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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城01:永夜之城

作者:賽門.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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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痛苦使者

第五章 痛苦使者

痛苦使者們動作一致,轉動腦袋打量四周。他們感到困惑,無法判斷當前狀況,因為這並不在計劃之中。突然之間,其中一張臉上出現變化,滿滿的空白之中憑空出現一條紅線,並且瞬間滲出大量血跡。那怪物遲疑了一會兒,伸出手掌觸摸自己臉龐,試圖察看傷勢。
「你有配帶武器嗎?」
我喉嚨裡發出一陣古怪的聲響,一種狐狸發現獵犬接近時所發出的絕望叫聲,一種人們無法從噩夢中逃離的悶聲吶喊。我嚇得渾身發抖,冷汗直流。因為我必須再度面對這些打從有記憶以來就不停追殺我的怪物。我臉上的恐懼迅速感染了喬安娜。她見過我應付狀況的手段:心知能把我嚇成這樣的東西絕對十分可怕,然而她不知道我的內心早已開始淒聲慘叫。逃避了這麼多年,到頭來我還是逃不出他們的手掌心。
那是六個看起來像人但又不是人的東西。他們擁有人類的形體,卻沒有人類的靈魂。身穿黑色西裝、帥氣領帶、亮面皮鞋、垂邊軟帽,然而這一切都只是偽裝,是讓他們融入人類世界的道具,以便走在街上的時候不致引來尖叫。他們的偽裝毫無破綻,只要你不仔細去看隱藏在帽緣底下的臉孔就好,因為他們臉上自下巴到眉頭之間完全是一片空白。他們沒有眼睛,但卻看得到;沒有耳朵,但是聽得見。沒有嘴巴及鼻子,不過他們不需要呼吸。他們的存在違反了人類知識與自然法則,任何有理性的人看到他們都會心生恐懼。
他們絕不會讓我痛快死去的。我的屍體將會殘破不全,任何看到的人都要嘔吐不已。我曾見識過他們的手段。
她饒富興味地看著我。「原來你是硬漢。」
「艾迪說那些是惹不起的人。」喬安娜有點固執地道。「而他顯然很清楚什麼人惹不起。老實說,我們是不是會有危險?」
我回頭,想看看有沒有機會跑回陌生人酒館,然後越過吧檯,經由後方的酒窖逃走——可惜我失望了。在我們身後早就已經出現另外六個怪物擋住退路。我竟然完全沒察覺到他們的出現,看來真的是在正常世界待了太久,警覺性已經大不如前。我再度回頭面對自巷口走來的六個傢伙,呼吸沉重,兩手開闔,全身都讓絕望的感覺佔據。
「對。」
「他們更硬。」
「下次你想惹事的話,」喬安娜小聲道。「請多利用自己的時間。看來芬奇.湯瑪士的爹地派人來報仇了。」
「好了,這裡的氣候是怎樣?我們進酒館前可還暖和得很。」
「既然這裡隨時有人要取你性命——為什麼不乾脆躲在外面不要回來了?」
「對不起,我知道要跑,但我實在太害怕了。我從來不曾如此害怕。」
「不是。艾迪說的是這些傢伙的老闆,是派他們來追殺我的人。一定有人出賣我,不然他們不可能這麼快就找上門來,還設下如此完美的陷阱。有人告訴他們該在什麼時候上哪去找我,渾蛋,居然把我賣給痛苦使者。」
「艾力克斯說這裡是你的家。你屬於這裡。」
「我動不了了!」我看了看她:心知她不是開玩笑。她臉色蒼白得有如骷髏,眼神彷彿屠宰場中待宰的羔羊一般,兩手更以極大的力道緊緊抓著我的手臂。「我害怕,約翰!他們太可怕了。我沒辦法——我動不了。我不能呼吸。我無法思考!」
「夜城裡沒有所謂的氣候。」我解釋道。「也沒有四季變化。這裡是永恆的黑夜。溫度的改變跟氣候無關,把它想成隨心情而陰晴不定比較恰當。這不過是城市本身在發洩情緒罷了。如果你不喜歡目前的氣溫就先等一等吧,很快就會有新的變https://www.hetubook.com.com化,只不過未必會比較好。有時候我覺得天氣是對我們的一種懲罰,所以這裡才會一天到晚都在下雨。」
「那麼,艾迪說我們會在堡壘碰到蘇西。這個蘇西是誰?」
第一個痛苦使者進入攻擊距離,我二話不說對準他的臉就是一拳。拳頭打在鼻子該在的地方,有如擊中麵團一般,深深陷入頭裡。痛苦使者的血肉黏得要命,費了我好大的勁才把拳頭從腦袋裡抽出來,而那傢伙在這全力一擊之下居然晃也不晃一下。我迅速轉身,對其他撲來的痛苦使者展開攻擊。他們的動作超快,不過我動得更快;他們強壯非凡,然而我的絕望也不能小覷。我憑藉著一股怒氣跟他們周旋,可惜每一拳都好像打在屍體上般毫無用處。他們的肉體經得起極度猛烈的變形,彷彿體內空無一物一般——說不定他們的體內真的空無一物,說不定他們只是受到恨意驅使的一群空殼。我的攻擊對他們來說根本無關痛癢,好似過眼煙雲,挨再多拳也不在乎。他們的爪子由四面八方揮來,有如無數靈蛇纏動,一次又一次地試圖以針刺將我制服。他們就像不會思考的機器一樣頑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而我所能做的只有不停地動、不停地躲,每多呼吸一次動作就慢上一分。我的大衣被針頭劃開,到處沾染綠色的毒液。我怒到極點,舉起一隻痛苦使者往牆上就摔。正常人在此一摔之下肯定骨頭散裂,但是痛苦使者只是稍微扁一點而已,身體恢復原狀後又再度向我撲來。
「錢總要花得值得。她是誰?老情人?還是老敵人?」
「我不是英雄。」我非常肯定地說。「我只會找東西而已。我可沒有立志拯救夜城。夜城太大,而我太渺小。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一個願意貢獻所長去幫助他人的人。因為我相信,每個需要幫助的人都應該能找到願意幫忙的人才對。」
我突然停下腳步,她也跟著停下。她說的沒錯。太冷了,冷得太不自然。而且我們已經在小巷子裡走太久了,正常來講我們早該走到大街上才對。我回頭看,陌生人酒館的霓虹招牌只剩下一個小亮點;我再看回前方,街道出口還是跟我們出來時一樣遙遠。小巷子在我跟喬安娜聊天的時候悄悄變長了。有人在玩弄空間結構,改變巷子的距離——由於這個現象需要吸收大量的能量,所以週遭的溫度才會急遽下降——陷阱已經開始收網了,我仔細觀察,感應到空氣之中的魔力,好似靜電一樣讓我的毛髮豎立。所有東西看起來都好遙遠,聲音變得很慢、很悶,彷彿置身水中。我們週遭的空間已經遭人控制,好比一個盒子讓人蓋上蓋子,完全找不到出路可逃。
「那你為什麼不早點出來?」
「其實這裡的基本規則也沒多大不同。」過了一會兒我說道。「夜城的一切依然跟權力有關,只要有權力就能隨意殺人。少數人不願意在強權下低頭,於是挺身而出,為自己而戰,也為他人而戰,只因為我們無法坐視一切如此沉淪。」
我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不錯,一定是芬奇.湯瑪士。這一切空間變化都是德魯伊魔法跟所謂城市之光搞的鬼。沒問題,我有辦法讓六個半調子德魯伊教徒哭著回家找媽媽。只要用點小暴力,控制空間的魔法很快就會崩壞。然而就在此時,一道紅色的光芒不知從哪裡急洩而出,照亮整條巷子,將一切籠罩在血紅的色彩之下。在看清楚巷口那六條身影的真實輪廓之後,我嚇得差點吐了出來。
我邁開大步朝巷口走去,喬安娜走在我身hetubook.com.com旁,兩條鞋跟在地上發出很大的腳步聲。我可以感覺出來,她的心裡正在醞釀一些尖銳的問題。
我轉而面對牆上的門,放開我的心靈力量。那道門瞬間關閉,陽光消逝,小巷當即又讓血光佔據。我走回喬安娜身邊,兩手緊緊握拳。或許她不是我朋友,但總是我的客戶。我曾讓自己失望過無數次,但我總是竭盡所能達成客戶的使命。只要是人都應該要保有一點自尊。
接著一道陰影閃過,痛苦使者的手掌齊腕而斷,斷口切割平整至極,鮮血狂噴而出,在寒冷的空氣中灑出一陣血霧。我笑了,笑得得意洋洋、幸災樂禍,因為我已認出出手相救的是什麼人了。一切都已結束,所有痛苦使者已成過往雲煙,只是他們自己還不知道罷了。
六條黑色的身影憑空浮現,擋住了通往出口的路,靜靜地等待著我自投羅網。
陰影在這班沒臉的怪物之間穿梭,動作快到肉眼難見。鮮血在同一時間從上百條傷口中灑出,空氣完全籠罩在四散的血霧之中。痛苦使者極力抵抗,但絲毫碰不到對手一根寒毛;他們想要逃跑,卻根本無法離開對方掌心。陰影無處不在,狂切、猛割,撕裂他們的手腳,剁爛他們的血肉。不管多麼痛苦,他們都無嘴可叫。眼看痛苦使者於存在的最後一刻,終於親身體驗恐懼與苦難的真意,我心中感到無比暢快。
「出路。」我堅定道。「夜城裡藏有許多裂縫,只要知道上哪找就好。來吧,我們走。」
「只有必要的時候才是。」
喬安娜笑了。女人總愛聽這種事。「她也欠你人情嗎?」
一切在短短幾秒之內就結束了。十二隻恐怖的痛苦使者就此消失。如今他們成為數以千計的小屍塊,四下散落在巷子裡。其中還有幾塊仍在抽動。污穢的磚牆上此刻染滿鮮血,除了我跟喬安娜附近的地板還算乾淨之外,其他地方通通因為血的關係而黏得亂七八糟。十二張沒有五官的臉皮經過專業剝皮手法整治之後,如今整整齊齊地被釘在陌生人酒館大門兩旁。
發現他們居然不肯讓我痛快死去,我真的很想放聲大哭。我的敵人打算慢慢折磨我,用恐懼征服我,讓我陷入瘋狂,甚至可能逼我成為他們的一員,幫他們做盡壞事。我的自我會變成心裡一個無助的吶喊,永遠困在不受控制的身體裡,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說著他們的語言,執行他們的命令。要是真這樣,我寧願死。恐懼飄升到極點,怒氣勃然而生。我才不要變成那樣!這群該死的痛苦使者!就算逃不了,我也不會輕易束手就擒。我會逼他們殺了我,絕對不讓他們得到勝利及獎品。
「我不帶槍。」我說。「沒有必要。」
「什麼?」
「你不能——瞪昏他們嗎?就像芬奇.湯瑪士那樣?」她的聲音突然斷了,因為現在她可以清楚看見痛苦使者空白的臉孔。
我嘴裡一直念,心裡可沒閒著。一定有辦法可以逃走的,一定有辦法。我不可能這麼簡單就玩完的。暗巷中的一具噁心屍體?這個結局對我來說太愚蠢了。
我懂了。「是你告訴他們我會來的。」
「只要你肯付錢,她八成願意。」
「謝了,艾迪。」
「他們——他們是什麼東西?」喬安娜問。她兩隻手緊緊握著我,顯然也跟我一樣害怕。
所有痛苦使者若有所感,通通在同一時間轉過頭來。有人來了,而且來人似乎比痛苦使者更加恐怖、更加危險。他們都發現了,獵食者總是有發現天敵的本能。眼看他們把注意力集中到新來的危機之上,我身體一軟,立刻癱倒在喬安娜身旁。我痛苦地呼吸著hetubook•com.com,感覺好像有鎯頭在捶自己心臟一般。喬安娜兩手往我身上一抱,緊緊地依靠著我,臉埋在我的胸前。我默默地凝視著她。
「我也有能力照顧自己。」她突然道。
她翹起雙唇湊到我嘴邊,沒多久後,我們開始接吻。她靠在我的懷抱中,為我帶來溫暖與寧靜,讓我找回許久不曾有過的活著的感覺。有那麼一瞬間,我感覺好快樂,彷彿無憂無慮地漫步於異國之中。一吻過後,我們相互擁抱,在滿地血跡與屍塊中間坐了一會兒。那段時間裡,除了彼此,任何事對我們而言都不再重要。
「你是硬漢,記得嗎?」
「心在哪裡,家就在哪裡。」我說。「大部分人根本不敢在夜城展露真心,因為怕被別人給吃了。」
我以前見過這些傢伙。他們又快又狠,絕不停歇,一旦確定了目標,就算追到地獄也不會有絲毫猶豫。我曾親眼目睹他們在受害者的慘叫聲中將其活生生撕成碎片。沒錯,我認識他們很久了。他們突然之間展開動作,沉著冷靜,不急不徐,踏著整齊的步伐,了無聲息地向我接近。
該是天賦發揮作用的時候了。儘管已經荒廢五年,大部分的能力仍在沉睡,不過我只能不顧一切把它們通通喚醒,管不了這麼做待會必須付出多大的代價——如果還有待會的話。我將自己推到極限,以心靈的力量接觸四周的魔法,試圖探出它的弱點。前後都被堵住了,但是兩旁的牆壁呢?找東西是我的專長,在此生死攸關的時刻,我必須竭盡所能地找出一條出路。兩旁的牆壁都是實心磚塊所建,然而在夜城裡,即使是牆壁也可能藏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在我第三隻眼的凝視之下,水泥磚瓦之後逐漸浮現了一扇古老隱形門的輪廓。這個時間點上,那扇門所存在的空間被我右手邊的牆所圍繞,除了擁有特殊天賦的人之外根本看不見。從外表來看,那扇門已經很久沒被打開過,但此刻我的絕望大於一切,管它關得多緊都不能是我的對手。我以心靈力量衝撞那扇門,附近的空間在這一撞之下開始震動。
「痛苦使者。」我說,聲音細得好像蚊子在叫。我嘴巴乾得厲害,喉嚨彷彿被人掐住,幾乎說不出任何話來。「就是一直在追殺我的人。他們是死亡的具體形象,存在的唯一目的只有殺戮。」
「她會給我們添麻煩嗎?」
「就是艾迪口中的壞人?」
「因為你根本不會聽;因為我想給痛苦使者的老闆一點小小的警告;因為我討厭欠任何人人情。」
「只要能救回我女兒,錢不是問題。」
「那你至少應該跟我說嘛!為什麼不警告我?」
血紅色的光芒消散,巷子恢復正常照明,氣溫也慢慢開始回升。我在喬安娜耳旁輕聲說出安慰的言語,直到她緊握不放的雙手漸漸鬆開。然後我對著站在霓虹招牌下的人影點了點頭。
「可能。我們有一段過去。」
「不行。」
「她欠我的不是人情,而是腦袋後面的一顆子彈。蘇西.休特,人稱『霰彈蘇西』,也有人叫她『喔,天呀,是她,快跑!』。她是世界上唯一因為過度暴力而被踢出英國反恐特勤組的人。她的職業是賞金獵人,多半是因為要追拿逃犯才去堡壘的。」
我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這是個很嚴肅的問題,我必須很認真的回答。「我試過,躲了五年,可惜我無法抵擋夜城的誘惑。正常世界的倫敦完全不能與這裡相比。這裡就像個彩色的世界,而外面只能算是黑白。這裡的一切都更為強烈,更加原始。在這裡,任何事都重要多了。信仰、行為、生命——在這裡更具意義,感受更深。不過和_圖_書說實話,真正的原因只不過因為我在這裡可以過更好的生活。我的天賦只有在夜城才有得發揮。雖然我也未必喜歡夜城裡的自己,但起碼在這裡我不再是個平凡人。而且話說回來,人總不能讓其他人左右自己的去處,不然可會錯過很多生意的。」
「是,都結束了。」
「那是什麼?」喬安娜問。
我向前看去,說道:「你的問題還真不少。」
「沒辦法。我的把戲都見底了。」
既然我已無處可逃,痛苦使者們的動作也不再急促,分別自前後兩邊慢慢包夾而來。他們來去無聲,如陰影、似鬼魅,沒有五官的面孔比世界上所有駭人的表情都還要恐怖,一舉一動中絲毫不掩藏兇惡的意圖。他們的動作一致,乾淨利落,一點都不拖泥帶水。要不是因為其中少了些許人性的話,要說他們動作優雅也不為過。我舉起拳頭挑釁,他們也提起蒼白的手掌揮舞。我發現他們修長的手指頂端裝有好幾吋長的針頭,上面還有綠色的液體自其中流出。這是新玩意兒,我從來沒見過。那一刻我突然瞭解遊戲規則在我離開的這幾年已經改變了。痛苦使者不是為了殺我而來的,他們打算用針頭上的藥物讓我動彈不得,然後將我帶往某處——送到他們神秘的主人手上。那些不好惹的人。
我們離開陌生人酒館,回到陰暗的巷子裡,身後的鐵門隨即緊緊關上。大致上來看,這趟酒館之旅還不算差。我們不但從艾迪那裡得到一條線索,而且還沒什麼真正的壞人想殺我們,最棒的是艾力克斯居然沒跟我催討酒帳。我認為這是因為他一眼就知道我沒錢可還的關係,可不是因為他心軟了。喬安娜神情茫然地看著四周,兩手緊緊抱在胸前,身體突然顫抖起來。巷子裡此刻變得十分寒冷,牆上跟地上都結了一層厚厚的白霜。我們待在酒館的時間並不長,但是外面已經冷得不像話了。喬安娜嘴裡吐出一片冰冷的白霧,臉色不太高興地向我看來。
「你打得過他們嗎?」喬安娜的聲音近乎歇斯底里的尖銳。
我拋開所有驕傲,打算施展最後手段,以天賦送出求救吶喊。不會有多少人在乎的,在夜城就算有人聽到也未必願意來救。不過艾力克斯說不定會聽到——說不定會來幫我。可惜就在我打開心門準備求救的時候,痛苦使者的思緒突然衝入我的內心。那堆聲音震耳欲聾,好似非人的喧囂,又像悲傷的嘆息,灌滿我的腦袋,吞蝕我本身的思緒。為求自保,我必須關閉心門。不會有人來救了——沒有正義騎士,沒有最終救援。就跟往常一樣,我必須靠自己的力量在無盡的黑夜中闖出一條生路。只有我,以及這群終於找上門來的敵人。
「當然。」
陰影一閃而逝,有如一陣狂風襲過,霓虹招牌下的身影當即消失無蹤,只留下滿牆血跡與滿地屍塊。我早該知道了,在夜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處世考慮。喬安娜抬起蒼白的臉龐看向我。
「別擔心,夜城很大,我們會在他們找上門來前帶你女兒一起離開的。」
「我一直以為自己有能力應付任何狀況。」她小聲道。「我必須要堅強,需要挺身保護自己跟女兒的利益。我知道該做什麼,瞭解要如何運用本身的優勢來達成目的,讓他人心甘情願為我辦事。但是這——這實在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我感覺自己像個小孩,迷失,無助,完全不堪一擊。」
「我只想看看你到底還行不行。」
她笑了,不過笑到一半就開始咳嗽,整個人縮得更緊。「可惡,真冷。我手指都沒感覺了。快到有街燈的地方去吧,街上說不定比較暖和一點。」
「我從未遇過任何值和-圖-書得尊敬的男人。」喬安娜說。「直到今天為止。你大可以丟下我自己逃跑的,但是你沒有。你是我的英雄。」
再說,只要我撐得夠久,說不定終究能撐出一條生路。有時候夜城還是會有奇蹟發生的。
她慌了,敗在恐懼之下,夜城終於刺探出她的極限。我曾見過這種事,看來要逃得要靠我一個人了。我拖著她奔向那道門,但是她的雙腿卻死都不肯合作,在地上一絆當即跌倒,差點連我都一起拉下。我一把推開她的雙手。她身體蜷曲在地,無助地哭喊著、顫抖著。我看了看那扇門,又看了看痛苦使者。門太遠,而痛苦使者太近,我不可能拖著她一起離開,但要獨自逃跑絕不是問題。我還有機會跑到門前,開門,進門,關門,遠離一切危險。然而如果我就這麼丟下喬安娜不管的話,痛苦使者一定會以殘酷的手段將她殺害。一來因為他們從不留下人證,二來是為了要讓我及其他人知道他們的厲害。他們曾經幹過這種事。
我看著她道:「你早這麼說,我就把價碼開高一點。」
「沒關係。」我說。「落水時也不是每個人都記得怎麼游泳。再說,痛苦使者並非你的能力足以應付的東西。」
「他們沒有雙眼!」我同樣歇斯底里地叫道。「你無法傷害他們,因為他們根本沒有感覺。你殺不死他們,因為他們根本沒有生命。」
沒有臉、沒有心、沒有聲音。對抗痛苦使者有如挑戰噩夢。我叫喬安娜先逃,但是她驚嚇過度,只能縮在地上,兩眼無神,嘴巴微張,完全動彈不得。這時痛苦使者佔盡上風,我已經打得好累、好冷。如今我只能盡量運用小動作讓他們的針刺向彼此身上。憑借憤怒與恐懼苦撐到這個地步已經是極限,我體內僅存的力量即將消失了。正當我打算利用最後的力量尋死時,一道陰影降臨,情勢隨即逆轉。
剃刀艾迪淡淡一笑,雙手慢慢插入外套口袋之中,身上完全沒有沾染任何血跡。
他說話的語氣突然讓我明白許多事情。「你早就知道他們在等我!」
她又不是我什麼人。該死的喬安娜.貝瑞特不過是一個驕傲多金又沒禮貌的女人,一個違反我的意願強迫我回到夜城的女人,一個讓我為她及她那個可惡的女兒感到抱歉的女人。我什麼都不欠她,不需要捨命救她。是她自己跑不動,自己跌倒,通通都是她自找的。只要把她留給痛苦使者,我就安全了。
「在夜城隨時都有危險。這裡什麼樣的人都有,他們讓熱情與需求沖昏了頭,只有在夜城這種地方才能得到宣洩。雖然這些傢伙都喜歡來硬的,不過他們多半都知道我也不好惹。」
「歡迎回來,約翰。這地方少了你就沒意思了。」
「你是我的英雄。」喬安娜說。這是她第一次對我微笑。
我不情願地嘆了口氣:心知喬安娜不是隨隨便便可以呼嚨過去的。有些女人就是什麼都想知道,就算不關她們的事也要追根究柢才肯罷休。
「我並不懷疑。」我道。「不然我絕不會讓你跟來。」
所有痛苦使者在那一刻若有所感,紛紛抬起頭來。我又撞了一次,一陣吱嘎聲響過後,隱形之門破開了一道裂口。亮眼的光芒自門縫中急洩而出,驅退瀰漫在小巷中那道不自然的血光。那是未經污染的陽光,在此陽光照射之下,痛苦使者微微退卻。門後傳來刺耳的風聲,聽在我耳中簡直就是自由的呼喚。
「欠你的人情已經還清了,約翰。」
「艾迪說有不好惹的人在找你。」她終於開口了。
「結束了嗎?」
喬安娜湊近了一點看我,不過我始終冷冷靜靜地看向前方。「好吧。」她終於說道。「她會願意幫我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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