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０１
克麗珊娜困惑地舉起自己的手，摸著臉頰，思考他這個舉動到底是什麼意思？那不是感情的展現。他試圖告訴她什麼事情，從他那急迫的眼神可以看得出來。但會是什麼呢？她的肌膚在雷斯林的碰觸下熱得發燙……帶回過去的記憶……
「妳弄瞎了他！帕拉丁……弄瞎了他！」雷斯林大笑，聲音在石室中不斷地迴響，讓克麗珊娜忍不住跟著發抖。突然那笑聲卡在雷斯林的喉頭中，讓他猛地嗆咳起來，掙扎著努力呼吸。
「那些……那些攻擊他的東西，」她瞄著大漢一動也不動的軀體。「我不確定他是否還活著……」
一張面孔靠近她的臉。她飛快地抬起頭，以為又是卡拉蒙要來阻撓她……
但是她的聲音啞掉了，只要腦中一想起蜘蛛可能從頭上掉下來，或者老鼠在地上亂跑，她不禁打了個冷顫，將自己的白袍又裹緊了些。空曠的火爐讓她想起自己其實覺得十分寒冷。
克麗珊娜突然間驚見在這圈光芒外出現了幾張蒼白的臉，似乎正是被卡拉蒙的聲音所召喚而來。這些沒有身體的頭顱，正用著無數個世紀以前，處於痛苦和黑暗中閉上的雙眼瞪視著他們。蒼白的頭顱飄浮在空中，雙唇微開，渴望著生人的溫暖血液。
然後，當他的手再度觸摸她的黑髮時，她感覺到對方的身體緊繃了起來。他幾乎生氣地抓住她的肩膀，奮力地將她推開。
「帕拉——」克麗珊娜試著祈禱，卻發現那生物的冰冷雙手似乎將她的靈魂扯離了身體。
「但是，雷斯林——」
克麗珊娜看著四周的黑暗，發覺自身的恐懼又慢慢活躍起來。她不情願地離開倒在地上的法師，走過來坐在卡拉蒙身旁。
他閉上嘴，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黑暗，表情看起來十分寧靜，卻又帶著一絲憂慮。「我們沒辦法幫上忙，」他說，「他得要休息才行。」
「不行！」克麗珊娜憤怒地回嘴。「你瘋了！只要光芒一消失，它們就會將他生吞活剝——」
「很明顯是那些以地毯為主食的小怪物。」克麗珊娜緊張地乾笑數聲。「老鼠。」她試著要繼續下去。「這裡有座壁爐，但應該很久沒人用過，裡面布滿蜘蛛網……事實上，這裡幾乎到處都是蜘蛛網——」
克麗珊娜感到臉頰火熱。「我……我恐怕不行，」她心虛地回答道，「應該……應該是我的法術讓你瞎掉的。」她再一次地在記憶中看見那高大戰士手握著沾血的劍，只要她膽敢擋路就準備除掉。
她說不出話來，只能愣愣地搖搖頭。他又嘆了口氣。克麗珊娜閉上眼，躺在他的懷抱中，被舒服的暖流所環繞。
「我們能怎麼辦？我不但赤手空拳，而且還什麼都看不見！」卡拉蒙握著拳頭，痛苦地大喊。
「他還活著！」她低聲道。「但是，他怎麼了？」
一聲粗啞、深沉，滿載恐懼和驚怖的尖叫聲，打斷了克麗珊娜的睡眠。那聲尖叫是如此突然，而她的睡眠又是如此深沉，以至於片刻間她甚至無法明瞭到底是什麼狀況讓她醒了過來。她迷惑又恐懼地看著四周，試著要搞清楚身在何處，以及是什麼東西壓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克麗珊娜點點頭，好讓對方知道自己明白了。
「我已經召來了光芒，卡拉蒙！我……神啊！」克麗珊娜低呼，瞪著沐浴在護身符柔和光芒下的卡拉蒙。「你瞎了！」
「我們得試著叫醒雷斯林。」克麗珊娜說。
他點點頭，有一陣子什麼話也說不出口。最後，他用盡全身的力量，勉強將手從冰冷的地上舉起來，示意克麗珊娜靠近一些。她彎下腰，他伸出手觸摸著她的臉頰，將她的臉拉近。雷斯林溫暖的呼吸輕拂著她的肌膚。
他虛弱地縮了縮身子，嘴唇上沾染鮮血，雙手抽搐著。他的呼吸又淺又急。偶爾的咳嗽讓他疼得弓起身。
「我們需要他！妳一定得……醫好他！」他再也無法繼續，只能閉上眼睛，不停地喘息。
「怎麼了？」卡拉蒙立刻問。
她呼出一口氣，並試著要吸進另一口氣，但黑暗似乎在跟她搶奪新鮮的空氣。她忍不住恐慌起來，絕望地試著摸索出這片黑暗的形狀，想要讓它成為有實體、有外形的對象。但她的腦海中仍是一片空白。四周只有無止盡的黑暗，連空間的象限似乎都迷失了。這就是永恆——
當克麗珊娜認出躺在地上那具軀體是誰時，帕拉丁的護身符從她僵硬的手和圖書中滑下。
卡拉蒙並沒有回答，只是用那雙無法視物的眼睛注視她。
她跪在法師身邊，仔細地端詳他蒼白削瘦的臉，法師緩緩睜開眼，疲倦地點點頭。然後，他伸出手將她拉近，輕柔地撫摸她柔軟烏黑的秀髮。她可以清楚感覺到雷斯林的心跳，那種奇異的熱度將這裡的寒意驅趕了一大半。
沉默片刻後，卡拉蒙平靜地說，「克麗珊娜女士，妳能醫好我嗎？」
「水！」他擠出幾乎聽不見的氣聲來。克麗珊娜勉強從他沾滿鮮血、翕動的雙唇，讀出他的意思。「有種藥……有用……」他的手無力地移向袍子的口袋。「還要有……溫暖，火！我……沒力氣……」
雷斯林又再度尖叫。卡拉蒙打了個冷顫，克麗珊娜感覺到他的肌肉鬆了下來。她丟開護身符，握緊拳頭捶打著卡拉蒙。但是當她這樣做的時候，護身符的光芒消失了，讓兩人都陷入完全的黑暗中。卡拉蒙的身體突然離開她，粗啞的嘶吼聲和他弟弟的尖叫聲混雜在一起。
「不！」她低聲喘息著，全身無法動彈，覺得生命力開始從她的身體、心臟、雙手中不停流失。由枯骨所構成的雙手慢慢將她拉近，毫無血色的嘴唇渴望鮮血的溫暖。
接著她聽見似乎在非常遙遠的地方，有一個虛弱的聲音吟誦著魔法咒語。光芒在她四周爆了開來，貼近她的那顆頭顱在尖叫聲中消散，骷髏手鬆了開來，空氣中瀰漫著硫磺的惡臭。
護身符的光芒在戰士高大的身體上投射出奇怪的陰影。他的手臂依舊往外伸出，虛弱地揮舞著，並緩緩將頭轉向聲音來源。「克麗珊娜？」他啜泣著重複道。他往她的方向邁了一步，卻被弟弟的身體給絆了一跤，一頭撞上牆壁。
「的確有，」她回答道，「我擁有護身符——」
雷斯林的眼睛張開了。那雙眼眸幾乎和這個房間一樣黑暗。他移動著被克麗珊娜握住的手，從眼睛一路指到雙頰。然後他的手就僵硬起來，雙眼再度翻白。
「我的眼淚！」她喃喃道。
「我們一定要試試看才行！」雖然她連想到要在這種地方前進幾呎都會覺得害怕，但她還是堅定地說。
她躺在潮溼堅硬的地板上，身體止不住地發抖，無邊無際的寒意不停滲進她的骨髓之中，讓她的牙齒不斷打顫。她推測自己剛才是聽到了什麼或是狀況，但她身旁的黑暗濃厚得如同海洋一般，沉默地將她團團包圍。
卡拉蒙將她抱得更緊，讓她緊貼著冰冷的石板地。他的表情雖然痛苦，卻混雜了毅然決然的神情，他無神的雙眼瞪視著她，皮膚冰冷，肌肉緊緊地糾結在一起。
「他救了我們一命。」雷斯林說，他的聲音又恢復了平靜。「那個胖傢伙這次想出來的真是個好點子。也許妳應該讓他繼續看不見——這讓他有機會思考。」
「他怎麼了？」卡拉蒙著急地問，聲音中帶著恐懼和緊張。「我看不見——」
克麗珊娜吞了口口水，顫抖著。「你……你確定嗎？」她遲疑地問，「他試著要殺死你——」
「噓！」她低聲道，緊緊抓住他的手。「沒事。只不過我終於知道我們在哪裡了！」她悄悄地說。
「施拉克！」爆炸性的光芒一瞬即逝，接著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整個房間。
「卡拉蒙？」他的雙唇無聲地說出這個名字。
「你做了什麼？」她跪在法師毫無生氣的軀體旁，對著呆站在一側的卡拉蒙大吼。「你做了什麼？！」她質問道，聲音因憤怒和恐懼而斷斷續續。
但是克麗珊娜並沒有在聽。她跑回雷斯林躺臥之處，再度在法師身邊跪了下來。她將護身符舉到靠近臉旁的位置，伸出手去測他的脈搏。她放心地吁了口氣，喃喃地感謝帕拉丁。
「我……我施用神術，他瞎了。」克麗珊娜紅著臉說。「我不是故意的，是因為他在大災變前，準備要在我面前殺了你——」
「的確，應該說這裡以前曾經有過地毯覆蓋。但現在地毯都爛光了，看起來似乎是有什麼生物吃掉了這些地毯——」
「來，坐下來，」她說。「靠著這個。」
卡拉蒙也聽見弟弟的叫聲。克麗珊娜可以清楚看見卡拉蒙聽見這聲音時，臉上那死氣沉沉、蒼白的表情。「讓我起來！」她懇求著。但是，卡拉蒙雖然一頭冷汗，卻依然堅決地搖搖頭，緊握她的雙手不放。
但是，那叫聲——那是卡拉蒙的聲音！萬和圖書一他——
卡拉蒙深吸一口氣，全身冒出豆大的汗珠，並劇烈顫抖起來。
「雷斯林！」她低聲道。
『我沒辦法從灰燼中製造出水來……』
她想起那聲喚醒她的恐怖尖叫聲，她到現在還沒找到聲音的來源！她立刻開始打量四周。「為什麼這麼說？你應該感覺到，或是聽到了什麼吧！但是——」
法師的皮膚灰白，嘴唇泛藍，緊閉的雙眼深陷在高聳的顴骨中。
克麗珊娜幾乎因為感到罪惡感而臉紅起來，急忙描述了法師的狀況。
然後，她又聽到了那聲尖叫，同時認出就是那聲音將她喚醒。雖然那人類的聲音讓她油然興起一股對同類的熟悉感，但是那聲音中飽含的恐懼，則在她的腦中不停地繚繞。
柔和的光芒從她手中的護身符流瀉而出，照亮了眼前的這片黑暗，將如同黑色天鵝絨般的黑暗逼退，讓她獲得呼吸的空間。她將護身符從脖子上拿下來，高舉著它，照耀四周環境，並試著辨認出那聲尖叫的來源。
「怎麼了？」卡拉蒙大喊，並站起身。
克麗珊娜盯視著眼前的一片黑暗，原來真的有東西在瞪著她。在卡拉蒙道破這件事之後，她的確也可以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四處遊走。或者，如同卡拉蒙所說的一樣——是某種東西！
只有當她感覺到白金鍊子穿過指間、寶貴的光明開始搖動時，她才想到要接住滑落的護身符。
「雷斯林？」卡拉蒙不能視物的雙眼轉向她的聲音來源，表情轉為警覺，並試著要站起來。「小雷！你在——」
克麗珊娜深吸一口氣，「然後護身符的光芒開始減弱……」
突然間，她意識到那片黑暗正在回瞪著她。
她可以再對他施展另一個神術！正當她的禱文要脫口而出時，另一聲痛苦的尖叫穿透了黑暗。
但不是。一顆沒有軀體的頭飄浮在她面前。
克麗珊娜坐了起來。「雷斯林！」她感激地低聲說。手腳並用地掙扎著站起身，沿著焦黑的地板往前爬向法師。法師正仰躺著，沉重地大口呼吸，另一隻手則放在瑪濟斯法杖上。光芒從杖頂的那顆金色龍爪所抓的水晶球流瀉而下。
護身符仍然緊握在她手中。光芒變得愈來愈弱。她勉強轉身，看見雷斯林躺在黑暗中，脫離了她光圈的保護。
卡拉蒙感覺到對方微微地顫抖，他禮貌地笑了笑，並伸出手緊緊握住對方。他用冷靜得可怕的語調對她說。「克麗珊娜女士。如果我們所要面對的只是蜘蛛和老鼠，那就還算好了。」
卡拉蒙用手撫摸著四周。「地毯，」他說，「蓋在石地板上。」
克麗珊娜的心急得怦怦跳，她掙扎著站起來，雙手在地上不停亂摸，搜尋著那個護身符。
「卡拉蒙，我可以看見它們了！」克麗珊娜聲音顫抖地畏縮到大漢身旁。「我能看見它們的臉孔了！」
「不，我沒有殺死他！」他懊惱地說，「我怎麼可能？我最後聽見的是妳對帕拉丁的祈禱，然後一切就陷入黑暗之中。我的肌肉不聽使喚，長劍從我的手中落下，然後——」
「我是用感應的。」卡拉蒙柔聲回答。「是的，我感應到了。這裡的確有某種東西，克麗珊娜。恐怖的東西。我可以感覺到它們正在監視著我們。不管我們在哪裡，我們已闖入了它們的地盤。難道妳沒感覺到嗎？」
「你曾經告訴過我，連神也治不好你的症狀，但是你快要死了，雷斯林！難道沒有任何我可以做的事情嗎？」她柔聲問，甚至連碰都不敢碰他。
「雷斯林！你還好吧！」
「這裡就是帕蘭薩斯的大法師之塔！」她低聲說。
克麗珊娜再度呼喚法師的名字，並小心地看著身後的不死生物，這群不死生物隨著她光芒的減弱，正虎視眈眈地逐步進逼——
她讓卡拉蒙坐在地上，背靠著一張雕工精緻的木桌，這木桌讓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而那種感覺帶來一陣痛苦、熟悉的回憶——她在別的地方曾看過這張木桌。但她現在思緒混亂，擔心得不得了，根本沒時間去煩惱這種事情。
共鳴的石壁，吟唱法術的聲音——雷斯林的聲音，他的手臂環繞著她。然後，彷彿踏入水中的感覺包圍了她，她似乎跨進一片黑色的領域當中，並且開始朝向黑暗、龐大的虛無前進。
雷斯林大聲尖叫，黑袍底下的身體不住地抽動著。
雷斯林點點頭。
「小心點，慢慢地走。」卡拉蒙鬆開手，建議和*圖*書道。
她奔跑過去，周遭的世界彷彿都隨著在她頭上搖晃的光亮瘋狂起來。黑暗的形體在她腳底下奔竄，但克麗珊娜根本沒注意到這些。她的心中充滿著比對黑暗還要龐大的畏懼，在法師身邊跪了下來。
「克麗珊娜？」他對著聲音的方向衝去。「妳的光，趕快帶來妳的光！快點！」
她雙手顫抖著，迅速轉向聲音來處。諸神賜與的光芒擊退了黑暗，清楚地顯現出兩個人的輪廓。其中一個穿著黑袍，靜靜地、動也不動地躺在冰冷的地上。站在那具靜止軀體旁的是一名壯漢，他穿著沾染血跡的金色盔甲，脖子上戴著鐵頸圈。他瞪著眼前的黑暗，雙手伸出，嘴巴大張，臉孔因恐懼而變得死白。
她愈是專注地看著它們，它們就變得愈來愈清晰。雖然她無法真正看見它們，但她卻可以清楚知道，這些陰影就在護身符光芒的外圍靜靜等待著。它們的恨意無比強烈，正如同卡拉蒙說的一樣。而且，更糟糕的是，她能夠感覺到它們的邪惡氣息彷彿實體般四處飄移。就像……就像……
「光！」她低聲唸誦，高舉護身符，對著神祇祈求用光明照亮這片黑暗。
「帕拉丁，幫助我！」克麗珊娜祈禱道。
雷斯林笑了，然後搖搖頭。黑色的兜帽輕輕地隨著這個動作搖晃著。他張開眼，凝視克麗珊娜，讓她可以直視那棕色雙眸的深處。法師體內的火焰變弱了，讓那雙瞳仁中透露出溫暖的光芒，與她之前看到的熊熊火焰並不相同。
「我……我不知道。」她結巴地說，下意識再度將那發光的護身符舉高。「我看不見在護身符光芒之外的地方。但是看起來我似乎來過這裡，只是我想不起來這是什麼地方。附近有許多殘破的家具，似乎都曾經歷過一場大火。四周也散布著許多書籍。這裡還有一張巨大的木桌，你正好靠在上面。附近好像只有這個家具沒有毀損。而且這張桌子看起來也非常地眼熟，」她輕聲補上一句。「它看起來好漂亮，四周刻著那麼多特殊的飛禽走獸。」
「沒用的！」卡拉蒙從顫抖不停的牙關中擠出這句話來。「我知道——」
「沒錯！」卡拉蒙大喊，因為她的話讓他頓時領悟。「它們認得這個名字。發生了什麼事？我感覺有變化了……」
「我的確是名牧師。」她柔聲說，試著不讓旁人發現她話中的絕望。「但是我的信仰……並不是那麼地堅定。這些生物感應到我的懷疑、我的弱點。也許像伊力斯坦那樣堅定的牧師才會擁有足以和它們抗衡的力量。我不認為我有這個能力。」光芒又變得更弱了。「我的光芒在減弱了，卡拉蒙。」片刻之後她說。她抬起頭，注意到那些頭顱更飢渴地靠近了些，她又再往卡拉蒙的方向縮了縮。「我們該怎麼辦？」
他幾乎立刻就手腳並用地站了起來，呼吸急促地四面張望，但是他的眼睛圓睜，不知道在瞪視著什麼。接著，他又再度伸出手。
卡拉蒙聳聳肩。「因為施法而耗盡了力量，」他不帶一絲感情地說，「也請記得，他的身體本來就很虛弱，至少妳是這樣告訴我的。可能是太過靠近神或是類似的狀況，才會讓他變成這樣。」他的聲音低落下去。「我以前也曾看過他這樣，當年他首次使用龍珠……之後幾乎動彈不得。是我抱住他——」
沒有反應。彷彿她正在和一具屍體對話。一想到這件事，她不禁回頭看向那些守候著的身形。它們會殺死他嗎？她不禁開始胡思亂想。畢竟，他其實不存在於這個時空——「掌握了過去與現世的強者」此時還沒有回來接收他的財產——這座塔。
「他會沒事的！」卡拉蒙突然怒氣爆發，以帶著權威的沙啞聲音命令道，「快來這裡，靠近我。照著我說的做！我們的性命——他的性命——也許都靠這個了！快說我們現在在哪裡！」
克麗珊娜看著手中的護身符，光芒依然不停地流瀉而出，但是就在她的眼前——光芒正在逐漸減弱。她滿懷罪惡感地想起那名精靈牧師羅拉倫，她想起自己拒絕與他同行的態度，他的忠告依然在耳中迴響——『只有當妳因黑暗而目盲時，妳才會看清楚……』
「費斯坦但提勒斯！」她對雷斯林說。
「我在這裡醒過來——」克麗珊娜結巴了。剛才恐怖的經驗和現在雷斯林溫暖的體熱，讓她暈頭轉向。但是，一發現他的眼神hetubook.com.com變得冰冷且不耐煩後，她努力地壓抑自己，試圖讓自己冷靜地繼續說下去。「我聽見卡拉蒙大叫——」
「我還可以感覺到它們的手碰觸著我。」卡拉蒙說。他不由自主地發抖，在發現克麗珊娜也全身打顫後，自然地將她擁入懷中。「它們剛剛攻擊過我。它們的碰觸讓我的皮膚結凍，我才會大叫。」
克麗珊娜無助地望著他，直到這陣嗆咳結束，雷斯林又安靜地躺下來為止。「繼續說。」他惱怒地耳語道。
「不行，給我坐回去！」克麗珊娜又氣又怕地命令道。她的手放在他肩上，硬是把他給推了回去。卡拉蒙閉上眼，露出詭異的微笑，有那麼一瞬間，他看起來和弟弟十分神似。
克麗珊娜只能無助地看著他。
「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雷斯林試著要擠出笑聲，但最後卻差點讓他嗆住。克麗珊娜想要上前幫助他，即使他身體不斷地抽搐，他還是以一個嚴厲的眼色讓她停住腳步。雷斯林緩緩翻過身去，無聲地乾嘔起來。
「克麗珊娜……」他喘息著說，「我……快要……失去意識了……妳……會孤單一個人……在這黑暗中……我哥……會幫妳……溫暖……」他的眼睛閉了起來，但是握住克麗珊娜的勁道卻變得更強，彷彿正努力用她的生命能源來讓自己勉強保持意識清醒。在一陣劇烈的掙扎後，他猛然張開雙眼瞪向她。「不要離開這個房間！」他以唇形說。緊接著他的雙眼一翻，倒了下去。
那蒼白、閃動著的身影現在已經將雷斯林包圍了起來。她只能夠透過那些怪物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淡淡磷光看見雷斯林。她的喉嚨疼痛，忍不住發出低沉的呻|吟聲，眼睜睜看著那些怪物把蒼白的手放在他的軀體上。
她張口結舌地看著光芒前溜過一個黑暗的身形。
然後——尖叫聲又出現了。
她迅速地瞥見眼角有一堆破碎、焦黑的家具碎片，蛛網和破爛的書籍散落一地，破碎的書架倒落在地板上。但是這些東西幾乎比黑暗還要恐怖，因為它們彷彿就該屬於這裡，而克麗珊娜是不屬於這裡的闖入者。是她打擾了此處多年以來的沉眠。
「但是為什麼我之前看不到它們？是什麼讓它們不採取攻勢？」
「卡拉蒙！」她奮力地試著呼吸。「它們會殺死他的！不要——」克麗珊娜狂亂地試圖掙脫戰士的束縛，但戰士用力地將她抱住不放。
克麗珊娜屏住呼吸。
「克麗珊娜？」卡拉蒙沙啞地說。
她急忙將目光移開，雙眼緊盯著護身符的光芒，引導卡拉蒙來到她唯一看見的一個巨大家具前。
她明白了。
「就在他回到現世，收回這座本屬於他的塔之前。」卡拉蒙面色凝重地說，「這表示此地的詛咒依然存在，克麗珊娜女士，這表示這是目前克萊恩上唯一邪惡掌握一切的地方。這裡是這個世界上最受凡人畏懼的地方。這是受到修肯樹林守護——神才知道還有什麼樣的邪惡捍衛此處——凡人無法接近的地方！他把我們帶到此地！我們出現在它的中心！」
「雷斯林！」克麗珊娜感覺到一陣刺骨的寒意襲來，掙扎地站起身。她的呼喚聲似乎被黑暗吞噬，消失在廣大的空間之中。這種恐怖感讓她不敢再開口，深怕又遇到相同的厄運。她只能無助地用雙手環抱自己，不停發顫。克麗珊娜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掛在頸上的帕拉丁護身符，神的祝福隨即流遍她全身。
「是的……也不完全是。」克麗珊娜無奈地聳聳肩。「這裡的確是他的某個房間，書房吧，我猜。我曾經去過那裡，但是環境完全不一樣。這裡看起來似乎已經有一百多年無人居住，而且——卡拉蒙！我想到了！他說他要帶我來到一個沒有牧師的地方！那一定是在大災變之後、長槍之戰前的時代。就在——」
卡拉蒙猛然衝向克麗珊娜，撞得她猝不及防，並且用強壯的手抓住她，將她拉離雷斯林身邊，推倒在地。然後他也跟著倒了下來，差點將克麗珊娜壓得昏死過去。
「噓！」克麗珊娜抓住他的手臂命令道，雙眼則是死盯著那些游移不定的靈體。「當你這樣說的時候，它們似乎看起來更強壯了！也許它們是以恐懼為食。達拉馬告訴過我，修肯樹林裡面的怪物就是這樣的。」
『妳將會孤單一個人！』克麗珊娜害怕地看著四周，感覺自己被恐懼所包圍。水！溫暖！她怎麼辦得到？她做https://m.hetubook.com.com不到！在這個邪惡的房間裡絕對不可能！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用虛弱的聲音命令道。
「雷斯林！」她尖叫道。「不行！卡拉蒙，讓我起來！它們正撲向他——」
也許他就是回來接收的？
「我哥哥那樣說？」片刻之後，雷斯林柔聲問。
「卡拉蒙，」她顫聲問，「雷斯林是不是……你殺的……」她無法繼續下去。
雷斯林！克麗珊娜伸出顫抖的手，卻發現四周只有冰冷、潮溼的石頭。然後，一連串的回憶帶著巨大的力量撞擊過來。卡拉蒙握著閃閃發光的長劍對著弟弟衝過來……她自己召喚牧師的神力保護法師的祈禱聲……鋼劍撞擊在石板上的聲音。
「這些……這些東西開始靠近我們。我對你大喊，用了費斯坦但提勒斯這個名字。這讓它們停了下來。然後，」克麗珊娜的聲音不再恐懼，反而充滿了怒氣，「你哥哥抓住了我，把我壓在地上，大聲叫著什麼『讓它們看見他出現在它們的黑暗當中』！當帕拉丁的榮光不再照射你時，那些怪物——」她雙手掩住臉，不停發抖，腦中仍然可以聽見雷斯林當時的恐怖尖叫聲。
「繼續說。」雷斯林說。
她虛弱地再次嘗試要掙脫卡拉蒙，但是她也知道這是毫無希望的。現在，很顯然連她所信仰的神都背棄了她。她大聲哭喊，咒罵著卡拉蒙。如今她只能無能為力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她狂亂地試著想要穿透眼前的黑暗，強迫自己思考，去記憶……
「是妳，克麗珊娜女士，是因為妳。」卡拉蒙柔聲說，「妳是帕拉丁的牧師，而這些是由那詛咒所製造出來的生物，它們是邪惡的爪牙，沒有足夠的力量傷害妳。」
她站起身，同時也扶著卡拉蒙站起來。戰士壯碩的身體不停顫抖著，他將克麗珊娜當作唯一的支撐和嚮導，努力地拉緊她，他的雙眼依舊什麼也看不見。克麗珊娜盯視眼前的一片黑暗，慌張地想要找到一張椅子、沙發，或是任何東西。
克麗珊娜移開雙手，看著法師，困惑於他聲音中所帶著的敬佩與畏服。「沒錯。」頓了片刻，她冷冷地回答。「有什麼不對嗎？」
「我很抱歉。」她柔聲地說，感覺又累又冷。「但是我當時別無選擇……而且我也很害怕。不過，別擔心，」她又補了幾句，「那個法術並不是永久性的，它的效力將會慢慢消失。」
「退回去！」卡拉蒙彎著腰站起來，用命令的口吻說，「離他遠一點，不要讓光芒照到他，讓它們看見他出現在它們的黑暗當中！」
「不要害怕！」他安慰著不住發抖的克麗珊娜。「它們不會傷害我們的。它們看見了我，也認出了我。它們沒有傷害妳吧？」
雷斯林的眼睛突然睜大。「我哥哥？」他驚訝地說。「原來那個法術也把他帶過來了。我很驚訝他還活著。他人呢？」他虛弱地抬起頭，注意到哥哥躺在地板上不省人事。「他怎麼了？」
卡拉蒙嘆口氣。「我可以理解。」他說。「這個房間裡有任何光源嗎？妳之前說過這裡有的。」
「雷斯林！」她懇求道，緊緊握住他瘦弱的雙手，將自己的臉頰貼了上去。「雷斯林，請不要離開我！」她耳語道，更加緊握他冰冷細瘦的手。「我一切都聽你的！我沒有你講的那種力量！我沒辦法從灰燼中製造出水來——」
「也就是雷斯林住的地方？」卡拉蒙看起來鬆了口氣。
克麗珊娜高舉護身符，回瞪著黑暗中的目光，緩緩走向雷斯林。她一隻手放在法師削瘦的肩膀上。「雷斯林！」她放膽大聲地喊，不停搖著對方。「雷斯林！」
「看看妳的四周。告訴我這是哪裡，描述看看。」
「它們停了下來！」克麗珊娜屏住呼吸說，「它們現在正看著他。」
她伸出手，握住他不停抽搐的手指。卡拉蒙一碰到她，立刻就發出了感激的啜泣聲。他的手死握著克麗珊娜的手不放，讓她必須要緊咬下唇才能忍受住這劇烈的疼痛。但是她還是堅定地沒有放手，另一隻手也繼續緊握著護身符。
什麼都沒發生。
「我聽見他大喊，但我在黑暗中什麼都看不見。不過，後來護身符給我的光亮，讓我找到了他。我才……我才知道他看不見了。我也找到了你，你那時還在昏迷狀態中，我們叫不醒你。卡拉蒙叫我描述這裡的景物給他聽。然後我看見，」她渾身發抖地繼續說，「我看見……其中一個恐怖的——」