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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魔笛

作者:童恩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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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笋行

石笋行

然而在我最近的一項工作中,這兩者卻不可思議地結起來了。
讓我先從石笋的來歷講起。
小葉把我們領到離石笋二十米左右的一處地方,指著一塊剛清理出來的地面說:「這個現象也是不好解釋的。」
事情就像編小說似的湊巧,我們剛談到這裡,外面就有人敲門。我去把門打開,一個頭髮蓬鬆、臉色黝黑、敦篤結實的小伙子就衝了進來。他穿了一件染滿塵土的卡其布中山裝,不過這衣服的穿法就像別人穿夾克衫一般,領口大敞著,那上面兩顆鈕扣是從來不扣的。此人是我過去的學生小葉,現在和老賈在同一個單位工作。
我接著講下去:「我承認這也是使我最迷惑不解的一點。但是當我問憶我們發現石笋的情況時,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當時石笋是橫躺著的。看起來,這種火箭裡面有一台水平控制儀,只有當火箭與地面垂直時,它才能發射。我們將它豎立起來了,這就幫了它一個大忙,而讓我們失去了一個最好的研究宇宙信息的機會。」
嗟爾石笋擅虛名,后來來識猶駿奔。
我只有笑而不答。在離開土坑之前,我最後看了石笋一眼,此刻它那灰白色的身影映在夕陽的餘暉之中,真是「挺然聳峭」,不像古代的遺跡,倒有點像一枚即將破空飛去的火箭。
「石笋不見了,失蹤了!」
其實只要站在坑邊一瞧,事情就清清楚楚的了。石笋已經無影無蹤,原來豎立它的地面,已經凹了下去,泥石全燒化了,成了一層釉質,就像另一座失蹤的石笋留下的痕跡一樣。
沉默。大家都懷著肅穆而又期待的心情,遙望太空。
「哦,怪不得我都不清楚。談談情況吧!」老賈說。
整整有幾分鐘之久,我坐在桌前,只感到浮想聯翩,整理不出一個頭緒來。石笋是「流星墮地所化」,我想起了它那光滑的外殼和流線型的形狀。「人不可觸,觸之不祥」,我想起唐劉太尉叫工人去鑿取它時,「電閃雷鳴,工人倒地不起」,還有我和小葉都體驗到了的那種強烈的觸電感覺。石笋本有十座,「二百年亡其一」,而根據記載,公元五世紀時還有三座,公元八世紀時有二座,現在只剩下了一座。當然,從唐代到現在並不止二百年,這又是什麼緣故?石笋「來自天河,去至天河」,我想起了那高溫灼燒過的地面……
還是小葉打破了沉默:「老師,你再來看看這裡。」
「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什麼?!」我懷疑我聽錯了。
還有一個問題,如果這真是杜甫詩中的石笋(我對此已經不再懷疑了),那麼,另外一座又在哪裡?既然劉太尉曾經用鐵鏈將它們相連接,那麼彼此間的距離就不會太遠。
老賈回到成都的當晚,就跑到我這兒來打聽我們的工作有什麼新的進展,剛好小葉也在我家商量寫科學報告的事,因此我將各方面彙集來的情況作了一次介紹。
小葉這才看清老賈在座:「啊,賈主任,你也在這裡。我們是昨天發現的。弄了一天才把周圍的土清理乾淨。」
但是這種念頭一經出現,就頑固地在我頭腦中盤旋不去。它像夏天裡一隻討厭的蚊子,趕走了又飛回來,趕走了又飛回來……
「不知道。」
當我再開口說話時,這種情緒似乎也感染了我。我的聲音變輕了。我似乎是在講給旁人聽,也像是講給這幽靜的夜空聽:
「看起來我們真該多讀點科學幻想小說。這種事有誰想得到呢?」小葉開了一句玩笑。
恐是昔時卿相墓,立石為表今仍存。
雨多往往得瑟瑟,此事恍惚難明論。
一種最大膽、最不可思議的設想突然攫住了我。我喘了一口氣,暗中告誡自己,不,這不可能,千萬不能往那方面去想。朋友們的嘲笑是對的,我是科學幻想入迷了,而且別人還會說這不但不是科學,甚至不是科學幻想,這是胡思亂想。我會受到世人譏笑的。
「老師,我……我的意思是說,這極可能是石笋。」小葉改口了,在他寫畢業論文時,曾經多次接受過這種警告,「不過地點、形狀確實都和記載相符合。」
這是一塊直徑五米左右的凹地,雖然剛剛從地底下暴露出來,但平整、光滑,看上去就像表面塗了一層釉質似的和-圖-書。但是等我用手鏟吃力地撬開它旁邊的一塊泥土,從剖面去觀察時,我發現這不是塗抹的什麼東西,而是直接由高溫燒成的。看來這塊地面曾經歷過極高的溫度,以致表面的土壤、砂石都熔化了,以後就凝結成了一整塊。在離表層五厘米以下,還看得出一些半熔化的砂石。甚至連三十厘米以下的土,都被燒成了磚紅色。沒有三千度以上的高溫,哪能將土壤燒成這樣子?而古代的人們又是怎樣獲得這種高溫的?他們究竟在這裡燒過什麼東西?
我們都坐在書房外的涼台上,寧靜的夜空如同一面黑色的天鵝絨的天幕、覆蓋著我們這個孤獨的地球,覆蓋著我們這些在佔有的時間和空間兩方面都十分渺小的人類。閃爍的星星,就像嵌在天幕上的一顆顆晶瑩的鑽石;若隱若現的銀河,彷彿是被從天幕背後射來的神秘的光芒所照亮的微微波動的飄帶。涼台上放著的幾盆茉莉花,散發著沁人心脾的幽香。於是,我開始了我的敘述:
我們很快趕到了現場。
都當了幾年的幹部了,可是這青年人急躁的脾氣似乎依然如故。他人還沒有坐定,就興奮地叫起來,那嗓子震得人耳朵發響:
我回到家時已經很累,渾身灰塵。我洗了一個澡,隨便吃了點晚飯。剛剛放下碗,老賈己派人送來了一疊新發現的竹簡的照片。這個人的作風是絕對科學的:說一不二,一絲不苟。
成都,古老而又富於文化傳統的成都!在它二千多年的歷史中,留下了多少名勝古跡,記下了多少詩人的吟詠。而這兩者之間,又往往是互為因果的!附會著動人傳說的古跡往往能激發詩人的靈感;而詩人的華章,又更加使這些古跡名揚天下。無怪有人將成都稱為古跡之城,詩人之城。
我回答說:「當火箭降落時,自動儀器一定保持它是直立的,這沒有問題。但是你忘了嗎?劉太尉在鑿壞石笋以後,曾經『以粗鐵鏈將二筍相連』,這樣,當其中一枚火箭起飛時,就牽動了另外一枚,雖然鐵鏈很快就被拉斷了,但是這猛烈的力量已經足以使它傾倒下去,這當然是火箭設計者原來估計不到的。從時間上推算,這一次發射,大約是在公元十世紀初,那是五代十國的時代,四川正是前蜀王建割據稱王,情況混亂,所以歷史上沒有留下記載。石笋倒下以後,很快就被塵土封沒。到了宋代,人們自然就找不到它的痕跡了。」
「我不是懷疑這個:我只是想,在這萬點繁星之中,是哪個星球上的人在作這種觀察?他們是什麼樣子?他們的思想又是怎樣的?二百年的時間,對他們而言,僅僅是一個觀察週期,那麼他們的計算時間的單位又是怎樣的?謎!這宇宙間充滿了多少未知之謎啊!」老賈舉目望著夜空,他的眼中有一種迷惘和惶惑的神色。多少個世紀以來,當人類想到宇宙,想到永恆,想到人生的有涯和時間的無涯等等難以解答的問題時,通常都是要露出這種神色來的。
「迄今為止,我們都是用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來理解時間和空間的關係的。但是我們當前所理解的時間和空間,是不是就足以概括宇宙的全部真實呢?是不是在另外一個世界裡,或者用科學的名詞來說,在『超太空』裡,存在著另外一種時空觀念?譬如說地球上的二百年,可能只相當於他們的一個多月;若干光年的距離,可能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可以超越。現在科學家正在研究的『時空場共振理論』,至少已經證明這種現象是可能存在的。說不定正在觀察地球的智慧生物,就是這樣來超越時間和空間的。寧宙間的奧秘太多了,有誰知道呢?」
老賈把話拉回到了正題:「如果發射火箭的生物有這樣高的智慧,難道他們不會採取什麼預防措施,使火箭不致傾倒?因為只要發生了這種事,火箭就飛不回去,他們的努力也就白費了。」
我上床時已經快十二點了。我終於決定明天約幾位搞自然科學的朋友去看看石笋,這並不是要證明什麼假設,僅僅是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帶著這種自我安慰的心情,我入睡了。
石笋,這是成都市歷史上的遺跡,是過去的象徵。
一九八X年四月四日,我記得是個星期日,我在書屋裡和一位老朋友閒談。他姓賈,是我的同行,也是搞考古工作的,是研究部的主任。老賈平日不大修邊幅——這是考古學家的通病。戴深度近視眼鏡,瘦削的臉頰,門齒有點外露,經常是鬍子拉碴的,不分冬夏都穿一件褪了色的藍布工作服,看樣子更像一個老師傅而不像一個老學者。其實他是一個極有野外發掘經驗的實幹家,又是國內有數的研究戰國文字的專家。當時我們的話題,又扯到了石笋。這是因為老賈剛從青川縣發掘了一座西漢墓回來,在墓中出土了一批竹簡,據估計,是一部早已佚失的古書。老賈曾經在野外粗略地看過一遍,發現其中提到了石笋的傳說。聽到這裡,我當然十分高興,希望他盡快讓我看看這寶貴的資料。老賈說技術室剛好把竹簡的照片印了一套出來,他回去就叫人送來給我過目。和_圖_書
「不知道。是一個上早班的建築工人告訴我的。他發現昨天豎起來的石笋不見了。我跑到現場一看,果真不見了。我通知賈主任以後,拔腿就趕到你這兒來了。」
分手的時候,老賈戲謔地對我說:「以後的事,與考古無關,這是你們這些科學幻想小說作家發揮靈感的時候了。」

「老師,石笋不見了!」
小葉衝了進來,衣服只扣了一穎鈕扣,頭髮是直豎著的。他一看見我,張口就說:
回憶起發現石笋那天,老賈確實提到過科學幻想小說,大家笑了一陣。
「所謂成都的石笋,不過是從宇宙空間向地球發射的十台自動觀測器。看來確實是每隔二百年自動飛回去一台,將它搜集的資料帶到某一顆星球上的高級智慧生物那裡去。每飛走一台,就留下一塊燒壞的地面,還有熔化以後又被噴射氣流衝開的綠釉陶粒,這就成了杜甫誤會的碧珠。在公元八世紀中期,杜甫還親眼看見了最後剩下的二台,在這以前,已經飛走了八台,這就是說,它們已經在地球上經歷了一千六百年。從八世紀初期往前推一千六百年,大約是公元前九〇〇年,正是西周巍王的時代。這與《漢流星行事占驗》的記載是相符合的。
我被小葉吵醒的時候,天還沒有大亮。他那捶門(不是敲門)的聲音,恐怕把我們這幢樓房的居民全驚動了。我以為是哪裡失火了,趕快披衣開門。
我到達石笋街時,老賈已經在那裡等我。雖然時間還早,工地上已經聚集了很多人,七嘴八舌,都在議論這曠古未有的怪事。老賈找了幾位建築工人當糾察,不許閒人走下土坑。
老賈開口道:「什麼時候發現的?」
我試探著將手伸進去,老賈和小葉擔心地望著我。我先摸摸石壁,沒有什麼感覺。再將手往裡伸,一接觸到黑色的裡層,頓時一種強烈的電擊感覺傳遍了我的全身。我不由得「哎呀」一聲,幸好小葉扶住了我,才沒有跌倒。
我懷疑問題還是出在石笋上。因此彎下腰去,再一次檢查了那個鑿開的洞,土掏完以後,在它的底部,露出了黑色的裡層,閃著一種金屬的光澤。難道石笋是雙層?只有外面是石質的,裡面是金屬的?
這裡原來是石笋街的中段。新規劃中的兩條大街正好在這裡相交,所以周圍一百多米的舊民房都被拆除了,準備修一座漂亮的街心花園。「石笋」就是在清理地基時發現的。它被埋在二米深的土裡,底下壓著秦漢時代的文化層。小葉的工作效率很高,現在周圍二十米的土都用推土機推開了,所以「石笋」已經全部暴露出來,躺在土坑的底部。它實際上是一根粗大的石柱,不過一端尖銳,一端齊平,長約六米,直徑一點五米,看樣子確實像一根龐大的石笋,杜甫說它「高丈餘」,可能是指露出地面的部分。
略一瀏覽,我就知道這確實是一部早已佚失的書,名叫《漢流星行事占驗》。記載西漢歷史的《漢書》在《藝文志》部分(《藝文志》就是當時的圖書目錄。和*圖*書)記有《漢流星行事占驗》八卷,將它列入「天文」一項,並且說:「天文者,序二十八宿,步五星日月,以記吉凶之象。」正因為中國古代的天文學家是將天文現象和人世禍福緊密聯繫在一起的,所以他們的觀察就特別細緻。《漢流星行事占驗》是一部根據流星的方向、顏色來判斷吉凶的書,所以也保留了漢代以前很多流星的記載,在大文學上無疑有重要的價值。不過我最感興趣的,卻是下面這幾句話:
杜甫——《石笋行》
「這一點你是無法懷疑的,」我笑了,「四月五日凌晨二時,全世界的雷達站都觀察到了一枚火箭在成都地區升空的情景。這兩個月來,國外科學單位議淪紛紛,一直在猜測我們為什麼會在大城市裡發射火箭,由於研究工作沒有結束,我們的新聞報導一直保持沉默。此外,我們還化驗了火箭發射地點的泥土,發現其中的放射性很強,證明了這種火箭,至少是在地球大氣層這一段旅途中,啟動的是原子發動機。還有那被火箭尾噴管噴出的高溫燒化了的泥土,這不是可以說『證據確鑿』了嗎?三天以後,科學院就將在成都舉行一次盛大的科學報告會,正式向世界宣佈這一驚人的消息了。」

石笋的發現

「這種自動觀測器,實際上是裝在一枚自動火箭上的。這種火箭裡層是金屬,外層是某種耐高溫的材料,這是抵抗火箭穿過地球大氣層產生的高熱所必需的。由於它的顏色、質地都像石頭,所以人們一直誤認『石笋』是石質的。關於這一點本來極難證明,但是感謝那位劉太尉,他叫人鑿壞了一枚火箭的外殼。只是由於金屬機體帶有電荷,才避免了進一步的破壞。這種電擊的滋味,我和小葉都嘗過了。我想,當年鑿下的碎屑,一定還保留在石笋附近的泥土中,所以我們幹了一個多月的笨活,硬是把幾塊殘片找了出來。經過化驗,證明這是一種有機硅的材料,目前我們地球上的科學技術水平還難以複製。它可以耐高溫,但卻比較脆,所以用普通的鋼鑿可以鑿下來。」
現在,我按照這件事發生的順序,把這個故事告訴你們。
當我和老賈、小葉再一次談起石笋的時候,那已經是兩個月以後的事了。在這兩個月中,老賈又接受了一項緊急任務,出去搶救一座石墓,前幾天才回來。而我和小葉則夜以繼日地守在曾經保存過石笋的現場,和工人們一道用細網篩篩選從石笋旁邊推開的浮土;這種浮土堆得就像一座小山似的,要一筐一筐地仔細檢查,真有點大海撈針的味道。但是我知道如果找不到證據,那麼我們對石笋研究的結論就永遠會留下一個缺陷。這真是一場拼意志、拼耐力的工作,我們每天在炎炎的烈日下,在塵土飛揚之中,一筐又一筐地篩著土,把最後剩下的小石塊、碎磚全撿出來,用放大鏡一塊一塊地檢驗。也算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吧,經過一個多月單調而繁重的勞動,我們終於找到了我所想要找的東西,並且很快就收到了化驗的結果,這結果與我事先的推測是符合的。現在我們終於可以說,真正解決石笋之謎的一切證據,都已經搜集齊全了。
安得壯士擲天外,使人不疑見本根。
星際之間高級智慧生物的聯繫,這是科學的設想,是未來的象徵。
我們幾個人滿腹疑團,面面相覷。這石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這種神秘的力量究竟從何面來呢?
我看了一下羅盤。這塊凹地和橫倒的石笋在正南北線上,無論從方向、從距離來看,如果另外一根石笋確實曾經存在的話,它就應當豎立在這塊凹地的位置上。要是情況真是如此,它又到哪裡去了呢?這樣大的石柱,即使破壞了,也該留下點痕跡吧?
「怎麼會失蹤的?」
石笋是成都古城最古老的一處遺跡。在晉代(公元五世紀左右)的一部歷史書籍《華陽國記》中,就有了記載,據說當時成都共有石笋「三株」。到了唐代(公元八世紀左右),石笋只剩下兩株。根據杜甫親眼看到的情況,他的描繪是:「成都子城西金容坊有石二株,挺然聳峭,高丈餘。」誰都知道,成都所在的川西平原,是由岷江、沱江及其支流沖積而成的平原,絕對沒有自然的巨石。這樣,高聳的石笋就成了人們的神奇附會的對象。在唐代,民間流傳最廣的說法是石笋底下有「海眼」,如果有人搬動了石笋,那麼洪水就會從「海眼」中衝出來,毀滅整個成都。杜甫是不相信這種無稽之談的,所以他寫了這一首《石笋行》,推測石笋可能是古代卿相墳墓前面的標記,他希望有壯士能將它擲到天外去,來破除這個迷信。但是,雨後往往從石笋下面衝出一些碧珠(瑟瑟),杜甫也認為難以解釋。和-圖-書
「這真是不可思議!」老賈搖搖頭。

石笋的失蹤

到了宋代,石笋似乎就不見了。當時有一個文人名叫何培度,他曾經專門去調查過石笋的下落,但是沒有結果。在他所寫的《成都記》中,有這樣的記載:「子美(杜甫字子美)《石笋行》云:在成都西門陌上……今遍問故老於西門外,竟無有也。」
根據另一部名叫《道教靈驗記》的古書記載,唐代末年,有一個名叫劉勝的太尉,「好奇尚異」,想叫工人鑿下一塊石笋來做石硯。「椎琢之際,電閃雷鳴,工人倒地不起,如此者三,公知其靈物,乃已之,以粗鐵鏈將二石笋相連。至今所刻之跡在焉。」
最近成都市重新規劃,在西城進行街道建設,這一帶恰好就是杜甫詩中「子城」的所在地,古物很多,所以文物考古部門派出了一些幹部,經常住在工地,準備配合基建工程,隨時處理發現的文物古跡。我知道近來小葉一直在參加這項工作。不過他星期日急如星火地來找我,卻是為了什麼?
洞裡面塞滿了積土。我做了一個手勢,根據野外工作的默契,小葉立刻知道了我的意思。他拿來一柄手鏟,很快地將洞裡的積土掏出來。看來這個洞深超過十厘米。土掏乾淨以後,小葉還伸手進去摸了一下,就在這時,只聽見他大叫一聲,就像劈頭挨了一棒似的摔倒在地。
我和老賈嚇了一大跳,趕緊上去將他扶起來,幸好他還沒有受到其他的傷害,只是臉色蒼白,渾身顫抖。我們問他是怎麼回事,他也說不清楚,只說自己是觸了電,我們在周圍檢查了一下,沒有發現任何電源。
我把自己關在書房裡,開始研究照片。看來老賈在野外已經作了初步的整理工作。竹筒是按順序排列攝影的,雖然經過了二千多年,墨寫的古隸倒還清晰。
我沒有回答,皺起了眉頭。凡是我的學生都知道這是一種警告,意思是說:「別先下結論,證據呢?」
在凹地的周圍,我發現了一些大小不一,形狀也不規則的綠色的釉珠。原來在這一帶,密佈著一些秦漢時代的綠色釉陶片,其中有一些似乎是被燒化了,又被什麼力量噴射到空中,落下來後,在砂土中凝固,就成了這種樣子。
講句很不好意思的話,我雖然是一個大學講師,但是在業餘時候,卻愛寫點科學幻想小說。如果我的業餘愛好是種花、養鳥、下棋,甚至養蟋蟀,在旁人看來都是正常的;如果我僅僅寫點小說,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小說之前還要加上「科學幻想」四個字,似乎就有點「那個」了。在同行的朋友中,我經常是要成為善意的嘲笑對象的。
「那天下午我們將它豎立起來以後,為什麼它沒有當場飛走,而要等到夜深人靜呢?難道自動儀器也會故作神秘嗎?」老賈又問,「據火箭專家的意見,這麼重一枚火箭的起飛,也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特別是隔了這麼長的時間,儀器的調整,某些部件的預熱、潤滑,機件的測試,都是需要一定的時間的。」
君不見,益州城西門,陌上石笋雙高蹲。
古來相傳是海眼,苔蘚食盡波濤痕。
那麼,昨天晚上這附近有沒有發生異常的現象呢?周圍的居民很快就提供了情況:雖然離石笋最近的幾座民房都在一百米以外,但是凌晨二時左右,這一帶的居民都感覺到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地面震動,窗外閃起了一片白光,然後聽到了一陣轟轟的聲音。有的居民以為發生了地震,曾經走出房子觀察過,他們看到了一個迅速離去的飛行體尾部噴出的火花。
銀河茫茫……
雖然這印象在我的腦中僅僅是一閃而過,但是當時我並不知道,正因為我在這個星期日的下午缺少了一點科學幻想,我已經錯過了可能是人類科學史上最大的一次發現,鑄成了工作中的一次大錯!
我只感到這現場充滿了難解的謎。我過去自以為解決了石笋之謎,但是,當石笋真正出現在我眼前時,它卻引出了更多的謎。無論如何,這些問題並不是現在我所能回答的。小葉徵求我們的意見,下一步該怎麼辦。老賈和我商量以後,決定先將石笋豎立在原來的位置上,再請各方面的專家來共同研究。根據我們多年的經驗,任何文物古跡,只有在盡可能恢復當年的狀態的情況廠去研究它,才是最有效的。小葉與星期日還在加班的建築工人聯繫了一下,他們處理這樣的事情很有辦法。在一輛大吊車的幫助下,一個小時以後,石笋就穩穩當當地直立起來了。
自此以後,再也沒有人看到過石笋。除了歷史記載以外,現在只剩下成都西門的一條「石笋街」,叫人回憶起這古代的遺跡。我之所以對石笋的情況如此清楚,是因為我曾經寫過一篇名叫《成都石笋考》的論文。在這篇文章裡,我根據解放以後我們在川西平原發掘周代蜀國大基的規律,發現蜀國的統治者確實有在墓前樹立大石的習慣。加上《華陽國記》又說:「蜀有五丁力士能移山,舉萬鈞。每王甍,輒立大石,長三丈,重千鈞,為墓誌。今石笋是也。」這樣,我就完全同意杜甫的推測,肯定石笋就是古代蜀國王公貴族墓前的「墓誌」,也就是紀念碑的意思。雨後衝出來的碧珠(瑟瑟),我認為是墓裡隨葬的裝飾品,至於五丁力士,不過是指蜀國的廣大奴隸,他們從鄧峽山中將巨石開採出來,運到成都,這工程是十分浩大的。天長日久,他們的勞動成果成了神話,他們自己也就成了神話中的人物了。論文發表以後,學術界也都認為這是一個合理的推測。我自以為石笋之謎,已經可以說是解決了。
成都石笋,其數有十,周懿王時流星墮地所化。二百年亡其一。人不可觸,觸之不祥。耆老相傳云:石笋來自天河,去至天河也。

銀河茫茫

我們下到土坑的底部,蹲在「石笋」旁邊仔細觀察了一番。首先使我感到驚訝的是,它的表面令人難以置信地光滑。在我二十年的考古生涯中,儘管古代人民的智慧和創造力不止一次地使我感到意外,但是這一次我仍然無法想像這種表面是如何加工出來的。其次,它的石質緻密,呈灰白色,看上去有點像花崗岩,這又是罕見的現象。因為在蜀國的時代,人們使用的工具都是青銅器,不能加工堅硬的石頭,所以我們過去發現的「墓誌」都是紅砂石的,像這種堅硬的石頭,確實是頭一次見到。我用詢問的眼光看看老賈,他搖搖頭,表示無法解釋。
小葉搔搔頭:「我們只找到了一座,是橫倒在土裡的。我覺得周圍的現象有點反常、你們最好能去看看。」
……
在這種以古跡作為題材的詩歌中,最著名的,恐怕就是唐代大詩人杜甫所寫的《石笋行》了。

現場之謎

小葉說:「當老師最初向我談到這一推測時,我根本不相信。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從唐代到現在已經是一千多年,為什麼最後一枚火箭延至現在才飛走呢?」
小葉把我領到「石笋」的另一側,指著一個被鑿壞的洞給我們看。這個洞位於靠近底端約二米的地方,長約三十厘米,寬十厘米,形狀很不規則,看來就是唐代那位劉太尉幹的事。從位置上看,它當年剛好在露出地面的部分。現在我可以同意小葉的判斷了,這的確是古代的石笋。
「老師,我們找到石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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