堆異能者朋友,也認識協會的人,協會有什麼雜事紛擾,會將案子轉介給我,我再下發給幾個熟識的異能者,通常這些案子當然會有酬勞,接案的異能者會拿八成,我抽兩成。」夜路這麼解釋。
「喔,有新工作囉!」夜路開啟信件軟體收信,他在一片垃圾信件海裡挑揀著重要的信件,一面托著下巴,不悅地呢喃自語:「嗯,我得找個人去剁掉那些亂發垃圾信的傢伙的手。下賤!」
「……」奕翰聽歪了嘴巴,也懶得去判斷消息的真實性,他趕緊將被老頭殺去的紅棋取回,排上被屠城的己方地盤,馬上展開再一次的被屠殺。然後,他得到了這幾條街上關於紅眼兔子與藍眼錦鯉的傳聞。
奕翰永遠也忘不了那個黑毛怪物的殘忍,和他父母、兄姊慘遭屠戮時的絕望哭聲,就在那黑毛怪物要將殺戮目標轉移到他身上時,那風衣男人破門而入,像是自天上降臨的神將般和那黑毛怪物展開激烈搏門。黑毛怪物極為強悍,但那男人更強,血鬥了數分鐘後,將那黑毛怪物擊殺。
「你……」奕翰低呼了一聲說:「你果然是靈……靈能者……協……協……」他雖然將「靈能者協會」這五個字深藏在心中多年,但這時要用嘴巴說出卻有些怪異的尷尬感,像是一個小鬼喊著電視機卡通裡的英雄組織名稱一般。
「我在這間出版社出書,我是個作家。」
「兩房。」奕翰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本便爽朗好客,加上夜路似乎便是他追尋多年的「那些人」中之一,他還將夜路另一隻尚未提入的行李順手提進屋中,再將門帶上。
說是臥室,也只是在兩房其中一間房裡擺了張蓆子,蓆子上有枕頭和薄被,房間角落堆著幾包行李,一張矮几上擱放著筆記本、零錢、隨身聽等瑣碎小物。這就是奕翰的臥室。
「這位客人有什麼事?」奕翰轉身,看著那男人。
「我讓你炸。」老伯呵呵笑了,拉起屏風馬。
「他又不強。」夜路攤攤手說:「一開始我輸了幾局,之後找了個朋友幫忙指點,就再也沒輸過了。」
奕翰猶自記得,男人將玉珮掛上他頸子前,還用手捏了一陣子,一股柔和的光芒自男人指縫間滲出,像是暖和的陽光。
奕翰敗了第一盤,老頭告訴了他一個關於三條街外一隻青眼怪貓的傳聞。
「喂!誰准你自作主張的?」奕翰感到身為主人的自己不被尊重,將怒容全寫在了臉上。
男人拋下了黑毛怪物的屍身,來到了奕翰面前。奕翰早已記不得那時男人說了些什麼,只知道他取出一個玉珮,掛在自己的頸上。
「……」夜路關上信件視窗,呆愣數秒之後,悠哉地說:「可惜鬆獅魔不知道我新家地址。」
「一個月三千,不包水電,是滿便宜的。」奕翰這麼說,他忍不住又問:「你……你到底是聽誰說的?」
奕翰無可奈何,放下手上的「俥」,從褲袋裡掏出一張百元鈔票,用食指和中指挾著向老頭甩去,說:「老伯,拜託啦,再跟我說一些啦。」

「嗯……這張照片有問題嗎?」奕翰也興沖沖地湊上去瞧,他問:「有哪裡不對勁?」
這夜,燒烤店的生意和往常一樣熱絡,燒烤店老闆烤肉手藝絕佳,他能夠憑著https://m.hetubook.com.com在客人拚酒談天聲底下,自炭火鐵架子上的肉串發出的吱吱油濺聲,分辨出肉串是否已經達到最佳狀態。他將那些達到最佳狀態的肉串擺上餐盤,奕翰便會依照點菜單,將那些肉串一一端上客人的桌上,他會替他們收去堆著竹籤和紙巾的餐盤,也會替他們打開新的啤酒瓶蓋,或是招呼那些由父母帶來的小孩子們上廁所。
在客廳正中擺放著一張搖搖晃晃的四方大木桌,和兩張鐵管板凳,除此之外,客廳幾乎是光著四壁了。
「嗯。」夜路點點頭,他看看四周,說:「那我知道你租這間房子的原因了,這間屋子的傳言我也聽過,不過很可惜,這裡的鬼早就不在了,現在這間屋子乾淨得很。你想要見鬼啊?理由是什麼?」
「我,夜路。」夜路這麼說,他閃身讓開位置,讓奕翰取出鑰匙開門。他不等奕翰招呼,自個便提起了行李,跟在奕翰後頭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他將行李隨意放在空曠的客廳一角,問:「還挺大的,幾個房間啊?」

他想要得到一張隸屬靈能者協會正式除魔師的金亮證件,就像十二年前所見到那個風衣飛揚的剽悍男人胸前口袋落下的證件一般。
「啊!老伯,這你已經說過了!」奕翰抗議:「一到晚上那隻貓的眼睛就會發光,神出鬼沒,還會朝人亂叫,被牠叫了的人,就會倒大楣,你上次已經說過了!」
夜路喝了幾口咖啡,從一旁的行李裡摸出一台筆記電腦,又接上新安裝上的網路線,自顧自上起網來了。
「交稿?是指除魔任務嗎?鬆獅魔是什麼?這個出版社也是協會分部嗎?」奕翰好奇地問。
奕翰承租的這間屋子,是街坊鄰居傳聞已久的鬼屋,自從數年前自殺事件之後,這屋子鬧鬼的傳聞便從未間斷,起初嚇跑了後續承租的幾個房客,之後數年,旅居外地的房東早也放棄了將這房屋出租的打算,直到打聽到這鬧鬼傳聞的奕翰,以一個月三千元租下這十來坪大、兩房一廳的老房子。
「這樣好了,不如我們換個房間,我都上晚班,根本很少開燈。」奕翰連忙起身,去收拾自己的臥房。
「經過昨天的協議,我就是正式的房客了,這地方我也有分,牽條網路線有什麼大不了的。呿,大驚小怪!」夜路打了個呵欠,轉身回房。
「你下得贏那個爺爺喔!」奕翰有些驚訝。
「……」奕翰莫可奈何,倘若他遇上了地痞流氓,那麼他有一百種方法讓他們抱著頭逃跑,但夜路一見面便和他握手做了朋友,又分攤了他一部分的租金,雖然令他感到莫名其妙,但也有種找不到理由發作的窘境。
「也不算是啦……」夜路顧左右而言他地說:「反正就找個地方住,你分我一個房間,我就告訴你更多關於靈能者協會的事,以後也可以介紹幾個朋友給你。」
「兩百多塊。」小強答。
「靠!」奕翰忍不住喝了一聲,說:「你拿那個老伯講的屁話來耍我!」他大步跟入房間,揪著夜路的後領,要將他提出。突然,他感到手腕一陣癢,是那種像是被蟲蟻在皮膚上飛爬的掻癢感,他愕然縮回了手,後退幾步,退到了房外燈照處。
奕翰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已經儘量放慢了速度來吃,但直到他將一份總匯三明治、兩份蛋餅、蘿蔔糕吃得一乾二淨,便連柳橙汁中的冰塊也全嚼碎吞下了肚子,阿晴仍未下樓。奕翰顯得有些失望,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掏錢結帳。
「靈異事件,我倒知道不少。」夜路嘿嘿一笑。
「我要一個蘿蔔糕,嗯……冰咖啡,啊,不……冰奶茶好了,內用。」
「大致上還好。」夜路咬著烤肉:「奶|子有點外擴,長得還可以。」
「你一定不知道,靈能者協會有個強大的敵對組織,叫做『四指』,是個可怕的組織。目前協會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資源和人力都用在和四指對抗上,這類鄉里間的靈異瑣事只好下放給一些外圍組織或是獨立的異能者處理,全世界都是如此……」
「先生,你的總匯、兩份蛋餅、蘿蔔糕。」阿娟將年輕人的餐點一一放上桌。
「明天會吃多一點。」年輕人叫做盧奕翰,他爽朗笑著,抽出幾張桌上擺著的粉紅色餐巾紙,將額頭、臉頰上的汗水抹去。他光顧這家早餐店不過一個半月,而在他光顧的第二週左右,老闆娘便對這個每天早上汗淋淋地來,一人吃下兩、三人份早餐的年輕人相當熟悉了。
他坐在散落著自製啞鈴的空房中,對著窗戶和幾張過時海報發愣,又想了幾個低劣的鬼怪假消息,考慮找個時間上網咖張貼。他覺得有些睏,小小地打了個盹,一直到下午,他才再次次出門,準備上班了。
「你的柳橙汁。」那個十一、二歲大,叫做阿娟的小女孩將柳橙汁放到了桌上。
「啊?作家?怎麼你不是靈能者協會的除魔師嗎?」
「嗯嗯。」奕翰滿心期待地等著夜路開啟信件,卻見到他點開寄件人為「蓋亞出版社」的信件,內文也十分簡短:「老闆說你再不交稿,就派鬆獅魔去咬爛你的手。」
「嘿,今天胃口比較小喔。」老闆娘呵呵笑著問,她咧嘴時露出了犬齒後的金牙。
奕翰不置可否,他雖然不懂電腦繪圖,但也見過許多假造的靈異照片,許多合成效果的不協調感,一望即知。夜路又跳了幾張照片,有這男人各個角度的鏡頭,他的身上有些微微的勒痕,就像是隱形繩子的勒痕,男人的表情絕望無助,也有些驚恐。除非這張照片是哪部即將上檔的電影場景,或是哪個職業級電腦繪圖師的傑作,才有可能達到如此真切的效果。
「是嗎?講兩個來聽聽。」奕翰後退幾步,扠著手、懷疑地看著夜路。
「……」奕翰見夜路手中的烤肉吃得差不多了,便又遞上一支烤肉串。
左鄰右舍信誓旦旦地聲稱,一年之中總有幾次聽到這房子在深夜傳出了沙啞的哀鳴聲,他們說那是當年自殺房客臨死前的反悔求救;也有人說曾在樓下向上眺望時,見過那房客在自殺的房間上方搖晃。而奕翰搬入這傳聞中的鬼屋約莫兩個月,什麼屁也沒見到。他每夜下班返家洗澡後,總會將屋子裡的電燈關上,點上幾支白蠟燭,在屋中踱步,說一些調侃惡鬼的廢話,想要引出屋子裡的鬼,和他們打上一架——這可是奕翰除魔之旅計畫中的一個環節,倘若他可以接二連三地替街坊、房東趕跑那些鬼,那麼或許他的大名有機會傳到靈能者協會成員的耳朵裡,讓他們對他產生興趣,進而吸收他。
奕翰歪著頭看著那個露出電線的牆洞,伸出手在那空洞底下輕輕擺著,像是想要摸著什麼一般。他揮手半晌,「呵」和圖書地一聲彎下腰來,身子後仰左右搖晃,對空擊出兩記左刺拳和一記輕輕的右鉤拳,然後,他站直了身子,嘆了口氣說:「怎麼大家都看得到,就我看不到?」
他在這家燒烤店打工的時間,遠比他承租新住處的時間還長上許多,他在這兒工作了一年半,當他在較遠的地方承租鬼屋時,就得在住處和燒烤店花上較多的時間往返通勤,因此,他對現在離住處只要五分鐘的路程感到十分滿意。但通勤時間並非他租房子的首要考量,他在這鬼屋住了兩個月,別說親眼目睹傳聞中的鬼,便連個燈光閃爍或是作個惡夢的經驗都沒有,他開始考慮是否該提早搬走。由於他租的都是聲名狼藉的爛房子或是惡名昭彰的鬼屋,因此也總是能和房東討價還價,將押金壓得極低,這次這個房東甚至連押金都不收,只要他準時交租便好。
夜路斜著眼睛打量著奕翰,將照片視窗挪開了些,讓他見到更多資料夾的名稱,嘿嘿一笑說:「你果然是個冒險家。」
他穿過了幾條街,經過一個極大的公園,他看著寬闊草地,看著在公園裡嬉戲的孩童和圍坐在一旁下棋的老人,他猶豫著是要回家睡個回籠覺好呢?還是開始進行他的兼職計畫好?
奕翰來到另一個房間,他將這裡當成了健身房,裡頭堆放著他自製的健身器材——啞鈴是用四條短鋼筋以布捆成一束,兩端各掛著一隻奶粉罐,罐裡自然不是奶粉,而是摻入廢鐵、石塊的固化水泥;槓鈴的作法和啞鈴雷同,只是鋼筋較長、兩端各自以鐵絲牢牢綁著三隻沉重的大奶粉罐。製作這些器材的材料都是他從附近工地撿來的。
「沒什麼理由,好玩而已。」奕翰答,他不服氣地問:「你又知道這裡的鬼……離開了?你見得到鬼?」
「沒有吧。」
「不是說過了,就是分租房子。」夜路這麼說,他抓抓臉說:「我臨時需要一個地方住。」
「嗯?」奕翰呆了三秒,緩步上樓,他答:「我叫盧奕翰,你……」
「對,我就是想分租。」夜路彈了記手指,發出清脆聲響,他說:「你租這麼便宜、跟鬼屋一樣的房子,想必是有經濟上的難處。正好,我也有經濟上的難處,你兩個房間分我一間,我每個月幫你分擔一千元,棒吧。」夜路這麼說的同時,已經將他的行李拖往奕翰的健身房,他回頭說:「這間我看你沒怎麼在用,這間給我好了。」
為了將這樣的人生目標更具體地付諸實行,他在高中畢業後申請提早入伍服役,退伍之後便展開了自己擬定的「除魔之旅」,他蒐集各式各樣的靈異傳聞、鬼屋秘辛。一年半來,他搬過六次家,住過各式各樣發生過靈異傳聞的破爛旅館,前往無數個流傳在網路上的靈異照片裡的真實場景探險,他心想,或許有機會能在那兒讓他撞上靈能者協會的成員。他不是個能言善道的人,但他早已替屆時的場面準備好數種自我介紹開場白。
「對!對!有道理。」奕翰連連點頭,說:「所以你用作家的身分來掩飾你其實是除魔師的真面目。」
「……」奕翰愣了愣,問:「他吃了多少?」
「對啊,垃圾信真他媽的煩。」奕翰像個小弟般地在旁點頭幫腔。
老頭歪著頭想了想,說:「你再陪我下三盤,不論輸贏,我給你個消息。自然,輸了還是要給錢,你如果贏了,我也會多給你條消息,爺爺不佔你便宜。」
「嗯,算……」奕翰連連吞著口水,連連點頭,他突然說:「那得是真的才行,合成的不算!」
「也不算是……」夜路歪著頭說:「我的真實身分就是作家,協會的工作只是我的兼職,我之所以接觸到協會,也是這家出版社老闆牽線引薦。這個老闆以前是協會的人,之後他離開協會,自己開了間出版社,我在這間出版社出書,專寫鬼怪小說,但是我想不出題材,每次都拖稿,老闆看不下去,介紹了一些協會成員給我認識,要我去訪問他們,說一定可以發掘出一些好東西,我跟那些人漸漸混熟,也開始幫協會做一些事。」
那男人再也沒有出現過。
那塊玉珮能夠帶給他勇氣,是他的精神支柱。
「假使你真的對這些妖魔鬼怪的事情感興趣,那就接受我的提議,我們當個好室友,我每個月幫你分攤租金,再跟你分享我的故事——你想知道哪裡鬧鬼,不好意思,問我就對了,光是這條街,就有三戶人家裡長年住著鬼,不過你這間屋子確實沒鬼。」
阿晴約莫十六、七歲,她將一盒雞蛋遞給老闆娘,然後拿著鐵夾,將荷包蛋和火腿片擺在切邊白土司上,再灑上胡椒粉,裝袋;將漢堡肉塊疊著蕃茄切片和生菜夾進漢堡麵包,擠蕃茄醬,裝袋;將蘿蔔糕挾進紙盒,淋上醬油膏,裝袋。
「嗯……我請,叫老闆從薪水裡扣好了,他是我朋友沒錯。」奕翰攤攤手。
「吃。」夜路便也老實不客氣地捏了支烤肉大嚼,又大口喝著奕翰帶回來的柳橙汁,卻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
「四個火腿蛋三明治,四杯冰奶茶!」
這天他沒和往常那樣點蠟燭呢喃說話,夜路說他這間屋子乾淨得很,沒鬼沒怪,讓他有些失望。
夜路撥開奕翰按在他肩頭的手,避開房租的話題,說:「那老爺爺說你四處打聽靈異事件。」
深夜,奕翰和往常一樣步行回家,他看著前方寧靜的夜巷,看著幾隻趴伏在矮牆上打盹或是嬉戲的野貓,沒有一隻眼睛會放青光。
「對,他是我的朋友。」奕翰接過紙條,上頭寫著「我再跟你聯絡」。
「嗯……」奕翰笑著說:「讓給你用好了,我喜歡流汗,熱一點好……」
但奕翰一直將自己的侷促掩飾得不錯,他咧開嘴巴朝她一笑,想在阿晴過來時和她說些什麼,但櫃台旁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讓她將餐盤遞給妹妹後便轉身接起電話,那似乎是她老爸打來的,交代一些家中瑣事。
「沒有。」
奕翰對這樣的空曠倒不以為意,他伸著懶腰,脫下身上汗濕衣物,扔進廁所旁的洗衣籃裡,赤|裸著上身進入臥室。
「你聽過有人自我介紹時會說『你好,我在靈能者協會股份有限公司上班』嗎?協會的人都有另一個身分來掩人耳目。」夜路這麼說。
他想要成為靈能者協會的一份子。
他抬起頭,看著天花板正中那塊空洞,那裡本來是個燈座,現在之所以呈現一個空洞,是因為數年前住在這兒的某個住戶,用尼龍繩綁著燈座上吊,他的屍體被家人發現和扯落的燈座一同攤散在地。
許多年以來,奕翰僅從網路上、或是燒烤店裡那不知道轉過幾百手的八卦閒談中,拼湊出極少、極少關於靈能者協會的線索,那些https://m.hetubook.com.com線索說穿了就和沒有一樣,但他並不氣餒,他從未放棄,他一直把加入靈能者協會視為人生的終極目標,活著的意義。
「她被附身嗎?」
「是一隻魔,『琵』是他的名字。」夜路答。
他便又對奕翰說了個關於紫眼怪狗的傳聞,在那青眼怪貓出沒處的對面數條街外,有隻紫眼怪狗,一到了夜裡,眼睛紫光閃爍,紫眼狗從來不叫,卻會朝人拚命搖著尾巴,親熱得很。老伯煞有其事地說倘若有人經過,那怪狗不搖尾巴也不理不睬,那人就會倒大楣。
他伸著懶腰轉進一旁巷子,他抬頭望望晴朗的天空,不自覺地摸摸|胸口,在他胸口那件汗濕之後又漸漸風乾的黑色短袖T恤底下,有塊突起物,他將之掏出,那是一塊比十元硬幣稍大些、褐綠交雜的陳舊方形玉珮。他看了玉珮幾眼,用手指輕輕摩挲著上頭的圖紋,心中那沒來由的茫然便漸漸褪散。
但這並非易事,他沒有任何能夠進入靈能者協會的管道,他不認識任何一位靈能者協會的正式成員或是略知內情的相關人士。
「嗯嗯,那有什麼問題,多個室友也不錯。」奕翰聽夜路這麼說,連忙坐直了身子,擺出他在燒肉店打工的專業笑容說:「我還滿好相處的,以後多多關照啦。」
「冒險家?」奕翰聽得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那是啥玩意?」
「小子,你不玩啦?」老伯出聲喊他。
他來到自家公寓樓下,由於公寓過於老舊,住戶也不多了,且大都收入低微,因此便連大門的鎖早壞了,也無人重修。奕翰踏入敞開的大門,向上走去。
「當然是真的。」夜路這麼說。
她偶爾會抬起手以手背拭去自額頭削過臉頰滑落到頸際的汗水,在人潮較少時她會歪著頭低哼幾首她喜愛的流行歌。
「為什麼?」奕翰盤腿坐下,看著窗,問夜路:「你在出任務?要收伏哪個地方的妖魔鬼怪,需要一個臨時據點?我這裡倒是個不錯的地方。」
「嗯!」奕翰豎起耳朵一副想聽夜路繼續說下去的模樣,但夜路連連打著呵欠,繼續將其他行李一一拉進奕翰的健身房,然後將門關上,從裡頭對奕翰說:「先這樣,明天再聊,我三天沒睡了,讓我睡個覺。」
那天之後,奕翰在孤兒院度過了他的少年時期。
大雨嘩啦啦地下著,巷口早餐店擠滿了客人,老闆娘的記性極佳,客人再多、點的餐再雜,她也不會搞錯餐點或是找錯錢。她披著一件陳舊泛黃的紅圍裙,動作俐落地翻炒著鐵板上各式各樣的食材,有荷包蛋、漢堡肉塊、蘿蔔糕、蔥油餅、火腿片、培根片等……
「這個世界,比你想像中更大。」夜路說,他補充:「偶爾有些人會想要接觸這個以往不曾見識到的世界,他們會用一些方法探尋這世界不為人知的一面,我們會稱他們做『冒險家』,這個詞兒是個行話。」
「夜路。」年輕人將一串肉放進嘴裡,將手伸向奕翰。「這是我的名字。」
「很酷的名字。」奕翰指指自己,說:「奕翰,盧奕翰,就是我,你……」
他跨過那些隨意散落的啞鈴和槓鈴,來到窗外,向外頭看,緊盯著隔鄰樓房那面正對著他的窗子,那窗是不透明的花紋玻璃,如果消息無誤,那麼他就有機會見到那面窗喀吱喀吱地打開,後頭站著一個焦黑男人——這消息是他一週前在租書店替兩個小學生付了一套漫畫的租金後換得的情報。
夜路摸摸鼻子,說:「這裡沒有網路,我沒辦法工作,所以找人來牽條網路線,你方便,我也方便。」
「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不過我向一個人打聽到你。」那年輕人一口咬下手中肉串,唏哩呼嚕地吃著那香熱濺油的烤肉串,又喝了一口柳橙汁,配著柳橙汁將肉串嚥下。
「是嗎?我不知道。」夜路搖搖頭說:「你的事我真的是向那老爺爺打探到的。老傢伙很刁鑽,他說他知道哪兒找得到便宜屋,硬要我跟他下棋,我勉為其難地贏了他幾把,他才跟我提起你的事。」
「我不是這個意思。」奕翰皺了皺眉,接過鈔票,大致一算,抽出兩張說:「多了兩百。」
「是一些殺妖除魔的事嗎?」
「你就出馬解決?」奕翰插嘴。
「好啊。」奕翰聳聳肩,他工作的燒烤店就在公園旁,還有不少時間陪這老頭瞎混,他捏起右手邊的炮擱往正中,來個基本開局當頭炮,說:「看我炸你的兵。」
「我常常需要用電腦,這裡的光線有點不足……」夜路抬頭望著天花板上那個燈座空洞。
「他說他這頓給你請……」小強這麼說。
夜路對自己的新房間頗為滿意,有燈、有電風扇、有可以當作小桌子用的小凳子,他將筆電放在小木凳上,自個兒坐在小行軍椅上,蹺著腿,喝著奕翰為他沖泡的第二杯咖啡,歪頭想著自己還缺少什麼。
「老伯,這附近還有沒有消息啊?拜託再告訴我幾個啦。」奕翰捏著手上那隻「俥」,皺著眉頭說,他一面說,一面還費勁地思索他得將手上的「俥」放在哪個位置,才能夠化解石桌對面那個半瞇著眼睛的老頭的「將軍」。當他發現不論自己將「俥」擺在哪個位置上,都是必死無疑的時候,他只好將希望放在殘存的一隻「仕」、一隻「相」和那個縮在角落、可憐兮兮的「帥」身上,他大部分的棋子都讓老頭的殘暴大軍殺光了,老頭用一種類似貓兒戲弄老鼠的戰法在和奕翰下棋,不急著快速擊敗他,而是將他的棋一顆顆吃掉。
「樹怎麼了嗎?」奕翰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那棵樹有何奇特之處,在他常去運動的大公園裡,不少樹都比這這棵小公園的樹高大挺拔、枝繁葉茂。
夜路也不答,繼續打量奕翰的家,他左顧右盼,來到廚房,自己倒了杯水喝,又說:「聽說你這間屋子房租非常便宜。」
「是又怎樣?」奕翰冷冷地答。
「有新案子,已經寄到你的信箱。」簡訊內容十分簡潔。
「嗨。」夜路駝著背,倚著奕翰家鐵門,肩上還掛著一個背包,腳邊放著兩隻大行李,他向奕翰擺了擺手,說:「你說你叫什麼?」
阿鬼和阿蝦。
奕翰回過頭,垮著臉說:「我怎麼下也下不過你,還不如把時間拿去拉單槓。」
「靠!」奕翰雙手一攤,一副想要發飆的模樣。
「夜路兄,肚子餓了嗎?」奕翰下班之後,提著自烤肉店帶回來的宵夜和夜路聲稱喜歡喝的柳橙汁,以及一把新打的鑰匙,笑嘻嘻地返家。
「嗯……」奕翰點點頭,仔細瞧了瞧,問:「那這些圖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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