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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槍傳奇1:時空之卷

作者:瑪格麗特.魏絲 崔西.西克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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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聲吟誦著伊力斯坦在法王之塔中,祭拜那些壯烈犧牲的騎士時所說的話。
「汪汪!」她無助地看著溪谷矮人,口中大喊著他的名字。
「酒酒打翻,汪汪擦乾乾。」他看著她,一邊高興地把手在嘴上抹來抹去。
德絲拉警覺狀況不對,尖叫著往後躲。坐在吧台旁的客人大笑起來。提卡知道自己的臉一定紅得跟她的頭髮一樣。她的胸口撲通撲通地跳,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著。
我承受不下去了,坦尼斯心想。這太痛苦了!我怎麼會同意回來?這裡沒有我的容身之處……只有痛苦和不堪回首的記憶。我的生活終於安定下來了,我終於過著平靜且快樂的生活。為什麼……為什麼我要答應他們回來?
門突然打開了。彷彿事先安排好的一樣,時間抓得恰到好處。提卡撥開一綹黏在額頭上的髮絲,緊張地抬頭看去。突然,整座旅店陷入一片寂靜。提卡全身緊繃,指甲陷進手掌中。
幾個老客人笑了起來,但是有幾個新來、剛到這家旅店的客人,用厭惡的眼神看著溪谷矮人。
提卡的心沉了下去。她的嘴唇顫抖著。如果他們留下來,一切就完蛋了。就這麼簡單,她的一輩子就完了。她突然之間承受不了這麼大的痛苦,急忙把啤酒放在精靈的桌上,眼眶溼潤地轉身離開。淚眼模糊中,她並沒注意到那些精靈對著啤酒交換著疑惑的眼神,因為她根本忘記了精靈們點的是葡萄酒。
當離開那片樹叢時,坦尼斯感到一陣罪惡感。他知道自己不該讓她一個人留在那裡。他不該浪費寶貴的時間。他身上的每一點戰士本能都在不斷地抗議。但是有件事他一定得做,而且要單獨去做,不然就變成了一種褻瀆。
雖然戰爭給索拉斯帶來無比的毀壞和混亂,但是之後所帶來的繁榮和商機已經讓不少人開始說——其實戰爭並不壞嘛!索拉斯從很久以前就是阿班尼西亞平原上旅客的必經之處,但是,在戰爭前的日子裡,旅客的數量相對而言非常少。矮人們——除了像佛林特這種叛逆的傢伙外——將自己隔絕在索巴丁的地下王國中,並且封鎖整個山區,拒絕和其他人有任何來往。精靈們也同樣閉關自守,躲在西南方的奎靈那斯提和安塞隆大陸東邊的西瓦那斯提森林中不問世事。
一瞬間,坦尼斯的眼中可以看到兩年前完全相同的景象。接著影像模糊了,那時是秋天,現在已經是春天了。炊煙依舊沒有消失,但是現在它們大多數是從建造在地面上的房子裡飄出來的。四周看來欣欣向榮,但是在坦尼斯的眼中,這只不過是更加強調了這塊土地上的傷痕,永遠磨滅不了的傷痕。雖然這些傷痕上有著鋤頭耕耘的痕跡,卻固執地依舊不肯消失。
溪谷矮人失望地嘆著氣,把抹布甩來甩去,口中喃喃唸著,「浪費好啤酒。」接著又撿起幾塊破掉的酒杯碎片,瞪了好一會兒之後,奸笑著把它們塞進襯衫的口袋裡。
「諸神給予我們的祝福,讓我們又有兩個寶寶了。」他用奇異的眼光看著提卡。
太陽已經逐漸西沉,在他到旅店之前就會黑了,而且他很不喜歡天黑後在這條路上行走。但是,一到了那邊之後,這場噩夢般的旅程就會結束。他會把這名女子交給有能力保護她的人,繼續趕往奎靈那斯提。但是,他一定得先面對這個。半精靈坦尼斯嘆了口氣,把綠色的兜帽戴上,開始往山上走。
「河風,我的好友!」她有些哽咽地低聲喊著。
「你和*圖*書……呃……看到卡拉蒙了嗎?」提卡小心地問溪谷矮人。
河風皺起眉頭,比了個驅除邪惡的手勢。提卡雙頰泛紅,連忙看著窗外。她的耳朵裡面不斷有嗡嗡聲,室內的溫度和噪音讓她感到暈眩。她吞下口中苦澀的感覺,強迫自己詢問金月的近況,片刻之後,她才終於能聆聽河風的回答。
「沒事。」提卡聲音沙啞,她眨著眼睛,搖晃著滿頭紅髮。「來這裡坐,我替你在壁爐邊留了個位置,你一定又餓又累了。」
提卡後來接手旅店,希望有天能存夠錢買下它。但是她今天暗自祈禱歐提克能夠休息一下,不要再度提起那個老故事。可惜,看來她的祈禱是白費了。
事實上,歐提克在退休前,曾經慎重考慮過要在壁爐旁的桌子上擺個銅牌,上面寫著類似「坦尼斯和同伴們在此飲酒」的話。幸好提卡用盡一切手段反對(只要想到坦尼斯看到了會怎麼說,就讓她雙頰發燙),才讓歐提克打消這個念頭。不過,歐提克會永不厭煩地對客人講述那天蠻族女子跨進旅店,唱著奇怪的歌謠,用藍色水晶杖醫好大神官韓德瑞克,帶來了真神存在的第一個跡象。
「汪汪不覺得。」汪汪一邊搖頭一邊說,「太陽下山之後就不會——」
她帶著他穿過人群,不停地說話,不留給他任何機會開口。群眾也不知情地幫助她,摸著河風的斗篷、發出讚歎聲、試圖和他握手(平原人覺得這是很野蠻的一種習俗),或者是把酒拿到他面前。
「我馬上就回來。」她丟給河風一個笑容,不給他開口的機會,立刻奔進廚房。
佛林特!我的老友啊!
「德絲拉,」她冷冷地說,「看看妳是什麼德行,跟溪谷矮人差不了多少。也許妳和汪汪交換一下工作會比較好,妳去倒垃圾,我讓他來跑堂好了!」
坦尼斯搖搖頭。每個人都認為,黑暗之后位於奈拉卡的恐怖神殿摧毀之後,戰爭就算結束了。每個人都急著想要耕耘那些被龍焰所傷的焦黑土地,想要忘卻過去的痛苦。
提卡拿了一整鍋的辣馬鈴薯回來給河風,一邊惱怒地瞪著歐提克。她知道這背後真正的故事,他的腿是在被從地板下的藏身處拖出來時受傷的。但是她從來不曾跟任何人提過,在內心深處,她把這名老人當作自己的父親看待。他收養了她,並把她養大。在她父親失蹤後,是歐提克給了她工作機會,免得她淪為竊賊。反正,只要讓他知道她還記得真正的原因,至少可以讓他的故事不會繼續誇張下去。
德絲拉原先正跪在地上,撿拾那些漂浮在一灘啤酒上的餐具碎片,這時她抬起頭來說,「也許我是該這麼做!」女侍哭了起來,把手中的碎片丟回地上。「長槍之戰的女英雄提卡.馬哲理,妳自己來跑堂吧……還是妳現在太高貴了,不屑做這種事?」
我在等朋友,她喃喃自語道,很好的朋友。曾經有一度她是那麼興奮,渴望想要見到坦尼斯和河風。但是現在……她嘆著氣,心不在焉地把杯子遞出去。神哪!她暗自祈禱,讓他們快點來,趕快走吧!沒錯,最重要的就是趕快離開!如果他們留下來……如果他們發現……
「沒耶!」汪汪把沾滿血的手往頭上擦,一邊說著。「可是汪汪知道哪裡可以找到他唷!」他滿懷期待地跳了起來。「汪汪去找?」
提卡閉上雙眼,希望那些精靈會岔開話題。她現在有自己的噩夢要面對,不需要過去的噩夢再來騷擾她。「就讓他們早點來,早點走吧!」她低聲自語,也對神明祈禱著。
他上次看到這座小鎮是秋天時,那時山谷裡的白楊樹染著紅和金的顏色,和卡若理山脈的深紫色,以及天空的湛藍色都倒映在水晶湖平靜無波的水面上。山谷上飄著一層淡淡的煙,那是小鎮裡每戶人家飄出的炊煙,這是那座曾經完全建造在樹上的小鎮所飄出來的炊煙。他和佛林特看著掩映在樹葉中的住家一個個亮起了燈火https://m•hetubook.com.com。索拉斯——樹城——克萊恩上少數的美景。
提卡看見歐提克意味深長地往她的方向看來——事實上,提卡本身就是那些解救西瓦那斯提的英雄之一。她搖搖頭,紅髮捲起一陣紅色的波浪,暗示他不要開口。這段故事是她少數不願提及甚至想起的冒險經驗。事實上,她每晚都會祈禱自己能夠忘記那個地方所帶來的噩夢。
這些提卡都沒注意到。她現在正為了自己的暴躁而感到悔恨不已。她往窗外看去,正好看見德絲拉用圍裙擦拭著眼角。一個客人走進旅店,順手將大門關上。夕陽的餘暉消失了,讓旅店又再度陷入帶有涼意的昏暗裡。
「金月和你們兩人的兒子還好嗎?」她注意到河風陰沉地打量著她,故作輕鬆地問道。
「他在家!」提卡生氣地大喊,把溪谷矮人嚇得躲到一邊去。
『笨旅行,』他可以聽見矮人的聲音在他的記憶中響起。『我做過最傻的一件事!』
這就是我從戰場回來所追求的。提卡抽噎著用抹布擦擦鼻子。這就是我的家。這些人就像夕陽一樣,溫暖又和善。我的四周都是可愛的聲音——笑聲、友善的招呼、狗狗舔東西的聲音……
汪汪睜大眼睛看著她,試圖聽懂這些複雜的命令。以溪谷矮人的標準來看,他算是少見的天才。他才到這裡三個禮拜,提卡就可以教會他數到三(很少有溪谷矮人能數超過二,更別提三了),而且也終於把他身上的臭味給弄掉了。他新學到的本事和乾淨的外表,可以讓他在溪谷矮人的國度中稱霸,但汪汪並沒有這樣的野心。他知道沒有國王可以過得像他一樣——「擦乾淨」倒掉的啤酒(如果他的動作夠快),還有把垃圾「拿出去」,這些好差事都只有他能做。但汪汪的天賦畢竟有限,提卡現在的要求就太高了。
「我在等朋友,所以——」她準備從頭再說一遍,最後還是放棄了。「喔,算了!把這裡擦乾淨就好。用抹布!」她認真地補上一句,「然後再來問我接下來要做什麼。」
當大門被轟然一聲撞開時,它重重地撞上門框,提卡腦海中浮現出木頭上的刮傷,皺起眉頭。尖酸刻薄的言辭浮上嘴邊,但她知道自己會後悔脫口說出的話,便硬生生地將它們吞回去。
『她可以聽見身後的聲音,那是爪子在森林裡的落葉上搔爬的聲音。提卡渾身肌肉緊繃,但試著假裝沒聽見,好引誘對方毫無防備地靠近。她穩穩地握住劍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腳步聲愈來愈近,她可以清楚聽見沉重的呼吸聲。接著,一隻爪子放上她的肩膀!提卡立刻轉過身,揮劍砍去……』一陣杯盤落地發出碎裂的聲音。
炊煙的氣味驚醒了坦尼斯,這和夕陽的餘暉一樣提醒了他還有一段距離要走。半精靈坦尼斯轉過身,看著他度過苦樂參半的年少時期的山谷。他再轉過身,低頭看著索拉斯。
「……我如果沒記錯,那是個美麗的秋季傍晚,當然,我那天也是忙亂得跟個龍人軍官一樣。」總是會有人大笑。提卡咬緊牙關。歐提克現在有了一大群忠實的聽眾,看來正欲罷不能。「那時旅店還蓋在樹上,在龍群摧毀這裡之前,我們鎮裡的每棟房子也都是一樣的。啊,以前的景色多麼美。」他嘆口氣——照慣例他總要嘆口氣,擠幾滴眼淚出來。群眾跟著同情地鼓譟起來。「我剛剛說到哪了?」他擤擤鼻子,這也是固定的劇碼。「啊,沒錯。我剛剛講到我正在酒吧後面,當門打開的時候——」
「我們絕不可遺忘,不然我們將重蹈覆轍——就如同以往一樣,邪惡將會再度降臨。」
歐提克再度提高了音量,同時伴隨一聲巨大的撞擊聲。歐提克的故事剛剛被打斷了,他正在使用他的拐杖——索拉斯傳說中最可怕的武器——來恢復秩序。這個酒保現在跛了一條腿,但是卻更喜歡說相關的故事。至於他的腿是怎麼瘸的,根據他的說法,這都是因為他和*圖*書單槍匹馬打敗了入侵的龍人部隊。
這裡有幾群精靈從西瓦那斯提千里迢迢地來到這裡參加索拉斯特倫——奎靈那斯提的領導人,太陽詠者的喪禮。他們不只鼓動歐提克說那個故事,同時還自顧自地談論那些英雄趕走綠龍湛青.血暴的故事。
點菜、要酒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笑聲又重新響起,在最後歸宿旅店裡回響著。
汪汪運氣不錯,提卡沒聽見他說了什麼。她裝完酒,把它們送到坐在門邊的一群精靈的桌上。
當他爬到山頂之後,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一塊覆滿青苔的大石上。有那麼片刻,他陷入過去的回憶中。他閉上雙眼,感覺淚珠在睫毛下隱隱地滾動著。
最後歸宿旅店從以前開始,就因為好酒和歐提克的辣馬鈴薯而著稱,現在更受歡迎了。飲料依舊醇美,辣馬鈴薯也跟以往一樣香辣;雖然歐提克已經退休了,但是這家旅店真正成名的原因,是它已經成為某種值得紀念的象徵。長槍英雄們——現在大家都這麼稱呼——在過去的日子裡曾經常造訪這裡。
提卡感覺有什麼東西哽住了喉嚨,飛快地轉過身去,可惜還不夠快。
「我要先去檢查你的房間了。」提卡飛快地站起身,忙亂中甚至打翻了河風的飲料。「那個溪谷矮人應該要去幫你鋪床。我猜他大概偷偷睡著了——」
一個高大的男子——高大到必須彎著腰走進來——站在門口打量著四周。他有著一頭黑髮,表情冷漠嚴肅。即使隔著一層毛皮大衣,從他的舉止依然看得出他擁有健壯的肌肉。他一眼掃過整個旅店,留心是否有任何危機和可疑的人物。
德絲拉用譴責的眼光忿忿地瞪了提卡一眼,把地上的碎片踢開,像一陣風似地衝到旅店外。
他的視線落在小鎮裡一個巨大的焦黑圓形上。在這裡,什麼都長不出來。沒有任何犁、鋤頭可以耕種這些被龍焰烘烤過,和被龍騎將殘殺的無辜者鮮血所滲透的土壤。
「她很好,要我轉達她的問候之意。」河風用低沉的聲音回答。「我的兒子雖然才兩歲,但是已經這麼高,而且騎馬騎得比大多數戰士都要好。」他的眼中滿是驕傲之色。
戰爭改變了一切。精靈、矮人和人類現在常常四處旅行,他們的國度對所有人開放。但是,如此脆弱的友好關係,可是用幾近滅亡的犧牲才換來的。
提卡揉揉眼睛。我到底變成什麼樣的怪物?她悔恨交加地質問自己。那畢竟不是德絲拉的錯,是我自己內心的感覺在作怪!我幾乎希望現在還有龍人可以砍殺,至少我知道我害怕的是什麼,至少我可以用雙手和牠們作戰!我要怎麼對抗我甚至不確定的東西?
河風逆來順受地接受了這一切,跟著提卡穿過這些興奮的人群,手中緊緊抓住一把精靈手工打造的寶劍。他嚴肅的面孔變得更為漠然,不停地張望窗外的景色,彷彿急著想要逃離這吵雜、喧鬧的環境,回到熟悉的野外去。幸好提卡有技巧地推開了更多煩人的顧客,讓她的老朋友坐在靠近廚房、壁爐旁的一張桌子邊。
「汪汪要布布幹嘛?」
『你——當英雄啦!』他幾乎可以聽見矮人嘲弄的聲音。但是佛林特已經去世了。他在兩年前的春天就在坦尼斯的臂彎裡過世了。『為什麼要留鬍子?』他發誓自己幾乎又聽見了佛林特的聲音,那是矮人第一次看到他從路上走來時所說的話。『你本來就夠醜了……』
在放下提卡之後,這名高大的男子脫下了毛皮大衣,露出平原人的酋長所穿戴的外罩式上衣。上頭的V型領點綴著象徵平原人各個部落的毛皮花色,這也代表著他所統領的勢力範圍。他英俊的臉孔比提卡上次看到時要多了些歲月的痕跡,也多了些風霜和日曬的刻痕。但提卡從他的眼中看得出來,他已經找到了終其一生都在尋找的寧靜祥和的生活。
「……世界上的牧師仍然太少。有不少人皈依了真神,但是神的力量來得依舊緩慢。她努力地工作,我認為和*圖*書她太努力了,但是她卻愈來愈美麗。我們的女兒都擁有和她一樣的金髮——」
寶寶……提卡哀傷地笑了笑。河風看見她的表情,閉上了嘴,把眼前的食物推開。「我想不出有什麼事情比這次的重聚更讓我期待了。」他緩緩地說,「但是我不能離開我的子民太久。妳知道我任務的急迫性。卡拉蒙在——」
「不用了!」提卡皺著眉頭說。「卡拉蒙在家。」
提卡臉燙得快要燒起來,一把抓住汪汪的領口,把他提起來,左右搖著他。「用抹布!」她氣憤地壓低聲音說。「客人們都被你搞得吃不下飯了!你把地擦乾淨後,我要你去把壁爐旁邊的那張大桌子清乾淨。我在等一些朋友——」提卡停下話來。
「要不要打賭?」汪汪非常小聲地說。這幾天提卡的脾氣和她火紅的頭髮一樣猛烈。
舔東西的狗狗?!提卡呻|吟著從吧台後方跑出來。
半精靈坦尼斯站在一處小丘上,看著眼前漫長的泥濘道路。他護送的女子和坐騎在他背後一段距離的地方等著他。那個女子和他們的坐騎一樣,都需要休息。雖然她的驕傲讓她強忍住疲倦,但是坦尼斯注意到她死灰的臉色和疲倦的身軀。今天,她甚至有一次在馬背上打起盹來,如果不是坦尼斯強健的臂膀扶住她,可能就掉下馬去。因此,雖然她急著要趕到目的地,但是當坦尼斯提出獨自探路的要求時,她並沒有抗議。他扶著她下馬,並且看著她在一處濃密的灌木叢中休息。
「我真希望金月能和你一起來。」提卡嘆了口氣,不希望河風聽見。在開口回答前,高大的平原人靜靜地吃了幾口食物。
當提卡忙完之後,群眾稍稍安靜了下來,讓她終於有機會和老朋友聊天。
今天傍晚,最後歸宿旅店裡滿是顧客。
坦尼斯露出苦澀的笑容。他可以想像這塊土地對於那些急著想要忘記的人來說,有多麼地礙眼。但他很高興還有這塊土地,他希望這裡會永遠保存下來,永遠。
「擦乾打翻的酒!」提卡斥責道,並試圖用長裙把他遮起來,不讓客人看見;可惜似乎不太成功。
「兩個?」提卡愣了一下。「喔,雙胞胎!」她高興地大喊。「就像卡拉蒙和雷斯——」她突然咬住嘴唇,不願再說下去。
對於讓她一個人獨處,他感到有些不安,但是他可以感覺到背後緊追不捨的邪惡生物已經被甩開一段距離。即使他們兩人都累得全身酸痛,但不眠不休地趕路還是有了代價。坦尼斯希望能夠一直保持這樣,直到他將同行的同伴交給克萊恩上唯一可以幫助她的人。
坦尼斯沉痛地想,如果邪惡還沒來到我們之中,也許還來得及。他腦中縈繞著這句話,轉過身快步走下山。
因此,坦尼斯現在站在一座丘陵的山腳下,鼓起勇氣往前走。任何旁觀者都一定會誤以為他是要和一個食人魔作戰,但事實卻非如此。半精靈坦尼斯正走在回家的路上,這對他來說又期待又害怕。
他們從日落開始就馬不停蹄地趕路,試圖躲開從帕蘭薩斯就緊追不捨的那個恐怖生物。至於它是什麼,即使坦尼斯用盡一切實戰經驗也無法推斷出來,這讓對方更為可怕。要找時永遠看不見,它只會不經意地出現在你的眼角。他的同伴似乎也可以感覺到對方的存在,但是他清楚地知道,她是因為太過驕傲而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害怕。
「提卡!」由於在家鄉住了好一段日子,他的口音又重了起來。「好高興看見妳過得很好,而且依然這麼漂亮。卡拉蒙呢?我等不及要——怎麼了,提卡,發生什麼事?」
提卡花了幾秒鐘試圖想通他要拿這些來幹什麼,後來還是決定不要問比較好。提卡回到吧台後面,抓了一些杯子,努力把它們盛滿,同時還得假裝沒看見汪汪不小心割破手,現在正踮著腳跟,饒富興味地看著手上滴下的血。m.hetubook.com.com
大門就這樣敞開著,讓夕陽的光芒照進旅店中。落日的橘紅色光芒照在擦得發亮的吧台上,同時也在玻璃器皿上閃閃發光。甚至連地上的那灘啤酒裡也映射出光芒來。這光芒像是愛人的手般輕撫著提卡的火紅捲髮,美麗的景象讓許多客人都止住笑容,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美景佳人。
提卡遲疑了一下,但是老友的身影讓她感到難以抗拒的思念湧上心頭。她奮力推開群眾,奔進他的懷抱中。
「喔!汪汪不要。」汪汪認真地說。「汪汪不要把好布布弄髒。」他又把那塊布遞給提卡,再度趴在地板上,開始舔著現在已經混進泥巴的啤酒。
「汪汪不能喝?」汪汪剛開口,就看見提卡憤怒的眼神。「汪汪擦。」
但那只不過是個反射性的動作,因為當他銳利的眼光看見提卡時,他露出溫暖的笑容,張開手臂。
太陽已經落下了。愈來愈多的客人湧進來,要酒的要酒,點菜的點菜。提卡已經跟德絲拉道過歉,兩人一起掉了一陣子眼淚,現在正裡裡外外地忙著。每次大門打開,提卡都擔心地探頭探腦,同時她還逐漸發現,歐提克的聲音開始蓋過了旅店中的喧鬧。
坦尼斯微笑地搔著克萊恩上沒有精靈長得出來的鬍子,這落腮鬍是他人類血統顯而易見的特徵。佛林特一定很清楚他為什麼要留這個鬍子,坦尼斯一邊回想,一邊凝望著那塊大石頭,唏噓不已。他比我自己還要瞭解我。他知道我內心深處靈魂的掙扎。他知道我要學到教訓才行。
忍著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提卡一心只想趕去廚房,在那裡沒人看見,她可以放心地大哭。精靈們忙著找另一名女侍換酒;而汪汪此時則滿意地嘆口氣,重新趴在地上,快樂地舔著剩下的啤酒。
她急忙逃離那裡。但是她並沒有走上樓去,她站在廚房的後門外,讓夜風降低她滾燙雙頰的溫度。「讓他快點離開!」她低聲說。「拜託……」
現在我是個英雄了,坦尼斯想,悶悶不樂地看著身上穿著的各種配備:索蘭尼亞騎士的胸甲;綠色的絲質腰帶——這是西瓦那斯提荒野跑者的標誌,他們是精靈們最精銳的部隊;卡拉斯勳章,矮人的最高榮譽;還有許多其他的。沒有任何人——不管是人類、精靈,或是半精靈——曾經接受過這麼多表揚。這實在太諷刺了。討厭盔甲、討厭禮儀的坦尼斯,現在竟然被迫要穿著這些東西,以符合他的身分!老矮人看見了不知道會笑成什麼樣子。
「我學到教訓了。」坦尼斯對著只存留在他腦海中的老友說。「我學到了,佛林特。但是……噢,我好難過!」
「用這條抹布擦!」提卡一邊虛弱地對著客人露出抱歉的笑容,一邊用嘴角擠出回答來。她把抹布丟出去,汪汪一把接住。但他只是拿著抹布,用疑惑的表情瞪著它。
他斷斷續續地吸了口氣,睜開眼睛看著大石頭。兩年前——到了這個秋天就三年了——他爬上這座小山,和他的老朋友佛林特.火爐碰頭。那時佛林特像往常一樣靠在這裡刻東西,嘴也不停地抱怨著。這場會面啟動了一連串撼動世界的事件,造成了被後世稱為「長槍之戰」的抗戰,這場戰爭把黑暗之后趕回了無底深淵,同時也擊潰了龍騎將的力量。
河風抓住懷裡的女子,毫不費力地像是舉小孩般將她舉了起來。群眾開始歡呼,用酒杯敲擊著桌面。大多數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眼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長槍英雄,彷彿是歐提克的故事帶他前來此地。他甚至連時間都配合得剛剛好!眾人不禁都著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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