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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難過地又點點頭。

羅約瑟顫抖著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馬太：「那麼……他呢？」

目睹了這一幕悲劇，我感到熱血沸騰，肝膽俱裂。我抓緊了門鈕，準備不顧一切地衝出去為他報仇，可是沙布諾夫的一句話，卻又使我冷靜了一點。

遠處海面上，軍艦開始起錠航行，它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水面的霧氣之中，可是這致命的光束已經在後面追逐著它，它是無法逃脫毀滅的命運了。

布萊恩粗聲粗氣地問羅約瑟：「設計圖在哪裡？」

布萊恩過低地估計了馬太分辨是非的能力，十年中對馬太的玩弄使他陶醉於自己的勝利之中。他現在又將馬太的沉默誤認為同意，於是更加得意了：「我真高興我們之間又取得了諒解。羅約瑟先生已經表示願意和我們進一步合作。答應把設計資料交給我們……」

馬太搖搖頭；「不會吧？他們怎麼會坐外國的軍艦呢？」

「諸位請坐！」馬太淡淡地說。

布萊恩站起來，隨著沙布諾夫走了。

我不能再違拗他了。三天以前，我、馬太和阿芒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機器拆卸開，分三次運到寢室裡來，而現在，出於一種激憤的感情，我一個人就把它推到了窗前。

半個月來，這是死在我面前的第二個科學家！

「快去取！」

「軍艦……開走沒有？」

「老朋友，我們又有一年沒有見面了，真想念你。」布萊恩親切地說，「你的臉色不大好，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老師，您真該休息了。」羅約瑟插了嘴，「這次布萊恩先生為我安排的休假可真棒，日本東京銀座的夜總會，夏威夷火盧魯魯的海濱浴場，法國蒙地．卡羅的賭場……這才叫生活嘛！」

「真遺憾，我們沒有弄到高效原子電池，」他對布萊恩說，「否則，馬太的激光掘進機，立刻就可以變成攜帶式的激光炮了！」

一天黃昏，我和馬太坐在走廊上乘涼，欣賞著太平洋上輝煌的落日。正談得投機，遠處海面上出現了一艘軍艦的輪廓。它逕直朝小島開來，在離岸兩公里的地力下了錨。我認出來，這就是最近在附近演習的某大國艦隊中的P級導彈驅逐艦。

「什麼『死神的火焰』？」馬太問。

這時，直升機駕駛員跑了進來，向沙布諾夫報告說：「上校，艦長要我轉告您，剛才收到上級急電，由於N國利一學家調查『晨星號』下落的船隻已經接近，請您迅速離島。」

摩托艇仍然停泊在岸旁。我跳了進去，解開纜索，開動馬達，盡快地向大海駛去。摩托艇怒吼著，拖著長長的白浪滑過水面……

布萊恩用手帕摀住臉，坐在一把椅子上，狠狠往地上啤了一日：「真倒霉！」

馬太放開按鈕，身子便朝旁邊歪倒，我連忙把他扶住。這次復仇已經消耗了ｈｔtｐs://ｍ.ｈｅtubook.ｃom•cｏm他身體中的最後一點精力，他的呼吸愈來愈微弱，脈搏已經難以覺察。月光下，他的臉色慘白得就像一張白紙。他的嘴唇微動著，拚命想把充塞心頭的千言萬語告訴我，告訴一切後來的人。

沙布諾夫最先鎮靜下來。他俯下身去，很快檢查了一下馬太，然後掏出一塊白手帕來拭拭手，滿不在乎地說：「他已經不行了！」

馬太把布萊恩等人迎進了書房，六個水兵毫無表情地站在門外。

「博士，您不能再激動，您的身體……」我焦急地說。

就在我離開珊瑚島幾十公里的時候，身後響起了天崩地裂的爆炸聲，衝擊波幾乎使小艇直立起來。我盡力保持艇身的平衡，然後回過頭去，只見一股白色的水柱從海而盜起，高入雲霄，一朵灰白色的蘑菇狀的濃煙形成了它的頂蓋。片刻以後，水落霧散，浪花如雨門當沸騰的海面最終恢復平靜時，只剩下一輪明月照在渺無邊際的水面上。這個悲劇性的馬太博士島，就從世界上永遠地消逝了。

羅約瑟低下頭，畏縮地躲在一旁，再也不敢正視馬太那噴火的目光。

「什麼空間放電儀？」布萊恩佯做不解地問。

羅約瑟上前扶起布萊恩。他的半邊臉都腫了，嘴角流著血。看來，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挨揍，這使他惱怒巳極，坐在那裡喘氣，半晌說不出話來。

馬太曾經講過，科學的語言就是直率的，他從不會兜圈子，所以現在仍然把自己的猜想直截了當地捅了出來。但是這一毫不策略的行動，卻取得了意想不到的結果：馬太的這句話，無疑是擊中了布萊恩的要害。他不知道馬太究竟掌握了多少內幕，也不清楚馬太消息的來源，因此足足有十幾秒鐘之久，他還是張口結舌，想不出一句合適的話來答覆。

明亮的月光從窗口|射進來，四周萬籟俱寂。在這小島的某一處地方，計時器正在滴答作響，一分一秒地計算著爆炸的時刻。而在侮灣裡，一艘小艇正在水面蕩漾，可以載我逃生。但是，我不能離開這個孤苦無助的病人。在這種時刻搬動他，就等於加速他的死亡！我只有靜靜地坐在床邊，等待著最後時刻的到來。我的心中沒有恐懼，只有深深的遺憾一一沒有見到偉大的祖國，沒有實現趙教授生前意願的遺憾。

我點點頭。

羅約瑟趕緊走上來攙扶他：「老師，您不要生氣。科學就是一種商品，顧客拿商品去做什麼，我們是不負責任的。」

沙布諾夫獰笑一聲；「我們放的是核爆炸裝置，已可以使馬太博士島永遠從地圖上消失。而他呢，原子的烈火將為他舉行一次隆重的葬禮，而海洋深處也將是他最後的墳墓！」

馬太舉起望遠鏡，看清了和圖書艦上的旗幟。他皺著眉說：「軍艦！軍艦到這兒來幹什麼？」

「你們要我幹什麼？」馬太似乎還是隨隨便便地問。天已經暗了，他隨手打開了檯燈，並且把燈罩移動了一下，使自己的臉藏在陰影中。

布萊恩急急申辯道：「這些儀器都是防禦工具，不是武器！這是與我們的和平宗旨並不矛盾的。」

充滿了仇恨，也充滿了信心，我駕駛著小艇向著祖國的方向飛馳，準備迎接新的鬥爭生活。

「這個自然。」

「我知道你的強力激光器已經設計完成，公司準備投入生產。我們正在歐洲某地的深山中為你建設一座更完備的實驗室，想請你去主持一下。」

沙布諾夫指著阿芒命令水兵：「幹掉這傢伙！立即安放爆炸器，在一小時以後起爆！」

布萊恩解釋道：「那就是利用你遠程放電的原理製成的防禦工具。不過通過這次實踐，我們發現這種武……不，這種工具並沒有前途。它很難瞄準，容易受干擾，威力也不如想像的那麼大。這樣，我們準備向沙布諾夫上校提供另一種防禦工具的方案。老朋友，這就是我們來找你的原因了。」

馬太低頭不語，我知道這是悔恨在噬咬著他的心。一直到現在，他才認清了布萊恩的真面目，他才覺悟到自己又被人欺騙蒙蔽了十年。他已經在生活中鑄成了大錯，他生平所信奉的什麼善良、友誼、信任，就像建築在沙灘上的塔樓一樣，片刻間都倒坍了。

布萊恩和沙布諾夫交換了一下眼色，沙布諾夫掏出門笛吹了一聲，那六個水兵立刻出現在門口。

沙布諾夫知道現在推諉是沒有用的。他清了清喉嚨，代替布萊恩回答說：「博士，我們和洛非爾公司訂有合同，委託他們製造各種儀器，這其中，自然可能有您的發明。」

馬太在那一排水兵陰沉的臉上掃了一眼，知道他們是想用武力劫持自己了。他義憤填膺，胸膛劇烈地起伏著，用一種發自肺腑的聲音叫了一聲：「你們這樣狠毒！……」

馬太的眼睛突然睜得大大的。在一種超人的努力之下，他掙扎著坐了起來，指著放在屋角的激光器：「快……快把它推到窗口去！」

馬太憤怒地一把推開他：「卑鄙！你玷污了科學！他們用多少錢收買你的靈魂？」

現在，我終於知道了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從趙謙教授的被暗殺到眼前馬太博士的死亡，都是某大國想製造死光武器陰謀的一個部分！儘管借羅約瑟的幫助，他們可以掌握激光器的設計方案，但他們卻不知道馬太已經造出了樣機，更不知道高效原子電池就在這間房子裡。我現在衝出去，犧牲自己是小事，讓他們得到這兩件產品，那關係就ｍ•hｅｔｕbｏｏk•cｏｍ•ｃｏm太大了。這樣，我就咬緊牙關，強行克制住自己，仍然沒有行動。

這以後幾天，馬太對我非常親切，經常詢問起祖國發展的新情況。在交談中，我發現他對外界社會隔膜的情況非常驚人。其實他手邊掌握有各種先進通訊工具，但是在別人的慫恿和自己的偏見之下，除了技術資料，他卻從不接觸任何其他的消息。他好像為自己修築了一道無形的高牆，將馬太博士島與整個世界的社會生活完全隔絕起來。這時，我才體會到布萊恩用心的詭秘。他誘導馬太性格中悲觀厭世的一面，並且不惜代價幫助他實現了這一理想，其目的就是將馬太塑造成現在這種單純的科學工具，為他們不可告人的目的服務。

一陣沉默，羅約瑟的椅子不安地動了一下。

馬太仍然盯著布萊恩：「那麼，你對我所作的承諾……」

我忽然閃現出一個念頭：「馬太博士，是不是布萊恩和羅約瑟來了？」

一群人慢慢走了過來，夕陽在他們前方投下了長長的陰影。一片緊張的氣氛，籠罩著這恬靜的小島。

他還想再說什麼，衰弱的心臟卻已經不能支持了。他踉蹌倒退了一步，狠狠地看了敵人一眼，那眼光充滿了千般遺憾，萬般仇恨，以致連老奸巨猾的布萊恩和驕橫白信的沙布諾夫，都感到了惶恐。一片死寂中，馬太撒開雙手，沉重地倒在地上。

布萊恩的手已經握住門鈕了，他和我現在僅僅是一板之隔。我微微彎一下身子，全身的肌肉變得十分緊張，決心和他以死相拼。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聲絕叫卻使布萊恩回轉了身去。

馬太沒有繼續追問，而是用一種疲乏的聲調說：「談談『晨星號』吧，我只對技術問題感興趣。」

「我錯了！」他緩慢地說，「不把這群鯊魚消滅，世界上就不可能有正義，不可能有和平……」

「休假，這是青年人的事嘍，」馬太說，「你們怎麼會乘軍艦來呢？」

我再也不能等了，立刻跑了出來，將馬太抱進寢室，安放在床上。我發現他並沒有停止呼吸，心臟還在微弱地跳動，於是又從藥櫃裡取出特效藥，為他作了注射。這時，我心中悲憤交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搶救病人，根本忘記了面臨的迫在眉睫的危險。我聽見沙布諾夫和他的部下離開了實驗室的聲音。我知道他們已經拿到設計圖了。接著，島上的電燈全熄了，我知道他們已經破壞了發電站。接著，直升機起飛，他們己經離開了這個命運巳定的小島。

「就是擊落『晨星號』的那一種！」

「設計圖……」

他還想說下去，可是死亡已經來臨。我看見他的頭一下子低垂到了胸前……

我堅持說：「馬太博士，你可要提高警惕，不論怎樣，你可千萬別將我的真實身份告訴任何人！」www.hetubook.com.com

「他們走了？」好大一會，他才吃力地問。

我相信我是在激動中無意弄出一點聲響，離寢室門最近的布萊恩忽然警惕地朝這邊看了一眼，走了過來。這時我真緊張得遍體流汗，心房狂跳。我絕望地四面張望，想找一件防身武器，可是這房裡連一根木棍也沒有。我多麼希望手邊有一顆炸彈，讓我和這寶貴的機器、和這些狠毒的野曾同歸子盡！

我含著眼淚把他平放在床上，用一床白被單蓋住他的遺體。然後，我想起了我也許還有一二十分鐘的時間可以逃生，於是我抱起高效原子電池，拚命朝海灣跑去。那激光器實在是太重了，我無法搬走它。

布萊恩用一種和緩的，甚至是甜蜜的聲音說：「老朋友，你不要誤會，這一切都是為了你神聖的工作，也是為了崇高的和平事業。自從『晨星號』的事件發生以後，世界輿論對我們很不利，附近的幾個國家已經注意了這片海域，因此我們對於這個小島的保密性已經不能放心，決定今晚就把它炸掉，連儀器設備也準備放棄。你還是收拾一下行李，隨我們走吧！」

我輕步走到通向書房的門旁，從縫隙裡窺探著外面的動靜。

我們看見從軍艦上升起了一架直升機，無疑是有人要來拜訪這個小島了。我相信我的話對馬太還是起了作用的，他對很多問題一定也有了考慮。因為他突然回過頭來，要我帶著高效原子電池躲進他的寢室，沒有他的召喚不要出來。不過透過玻璃窗，我仍然可以看到外面發生的事情。

「還沒有。」

直升機降落在礁湖旁邊。艙門打開以後，第一個跳下來的是一個身穿花格襯衫的青年，我已經看熟了住房案頭的照片，毫不遲疑地肯定他就是羅約瑟。第二個出現的是一個瘦長的歐洲人，戴著金邊眼鏡，滿臉彬彬有禮的笑容，舉止中帶有一點斯拉夫人的氣質，我想他應該就是布萊恩了。出人意料的是：從機艙中還下來了一名海軍軍官和六名水兵，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激光的第一次掃射，就把礁湖邊上的一排椰子樹齊腰斬斷，它們嘩然一聲斷裂下來。第二次掃射時，馬太的手顫抖了一下，光束接觸了海面，於是海水爆裂著，一大片蒸汽翻騰而起，遮蔽了月光。最後，馬太終於把光束對準了軍艦。我先看見光芒一閃，接著就是一聲劇烈的爆炸，軍艦在濃煙和火焰的包圍中下沉了……

突然，馬太呻|吟了一聲，微微睜開了眼睛。他看看我，緊緊握住我的手，老淚縱橫，半晌說不出話來。

羅約瑟畏縮地回答：「在……在實驗室裡的保險箱裡。」

聽了槍聲，羅約瑟顫抖了一下，就像挨了一鞭似的，低著頭走了。

「這不是我個人生死的問題，」馬太氣喘吁吁地說，「如果他們拿走了設計圖，這hetubook.com.com是千萬人的生死問題！」

身材高大，體格魁梧，身穿一套漿洗得筆挺的白色海軍制服的沙布諾夫，看起來就像一頭北極熊，雖然滿面笑容，但掩蓋不住一種跋雇之色。他很有禮貌地和馬太博士握手，用嫻熟的英語說：「認識您極為榮幸。」

「對了，您真不愧為一位偉大的科學家！」沙布諾夫眉飛色舞了，「十天以前，一個販毒犯在我國作案後，搶劫了一架飛機企圖逃走。我的軍艦剛好在這一帶活動，就奉命用『死神的火焰』將它擊落。」

聽了布萊恩的話，馬太憤怒地瞪了羅約瑟一眼，站起身來，氣得渾身發抖，用一種嘶啞的、咬牙切齒的聲調說：「你們這群強盜！你們說盡了天下的好話，幹盡了天下的壞事！你們可以欺騙我一個人，可是你們騙不了千千萬萬的人：我活到今天才看透你們的豺狼面目……只要我還有一口氣，你們就休想拿走我的激光器！」

我把馬太扶到了機器旁邊，他熟練地接通了高效原子電池，將激光器的強度調整到最大。在強大的電流作用下，激光射出的光雖然目不可見，但它卻帶著那可怕的能量射向遠方，如同一柄復仇的利劍，劃破了寂寥的夜空。

「儀器？是不是空間放電儀？」馬太表面還是那樣平靜，聲調裡卻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激動，我開始為他擔心了。

沙布諾夫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得意地狂笑了：「我說伊萬（這大概是他的真名），你幹得可真漂亮！你具有政治家的氣魄和資本家的精明。瞧你十年以前投下的種子，現在結出了多麼豐碩的果實！只要我們製成了死光機，就可以隨心所欲地擊落敵人的衛星、導彈，飛機，擊沉敵人的軍艦，消滅敵人的坦克，到那時候，我們不但要做地球的主人，而且要做宇宙的主人！我們將以實際行動證明，我們是無愧於我們偉大祖先的光榮後代！現在振作起來吧，讓我們趕快去檢查一下實驗室，不要遺漏了什麼東西。講老實話，我對那個Play Boy（花|花|公|子）並不怎麼放心。」

布萊恩哈哈一笑：「這完全是湊巧，因為沙布諾夫上校的艦上，裝有本公司出產的一台儀器，他邀請我們去檢查一下，所以就順便過來了。」

水兵們把阿芒拖了出去，片刻以後，門外傳來一聲震耳的槍響，宣告了這個忠心的僕人的結局。

「請允許我介紹一下，」布萊恩說，「這位就是著名的馬太博士，這位是海軍上校沙布諾夫。」

這是阿芒。他剛拿了一托盤玻璃杯和一瓶酒進來，一見自己的主人倒在地上，就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只有啞巴才能發出的那種傷心透頂的喊叫。他奮不顧身地向布萊恩撲了過去，一拳把他擊倒。直到這時，水兵們才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抓住了阿芒，把他的手反剪到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