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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城02:天使戰爭

作者:賽門.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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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都有所信仰

第一章 人都有所信仰

現在是凌晨三點,在夜城,時間永遠停留在凌晨三點。黑夜永無止盡,時間無限延伸。凌晨三點是屬於惡狼的時間,是人類一天中最虛弱的時間;是最多嬰兒出生的時間,也是最多老人死亡的時間。這是最容易墮落的一刻,人們會躺在床上無法入眠,幻想著當初如果如何如何,今天會不會就怎樣怎樣。當然,凌晨三點也是跟惡魔交易的最佳時間。
一條陰影自門口衝入,在黑衣人來得及開口尖叫之前來到聖壇前,將他整個人包裹在黑暗之中。我緊貼身後的牆壁,暗自祈禱不要讓對方發現。教堂中突然爆發出一陣驚人的吼叫聲,簡直像是世界上所有的獅子同時張口咆哮一般。接著,那道陰影緩緩自聖壇上飄開,彷彿——吃飽了一樣。它飄過走道,穿越大門,最後消失不見。當他的存在完全自我的感知之中消失之後,我小心翼翼地走到聖壇之前,查看在地上縮成一團的黑衣人。如今黑衣人已經變成一座穿著破爛黑衣的白色雕像,雙手捧著假聖餐杯,臉上的表情恐懼無比,彷彿在嘶聲尖叫,但卻永遠也發不出任何聲響了。
「拿去!」黑衣人含淚說道。「把聖盃拿去!只要——只要你們別再傷害我就好了,求求你們!」
我從來不帶槍,也不佩帶其他武器,因為我沒這種需求。再說,在潔西卡.莎羅面前,什麼武器都是廢物,再也沒有東西能夠傷得了她。很久很久以前,一個可怕的事件使她放棄了所有人性,成為「不信之徒」。由於她不再相信任何實際存在的事物,所以整個世界對她而言都不再具有任何意義,也無法影響她一絲一毫。她可以去任何地方、做任何想做的事,而她真的就這麼幹。她有能力犯下令人髮指的罪行、慘不忍賭的慘案,而她也真的就這麼幹。誰都阻止不了她。她沒有良心、沒有道德、沒有同情、沒有自制。物質世界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張白紙,路過的時候就會順手撕去。幸運的是,她很少離開夜城。而即使在夜城裡,她也多半在睡覺,很少現身。不過一旦她醒了,所有人就得開始逃難。因為只要她把「不信」的意念集中在任何人或任何事之上,對方就會立刻從世界上消失,永遠不復存在。一旦她出現在夜色之中,即使是在上帝之街裡作神殿生意的人都要早早關門大吉,趕緊回家睡覺。
聖猶大教堂是夜城唯一的教堂,我只有在生意需要的時候才會去。這間教堂距離到處都有敬神場所的上帝之街很遠,獨自聳立在一個極為安靜的角落裡,遠離夜城一切華麗亮眼的霓虹。這是間不打廣告的教堂,一間毫不在意路過的人們願不願意進入的教堂。它只是默默地待在原地,以防任何不時之需。聖猶大教堂以迷途聖人之名而建,是一幢非常非常古老的建築,甚至可能比基督教本身還要古老。教堂的牆壁十分樸實,除了當作窗戶使用的裂縫之外,沒有任何雕飾,也不受時間侵襲。教堂內部以一塊蓋了白布的大石頭充作聖壇,前方排了兩排木製長板凳,後面掛了一個純銀十字架,除此之外別無他物。聖猶大不是什麼尋求慰藉的地方。它不以華麗的物質裝飾外表,亦不以宗教的精神粉飾內在。這裡沒有牧師、沒有侍從,完全不提供任何服務。講白一點,聖猶大教堂是你在夜城中尋求救贖的最後機會,或者說,是你在死前與上帝對談的絕望契機。試圖在這間教堂裡為心靈療www•hetubook•com.com傷,說不定就會有想像不到的收穫。
「這就是你要的東西。」我小心道。「你想要一件對你有意義的東西,一件跟你一樣真實的東西,一件值得你去相信的東西。」她突然抬頭,一臉寒意地向我看來。儘管心中害怕,我卻沒有絲毫退縮。她像鳥一樣將頭側向一邊,問道:「你在哪裡找到它的?」
「泰迪熊墳場。」
畢竟,焚燒雜草跟焚燒異端只不過是一線之隔。我一直都跟上帝保持距離,也希望他永遠不要理我。
「交出來。立刻交出來。否則我們將會奪走你的靈魂,打入地獄之中,任由獄火焚燒,永遠不得安息。」
刺骨寒風自四面八方而來,我全身僵硬地坐在前排的木板凳上,靜靜縮在大外套底下。我看著四周,想盡辦法讓自己平心靜氣。教堂裡沒東西好看、沒事情可做,而我也沒打算把時間浪費在祈禱上面。自從小時候第一次逃過敵人的暗殺之後,我就已經瞭解到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人都不能依賴。我渾身浮躁,蠢蠢欲動,很想站起身來到處走走。深沉的夜色之中正有一股毀滅的力量對我直撲而來,而我只能乖乖地坐在原地等待對方現身。我伸手去摸了摸放在身旁的鞋盒,確認它還待在該在的地方。鞋盒裡的東西或許能夠救我一命,也或許沒有半點用處。人生就是這樣的賭博,特別當你活在夜城裡的時候更是如此。特別當你身為聲名遠播卻又惡名昭彰、號稱什麼都找得到的約翰.泰勒的時候更是如此。因為把我捲入如今這種狀況的就是我遠播的名聲。
於是渥克跑來找我,要我找出這件物品。渥克是當權者的代表。從古至今很多人都曾試圖控制夜城,不過從來沒人真的成功過。當這些想要掌權的人失去控制的時候,適時介入擺平一切的就是這些所謂的當權者。渥克是個非常冷靜的人,工作時習慣穿著西裝,講話時從來沒有抬高音量的必要。他不喜歡像我這種獨立作業的人,不過卻常常把奇怪的工作丟到我頭上。除了因為我的能力獨一無二之外,更大的原因在於我的死活對他而言根本無關痛癢。
總之,如今我胸前的鞋盒裡放的就是潔西卡.莎羅在找的東西。她知道東西在我這裡,此刻正火速趕來奪取。我的工作就是要以最恰當的方式把東西交給她,藉此消除她的怒火,然後把她送回家去繼續睡覺。當然,前提是要我找到的東西沒錯,而且她也沒在闖進來的第一時間裡就把我從存在之中給「不信」掉才行。她已經來到教堂外面了。我腳下的地板傳來強烈的震動,伴隨她腳步聲所掀起的回音,彷彿整個世界都在她的怒火中燃燒一般。蠟燭的火焰翻飛,四周的陰影亂竄,似乎一切都為了她的到來而害怕。我感到口乾舌燥,雙手不自主地捏陷了鞋盒。我強迫自己把鞋盒放在木椅上,然後兩手插|進外套口袋裡。這種時候想要表現得輕鬆自在是絕對辦不到的,但是在不信之徒潔西卡.莎羅面前,我可不能露出絲毫軟弱恐懼的神情。我本來打算依靠聖猶大教堂幾個世紀下來所累積的信仰力量來對抗潔西卡的「不信」,不過現在看來似乎是沒什麼用處。她來勢洶洶,似暴雨、如狂風,彷彿一種自然界難以抗拒的超級能量,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令我消失。她的存在就好比癌症跟沮喪一般,無法否定,也不能妥和-圖-書協。她是「不信之徒」,跟這種力量比起來,聖猶大根本不算什麼,我也根本不算什麼——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抬起頭來。管她那麼多!我可是約翰.泰勒,可惡!什麼大風大浪我沒見過!管她再怎麼不信,我也要讓她相信我的存在!
「哈囉,潔西卡。你看起來——充滿了個人風格。我有你要的東西。」
教堂裡籠罩在一片很長的沉默之中,彷彿整個世界都在聆聽、都在等待。黑衣人的手越抖越厲害,幾乎已經把持不住手中的聖餐杯。恐怖的合音再度響起,好似命運一般的沉重不變。
突然之間,我背上的所有寒毛豎起,心臟停止片刻,彷彿被某只寒冷的手掌握在其中一般。我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一陣劇烈的顫抖透體而發。她快到了。我可以感覺到她邪惡的存在、恐怖的目光,以及冰冷的意圖。我一把抓起鞋盒,有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緊緊地抱在胸前。我慢慢走向側廊,不情不願地站在教堂唯一一扇大門之前。這扇門實心橡木,一體成形;五呎高,五吋厚;上了栓也加了鎖,不過不管它有多堅固也絕對擋不住她,因為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止她。她是潔西卡.莎羅,「不信之徒」,世界上的一切都無力與之抗衡。她快到了,已經非常接近了。她是怪物,是噁心的野獸,是「不信之徒」。四周空氣不自然地靜止,彷彿是暴風雨前的恐怖寧靜,而且還是會吹垮屋頂、降下鳥屍的那種狂風暴雨。有人叫潔西卡來這裡見我,因為我擁有她一直在找尋的東西。然而如果我跟引她來的人搞錯了的話,潔西卡將會讓我們付出慘痛的代價。
也說不定我到死都沒機會去花那筆錢。
這裡只是一個讓你跟你的神傾訴的地方,或許有時候也能夠得到神的響應。至於你喜不喜歡神明的響應,那當然就是你自己的問題了。
「這不是聖盃。」
然而話沒說完,她已經在我面前消失,離開了教堂,回歸夜色之中。我緩緩吐出一口氣,在自己摔倒之前趕緊先在木椅上坐下。潔西卡.莎羅實在太可怕了,即使對夜城的人來講也是一樣。要跟一個明知只聽得到自己腦子裡的聲音的怪物聊天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別提對方還有辦法在轉念之間就讓我消失於無形之中。我慢慢站起身來,走到聖壇前回收我的蠟燭,不過卻在這個時候聽見教堂外面傳來一陣跑步聲響。不是潔西卡,是人類的腳步聲。我退到教堂後方,躲在陰影之內。除了潔西卡跟渥克之外,應該沒有人知道我在這裡才對。不過一直以來都有人想要置我於死地。打從我出生開始,這些敵人就不曾停止對我的追殺。今天晚上已經夠刺|激了,不管來的人是誰,我都沒有興趣知道。
「因為我是約翰.泰勒,找東西是我的專長。我已經找到你要的東西,但是首先你必須要相信我才行。如果你不相信,那就永遠得不到我為你找來的東西。要是我就此消失,你將永遠不會知道我找到的是什麼——」
她對我報出善意的微笑,不過我還是嚇了一大跳。「不要問魔術師關於魔術的秘密,我懂。雖然我瘋了,不過這個道理我還懂得。我知道我瘋了,也很清楚我為了獲得力量而必須付出的代價。世界上的人事物再也與我無關,永恆的孤獨將是我唯一的命運,這是我自作自受,一切都怪不得別人。啦啦啦——我只能跟自己說話——拋棄https://www.hetubook.com•com人性成為不信之徒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算不上愉快的經驗。我行走在一個屬於我自己的世界裡,注定將要孤獨一世。直到現在,我終於找到了泰迪。沒錯,一件值得我去相信的東西。你又相信什麼呢,約翰.泰勒?」
偶爾我會跟人約在這間教堂見面,因為在夜城要找個中立地區並不容易。不過我也不常約這個地方。聖猶大教堂絕對歡迎任何人進入,但未必每個進去的人都能夠活著出來。這間教堂有辦法保護自己,不過沒人知道是如何保護。這一次我來這裡並不只是為了中立需求,還為了要依靠教堂本身的力量去對抗一股恐怖的力量,對抗那隻我在非常勉強的情況下答應要見的怪物。
黑衣人猶豫了,他的臉孔痛苦地扭曲,緊密縫合的雙眼之中泛出淚水,經過不住顫抖的臉龐緩緩滑落。最後他終於點頭,像顆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倒在地。他似乎已經累到跑不動了,而且也害怕得不敢反抗。我一點也不怪他。那個冷酷無情的聲音實在太可怕了,連我這個安安穩穩躲在陰影裡面的人都嚇到腳軟。黑衣人緩緩地攤開手上的黑布,以敬畏的神情拿出一隻鑲滿寶石的銀色聖餐杯。杯子在昏暗的燭火中散發耀眼的光芒,彷彿來自天堂的神聖之物。
我能找到任何東西,那是一種天賦,一種自我過世的母親那裡繼承而來的天賦。聽說我母親不是人類,而且她根本也沒死,不過我還是衷心希望她已經死了就是。
「我不知道,再也不知道了。我會變成這樣就是因為我不想知道。我的過去太可怕了,可怕到令我必須強迫自己去忘記,讓過去變得虛幻,虛幻到不曾發生。然而就在這個過程裡,我對現實喪失了信心,或者說,現實對我喪失了信心。如今,我的存在完全藉由意志支撐。一旦意志渙散,我就會徹底消失。我已經孤獨太久了,身邊只有陰影跟細語環繞,生活空虛至極,不具任何意義。有的時候,我會假裝在跟別人講話,不過我始終知道對方根本不存在——從今以後,我有泰迪陪伴。它將成為生活的慰藉,也會為我提醒過去。讓我記得我的身份、我的一切。」她對懷裡的破熊笑了笑。「很高興跟你聊天,約翰.泰勒。只有在這個地點,這個時刻,我們才能擁有這片段的寧靜。下次可別試圖跟我聊天了,我不會認識你,不會記得你。我不能保證你的安全。」
一個身穿黑衣的男人從門口跑了進來。他的衣衫破爛,形容憔悴,看起來好像已經跑了很久,也已經處於受驚狀態很久了。他戴著一副太陽眼鏡,儘管來自黑夜,依然漆黑得有如甲蟲之眼。他搖搖晃晃地向聖壇前進,一手扶著路過的木椅,另一手則緊抱著胸口一團包在黑布之下的東西。他邊走邊回頭猛看,生怕追他的東西已經近在眼前。終於他癱倒在聖壇之前,身體抖得有如風中的小草。他拿下太陽眼鏡丟到一邊,露出以針線緊密縫合的雙眼。他伸出顫抖的雙手,將黑色的小包舉在聖壇之前。
教堂門外的黑暗之中傳出講話的聲響。那聲音尖銳、刺耳,但同時又和*圖*書緩慢、輕柔,聽起來有如好幾個人同時低語,發出一種難以捉摸的合音,好似指甲刮擦黑板一般地刺入人心。這種聲音絕非人類所發,雖然其中或多或少藏有人性,但絕非發自人類之口。
我不懂為什麼夜城裡沒有別的教堂。又不是說會來夜城的人都沒有宗教信仰,只不過人們會來夜城都是為了要幹一些上帝不准他們幹的事情罷了。在這裡,靈魂不會迷失,只會被出賣、被交易或是被像垃圾一樣丟棄。在上帝之街,人們可以找到諸神在凡間的代表,甚至能夠接觸足以支配一切的強大實體。你可以跟這些傢伙討價還價,買到所有你的神不希望你擁有的東西。
「我的天賦,我的工作,或許再加上我的名聲。到底在你身上發生過什麼事,潔西卡?」
「只要記得你的泰迪熊。」我說。「說不定,它會帶領你走向回家的路。」
我撿起所有蠟燭,確定沒有留下任何到過這裡的痕跡,然後就離開聖猶大教堂。我慢慢地散步回家,邊走邊思考著剛剛所發生的事情。聖盃——如果聖盃當真出現在夜城,甚至只是找尋聖盃的勢力認為它在這裡,那我們的麻煩就大了。即使是夜城裡最具實力的強者也惹不起爭奪聖盃的這些傢伙。聰明的人就知道要跟這種事情撇清關係。他們會放個長假,然後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之後才回來。只不過——如果聖盃真的在藏在夜城裡的某處——我約翰.泰勒可是找東西的專家呀。
黑衣人依然沒有勇氣回頭面對尾隨而來的敵人,不過他還是緊緊抓著胸前的黑布包,以一種輕蔑的語氣大叫:「我不會還的!它選擇了我!它是我的!」
「沒有任何地方會為你這種人提供聖堂庇佑。」對方一開口,黑衣人就嚇得發抖。「不管你跑到哪裡,我們都將緊追在後;不管你藏身何處,我們都會揪你出來。把你偷走的東西還來。」
「這是我的熊。」她一邊說一邊看著泰迪,完全沒有向我瞧上一眼,這讓我感到十分慶幸。「它——是我的熊,是我孩提時代的玩伴。已經過了好久了,那時我還沒放棄人類的身份。好久了——我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想起它了。」
而她這一次的出現造成了前所未有的破壞。潔西卡造訪了夜城裡所有敏感的區域,搜尋某樣不知名的東西,所到之處無一倖免,只留下混沌與毀滅的痕跡。沒人能夠肯定她到底在找什麼,也沒有膽敢到她身邊詢問。大家都猜想她在找的東西必定十分特殊、十分強大——然而潔西卡.莎羅不相信任何特殊、強大的事物,物質界的東西對於不信之徒來說根本沒有用處。夜城從不缺乏任何力量強大的物品,從許願戒指到理論階段的炸彈什麼都有,而且全都用錢就可以買到。只是潔西卡.莎羅要的顯然不是那些,於是她繼續尋找,所到之處也就繼續毀滅。外頭傳得沸沸揚揚,都說她在找一個真實到連不信之徒都不得不信的東西——甚至是一件真實到足以將其毀滅的東西,能為她帶來最後救贖的東西。
說不定我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賺得一筆到死也花不完的大錢。
橡木門以黑鐵強化,重量起碼超過五百磅以上,不過在潔西卡眼中簡直跟不存在一般。她一腳踏上木門,隨手一揮,整扇門就有如布匹一樣化成碎片。她跨入教堂,向我走來,全身赤|裸,骨瘦如材,膚色慘白。每踏出一步,地板上就多裂一個大洞。她的眼神狂野、專注,直如野獸一般,絲毫看不和-圖-書出任何人性。她的嘴唇很薄,向兩旁延展,似乎在狂叫,又像是微笑。她沒有頭髮,臉色跟膚色一樣蒼白,雙眼混濁發黃,有如尿液。她全身上下散發出無盡的力量,一方面驅使著她勇往直前,另一方面又慢慢地將她吞噬。我動也不動,站在原地,與她眼神交會,直到她在我面前停下為止。她散發出一種——很臭的味道,簡直跟腐敗的食物沒什麼兩樣。她不需要眨眼,胸口沉沉浮浮,似乎呼吸是件必須提醒才會想起來的事情一般。她身高不到五呎,但是感覺起來彷彿比我還高。我之前所有的計劃跟思緒都因為她的出現而在腦中崩裂,只能勉強自己對她露出一點微笑。
「拿出來給我看。」她說。我知道能說的就只有這麼多了,於是小心翼翼地從木椅上拿起鞋盒,然後交給她。她抓起鞋盒,斜眼一瞪,盒子當場消失,露出裝在裡面的東西。那是一隻破破爛爛的泰迪熊,臉上還缺了一隻玻璃眼珠。潔西卡.莎羅伸出慘白的雙手將泰迪熊舉在眼前一直看、一直看,看到最後,她終於把泰迪熊抱到胸前輕輕撫摸,像個即將入眠的孩子一般。直到這時,我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因為在聖猶大教堂中禱告不但有神在聽,有時候甚至還會得到響應。
四周安靜了一段時間,接著我聽到了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自教堂外傳來。黑衣人也聽到了。他很害怕,但是又不敢回頭,只能絕望地面向聖壇,什麼都不能做。腳步聲在大門外停了下來,一陣微風自夜色中襲入,在走道上揚起一陣塵土,彷彿出自某人的呼吸一般。這陣風吹熄了門旁的蠟燭,吹過走道,吹到我藏身處的陰影,拂上了我的臉龐,帶來一種又濕又熱的感覺,有如黑夜中的一股狂野氣息,外加一點玫瑰精油的香味,但是過於濃厚,令人難以忍受。黑衣人在聖壇之前哭出聲來。他想要再說一聲「聖堂庇佑」,但是嘴中卻冒不出任何字句。
數個世紀以來,有許多人曾試圖毀滅聖猶大教堂。如今這些人都已經不存在了,而聖猶大依然屹立不搖。不過,如果我錯估了鞋盒裡的東西的價值,那麼今晚過後這間教堂就未必還在這裡了。
我將帶來的一打蠟燭通通點燃,放在教堂四周,意圖驅逐黑暗,但是卻沒有效果。教堂內的空氣凝重、寒冷潮濕,加上大量的陰影,看來格外恐怖。我獨自一人坐在其中,側耳聽著灰塵落地的聲音,彷彿可以感受到這棟建築曾經經歷過的無數歲月、無盡滄桑。傳說聖猶大教堂乃是夜城之中最古老的建築,比上帝之街還古,比時間之塔還老,甚至比世界上最早開始營業的「陌生人酒館」還要年代久遠。事實上,由於這個地方實在太老了,被人膜拜太久了,於是人們開始傳說這裡最早可能根本不是一間教堂。
「聖堂庇佑!」他聲音沙啞地大叫,聽起來似乎已經許久不曾開口過了。「以上帝之名,我尋求聖堂庇佑!」
一個人形的實體逐漸在門外的黑暗中凝聚成形,比陰影更黑暗、更深邃。我可以感覺到它的存在、它的壓力,感覺到夜色中一股無形的重量,好像某種非人的強大實體找到進入人類世界的方法一樣。它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但它終究還是進來了,只因為它有這個實力。奇怪的低語聲再度揚起。
這也就是為什麼我都會要他先付錢。
「你怎麼知道我要的是什麼?」她說,語氣正常到令人害怕。「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你怎麼可能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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