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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城07:地獄債

作者:賽門.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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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尋求慰藉時會找的人

第五章 尋求慰藉時會找的人

卡利古拉俱樂部位於上城區最偏遠的地點,似乎這家店的存在對整個區域來說是一種侮辱。這家俱樂部就是那種地板上躺滿了欲|火中燒的年輕男女瘋狂做|愛,現場樂團的成員全都是已經死去的樂手,有些還是演出當晚才被人從墳墓裡挖出來的,而管理階層的快速撥號里長期記錄著俱樂部特約驅魔師的電話號碼的俱樂部。我需要告訴你們這是一間會員獨享的俱樂部嗎?而且還得要收到邀請才有資格成為會員?他們絕對不會邀請我入會,所以我一直都想找個機會進去逛逛。
這裡距離上城區不遠,但是看來已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沒有私人俱樂部,沒有上流餐館,只有油漆斑剝的大門、骯髒不堪的窗戶,以及黯淡無光、字母脫落的霓虹招牌。每個街角都站有睜開冷酷大眼的阻街女郎,販賣著她們的陳年商品。這是一個能賣的東西都是從別人身上得來,提供的歡愉都會在嘴裡留下臭味,就連搶匪都會為了安全理由結伴而行的地方。
葛洛莉雅微笑。「就這樣,你已經不需要我了。我把所知的一切全盤托出,而你卻沒有告訴我任何事。你真是一個厲害的私家偵探呀,泰勒先生。」
「因為我從來不曾經歷過童年。」威廉說。他沒有看我。他凝視著眼前的景色,或許正在看腦中的其他畫面,屬於過去的畫面。「打從我有記憶以來,我父親就只是要將我訓練成他的接班人,如此他才能確保他一手打造的一切會在他離開後繼續存在。他希望我變得和他一樣。但是我和他不同又不是我的錯,我永遠都不會成為他那種人。世界上只有一個傑若米亞.葛里芬,而這樣或許對整個世界都好。然而即使在很小的時候,我都沒有多少時間可以玩耍,可以當我自己。他不允許我交朋友,因為朋友通通不值得信任。他們可能會是我父親的敵人派出來的間諜。我的生活只有工作、工作、工作。永無止盡的學習,瞭解家族企業,履行家族義務。我唯一逃避的方法,就是進入圖書以及漫畫的世界。當時只要一有機會,我就會活在我的夢境之中,躲在我幻想出來的單純快樂的世界裡。唯一真正屬於我的地方,父親無法接觸,無法奪走的地方。」
「世界上還記得我們的人不多了。」褐熊說道。「如今我們化身傳奇,住在影子瀑布,所有故事都能找到結尾的地方。我們三不五時會為了陪伴需要我們的人們而來到夜城。」
「你有任何關於梅莉莎失蹤的線索嗎?」我問。「我可以保守秘密。葛里芬不需要知道所有我在調查中挖出來的事。」
上城區——所有霓虹招牌都比世上其他地方還大還亮,但並不會比較不庸俗的地方。快節奏的音樂震撼著寒冷的夜空,吸引人們的注意,只帶有少許威脅氣息。俱樂部大門敞開,招攬客戶的人在擁擠的街道上以純熟的技巧大聲吶喊。要進去不難,但是想要在保有錢財、理智以及靈魂的情況下離開就不是那麼容易了。在上城,付錢的人必須格外小心。這裡提供各式娛樂,全都吃人不吐骨頭。
「我一點也不驚訝。」我說。「你先說。」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這裡找威廉。我想我們有些……對彼此有利的事情可以分享。」
「你沒有分享威廉的品味?」我問。
「我在找人。」我說。
卡利古拉俱樂部位處上城區。所有最好的俱樂部、酒吧、餐廳以及表演,通通聚集在上城區。這裡不歡迎任何沒有身份地位的賤民。只有最有錢、最有權,最有關係的人物,才有資格體驗上城區裡提供的各式各樣稀有服務。私人警力身穿華麗制服巡邏街道,專門驅逐像你我這類的小人物。不過每當我出現時,這些私人警察總會找到迫切需要出現在其他地方的理由。
「有機會的話,我也可能會愛她。但是,我和威廉才剛將她帶到傑若米亞面前,他就奪走了她。我們沒有發表意見的權利。我沒有辦法阻止他。威廉試圖阻止,祝福他——他抬高音量跟父親說話,並且說出了從古至今世界上所有的髒話。那是我唯一一次見到威廉跟他父親頂嘴。但是當然,他也沒有辦法阻止他……頂嘴並不能為他帶來任何好處。沒有人能向傑若米亞.葛里芬說不。」
「你在這裡幹什麼?」我問,心中十分好奇。「為什麼……選擇這種地方?」
「威廉相信這則傳說嗎?」
「除非家族之中還有其他人涉及此事。」我小心暗示著。「不管是幫她逃家,還是解除安全系統讓別人綁架她……」
「我們剛結婚時他就帶我來這裡了。我的會員資格就是他送給我的結婚禮物。我並不驚訝。我在婚前就已經很清楚他的品味。我不在乎。我總是對權力深感興趣。威廉並不在乎讓人知道他的嗜好。他去過所有地方,上過所有人,只為了尋求……好吧,歡愉,我想。儘管用『滿足』來講比較合適。他來這裡是以受虐者的身份尋求性|虐待的刺|激。奴役與責罰,鞭打跟烙印,那一類的東西。永生之人的肉體能夠承受超乎想像的痛楚。他從來沒有在我面前吐露心聲,但是我看得出來,他具有一種需要被懲罰的需求。我一直不瞭解為什麼。有些事他始終絕口不提。最後,他們的服務再也無法滿足他,於是他離開了。不過我倒是繼續留著。」她緩緩露出微笑。「我喜歡這裡。」
「不能在這裡說。」葛洛莉雅說著,看了看接待小姐。「這裡的員工不能信任。他們會把八卦賣給媒體。」
我當然聽過卡利古拉俱樂部。夜城裡每個人都聽過,就像你聽過狂犬病、麻瘋病,以及所有有害身心的事情一樣。如果你已經玩膩了自聖母峰上蒙眼跳傘,或是裸體駕駛滑翔翼飛越火山口;如果你和-圖-書已經跟所有有脈搏以及某些沒有脈搏的東西睡過;如果你當真認為世界上所有刺|激的事情你都經歷過了,都見識過了,再也沒有任何事情能夠誘惑你,墮落你的話——卡利古拉俱樂部將會十分歡迎你的到來,並且為你開啟各式各樣的全新可能。如果你因此而帶著笑容或是在尖叫聲中死去,千萬不要說沒有人警告過你。
我必須承認,聽到卡利古拉俱樂部如此極端的品味依然無法滿足他的需求時,我真的有點吃驚。威廉.葛里芬究竟是在追求什麼就連這種地方也無法提供的娛樂?我正想著,最後一名前往下一場宴會的會員突然走到櫃檯前,站在我的身邊。威廉的太太,葛洛莉雅,身穿鑲滿剃刀刀片的血紅緊身衣,足蹬長及大腿的人皮長靴,脖子上還帶了一圈釘有鋼刺的項圈。一條粗得誇張的巨蛇圍繞在她的肩膀上,纏著一條深色的手臂蜿蜒而下。當她在我面前停下腳步時,巨蛇突然抬起頭來,若有深意地打量著我。我輕輕拍拍蛇頭。我喜歡蛇。
我在卡利古拉俱樂部前停下腳步,於一定的距離外仔細觀察這個地方。整棟高科技大樓的外牆上佈滿霓虹燈光,在金屬與玻璃混搭的背景上灑落耀眼的七彩塗鴉。大部分的塗鴉都在描繪獨樹一格的性|愛姿勢以及可能性,其中有些姿勢簡直會讓薩德侯爵1把午餐都吐出來。殘酷與熱情混合四溢,呈現出來的結果絕對超過兩者相加的程度。卡利古拉俱樂部不是個尋求歡樂的地方,甚至不是尋求刺|激的地方。人們來此只是為了滿足其他地方無法容忍的需要與品味。
「在這裡你擁有全世界的時間。」我父親說著再度躺回草地,凝視天空。
「有人相信,」我小心地說。「一個成年的孫子或孫女將會導致葛里芬死亡。」
「死亡,永遠消失。唯有如此,威廉才能真正地過他想要的生活。獲得自由……雖然自由之後他想幹什麼,我並不清楚。或許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圖伯先生突然變大,身體脹大的速度之快,讓我必須趕緊後退,才不至於被他撞上。他在轉眼間長成十尺高,肩膀寬厚,胸口厚實,手臂粗壯,手爪銳利,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血腥與麝香的氣味。根據如今剛好在我眼前擺動的器官判斷,他顯然對於即將發生的暴力場面感到非常興奮。他低頭對我冷笑,開口時聲音有如雷鳴。
而威廉.葛里芬,失蹤的梅莉莎的父親,就在這個鹹濕邪惡、狂野歡愉的巢穴之中。
「那麼你永生不死的父親為什麼要立遺囑?」我問。
我站起身來,轉身離開,沿著跳板小徑前進。我沒有回頭去看我父母的身影消失。或許是因為我想要假裝他們依然站在那裡,一起於河畔野餐,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你希望我找到你的女兒嗎?」我問。「如果我真的安然無恙地帶她回來,你跟威廉就會失去繼承資格。」
「真是哪兒都不能帶你去。」褐熊說道。
「真的嗎?」我說。「那真是太好了。」
「誰不是在找人?等我找到一個好乾爹,這個鬼地方就再也看不見我粉紅色的小屁屁了。先生是想要找某個特定人士嗎?」
「儘管發生了這麼多事,我還是希望能夠多瞭解你一點,媽。」我對莉莉絲說道。
「誰有膽子綁架梅莉莎.葛里芬?」
「你認為梅莉莎是遭人綁架嗎?」我直接問了出來。
「大家都這麼以為,不是嗎?但是你們想錯了。我從來無權過問家族企業的事,儘管我的能力比威廉來得強,只因為家族企業只有具葛里芬家族血緣的人才能過問。不僅如此,我還不能從事任何可能干預或跟葛里芬的生意與投資競爭的事,而夜城裡所有生意幾乎都在這個範圍內。於是我竭盡所能地購物,累了就來這裡扮演……當我嫁給威廉時以為可以成為的女王。」
「不管過程中會傷害到誰?」我問。「即使是家人?」
「威廉希望他父親死亡?」
「我想要盡一個父親的責任。」威廉說,目光再度迷失在遠方。「想要成為一個好父親,和傑若米亞不同的父親。我希望她擁有一個我不曾擁有的童年。但是他奪走了她,在那之後,我只有在傑若米亞允許時才見得到她。我想在梅莉莎看來,他才是她真正的父親。她的爹地。我花了好多年的時間試圖打入她的世界……但是就算我算準傑若米亞不在的機會前去探望她,梅莉莎也從來不會在家,她總是剛好出去了……霍伯斯是我父親的手下,身心皆是。整個葛里芬殿堂都由他管理,沒有人能夠逃過他的法眼。到最後……我終於放棄了。」
「到最後,」我說。「我想是吧,沒錯。當時一切都太遲了,我們都沒有機會彌補任何事。你知道我母親……」
「即使這表示他會失去一切……讓她安然無恙地活到十八歲?」
「喔,他呀!」青少女接待小姐拉長了臉。「他早就不來了,再也不光顧我們了。看來我們提供的服務對他來說還是不夠刺|激。」
一條小路在我面前蜿蜒展開,起點就在我的腳邊。這條小徑是由一連串散落在草地間的正方形石塊構成,一路通往山腰下。我小心翼翼地踏在石塊上,彷彿把它們當作一片綠海之中的跳板。小路順著山丘邊緣形成一道弧形,然後沿著河床走。我沿路欣賞著鳥兒飛翔俯衝,蝴蝶翩翩起舞。眼看許多森林小動物在身旁遊走,一點也不怕人,我的臉上不禁浮現一絲微笑。潔白的天鵝莊嚴肅穆地漫遊河面上,在我路過時對我微微點頭。
2薩梯(satyr),羅馬神話裡的森林之神,是個色鬼。
「威廉.葛里芬。」
「他會查出來m.hetubook.com.com的。」葛洛莉雅冷冷說道。「他總是有辦法查出來。我很驚訝我們竟然能在不被他發現的情況下生下梅莉莎。或許是因為他沒有辦法相信自己的兒子竟然會如此忤逆他吧……你想問什麼就問,泰勒先生,我會盡我所能地提供答案。因為……我已經不再在乎了。威廉根本不在乎我在不在身邊,所以我在這個家裡大概也待不久了。再說,我根本不知道任何重要的事。我女兒的失蹤對我來說,就和對其他人而言一樣是一團謎。」
父親翻身而起,一手撐地,轉過頭來,看見我的時候,臉上笑容隨即擴大。「真高興你來了,兒子。我們正在野餐。這裡有火腿,有起司,還有蘇格蘭雞蛋以及香腸卷,所有你愛吃的食物。」
有些傢伙就是沒有辦法講理。
「你只需要痛快地拉個大便,清清腸胃。」海羊睿智地說道。「每個人在痛快地解放之後都會煥然一新。」
「安全人員此刻已經得知你的到來。我賄賂了相關人員,藉以爭取一點私人相處的時間,但是不能保證能有多久。」
3黛安娜.瑞格(Diana Rigg),在復仇者影集(The Avenger)中飾演艾瑪.皮爾一角的演員。
「只要你們幫我加薪就好了。」接待小姐說完,就消失在報紙後面。葛洛莉雅不去理她,帶著我穿越大廳,來到一扇不走到面前根本看不出來的側門前。她打開側門,帶我進入一間看起來像地獄牙醫診所的房間。整間房裡擺滿了可怕的金屬器具,還有許多鑽頭掛在一張附有許多束縛皮帶的躺椅上。空氣中瀰漫了刺鼻的消毒水以及恐懼的氣味。世界上真是什麼人都有,我心想。葛洛莉雅緊緊關上房門,然後背靠房門而立。
「特別是家人。」威廉.葛里芬說道。
「他曾經相信。這就是他想要小孩的原因。一項用來對抗父親的武器。」
「原諒我這身打扮。」葛洛莉雅以一種冷靜而又嘶啞的聲音說道。「又輪到我扮演罪惡女王了,而當你身為宴會女王時,人們就會期望你穿著符合這個角色的衣服。這都是黛安娜.瑞格3的錯;我敢發誓她在《復仇者》影集裡的穿著在一整個世代的人們心中留下根深柢固的印象。我一直想找個機會和你談談,泰勒先生。」
「和我說話。」我對接待小姐說道。「不然我一把火燒掉你的報紙。」
「不要把我想得那麼差勁,泰勒先生。梅莉莎只是我名義上的女兒而已。傑若米亞親自撫養她,刻意不讓我和她有任何瓜葛。梅莉莎已經有好幾年不肯和我說話了。而如今……她似乎已經準備好要竊取威廉的繼承權。以及我的,當然。」
小徑帶我沿著河床前進,接著突然轉向一片綠油油的山腰旁,筆直進入一片樹林,一片在天空下昂然而立的高大樹木。我可以聽見前方傳來說話聲,很高昂,很愉快,偶爾會爆出幾聲開懷大笑。聽起來像是小孩嬉戲的聲音。在接近到一定的距離後,我看見了威廉.葛里芬,他神態輕鬆地躺在一片草地上,欣賞眼前的美景。在他身邊,所有童年玩伴都在嘻笑、玩耍,在永無止盡的陽光底下盡情奔跑。
「而且我從來不曾令任何客戶失望。」
門房輕輕開啟,一道刺眼的強光狂瀉而出,令我幾乎忍不住叫出聲來。我提高警覺,準備面對任何情況,但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只有一道金色的陽光,溫暖,清新,有如夏季一般甜美,充滿了樹木、田野以及牧草的氣息。我發現自己依然握著光線黯淡的蠑螈球,於是將它放回外套口袋中。接著我走入日光底下,綠色的大門自動在我身後緩緩合上。
她肩膀上的大蛇凝望著我,彷彿是在無聲地偷笑,彷彿它知道什麼我不知道的秘密。
「你們最好離開。」他對身旁的玩具跟動物說道。「我們要談大人的事,你們會不耐煩的。」
「知道哪裡可以找到威廉嗎?」我問。
「但是如今你已獲得永生。」我說。「你是葛里芬家族的一分子。」
「還是以為你過得了我這關嗎,渺小的人類?」
「威脅我是沒有用的,水手。所有威脅的言語我都聽過了。」
「過來一起野餐吧,親愛的。」我母親說道。「我們等你很久了。」
「這是一種天賦。」我說。「葛洛莉雅為我指引方向。我想她在擔心你。」
「那麼你們的女兒,梅莉莎呢?」
看守前門的是一隻外型傳統的薩梯2。身高五尺,相貌英俊,體色黝黑,臉上一副不值得信任的神色,赤身裸體,露出濃密的胸毛與毛茸茸的羊腿,額頭上還頂了一對彎彎曲曲的羊角。半人半羊,生殖器像馬一樣垂在股間。他一點也不在乎裸|露自己的生殖器。我討厭這些混血惡魔。你永遠看不出他們有多危險,除非他們在你面前展現實力,而展現實力的過程通常都很突然並且激烈。我擺出一副有權自由進出此地的樣子,大踏步地走到他面前。他對我咧嘴而笑,露出滿嘴大大的牙齒。
「你們兩個還沒講完嗎?」海羊大聲說道。「我和褐熊還很想去散步呢!」
「我必須說,你似乎並不特別擔心你女兒失蹤,或許遭人綁票,甚至有可能遭人殺害。」我說。「難道你不在乎她發生了什麼事嗎?」
「那就和我們一起留在這裡。」她說。「我們可以在一起,永遠永遠都不分開。」
他們朝向陰暗的樹林走去,始終沒有停止爭論。他們和我印象中不太一樣。我迎上前去,在威廉身邊坐下。
接待大廳空間很大,講話都有回音,地板和天花板鋪了白色磁磚,應該是因為這樣比較容易擦掉沾在上面的污垢跟液體。廳中沒有傢俱,沒有裝潢,只有一張簡單的接待櫃檯以及坐在後方一名百般無聊的青和_圖_書少女,她正全神貫注地閱讀著當周的《非自然詢問報》。這座接待廳顯然不是讓人坐著等候的地方。這是一個在你前往目的地的途中快速路過的地方。我站在接待櫃檯前,但接待小姐卻不理我。報上頭條寫著「向前來夜城演出的黛安娜王妃致敬」。頭版最底下用比較小的字體印著:「看到皇太后請通知我們。我們出錢購買照片!」
「當然囉,親愛的。大家不都知道你是誰嗎?但是我有我的命令,絕對不能放你進去,就算你是英國女王也一樣。這裡的管理非常嚴格,大部分的會員都希望如此。我是圖伯先生,沒有人能夠過我這一關。」
「不,」我語氣遺憾地說。「因為你只會說我希望你說的話。因為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們兩個都不是真的。我的父母已經不在了,永遠都不會回來了。這裡是阿爾卡笛亞,一個夢想成真的度假勝地,一個所有人都能得到快樂,好事每天都會發生的地方。但是我還有事情要做,還有人要找,因為那才是我的生活,那才是我。再說,我的蘇西會在家裡等我。她或許是個瘋狂殺手,但她是屬於我的瘋狂殺手。所以,我現在必須離開了。我的生活或許並不完美,不像這裡完美,但至少它夠真實。」
「你沒有問我任何事。」我說。
「沒有。」葛洛莉雅說。「我沒問,不是嗎?如果想找威廉……試試阿爾卡笛亞計劃。」
威廉不屑地哼了一聲。「這倒新鮮。」
當我接近時,他們同時停止動作,轉頭看向我,臉上的表情並不害怕,只是好奇。威廉緩緩坐起,凝視著我。我舉起雙手,表示自己沒帶武器,不是來找麻煩。威廉將膝蓋抱在胸前,默默看了我一會兒,最後終於疲憊地嘆了口氣。
「哈囉,水手。歡迎光臨卡利古拉俱樂部。追求一點小小的冒險,是不是?但我們是會員獨享的俱樂部,一定要成為會員才能進入。你是信譽良好的會員嗎,先生?」
他們點點頭,有如夢境般消失不見,只有褐熊先生和海羊先生沒有。他們站在原地,以一種冷靜、諒解的神情仔細打量著我。海羊自外套口袋中拿出一瓶伏特加來喝了一大口。
男男女女在街道上來回行走,身穿極盡最新流行以及暴露之能事的服飾,出門見識世面,同時展現自我。人人光鮮亮麗地走在路上,不管如此招搖有多危險,只因為如果不招搖的話,你就算不上是一號人物。上流社會擁有不少好處,卻也有不少壞處,而最慘的情況就是遭受冷落。諸神與怪物,昨日的美夢與明天的噩夢,亮眼的年輕新秀以及笑裡藏刀的名牌騙徒,全部湧上街道,來到上城區耍弄他們的惡毒手段。惡魔將會懲罰不懂得把握機會的人。
「少來這一套,」我說。「你知道我是誰。」
他立刻搖頭,連想都不需要想。「在葛里芬殿堂裡,各式各樣的安全系統守護之下,她怎麼可能被綁架?但她也不可能是逃家。她沒有辦法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離開葛里芬殿堂。再說,她能去哪裡?有什麼地方能夠不被他們發現?一定會有人把她交出來的,不管是交給我們領賞,或是為了報復父親而將她交給我們家的敵人。」
沒有人會高興見到我,但是我已經習慣這種情況了。雖然不是非常明顯,但是所有人都故意離我遠遠的。我太粗俗了,配不上他們雅致的品味。
「我是約翰.泰勒,我最後總是會進去的。」我說。「你知道,我也知道,所以我們真的一定要把場面弄得那麼暴力難堪嗎?」
她將報紙重重摔在櫃檯上,神色不善地透過眼瞼上的許多環洞瞪著我。我想她在穿左眼球那個環洞時一定痛得要命。「歡迎光臨卡利古拉,先生。盡量羞辱我,這就是我坐在這裡的目的。我並非一定要做這個工作,你知道。我本來可以成為醫師的,如果我有醫學學位的話。先生已經想好需要什麼服務了嗎,還是先生希望我推薦某種特別可怕的服務?」
他看著我,臉上流露一種徹底失敗的神情。「我不恨我父親,你知道。千萬不要這麼想。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我著想。這麼多年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他驕傲。」
「原來這就是阿爾卡笛亞計劃。」我說。「很好。我真喜歡這裡的景色。」
「找到她,」葛洛莉雅以冷靜的神情凝視著我。「她愛不愛我無關緊要。你沒有辦法愛上一個陌生人。但是我生下了她,哺乳她,將她抱在懷中……找到她,泰勒先生。如果有人膽敢傷害她,請慢慢地將他們折磨至死。」
他突然轉頭面對我,目光黑暗又憤怒,流露出危險的氣息。「你不能向任何人提起我剛剛說的話,泰勒。不能讓人知道我來過這裡,和我的朋友在一起。人們不會瞭解的。他們會以為我是個懦夫,會想要佔我便宜。而且我父親……真的不會瞭解。我不認為他的一生曾經需要過任何東西。事實上,我很難想像權勢滔天的傑若米亞.葛里芬也曾經歷過像童年這麼平凡卻又寶貴的時光。這是唯一一樣我曾擁有而他又無法染指的東西,唯一一個我可以脫離他的掌握的地方。」
我啟動天賦,藉由第三隻眼,我的心眼,凝視夜城街道。強大駭人的實體遊蕩夜色,不為人知的古老勢力四下行走,不過全都沒有注意到像我如此渺小的人物。我將注意力集中在單一目標上,目光立刻衝入夜城的大街小巷,最後集結在一條黑暗的巷道裡,一條大部分的人只會進去倒垃圾或是偶爾棄屍的巷道。
「你想怎樣,泰勒?」威廉問。「你怎麼知道要來這裡找我?這裡應該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沒人可以打擾我的地方。」
「要真這https://m.hetubook.com.com樣就好了。」葛洛莉雅說道。「那只是一則傳說。關於葛里芬的傳說多如牛毛,但是沒有人可以確定傳說的真假。」
「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爸。」我終於開口說道。「但是沒有時間。」
「你愛過他嗎?」我直言相問。
「是呀,沒錯。」海羊說著,打了一個大嗝。「我只是為了這裡的美景以及寧靜的感覺而來。還有免費的食物。你是約翰.泰勒,對吧?或許有一天你也會化身傳奇,在你死後、遭世人遺忘之後。到時候你就會來到影子瀑布,不管你喜不喜歡。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你不會喜歡影子瀑布的。我不准你打擾威廉。他和我們一起。你敢亂來的話,我就把這個酒瓶塞進你的屁|眼,深到只有手持洞穴探險裝備的直腸專家才有辦法幫你拔|出|來。」
1薩德侯爵(Marquis de Sabe),法國著名作家,作品著重於描寫性|愛、性暴力、性|虐待。
「我代表葛里芬而來。」我說。「立刻讓開,不然我就叫他買下這個地方,然後開除你。」
「我說過了,對我來說,權力大於一切,而這裡從來不曾缺乏供我驅策的男人,讓我任意虐待,為所欲為。擁有財富與地位的男人,哀求著想要滿足我的幻想,渴望以自己的鮮血與痛苦博取我點頭一笑,把我當作女神一樣崇拜。這樣的改變感覺太好了,比待在葛里芬殿堂裡所受的待遇要好太多了。在傑若米亞和瑪莉雅眼中,我不過是威廉最新一任妻子,就連僕役都不想要費心記下我的姓名。沒有人想到我可以撐這麼久。」
我認識其中一些人,因為他們也是我的童年玩伴。褐熊先生,一隻四尺高的泰迪熊,身穿著名的紅色上衣和長褲,脖子上繫著天藍色的領巾,是所有小男孩的好朋友以及勇敢的玩伴。站在褐熊身邊的是他的朋友,海羊先生,身穿藍灰色大外套,具有人類的體型,但卻擁有一顆羊頭以及兩根彎彎曲曲的巨大羊角。在我小時候,所有小孩都擁有以他們兩個為主角的童書,大家都曾經跟褐熊和海羊先生一起參與那些精彩刺|激的幻想冒險……這裡還有束尾松鼠、電池男孩巴尼,甚至還有畢普跟伯斯特,一個男孩以及他的外星人。還有其他人——體型和小孩一樣的玩具,身上穿有衣物的人形動物,以及所有我們長大後就會遺忘的快樂生物。只不過我們從未真正遺忘他們。他們依然存在我們內心深處真正重要的地方。他們圍繞在威廉.葛里芬身邊玩耍,開心地彼此鬥嘴,笑罵嬉戲,反覆追逐。他們是古老的玩伴,有時候也會成為小孩子唯一真正的朋友。
「他選了我。他要了我。他給我永生以及財富。我非常感謝他,至今依然感謝,我想。但是愛……我不知道。威廉是個難以交心的人。他不讓任何人接觸他的內心世界。他從來不曾對我傾訴過任何重要的事,就算是在最私密的時刻也沒有過。我嫁給他是因為……他是一個好玩伴,而且非常慷慨,同時也因為我已經過了走伸展台的年紀。超級名模的生涯十分短暫。本來我或許會真的愛上他,如果他曾經令我感受到他的愛的話。」
「不必擔心。」我說。「你父親不需要知道這件事。他僱用我是為了調查梅莉莎,不是調查你。我只對你的女兒以及她的失蹤感興趣。」
「有一段時間,我靠著追求感官刺|激消磨時間……我曾經加入夜城裡所有的私人俱樂部,嘗試所有他們提供的娛樂以及女人。雖然這樣能夠令我分心,但始終無法滿足我的空虛。」
威廉.葛里芬朝兩個朋友微笑,轉眼間彷彿變成另一個人。褐熊熱情地擁抱他,海羊則遞過他的伏特加酒瓶。威廉喝了一大口酒,遞回酒瓶,然後深深地嘆了口氣。
威廉再度搖頭。「她在家族之中沒有朋友,或許除了保羅之外。而且沒有人膽敢冒險關閉保護我們的安全系統。」
「抱歉,小親親,但是我有我的命令。就算是衛生局的人都不會像你這麼不受歡迎。現在當個好孩子,乖乖離開,去煩其他人。我說什麼也不會放你進去。你不會想要看到一個老薩梯跪在地上求你,是不是?」
我站在一座綠意盎然的山丘旁,望著眼前一大片令我忘卻呼吸的鄉村景色。田野跟牧草佔據了我所有的目光,永無止盡地向外延伸。一邊長滿了一片高聳的樹林,山丘下還有一條清澈無比、閃閃發光的小河愉快地流過田野,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座傳統石橋橫越河面。這是一幅古英格蘭的夢幻畫面,應該出現過卻從來不曾當真現世的美景,快樂滿足地徜徉在完美的夏日白晝明亮藍天之下。鳥兒高歌,昆蟲輕鳴,一切都如此美好。太美好了,這麼久之後再度站在陽光底下的感覺實在太好了。
我微微遲疑地迎上前去,在母親和父親中間坐下。父親帶著鼓勵的神色輕捏我的肩膀,母親則遞給我一杯熱茶。我知道茶裡加了奶精以及兩顆糖,就和我最喜歡的喝茶方式一樣。我在原地坐了一會兒,享受和他們相處的時光,心裡有一部分只想要一輩子都留在這裡。只可惜我從來不擅長聽從那一部分的自我。
「真不知道真正帶給我溫暖的是友情還是酒精。」他神色哀傷地說。
「每個兒子都是這樣。」我說。
威廉笑了笑,不過笑聲中不帶任何笑意。「喔,你聽說了那個傳說,是不是?算了吧,那是鬼扯。都會傳奇。如果真有這種事,我父親早在知道保羅跟梅莉莎的存在時就會除掉他們了。他總是有能力做出困難、必要而又可怕的事,不管過程中會傷害到什麼人,就算是他自己也無所謂。我父親是個非常實際的人。我生下梅莉莎不是為了威脅他。我生下她只是為了擁有一樣屬於我的東西。我早該https://m•hetubook•com.com知道他不會讓我如願的。」
「好問題。」威廉說。「我本來連第一份遺囑的存在都不知情,更別提第二份了。我父親不會死。他從來沒幹過如此平凡、象徵懦弱的事。」他再度直視我的目光。「找出我的女兒,泰勒先生。用盡所有手段,不惜任何代價。」
威廉終於面露微笑。「夜城裡所有人都知道你的母親。大家都在莉莉絲大戰中失去親密的人。」
這時我就算努力嘗試,也無法阻止他繼續說下去。這些話已經藏在心中好多年了,他願意向任何在這裡找到他的人傾述這些心事。只因為他有一股不吐不快的強烈慾望……「我就是因為這樣才從青少年時期開始健身。」威廉.葛里芬說道,不過依然沒有面對我。「只為了能夠掌控我自己一部分的生活,即使只是掌握我自己的身材。那時候我已經瞭解自己絕對沒有能力掌管家族企業。早在我父親認清這一點之前,我就已經知道了。我很想相信……如果他不管我的話,我或許會有所成就。如果我有機會選擇自己的道路,跟隨我自己的想法。但是葛里芬不能忍受擁有一個胸無大志的兒子。」
「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訴你,約翰.泰勒,我會殺掉任何膽敢傷害她的人。葛里芬也會。」
就和卡利古拉俱樂部一樣,我聽說過阿爾卡笛亞計劃;但是所有人都會談論卡利古拉俱樂部所提供的服務,卻沒有人知道阿爾卡笛亞計劃骨子裡究竟在賣些什麼藥。夜城最私密的場所,有人如此稱呼它。很多人曾經進入這個地方,但是並非所有人都能活著出來,其他人這麼形容。就連這個地方坐落何處都是一個謎團,只有少數值得信任的人才能得知,而夜城還是一個就連宇宙之謎都可以在街角公然販售的地方。不過,我可以找出任何地點。這是我的工作。
這就是不為眾人所知的大秘密,因為害怕遭到濫用而嚴禁與不夠格的人分享的秘密——阿爾卡笛亞。
我看著眼前這條巨大有如樹幹一般的器官,將手伸進外套口袋,取出基於非常正當的理由而放在那裡的捕鼠器,對著那個器官狠狠喀嚓。他發出有如霧角般的吼叫聲,雙手抓起他的驕傲與歡愉,重重癱倒在我面前的人行道上。他很快就縮回正常體型,由於太過疼痛,他根本無法專心維持體型。於是我大發慈悲,對準他的腦袋一腳踢下。他滿臉感激地陷入昏迷狀態,我則跨過他微微顫抖的獸蹄,進入卡利古拉俱樂部。
「這些日子以來,我不過是個華而不實的廢物,幫忙處理所有父親不能交給家族以外的人處理的事物。我們兩人都假裝我是什麼重要人物,但是大家都知道……我只是在執行他的命令,完全沒有權力下達任何決定。我將文件從一個地方搬到另一個地方,在他人面前傳達我父親的旨意,每一天我的心都在慢慢死去。你知道對一個永生之人來說,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嗎?一點一滴地死去,永遠永遠地死下去……」
「我可以踏著你的身體走過去。」我說。
「你父親如何?他為你感到驕傲嗎?」
最後我轉過一個轉角,在面前的河畔上看見了我的父親以及我的母親,悠閒地躺在翠綠的草地上,身旁的桌巾上擺滿許多自野餐籃中取出的野餐用具。我的父親查爾斯伸展四肢躺在地上,身穿白色西裝,臉上掛著和我母親莉莉絲一樣的微笑。她身穿白色洋裝,正將手中的麵包屑丟入河中餵鴨。我發出了一點聲響,母親隨即轉過頭來朝我露出燦爛的笑容。
「喔,查爾斯,看看是誰來了。約翰終於來找我們了!」
「不要理他。」褐熊先生親切地說道。「他這隻羊就是這個樣子。」
「告訴我關於威廉的事。」我說。「以及他來這裡的原因。」
我很快就找到了那條巷子,站在一段距離外的明亮街道上打量著它。街燈無法穿越巷中的陰影,而我十分清楚地聽見黑暗中傳來野獸抓搔地面的聲音。空氣悶熱潮濕,充斥著一股時機成熟的氣息。當然是對埋伏在黑暗中的人來說時機成熟。我將手伸進外套口袋,取出一個裝有火蠑螈屍體的塑膠球。我用力一搖,球中立刻綻放出一道耀眼銀光,為我照亮眼前的小巷。在這道突如其來的光線下,許多身處巷中的東西四下逃竄,遁入更加黑暗、更加安全的地方。我提高警覺,緩緩步入小巷中,小心翼翼地挑選落腳的地點,最後終於來到左手邊牆上的一扇綠色房門前。門上沒有招牌,甚至連門把都沒有,但就是這裡了。這就是通往阿爾卡笛亞計劃的唯一入口。我在沒有碰觸的情況下仔細打量此門,不過怎麼看它都只是一扇普通的門。沒有上鎖,沒有陷阱,沒有詛咒——如果有的話,絕對難逃我天賦的法眼。於是我聳聳肩,一手貼上門面,輕輕向前一推。
我稍一分心,發現大廳另一邊開啟了一扇門,一群幾乎都是裸體的男女,大搖大擺地走過接待櫃檯,所有人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從他們活力十足的交談內容聽來,他們似乎是剛剛離開一場宴會,正要趕往下一場。有些人身上植入了各種膚色的皮膚,我不禁懷疑那些皮膚的主人後來怎麼了。其他人在身上移植了毛皮或金屬。有些人眼眶中鑲有動物的眼珠,有些裝有攝影鏡頭。有些人的腳上有三個關節,有些人有四條手臂,有些人腦袋前後各有一張臉。有些人擁有兩組生殖器,有些人完全沒有生殖器官,或是長有看起來不像生殖器的生殖器。基本上,這是一群愛現的人。他們快步行走,消失在大廳另外一邊的門後。我看向接待小姐。
「沒錯,」他口齒不清地說。「我們是真的,就某方面而言。你最好習慣我們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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